攻:林正平
受:徐逸
文案
溫柔攻x平凡受 攻寵受 高H 甜
第一次遇見對方,徐逸完全是醉到了西伯利亞,稀里糊塗地粘住高大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叫著「小花,你幹嗎要走?……你為什麼不要我?……你吃什麼阿?睡覺呢?沒有我怎麼睡得著?……小花……」,最後還以排山倒海的陣勢將對方的西裝當成了垃圾桶。
但也正是由於有了這樣清醒後立即想要躲閃的尷尬的相遇,才能感歎奇妙的命運將如此溫柔體貼的男人送到了他面前,無論是工作中不厭其煩手把手地教導,還是生病後帶他回家細心的照料,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整顆心毫無抵抗地在對方編織的柔情中漸漸淪陷……
第一章
身體持續搖晃著,腦子也昏昏沉沉的。恍惚中,齒關被撬開,濕潤的舌尖細細舔噬,一直伸探到牙齦根部,引他顫慄得想要逃開,可扣在裸露的腰肢上的雙手卻越鉗越緊,使他只能難奈地扭動身子,發出低低的類似求饒的呻吟。
似乎是受了低吟的刺激,腰部的擺動突然激烈起來,唇齒間的交互也愈加深入。舌頭不停地被捕捉、纏繞,吮吸,甚至「湫湫」的接吻的動靜,已蓋過了股間的抽插撞擊聲。
光支撐著內部由於摩擦而快要麻痺的下半身便已耗盡精神,根本沒有力氣去試著調整呼吸,就在幾乎窒息暈厥的一刻,終於被解放了,腦袋因為缺氧而空白一片,口腔中殘留的不知是誰的唾液,隨著重重的喘息一併嚥了下去,頭無力地埋進對方的頸窩,熟悉的男人的體味鑽入鼻尖,那種心神蕩漾的感覺,讓他無意識地張開嘴,有些用力地啃噬起戀人緊致的肌膚,想要借此排解渾身的躁熱和悸動。
「啊……小逸……小逸……」 深埋在體內的性器,配合著呢喃,不覺又硬了幾分。他像是喝醉酒了一樣,不記得自己回應了什麼,好像在喊著,「要……想要……恩……正平……我要……」
身體被抱得更緊,已經勃起的性器擠壓在雙方平坦結實的小腹中間,每一次的擺動就像是用手捏著上下套弄,前端滲出的液體濡濕了肌膚,有點微微的瘙癢,卻也起到了潤滑的作用,不一會兒,胯間便腫漲得難以忍受,急於釋放的念頭使他忍不住想要自己擺動。
突然,波浪似的搖動戈然而止。對方完全知曉他的意圖,故意使勁卡著不動,
「啊……恩……」即刻響起的吟叫聲,赤裸裸地表達了慾求不滿的控訴,「正平……我要……」
「要什麼……小逸……要我什麼……」灼熱的氣息配合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吹拂,更加讓人難以忍受這份煎熬。於是脫口而出,「正平……高潮……狠狠……」
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順勢壓倒在床的中央。一下子體位改變,腿高高架起,稍有些滑脫的性器猛地用力突進來。過於強烈的刺激迫使他不由自主地放大聲音,喊了出來,「哈啊……呀……」
接著,一下子拔出,又馬上插入,頻率和力度不斷加大,交合處由於急劇的摩擦熱得有些可怕,反覆衝擊到的體內的那一點,推他落入了極度快感的驚濤中,人逐漸亢奮,雙手胡亂地在黑暗中揮舞。「正平!啊……」
角度又一次變換,更加的深入,彷彿要貫穿身體似的撞擊,柔韌的腰肢被沖頂地一彈一彈,他一把環抱住滿是汗水的厚實的背脊,指甲深深陷入,像是用勁把自己絕對不願放手的心情,傳遞給戀人。「正平……我愛你……啊……愛你!……」平日總嫌肉麻而說不口的話,此時卻自然而然地喊了出來。
劇烈的搖晃好似永無止盡,已然毫無餘力去思考任何事情。一陣觸電似的顫抖和低亢的喘息呻吟傳來,他感覺到某種熱熱的液體在腸道內綻開。受不了如此淫色的感官刺激,他跟著顫動,噴射出的精液,順著肌膚緊貼的縫隙一點點延開,黏膩的感覺如春藥一般,讓對方還未抽離的性器又蠢蠢欲動。
「小逸……我只要你!……要你!」
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搖晃,又一次要窒息地擁吻著,思緒和意識在一波波的快感衝擊中,終於失去了……
「小逸,醒醒……」林正平輕輕拍打著他紅通通的,激情尚未消退的臉頰,寵溺地叫著,「洗完澡再睡,否則要感冒拉肚子的……,小逸!」
纖細的身子反射地蜷起,手臂摟抱著厚厚的、軟綿綿的枕頭,緊得像是要把身體藏進去,「恩……不要……很煩啊……睡覺……恩,睡吧……」處於淺昏睡狀態的某人嘟起嘴,又像抱怨又像撒嬌的夢囈。
幾乎被他可愛的神態刺激得又要興奮起來,林正平無奈地深呼吸,趕緊彎腰一把抱起慵懶的戀人走進浴室,仔細地做著清潔。食指插入已十分柔軟的內壁,懷中的人冷不防地哼出聲,重重的鼻音特別勾魂,讓人不可抑制地渾身一熱。頭頸也驀地拽下,嘴唇意外地又觸碰貼合在一起。
結果,不加節制的性愛,又在浴室裡上演了一回。
清晨,夏日耀眼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看上去又是一個炎熱的大晴天。
徐逸慢慢甦醒,睜大眼睛茫然地望著天花板,股間漸漸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不適,甚至帶些刺痛的感覺,明明白白地提醒了他,這是昨晚近乎瘋狂的性愛所留的後遺症。並且終於回想起,自己竟然被做得昏了過去,他又羞又惱地捶打身側已空無人的床鋪,「……知道今天要跑客戶,還把我的腰都給搖斷了!混蛋……」
氣呼呼地一蹬腿坐起來,原本也只是搭在腰際的薄床單頓時落到地板上,低頭看了眼全裸的身體,他再度漲紅著臉。渾身上下到處都是點點斑斑的淤血,襯著白皙的膚色象朵朵艷麗的花瓣,怎麼看怎麼淫靡。更過分的是,連手臂都未倖免,深深淺淺的吻痕一直延伸至腕部,而且還能辨認出牙齒啃噬的印記,很是誇張。
肚子裡把那個始作俑者翻來覆去痛罵了好幾遍,才無比懊喪地接受既成的事實。——就是今天他要端端正正穿好長袖襯衫,外加全套西服,所有的紐扣通通扣死,絕對不能留一點點的縫。
磨蹭了老半天才搞好清潔衛生,穿戴乾淨走出臥室,餐廳的圓桌上早已擺放了他喜歡的烤麵包干和蘋果醬,還有現煮的香氣四溢的咖啡。
一不留神,唇角被輕啄了一下,然後下巴也被輕輕抬起。「我的小逸,早上好!」
視線相交匯,滿目所及儘是對方微笑的神情,特別是那雙覆蓋在無框鏡片下,愉悅著瞇起的眼眸,俊雅溫柔到讓人無力抵抗。於是,就這樣傻傻地看著他,直到那張臉也擋不住誘惑地靠過來,嘴唇又一次緊緊重合。
這般纏綿深情的吻,這般充盈得滿噹噹的寵愛,卻使他的胸口深處一陣疼痛。雖然真的感覺很幸福,可內心始終隱隱地不安,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可能太過完美的東西總有種不真實的虛無感,就像做夢似的,時刻惦記著夢醒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那種有些忐忑悲涼的心境。
手被握著拖到餐桌邊,林正平把咖啡杯和盤子一樣樣地移在他面前,「快點吃吧,否則要遲到了。今天去OMM那邊,讓客戶等你可不像話。」
這句話算是點醒了徐逸,他有些惱火地擰著眉毛嘟囔,「你倒好,坐著開一天會挺舒坦,……我點頭哈腰一整天,怎麼撐啊?!」
假裝生氣地低頭,似乎把火撒到了麵包幹上,奮力掰成幾大塊,一古腦地塞進嘴裡,嘎巴嘎巴地大聲咀嚼。
不期然地,有個溫暖的東西碰到了鼻尖,稍稍挑逗地摩挲了兩下,「那要怪誰?是誰晚上叫著還要、還要、要狠狠地高潮,啊?」
徐逸一下抬眼瞪著他,由於口中的食物沒法全部吞嚥下去,一側面頰鼓鼓囊囊的,口齒也不甚清楚,「哈!惡人,嗯……惡人先告狀!!」
對方明瞭他只是小孩發脾氣的無聊,隨意用手指戳戳可愛的腮幫子,笑著說,「反正不管怎麼樣的小逸,我都喜歡,我都愛。」
臉又不爭氣地熟透了,他猛地起身,「我吃飽了,走了!」
林正平跟著站起來,體貼地說道:「我送你,坐地鐵太累,不要和別人去擠了。」
背對著戀人,他甜蜜地揚起嘴角,OMM公司在城裡的最東端,而他和對方一起就職的公司卻在城西,這樣橫穿整個城市的行程,鋪灑的是滿滿的愛意。
徐逸的工作是在一家知名的日企做技術開發,而林正平恰是他的上司,擔當技術開發部一課的課長。
情緒愉悅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忽然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神中不自禁地現出絲絲柔情。
趁著紅燈停頓的片刻,林正平轉過頭,凝視著他陷入自我沉思中的清秀的臉,想要使深愛的人一直露出這樣幸福的笑顏,想要獨佔著他的整個身心,要讓他完完全全只念著自己的堅決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強烈。
一上午和神經質講究細節的客戶代表商討程序的導入問題,徐逸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炸開。平日裡都是林正平衝在前面,看他和對方溝通、協調是那樣的從容,沒有半點畏縮,似乎總是很順當、進退自如的樣子。這些令他想當然的認為,自己或許也能獨擋一面地搞定客戶,可今日真輪到他單獨上陣,才知道相比之下自己的道行還差得太遠,心裡不免又多了些仰慕,卻也激起了想要更努力工作的豪氣。
「啊?果真只有你一人來!」身後突如其來的女聲喚回他的注意力,扭過頭一看,瞬間楞了,一會兒才略顯尷尬的回應道,「潘……潘玲姐。」
心中雖一早就祈禱了無數遍,可還是無可避免地撞到了自己絕對不想見的人。
七月一出了梅,氣溫便像吃了發糕粉一樣,卯著勁地往上長,而紫外線指數高得驚人的太陽光,更是照得人好像要脫層皮似的炙熱。
端著盤子在滿是人頭的餐廳裡轉了好幾圈,不得不承認自己今天委實運氣不佳,徐逸只好尾隨著潘玲,坐在窗邊的位置上,貼著擦拭得珵亮的玻璃,即便開著空調,卻仍得接受日曬地獄的洗禮。
「要不要脫了外套,這裡挺熱的啊。」身材窈窕、面容端正秀麗的女人順口說了一句。
他訕訕地笑了笑,掏出手帕抹去額頭上的細小汗珠,小心翼翼將西裝脫下掛在椅背上。
「怎麼,你也喜歡吃納豆、鰻魚飯?」潘玲撩起落在臉頰上的髮絲,看了眼對方挑選的菜式,微笑著說,「讓正平給帶的吧?」
「嗯。」徐逸的表情有點僵硬,聲音也有點沉悶。
化了淡妝,一身高級名牌套裝的女人,就像穿著鎧甲的武士,「想當年剛到日本那陣子,正平是什麼都吃不慣,後來見我喜歡納豆、鰻魚飯和味噌湯,也學著做給我吃,漸漸地就好上了。」
他無言地低下頭,不知對方還會出何驚人的話語,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幸好,在表面上佔了優勢的女人適時收住口,兩個關係匪夷的人面對面,默默嚼著飯粒。雖然都是自己喜愛的食物,可這這一刻吃在嘴裡,卻沒了平時香甜的滋味。
「本來我和正平約好,今天他來公司,我們一起吃個飯,逛逛街的。」潘玲似乎也沒什麼胃口,還剩了一大半飯菜的盤子推到邊上,她昂起下巴,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迅速在空氣中擴散,令人很不舒服,「昨天他打了電話,說要開會不過來,換成你做程序導入,我想這也正好是個機會,可以單獨和你把話給說透。」
女人的氣勢,讓徐逸思咐她會不會把一旁的餐具往自己的臉上丟過來。
「你是不是很想我能原諒你們?」哪怕有粉底和彩妝的遮蓋,潘玲臉上的慍意也看得很清楚,「這怎麼可能啊!!……正平或許可以,但是你,絕對不能!因為你,我成了個可悲可憐的女人,竟然連送上鑽戒的男人都看不住,跑了!……徐逸我佩服你,那種連女人都難為情使不出來的手段,你卻用得得心應手,皮可夠厚的!」
被她冷冷低聲斥責的人,臉色蒼白,胸膛起伏明顯,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握成拳,用力攥緊。
「今天我的這些話,你儘管對正平說去,我不在乎,只要你不怕自討沒趣。」潘玲連珠炮似地說完便站起來,自顧自地走出餐廳,甩了個傲然的背影給楞楞端坐著的人。
傍晚時分,林正平開車停靠在OMM廠區圍牆外的空地上,熄火下車後點了支煙,等著接人回家。
徐逸垂頭喪氣地向約定的地點走去,中午平白無故挨了頓罵,下午又被客戶拖著抱怨系統裡的BUG太多、程式太過混亂等雜七雜八的問題,他疲累得都邁不開腿了。
猛然察覺自己好像已走了很長一段路,他抬頭張望,卻一下呆住了。
湊得很近的兩人,似在喃喃耳語,女人還時不時地掩口笑著,輕輕捶打對方寬厚的肩胛,連躲在遠處角落窺視的人,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悅和愛慕之情。
徐逸不忍再看地轉過身,背部突出的脊椎骨緊靠在堅硬的石灰牆面上,忽然覺得疼痛。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落單了,他才慢吞吞地捧著個背包,手腕上掛著西服,一言不發地直往副駕駛座而去。可手還沒搭上車門的邊,便一把被抱住,也不顧現時天還半亮著,而且廠區外的這條小路,還零星地有工人下班經過,戀人的嘴唇已經沿著他臉部的輪廓,從額頭、眼瞼、面頰,滑落到鼻尖,探索似地一寸寸挪移。快要唇齒重合的時候,他突然把頭讓開,換成食指的指腹沿著唇形緩緩移動,最後惡作劇般地探進徐逸半張開的雙唇中。
恍然受驚的人,下意識地把舌頭縮進喉腔之中,而在他口中探索了一圈的手指也跟著撤離。林正平悠然地輕舔自己沾滿唾液的右手食指,徐逸只是矗立看著他舌尖的蠢動,呼吸微微急促。
這樣的曖昧終於還是演化成激烈的熱吻。趁他還被引誘地沒回過神,一瞬間,林正平伸手固定住徐逸的頭部,不讓對方有往後仰想要逃脫的機會,把自己的嘴唇強有力地緊貼在他的唇上,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舌頭也像蠕動的蛇般繞上他的,纏攪不放……
越來越加深的吻,使得雙方的身體開始發熱,手指也不安分地蠢蠢欲動。
意識到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麼才能罷休,林正平拽著他窩進悶熱的車廂,原先佈滿火燒雲的天空也似解人意地昏暗下來,此時此刻已然慾火焚身的車的主人,第一次覺著花大價錢貼上了深色防爆膜,是多麼明智的舉動。
半躺半倚在後座上的徐逸,看著修長的指頭靈巧地解開自己襯衣上的扣子,逐漸袒露的胸膛,還留著情事餘韻的淤痕,讓兩人都不由地呼吸一緊。
林正平跪在前後排狹窄的夾縫中,抓住對方的手肘靠得很近,頭也慢慢落在他赤裸的胸口,濕潤的舌尖一路從心臟的上方舔到朱紅色的突起,然後含住了它。
徐逸喘息著閉上眼,手指交互插入戀人的發中,游弋摩挲,似是給他更進一步的鼓勵。
林正平心領神會,稍微挪了一下,便將大半個身子壓在對方身上,熱切地吮吸著他的突起,並且從左邊移動右邊,每一次變換角度都會引起對方渴求的呻吟和戰慄。
任由戀人為所欲為,徐逸腦子亂成一團,既貪求著身體各處感官的刺激,卻又要抵抗心底湧上的嫉妒和不安,他難受地想索性敲暈自己算了。
而林正平的右手又開始移動,滑到他腰際的時候,一點點抽出束在西褲中的襯衣的下擺,順勢扯開皮帶,整個手掌沿著腰線往下探。
徐逸慌忙把腰往後縮,「正平……不要!不要在這裡!」
可對方根本不理睬他毫無威力的抗議,手掌絕無離去的跡象,始終流連在他火熱的地帶徘徊不去,而在手指特意的挑逗下,幾乎是急速變硬的海綿體開始顯山露水。
「正平,……我恨你!」他的咒罵軟得比呻吟還要煽情,不僅起不到阻攔的效果,反而變本加厲地使對方失去理智,壞笑著褪下他半身的褲子直至腳踝,迫使他堅硬挺直的性器暴露在潮悶的空氣中,徐逸咬著嘴唇,羞臊地不願睜開眼。
手指不客氣地時強時弱,被揉搓的堅挺前端開始有液體流出,感覺到濕意的指尖立即轉移陣地,撫上那處的凹槽,輕柔摩擦,一分一分地將他逼到爆發的頂端,除了越來越沉重的呻吟,他全然沒有了出聲阻止的念頭和力道,在一陣紊亂的呼吸和低喘聲中,顫抖著奔瀉在寬大的手掌中。
當他還呼哧地喘個不停,林正平抓住了他的手腕,引導著觸及自己的大腿根部。徐逸明顯地感受到手指的顫動。
月亮不知何時已升至夜空,靜靜地灑入桑拿房似的狹小車廂。銀色的光線下,戀人摘去眼鏡的面容清俊得如同畫像,似乎看多久都不會厭倦。他挺起身倚靠過去,心頭又酸又甜,勉強忍住快要溢出的淚水,深深吻上了溫潤的唇。
不停頓的交換著彼此的唾液,就像成語中說的魚兒那樣表達著自己的愛意,與此同時在他手掌的撫慰中,對方也達到了沖頂的快感。
等到腦中的激情換成了理智,兩人才驚覺全身上下濕得就像剛從水裡撈上來,再加上精液的稠膩,很不舒適,只想快些回家洗個澡,躺在冷氣十足的臥室裡好好睡上一覺。
林正平瞧著徐逸,真像是累的夠嗆,他變了個姿勢靠在後排,將對方抱著坐在自己的身邊,取過身後擺放的紙巾盒,細緻地將他身上的汗水和液體擦拭一淨,順帶還幫他穿好衣服,替他綁好安全帶,又溫柔地在他唇上印了個吻,然後才大致把自己收拾乾淨,回到駕駛座,準備發動車子往回趕。
剛啟動引擎,卻聽見後排傳來低低地,壓抑地哽咽聲,「正平,我錯了嗎?我不該動心的!明知道你就快結婚了,卻還纏著你不放!……正平,如果你還是撐不下去,這次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騙我,我會笑著說再見的。」
「小逸,我永遠不會……我不會再和你分手了!」林正平心疼地安慰他,「就算你什麼都沒了,你還有我,我保證!」
「正平,」徐逸內心一番掙扎,覺得像有東西哽在喉嚨裡,堵得連呼吸都困難,「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遠不變的,正平!」
林正平回頭凝望著他,愧疚而又傷感地無法言語。
第二章
徐逸低沉黯然的情緒,持續了好些時日。
自從那次車廂中的撫慰後,別說做愛,連房間兩人都分開來睡。林正平有些明白這其中的原因,所以也就由著他去,不願勉強他什麼,只是一個勁地替他心疼。
然而,自稱處於「生理期」的戀人卻愈發任性,像是要故意惹對方生氣似的,已經連著一個星期拒絕吃他做的飯菜,每天只用泡麵解決晚間的溫飽問題,好言相勸和威逼利誘都沒用。林正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可沒忘記,徐逸曾有段時間和同事忙於趕工作進度,頓頓以方便食品充飢而導致胃穿孔,住了將近半個月醫院。
「小逸,你是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這幾天裡,他常常回想起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雖然現在兩人之間算是雨過天晴,也已互通心意地生活在一起,但他心裡清楚,以往所有的斑斑劣跡如同火燒的烙印,怎能輕易抹去?況且,那個有著纖細神經的戀人,並不是一個會去相信永遠的人,儘管他一再努力地表達自己的熱愛,可在對方總有點憂鬱的眼中,彼此相伴的未來,依然難以預測。
轉眼又逢週末,單身男人居多的技術開發部照舊形成一個個小團體,三五成群地相約喝酒、K歌找樂子。徐逸收拾好桌上的物品,正準備和大夥一塊去玩玩,卻被戀人利用職權給硬拖住。深知他的酒品酒性,又憂心虛弱的胃會再有出血的危險,林正平一本正經地說,「徐逸,你寫的程序中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抱歉請留一下。」
他停下腳步轉頭,剛好遇上對方凝視的目光,藏在鏡片底下的早已看慣的溫柔,還是輕易便騷動他的心弦。幸而周圍都是大條的男性,沒人注意其間的曖昧,倒是有不少人安慰地拍拍徐逸的肩膀,「今天還要加班,辛苦了。……讓課長買單請吃宵夜,這才像話嘛!」
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同事們陸陸續續離去,最後只剩下一前一後角落裡的兩人,埋頭安靜地工作。
因為覺得口渴,徐逸解開襯衫的前兩粒扣子,起身倒了杯水,然後走到冰箱旁,從冷凍室中取了點冰塊放在杯子裡,脖子仰起,每喝一口,喉結就規律性地上下游移。
林正平怔怔看著他,膠著的視線根本無法從對方的嘴邊移開,嚼動冰塊和舔砥嘴唇時隱約露出的赤紅的舌尖,好像色澤艷麗的熱帶生物,具有致命的殺傷力。
心潮湧動間,人已站在他的面前,圈住他因為意外而輕輕晃動的身子,低頭靠近,鼻尖相對,親暱地交換著彼此的呼吸。
唇輕觸上去的瞬間,仍能感受冰塊停留過的清涼,像是被這般的涼爽所吸引,他細緻地吮吸著戀人的唇部,直到冰涼變成灼熱,才滿足的去探尋那個勾魂的軟體物,繼而用雙唇含住它,緩慢而輕柔地吸食。
「小逸,……小逸,……我該拿你怎麼辦啊……怎麼可以不愛你……」發自內心的深情呢喃,讓人無力抵抗地陷入,不能自拔。
徐逸忽然輕喘著哭了,淚水沿著面頰,滲入相連的唇齒間,與唾液混合成獨特的滋味,甜鹹夾雜,一點點吞嚥下去,喉嚨口微微發澀。掙扎著推開對方,卻又再度被強勢地抱回懷中,無從逃脫。他歎著氣放棄,頭無奈地垂落,鬆垮的衣領稍稍褪開,露出有點過於削瘦的後頸,頸椎突起的結點,一個個連成優美的曲線,一下子挑起了戀人這段日子隱忍的情慾。用力克制住想要立即擁有他的衝動,林正平一邊暗自調整呼吸,一邊平穩地幫他整理好衣服和頭髮,「回家吧,小逸。……從今天起,不准再吃泡麵!要是再讓你進一回醫院,我真要掐死自己了。」
先把徐逸送進公寓的大門,他又開車去了趟超市。一身筆挺的西服卻拿著個菜籃子到處找東西,顯得有點突兀。
徐逸洗完澡出來,看見他正在門口換鞋,手裡提著滿滿一袋食物。「晚上吃咖喱飯,好嗎?」他說著走入廚房,西服脫下隨手遞給身後的人,「要不你先吃點餅乾墊墊肚子,我盡量快些。」
徐逸靠著門框,看他穿上圍裙,把需要的食材一樣樣洗乾淨、切好後放在料理台上,靜靜微笑了。等鍋子架上點著火的爐灶,他存心賭氣地嚷了句,「正平,我沒胃口,你就自各做飯吃吧,我要睡覺。」無視對方轉身顯出氣惱的神情,他似是挑釁地癟癟嘴,走開了。
窩在客房裡玩了會兒電腦遊戲,卻還放不下地偷摸溜出去,瞄了眼仍在忙碌的人,想著他那樣費勁心思照顧愛護自己,又紅著臉回味剛才辦公室裡大膽的親吻,心臟都熱了起來,那種竄遍全身的熱火,燒得他一陣暈眩,手不禁覆住了臉龐。
差不多快到九點,屋子裡逐漸瀰漫開咖喱的香味。林正平端著托盤走進客房,徐逸知道開口拒絕是沒用的,就篤悠地躺在床上等他把東西備好。
出乎意料,對方坐到床邊上,給的卻不是餐碗,而是冰凍的罐裝啤酒。不想多問為什麼,他接過手一口氣就灌了半瓶進肚。
這之後,兩個人除了乾杯的動作,沒有其他的言語交流,在如此寂靜的夏夜,伴著空調機的嗡嗡聲,不知不覺喝到微醺,站起來想去上廁所的徐逸發現自己居然已步履蹣跚。
出了浴室,覺得渾身發燙的他一把拉開客廳的移門,獨自一人跑上陽台吹風。
室外雖不免悶熱潮濕,可自由舒爽的空氣卻讓人身心一振。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他還來不及回頭就被抱住了。「正平,會有人看見的!……」
「誰愛看就看去,無所謂……」喝了同樣的量,林正平卻一點都不受酒精的影響。
細碎的吻如雨點般的落下,他緊緊貼在對方的胸前,享受著令人頭腦麻痺,彷彿醉酒一般恍惚的快感。
「小逸,我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林正平在他的耳邊低語。
「正平……」
「你呢?你要什麼樣的承諾才會安心?」徐逸醉眼朦朧地望著他,深深地仿如沉溺夢中。「要不要去日本申請入籍?在大家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
「你醉了,呵呵……」 他逃避似地一貓腰衝進客房,剛想把門反瑣,卻被緊跟著的人硬推開來。
「小逸,我清楚你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我一直都想告訴你,過去我錯了,錯得離譜,我想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可我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小逸……」林正平擁著他,手一下下輕撫他的背,就像對待孩童一般無原則的寵愛,「我真得很想讓你知道我的感情,我對你這一生都不會再變了,……這是我給你的保證。」
「正平,我不在乎那些,……現在我懂了,傻兮兮地想著一定要永恆不變的愛情,只會讓自己不停地受傷,……我不在乎你說的永遠,……正平,我只要這一刻有你就夠了。」
聽著戀人傷心的告白,林正平不曉得心頭是喜悅多點,還是悲傷更濃,「算了,我不該這麼著急的強迫你。……小逸,還是吃飯吧,都涼了。」
「我不要!」他拽住對方的衣擺,苦著臉賭氣地囁嚅,「不想吃飯,……我不餓啊。」
「不行!」林正平斬釘截鐵地回絕,「你的胃這些日子已經折騰慘了,醫生上次不都說了,三餐再不固定的後果,就是做胃部切除……小逸,別耍小性子,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怎麼行?!」
「我真的不想吃,」他低垂著頭,倔強地說著,「你做的那些東西我不想吃。」
知道對方牴觸的是什麼,想想戀人的傷感終究是他給造成的,林正平也難免有些氣短。「小逸,你再那麼強,我可要使強的!」
徐逸抬眼不服氣地瞪著他,雖然沒說話,可那眼神明顯透出「我就不講理,你能拿我怎麼辦」的意味。
林正平挑挑眉,轉身出門,等他再進來時,徐逸詫異地盯著他手中握的繩子——平時一直放在儲藏室,緊急避險時逃生用的東西。「你要幹什麼?」
「小逸,適當玩些SM,也挺有情調的。」不等對方有所防備,他便迅速將人綁在了椅子上,手勢還頗為熟練,徐逸這才懊惱地憶起,自己這位看似溫柔無害的戀人,可是正宗警校的科班出身,直到大學畢業去了日本留學,才轉成信息技術專業,「再說,不聽話的小孩也要好好教育訓導。」
雙手被捆在椅背後,腳也被分開綁在椅子左右的兩條木腿上。徐逸低頭掃了一眼,覺得自己就像等待解剖的青蛙,樣子滑稽得可笑。
睡衣的扣子一個個解開來,肌膚上傳來的冰涼的觸感使他睜大了眼,那個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變態得可以的男人,正用不銹鋼調羹一勺勺往他赤裸的身上塗抹咖喱!!抹了薄薄一層後,又在對方的目瞪口呆中,一點一點舔噬,更不顧及對方開始粗重地喘息,猛然起身,用力捏緊戀人尖尖的下頜,有些粗暴地迫他張開嘴,將含著的醬料用舌頭推進他的口腔裡,並且霸道地探入深喉,確保他無法吐出來才罷休。
費力地決不情願地嚥下混著自己的皮膚和對方唾液滋味的食物,這種淫蕩的自覺讓他惱羞難奈。徐逸如鴕鳥般地閉上眼睛,怨恨地都快哭了。
可林正平卻像玩出了樂趣,不想就此停頓,重複著之前的舉動,竟然將一大半的咖喱餵了下去。
「米飯可不能抹在身上。」他舀了勺遞到戀人的嘴邊,可對方的嘴唇抿得死死的,一動不動。
林正平卻笑笑,盤子往邊上一擱,稍微拉下他的睡褲,俯下身子,用自己溫潤的口腔包裹住已微微挺立的性器。
「不要……啊……」在對方唇舌的愛撫下,一波波的快感在四肢百骸流竄,可牢牢捆綁住的身軀,卻連興奮地扭動都很困難,徐逸開始痛苦的呻吟,卻似乎更激起了對方的興致。
終於撐到爆發的邊緣,搏動的性器根部卻被用力地卡住。原本濕潤的包裹也驀然消失,徐逸只覺得心快迸出胸腔,下半身持續的漲痛,弄得他都快昏過去了。
「以後還要不要自己好好吃飯?」林正平惡意的嗓音在耳畔隱約迴盪,他幾乎快崩潰地不斷搖晃著頭。
沉浸於施暴刺激的性愛遊戲中,雙方都全然沒察覺大門外的電鈴聲,以及隨後的咒罵和鑰匙插入門瑣後轉動開啟的聲響。
「砰……」,房門一下被用力打開,三個人六隻眼睛頓時對在一快,像被磁鐵吸住怎麼也移動不了。
「啊……」高亢的叫聲忽然喚醒了林正平,他手腳飛快地拖起床上的被單,一下將自己羞憤得只想撞牆,的戀人裹成木乃伊,然後狂壓住怒火,咬牙低吼一句,「林正敏,你給我滾!」
聳聳肩瀟灑地帶上門,林正敏熟門熟路地到廚房打個來回,拿了罐可樂,一屁股坐在客廳舒坦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幸災樂禍地邊喝飲料,邊欣賞對面緊閉的房門內,一陣陣傳出的,極具破壞力的巨大動響。
砸了半天東西,估計再沒什麼好扔了,整間屋子總算靜下來。林正敏剛想鬆口氣,可突然間爆出的怒罵,讓他自覺好心地為弟弟灑把同情之淚。
「林正平你這個混蛋!……」中間穿插的清脆的巴掌聲,該不會是老弟挨揍了吧?——他興奮地想像著某人的糗樣。「變態!……」
林正平踉蹌地被拚命推搡出來,沒等他站穩當,門板便像要拽脫似地關死,短時期內絕無再打開的可能。
林正敏迎上前伸手扳過他的肩,如同照鏡子一般,左右上下端詳那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可惜才經歷過一場家庭暴力,俊秀的容貌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五彩斑斕又浮腫的面頰,仔細瞧瞧,興許能找著五個指印,還是沾著咖喱的。至於白色的襯衫和深灰色西褲,看來不得不報廢了,薑黃色的醬料間或混著米粒,濺在衣物上,呈不規則圖形,好比印象派大師的畫作。
實在覺得他這副樣子很是狼狽,林正敏不給面子地「哈哈」笑出來,「小弟,你可夠活該的!以前只知道你始亂終棄,沒想到還有性虐的變態嗜好?……我這個做大哥的都替你害臊!」
林正平一下摔開搭在身上的手,狠狠瞪著他,額頭青筋暴出,「把鑰匙交出來!快點把鑰匙交出來!!」可對方這刻卻似聾了,只顧自己地垂喪抱怨,「哎……你以為我真想看啊?作孽,這可是真人GV外加SM啊!看了會不會長針眼呀?別呀……」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眼看對方的手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曉得弟弟厲害的哥哥,很明智地閉嘴。
從鼻腔裡哼出一聲,林正平丟了個「算你識趣」的冷冷眼神,不再理會突闖進來的人。隨後,他並不急於更換身上的髒衣服,而是拿著抹布拖把去輕輕敲門,表情也自然而然地換成細膩溫柔,「小逸,……小逸,房間裡亂糟糟的,開開門,讓我打掃乾淨你再睡,好不好啊,小逸?」
「人家會理你才真是摔壞頭殼呢!」林正敏心裡歪唧地嘀咕。果然,屋內的人沒迴響。
看著執著的弟弟還不死心,聲音更加溫柔地招呼戀人開門,他不禁抱著瞧好戲的心態,興致勃勃地伸長脖子張望。
等了幾分鐘,門倒真的開了,不過只露出條縫。更好笑地是,林正平嘴角還沒裂開,頭上已遭到重創,——不銹鋼調羹「叟」一下飛上他的額頭,完成使命後「啪」地跌落在地。
林正敏一看他抓緊眉頭地呆呆轉身,立即從沙發上跳起來逃入主臥。——搞什麼啊,他可不想變成某人發洩的炮灰!不過,他還算頗有兄弟情誼地拋下句安慰的話,「幸好是咖喱飯不是牛排,否則扔出來就是小逸飛刀!……」
度過混亂的一夜,徐逸看了眼掛鐘,時針正好指在十點。憋不住氣地低頭走出房間,經過客廳時,避開餐桌旁投來的關注的目光,直接坐在玄關的小凳子上,開始穿鞋。
「小逸,今天週六你還去加班啊?」林正敏故意大嗓門地問道。
「一、二、……」,心裡面「三」還沒數到,圍裙、鍋鏟,一身新好男人裝束的林正平已焦急地衝出廚房。「小逸,你要出門?去哪兒啊,……早飯還沒吃呢。」
徐逸抬眼,隔著桌子,兩人視線相交。
連鼻尖都漲成粉紅色的羞澀和怨忿,使人慾求不滿地只想抱著壓倒。林正平瞥了眼身邊正襟危坐的「蒼蠅」,沸騰的心一冷。——這人還真有「滅火器」的功效!
「我想上哪兒關你什麼事!」徐逸扭過頭,賭氣地嘟囔,「我去找曉慧,行不行啊!」
「匡啷當」響了幾聲,好像鏟子扔在玻璃的桌面上,又像衝過來的身體撞倒了餐凳。剛想窺探一眼,便感覺自己的手腕已被輕柔地握住,連帶人也被擁入熟悉的胸懷。
「小傻瓜,又要出門亂逛?」決心把另一個生物當成擺設,林正平用呼吸瘙癢著戀人的耳垂,「曉慧不是放假回杭州了,恩?……」
徐逸忍著癢聳起了肩膀,那模樣卻更加挑情,「不要,……不要你管,……恩啊……」驚覺自己的聲音不對勁,他連忙掙脫,用手遮住嘴,眼角不自覺地往戀人的孿生哥哥掃去。
林正平加重手勢地捧起他紅通通的臉,「不許開小差,……看著我!」凝視著那雙泛紅而有些潮濕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點吻了一下。
徐逸雖然害羞地不能完全放開,卻還是鼓起勁溫柔地回應。指腹小心地觸及對方還微腫淤青的嘴角和額頭,「疼嗎?正平,……對不起啊。」
林正平頓覺幸福地瞇起眼,心意所通地將戀人細巧的手腕拉起,貼在唇邊,白皙的肌膚上,因繩索捆綁而磨破後留有的點點血痕,彷彿下一刻便能燎原的星星之火,他無法控制地用舌頭緩慢舔過令人疼惜卻又澎湃的傷口。
「咳、咳……」林正敏覺得再不製造點噪音提醒這兩個快要真槍實彈上陣的人,他這個旁觀的失戀傷心人就要受不了刺激地噴血跳樓去了!
昨晚被撞破的激烈淫蕩的一幕,又清晰地於腦中回放,徐逸直想在戀人的胸膛中挖個洞,把頭埋進去悶死得了,「正平……,放開我,……正敏哥在啊……」
「不放,……正敏,他會自動消失的!」林正平挑逗地撞了撞懷裡的人,明確讓對方感覺到,身體互相磨蹭的某個部分,正逐漸變得堅硬起來。
「可是,……我,……我很餓……不要啊……」徐逸口中徒然地哀求,而身體卻誠實地出賣了他。兩人緊貼的胸膛很熱,交纏相握的指尖很熱,大腿根部的堅硬觸感也很熱。
「你的意思,……是要我餵飽你?」露骨的話低聲迴盪的同時,人已被橫空抱起。
「林正敏,吃完飯就滾!鑰匙留在桌上!」
戀人窩在自己胸口,身子微微發顫,頎長的雙腿無力地垂蕩,林正平沙啞著嗓子對那個不識相的人吼著,大步往臥室而去。
「哼,沒人性的色狼,……一大早就想壓床,混蛋!」林正敏忿忿然地一口氣將盤子裡的火腿加蛋吃了個淨。
第三章
驕陽已灑滿溫馨的小屋,赤裎相對的戀人,糾纏的身軀好似抹上了金色的亮粉,異常奪目魅惑。
持久地,不斷變化角度的熱吻著,昨晚沒有抱著心愛的人入睡,相反躺了一夜沙發的男人,此刻就像貪嘴的小孩般索求對方的嘴唇,忘情起來時伸手摟住纖長的頸脖,直到幾乎窒息,盛載不下的唾液順嘴角細細流出,那種沿著肌膚的潮濕感,配上戀人細微的哀鳴,心馳神蕩的宛如夢境。
想要彌補之前玩過火的歉疚,他喘息著在徐逸的耳邊低語,「對不起,……小逸,對不起……」
隨著身體的緊密貼合,雙方的堅挺都控制不住地到了爆發的邊緣。雖說情慾之火已燒到了幾近不能忍受的地步,但他卻不再打算亂來,身子往下移動,用手指和舌頭細心地鬆懈對方狹窄的入口,指端有意無意地戳到戀人稍顯靠前的興奮點。
聽著極度壓抑的弱不可聞的呻吟,他既心疼,卻又被這般的隱忍推入瘋狂的激情中。一挺身,將勃發的性器捅入不停戰慄的身體,寬大的手掌固定住纖細的腰,一分一分地開始抽送,幅度越來越大,頂到性感帶的力度也越來越強。
「啊……啊……不……啊……」神經高度緊張,害怕克制不住便會傳出自己高亢的叫聲,萬一又讓客廳裡的人聽見,真正要沒臉出門了。徐逸竭力跟感官和慾望抗爭,而導致的結果卻是壓力下按奈不住的濕液急急噴發,在戀人的腹部留下白色的痕跡。
「那麼快就飽了?我還餓著呢,怎麼辦?」林正平憐愛地用手指沾著溫熱的液體,曖昧地塗抹在兩人的唇上,然後一低頭,和著唾液,半是強迫地令對方與自己一起,將腥澀的精液一點點吃下去。
從戀人的嘴上嘗到自己體內最隱秘的味道,徐逸又羞又氣,卻依然經不住這種奇異的刺激,在對方輕輕一抽動的瞬間,又立即勃起。他只能徒勞地用手掩住臉,萬分羞恥地不敢再看這具不爭氣的身子。
可對方偏不讓他如願,硬是拽下他的雙手,一個個手指地放進嘴裡輕咬一番,然後再一個個地重複親吻一番,戀人這樣彷彿忠心的小動物般的暱愛舉動,讓人心頭一陣激盪。徐逸忍著胸口的刺痛,泫然欲泣地呢喃,「正平……別啊……我會離不開你的……別對我那麼好……」
林正平不語,他輕柔地從濕熱的甬道退出來,換個姿勢坐在床上,伸手將簌簌顫抖的戀人抱到膝蓋上,非常用力地扣在胸前,深情地吻著對方端正的五官,「小逸,……我也離不開你……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說著,他極其溫柔地吸吮眼前鮮艷欲滴的突起,等著對方酸楚難過的心境漸漸被身體的慾望所替代,才扶起已被汗水打濕的腰肢,將忍耐良久的挺立慢慢再次沒入對方的體內,緊緊地好像要將戀人揉進自己血肉中的抱著,開始熱烈地、逐漸瘋狂地晃動。「啊……不要……恩……」徐逸也熱切地用力摟住他的後頸,不再顧及的放開音量,性感的喘息和呻吟持續刺激著對方的耳膜和加速抽動的性器。
終於在心意互通的盡情歡愛中,兩人狂熱地直覺要不夠對方……
澎發的激情過後,疼痛就趁勢席捲而來,接受過戀人的地方只要稍微一動,身體就會痛得揪緊眉頭。
只是剛才燒昏了頭的一進屋便毫無理智地做愛,室內的空調都來不及打開,酷暑正午的炎熱,連坐著不動也會出汗,更別提劇烈的性愛運動,兩人的汗水估計快透過柔軟的涼席滲入床墊裡去了。
徐逸撐著坐起來,緩緩往床邊移,雙腳點地剛想站起來,身體卻不聽話地往一邊歪倒。
閉上眼稍作休憩的林正平聽見動靜,趕緊從床上跳起來,環著腰地強力摟住對方,「小逸,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語氣雖然急噪,但手卻像愛觸小貓似地溫柔撫摩著戀人有些嶙峋的背脊。
「好熱,想去洗澡,……還有,很餓……正。」拉過對方的手臂有氣無力地咬了一口,然後又撫慰般的伸出舌尖舔了舔,以示自己真的處於非常飢餓的狀態。
「那待會出去買泡麵,恩?你不是不要吃我做的飯嘛,小逸?」林正平抱著他走進主臥中的浴室,逗趣地調侃。
「哼,小人!……睚眺必報的小人!」
「別再用那種語調說話,」林正平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入浴缸中,取下花灑細心幫他沖洗頭髮和身體,「還是你想在這裡要一回?……看來你真的餓慘了!」徐逸頓時語塞,氣鼓鼓地斜睨著他。
可對方卻突然低頭在他唇上蹭了一下,彷彿探知對方心事的低囈,「吻我,小逸,……做你想做的,吻我……」
「討厭……,正平,討厭你……」口中不斷呢喃討厭的人,卻忍著痛伸手死死勾著戀人的頭頸不放。林正平被他這樣的口是心非弄得啼笑皆非,只好主動堵住他囁嚅的雙唇,憐惜地親吻,彷彿連心都要一起深陷的纏綿。
甘之如飴地為心愛的人服務,看著他舒適地躺在自己懷中,很是幸福享受的樣子,自己也深受感染,想吻的時候就能親吻,想擁抱的時候可以肆無忌憚地抱個夠,林正平覺得沒有比這更愉悅的事了。
不顧戀人羞惱的反對,堅持不再讓對方的雙腳著地,「你也不想走一步摔一跤,很狼狽吧」,他振振有詞,絲毫不覺難為情地抱著徐逸走到客廳,溫柔地讓他倚靠在沙發上,然後才板起臉,恨恨對著沙發另一端正津津有味看電視而目不斜視的人吼道,「林正敏,你怎麼還沒滾啊!」
「正平!」紅著臉有點生氣的喊了聲,徐逸當然成功地讓戀人牙根癢癢地,卻不再抱怨地轉身去廚房,準備午餐。
林正敏感激地朝他心裡認定的「弟媳婦」苦笑一下,用嘴形比了個「謝謝」。和意料中一致的,對方馬上垂下肩膀和小小的頭,顯出很不好意思的模樣。
不一會兒就有油爆蔥花的香氣傳來,長手長腳的人仗著身型上的優勢,做出惡狼撲食的姿態,明擺著只要一等裝有美味食物的盤子端來,便要逮個正著。
可惜林正平就算腦袋被槍打過也能猜到他的意圖,粗魯地一腳踹開衝上來的人,引來一聲「有同性沒人性,……你們都吃個飽了,就好意思餓死我嗎……」的哀號。
「少煩人!」他乾脆地惡聲惡氣了斷對方的念想,「沒你那份!」
依依不捨地目送著金黃燦爛的蛋炒飯送到徐逸的嘴邊,那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弟弟,轉眼間變得柔情似水,要不是對方決然的拒絕,眼看就要口對口的餵飯了,真是的,也不管旁觀者的生命安全,這樣下去不大出血才怪呢!!
「正敏哥,對不起啊,正平他不是有意的。」徐逸趁著戀人又返回廚房繼續煮飯的空擋,抬頭抱歉地說。
「我沒什麼,幾十年都被他壓迫慣了。」林正敏無所謂地揮揮手,視線還是不離美味的炒飯。
徐逸心思靈動地將盤子遞到他面前,「你先吃吧,我再等會兒。」
「啊!謝謝哦小逸,果然還是你最好,」早已飢腸轆轆的人不客氣地接過噴香的飯,心滿意足地一勺勺往嘴裡送,「你啊,配那個傻瓜真是浪費!」
確實,有時想想他這個弟弟倒也真狠得下心,放著那麼善良溫和的男人不要,甚至當對方被父母痛打趕出門,直至生病住院了,還堅持要和曾經青梅竹馬的女人訂婚,結果弄得小逸傷心欲絕,出了車禍差點天人永隔,才幡然悔悟。
也算得徐逸真是死心眼的愛著老弟,要是換作自己,哼,林正敏心想,不痛扁那爛人一頓,毀他下半身的「性福」,就算便宜他了!
一場小小的風波就像平靜生活中的調味劑,正是因為偶爾的澀苦,才襯得平日裡兩人相處時,那些溫馨的點點滴滴分外甜蜜。
時間悄無聲息地走過,絢爛的夏日花草不知不覺中被秋天火紅的楓葉所替代。
徐逸早晨出門的時候,太陽還探了會兒臉,可等到在公司附近的地鐵站下車,卻看到出口處圍滿了人,他擠上前張了一下,原來是毫無預兆的瓢潑大雨,攔住了人們行色匆匆的腳步。
他也和無奈的人群一起,想等雨勢收小點再快步衝到幾百米外的辦公大樓,可老天像是偏要為難這些上班族們,眼看快到工作證刷卡的截止時間,他只能頂著還算能擋擋雨水的大背包,一路小跑,以渾身滴水的慘狀撞進辦公室,一眼掃過,同事們皆是落湯雞造型,只有開車一族的課長、部長,個個神清氣爽地安慰下屬,「這麼糟糕的天氣,真是辛苦各位了。」
拿出林正平先前為他準備的乾淨的毛巾,徐逸在廁所隔間裡擦拭著濕漉漉的身子,突然間,非常非常思念出差去日本的戀人,如果今天他在的話,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地鐵口送來雨傘吧。
想到那個連自己都不禁感歎他的寵溺有點過分的人,胸口盈滿的幸福感,沉甸甸的,竟讓人覺得有些微微的疼痛蔓延全身,他連續作了幾次深呼吸,靜靜地希望這股疼痛能早點過去。
回到位置還沒坐下,行政秘書便笑著來通知,說是部長要找他談話。
徐逸一楞,悄悄掰著指頭算算,工作上,由他負責收尾的OMM的項目,客戶好像挺滿意;學習上,公司的各類業務培訓自己都積極參加,各式各樣的證書也考了一大堆,算得勤奮向上,……還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上司親自召見呢?
大約半個小時後,當他沉默著走出部長室,已從秘書小姐那裡得到消息的同事紛紛圍攏過來,興奮羨慕的神情完全比當事人還要激動。
「徐逸,你小子運氣真夠好的啊!」
「是啊,上回海外派駐沒去成,部長還想著你呢!」
「嗯,按照慣例,送去總公司研修的人,回來都能升職加薪哦!」
…………
徐逸明白,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要表現出歡欣鼓舞的樣子,儘管他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情緒,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人事調令給堵得心中鬱結難過。
兩年,整整兩年啊,別人求之不得的寶貴時機,於他而言卻必定是度日如年。
連兩個星期的出差分離都難以忍耐的他,怎麼能承受長達兩年,與戀人分隔兩地的煎熬?
然而剛才部長頗為坦率地直言,這是公司集體討論的慎重決定,希望他能珍惜這次機會,不要再有上回海外派駐的任性舉動,說放棄就放棄,結果弄得大家都很被動。
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接受大家的祝福,雖然那那一刻徐逸只想窩在戀人的懷裡。
當天晚上又讓同事們拖去喝慶祝酒,差不多被灌得爛醉大伙才算罷休,放他過了門。
可能是上午淋雨受了寒,再加上微有點酒精過敏的體質,半夜渾身發冷地蜷縮成一團,頭脹得一陣陣暈眩。
實在難受地忍不住,他跌跌撞撞起床,屋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氣。孤零零地走到客廳的吊櫃下,踮起腳尖,費力取出小藥箱,隨便找了兩粒治風寒的藥片乾嚥吞下去。
重新支撐著爬回床上,他一動不動地捱到天濛濛泛亮,一遍遍翻來覆去地想念著摯愛的戀人,瘋狂地渴望能緊緊抱著他的身體,吻他,要他。
「正平,……我愛你……」
反反覆覆地低訴著內心的愛戀,徐逸隱隱覺得體溫不斷升高,燒得越來越難受,迷迷糊糊地漸漸陷入昏睡狀態。
總算能在正常的午餐時候吃口熱飯,卻被響不停的手機鈴聲打攪了這樣的好心情。
瞧見來電顯示的亂碼,他重重摁下綠色的通話鍵,口氣極其不爽地吼道,「林正平,吵你媽的鬼啊!」
聽見話筒那邊的弟弟急火攻心地拜託他立即、馬上,去家裡一趟,端出他若不答應,就要直衝機場飛回來揪人的架勢,林正敏嘔得直翻白眼,搞什麼嘛,徐逸一個大活人,又不癡不呆,難道還會丟了不成?
「正敏,小逸他從昨天晚上起就不接我電話,今天公司的同事也沒見到他,說是沒請假也沒來上班,……怎麼辦?會不會出事了?別再遇上交通事故啊!……你幫我找找看啊,正敏,……我都快急瘋了!……」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家小逸是塊寶,我這大哥就是根草!……」
徐逸糊里糊塗地縮在床的一角,靈魂象和身體脫開來似的,只覺得自己好像在半空飄著,一胸口那裡卻又像壓了塊石頭,悶得喘不過氣。
朦朧之間似乎看見林正平推門過來,坐在邊上擔憂地望著他。
這一定是夢吧!
他失落地想著,卻還是不顧一切地伸手,拉住衣袖就抓緊不放,眼眶也紅了,那種真實的觸感,讓他委屈可憐地低低抽噎,「正平!……正平別走!……」
恍惚中驚訝自己被小心地抱起來,像是真的聞到熟悉的香水味,徐逸只覺得這個夢做得好美,忽然害怕從這般的美夢中醒來,害怕他的正平就會消失不見,他緊緊閉上眼,拽著對方胸膛處的衣襟,將自己滾燙的臉貼上去,眼淚鼻涕也都蹭在上面,很有些「打死我也不放」的賴皮意味,還止不住地胡言亂語,顛三倒四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口齒最清楚的那句,便是「正平!……我不要走啊……我愛你……」
然後在半夢半醒間,他因為溫暖的胸懷驀地抽離,而不滿地發出「嗚嗚」聲表示抗議,可是夢裡的正平並沒有理會他。
於是有點惶恐地撐開雙眼,從那條細細的縫向外看去,只見一片蒼白色。
糟了,還是沒能守住,讓他的正平給溜了,都怪他一鬆手,戀人就像一縷青煙似地消散無蹤。
但是這晃進眼眶的重疊的身影,又是誰呢?似乎很熟悉的樣子。
想著想著,腦袋愈發沉重,喧嘩的吵鬧聲,一點一點變得輕不可聞,徐逸又喃喃著「正平、正平」地睡了過去。
第四章
送進醫院打了兩天吊針,始終有林正敏陪著,雖然平日裡很是吊兒郎當,但沒想到照顧病人卻也有模有樣。
就連翹課來看他的曉慧也趁著對方跑去叫護士換藥水的空擋,很有八卦精神地感歎,「哥,搶來那個花蝴蝶做情人其實也挺不錯的啊!」
徐逸作勢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回去上你的學吧!……整天YY男人!」
曉慧哇哈哈地爆笑兩聲,把嘴裡含著的棒棒糖咬碎,含糊不清的嚷嚷,「切,你裝什麼純情呀?也不曉得當初是誰先對花蝴蝶動心的哦?」
血「騰」得直衝腦門,猛然被戳到軟肋的他只好低頭裝傻。
「咦,怎麼臉紅成這樣?熱度又上來了?……你看看,恩?」
正巧返回來的林正敏順手托起徐逸的下巴,對著身後笑成咪咪眼的女孩,求證似地問道。
曉慧曖昧的點點頭,然後晃晃悠悠地拖著雙肩背包走到病房門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半真半假地提醒,「正敏哥,請務必幫著看好我哥!……他呀,一發燒就要認錯人,真是個麻煩的傢伙,……謝啦!」
說完,也不管屋子裡的兩個大男人是何等尷尬,自己瀟灑地一甩包,揚長而去。
僅僅請了三天假後回到公司,積攢的工作量就著實嚇了徐逸一跳。
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七點的上班時間內,他忙忙碌碌地幾乎一刻未停,而習慣在下班後進行業務討論的部長,又讓行政秘書臨時通知七點半召開OMM項目總結評估會,並由他做主講人。
秘書小姐前腳剛走,辦公室內便哀嚎聲一片,只有徐逸是個例外。他因為心心念著明天,到大阪出差兩周的戀人就能回來了,而顯得精神振奮。
沒想到原定兩小時內結束的評估會,又被部長牽扯到新技術平台的開發上,拖拖拉拉開了四個多小時,等到大夥一個個疲憊不堪地收起筆電,哈欠連天地離去時,已快接近午夜。
徐逸是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的人,拖著生病後仍未痊癒的身體,稍微感到有點頭暈目眩。
由於時間相當晚了,偌大的辦公室空無一人,他靠在自動門口順了順氣,卻在下一刻瞪直了眼。
雙腳一步步邁向辦公桌,心也跟著一點點懸起。
離得近了,他伸手摸了摸,這一次好像不是做夢,大大的多拉A夢公仔,和一小盒新鮮精緻的壽司確確實實地擺在了桌上。
反射性地環顧四周,仔細尋找,卻連半個影子也沒瞧見。
失望地跌進椅子裡,他看著映照在玻璃擱板上自己蒼白而黯然的臉,實在算不得好看,開始有些睡意的他,帶著自怨的心情閉上眼睛。
「徐逸,今天累壞了吧,」還在美夢口徘徊,便一下子被部長洪亮的嗓音給震醒,「我拜託林送你回家,怎麼樣?他也是一來就讓我逮住的倒霉鬼哦。」
揉揉眼睛,嚥了嚥口水,不敢相信部長身邊那個挺拔俊雅的身影,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戀人,只好再一次揉眼睛,嚥口水,手還傻傻地舉在空中揮了揮,似乎這樣才能確定眼前的人影不是青煙幻化成的,也不會一縷縷地飄散消失。
部長又隨意地扯了幾句之後便先行一步。
留下來的兩個人,彼此的視線默默相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他們只是互相凝視,真真切切地感受著對方眼中的深情和溫柔,再無他物。
一聲清脆的鈴音響過,通透明亮的辦公室連同整幢大樓瞬間沒入黑暗中。一過午夜零點,自動化的照明系統就會按照程序切斷所有光源。這一刻只能藉著月光,用心銘刻戀人的輪廓容貌。
「正平,不是說好明天的飛機?怎麼今天,……今天就回來了?」徐逸向前走了幾步,輕巧地抓住林正平外套的袖口,手指不經意地下滑,探入他的掌心輕輕摩挲。
「反正工作都解決了,也沒什麼重要的事,還是想趕晚班飛機早點回家。」
只輕觸到雙手而已,就讓心跳不止。
感覺對方的手臂環上自己的背脊,徐逸也伸出不安定的手回應林正平。雖然只是淺淺的擁抱,可彼此的接觸卻是那麼溫暖。
「那怎麼不回家,直接到公司啊?……你也不打電話來說一聲。」
「小逸,……我想見到你,……就想馬上見到你。」
林正平低低的傾訴,像最精巧的陷阱,令人根本無從覺察地便陷入他的柔情,無法自拔,「在大阪那段日子,我想你,幾乎要瘋了!……」
找不到方法可以抵抗這暈眩的灼熱感,徐逸挺直身體與戀人額頭相觸,「你幾點到的?」
「大概八點鐘吧,看你們在開會,我就想先等會兒,結果一等就等到部長出來,一把抓去談話了。」
「三個多小時啊……」他呢喃著,聲音有著不容動搖的執著「正平,我也很想你,……我想要你的吻,……現在就要你吻我。」
嘴唇就這樣交疊在一起,重疊的唇瓣上傳來的那種熱度,讓情深相應的戀人心甘情願地沉淪,即便只是接觸,微妙變化著角度的吻。
也不知道輾轉了多久,林正平的舌尖舔過對方的唇,像邀請似的,讓徐逸張開了嘴。
「小逸,你瘦了……聽到電話裡你說病了,我卻不能好好照顧你,只能不停騷擾正敏,讓他代我做那些事,想想還真點傻瓜的味道。」
耳邊的低語和抱住自己強而有力的臂膀,好想一輩子就這樣被呵護著,哪怕再困難,只要有對方陪在身邊,什麼都無畏懼,也不用再擔憂其他的事……其實心底揣測著,這或許根本是個不可能達到的願望。
站得累了,便嘟起嘴,任性地要坐在對方身上。
林正平安慰地揉著他的頭髮,抱起撒嬌的戀人,齊齊倒在身後招待來客的沙發上。
溫柔地象安撫小動物般的,讓徐逸跨坐在自己的雙腿上,手掌在他的背上肆意游移。
在雙方不需要言語的默契中,動情的擁抱越來越緊,直到令人喘不過氣來,還覺得不夠。
將嘴唇靠在對方的頸窩,引得戀人一陣戰慄。
林正平壓低嗓音,誘惑地說,「小逸,……我想要你,……我想做了。」
「……不要,不要在這裡。」
「我想在這裡啊。」
「萬一,萬一有人來,……有警衛來?……」
「我想在這裡要你,然後每天上班都會想到你的味道,那有多美妙啊……」
「變態!……」嘴上還硬撐著不鬆口,可身體卻不聽腦子指揮地起了反應。
褲子被除去擺放在一邊,林正平脫下外套圍在對方的腰間,遮蓋住他裸露的下半身。
手指開始深入內部蠕動起來,最初還因為羞澀和恐慌的徐逸漸漸失去了考慮這些的餘地。
習慣的愛撫帶來了快感,興奮點從內側被按住,膝蓋也忍不住顫抖著,細碎的聲音一點點逸出。
林正平最喜歡戀人在這個時候的表情,微張的眼睛,半閉的唇,因難以忍受的刺激而喘息的模樣,他覺得單是這樣看著,就能讓自己高潮。
捏著對方的下頜,他的親吻慢慢滲入了情色的意味。
「上來,小逸。」
「我……做不好……」徐逸實話實說,雖然也經常會嘗試騎乘位,但他總是被動的那個,只需隨著對方而搖晃。
「今天我想讓你來,小逸……」
看到戀人溫柔的微笑,徐逸便昏了頭,臉上還發著燒,手卻聽話地向下伸,拉下對方褲子的拉鏈,感到已火熱的尖挺碰到自己的小腹。
「腰抬起來一下。」
在對方的誘導下,他抬起腰,熟悉的形狀漸漸嵌入已柔軟的內壁。
「啊……」被戀人充滿的下半身隨著腰身的輕晃,那種難以言喻的慾望讓他從些許的抗拒,慢慢變成了積極迎合。他把雙手撐在旁邊,努力地擺動。
「好舒服……小逸,愛你啊……」戀人滿足地呻吟,讓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囤積在體內深處,如同寶藏一樣,令他想永遠累積下去,永無終止的那天。
在無止盡的親吻和愛撫中,持續的焦躁越來越強烈,他已經無法忍受小小的喘息,林正平明白他呻吟中的情慾,主動握住他已快滿溢的腫脹,一輕一重地套弄,而自己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終於緊抱著他的背部射精了,同時讓他的慾望也舒暢地噴洩出來。
激情的喘氣就像跑了場馬拉松似的,當雙方迷濛的眼睛再度對著,視線又相遇纏繞時,身心合一的戀人又一次陷入纏綿悱惻的親吻中。
「小逸,謝謝你,……」
不知怎麼,突然回想起對方曾給過自己的冷淡,也曾說過無論如何盡力,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的話,徐逸清晰地記得到胸口還殘存的那種疼痛的感覺。
敏銳察覺到戀人有些傷感的情緒,林正平疼愛地把他抱起來擁在懷裡,細碎而輕緩的吻落在額頭和眉間。
「身上很痛。」
「真的?讓我看看。」
「算了,」一下打掉不懷好意往大腿間探的手掌,「我連晚飯也沒空吃。你再做一次的話我要翹了。」
徐逸努努嘴,又甩了個無辜卻誘惑的眼神。
看見戀人消沉的神態轉為甜蜜的笑容,林正平當然高興得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吃壽司好不好?下午上飛機前才買的,就是梅田那家店,上回去出差時你說很喜歡,味道很正的。」
「我不想動。」
「要我餵你嗎?……我不在你有沒有乖乖吃飯?要是太任性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我可又要捆住你哦……」溫柔的誘哄和塗滿蜜糖的威脅,讓徐逸一頭悶進對方的胸懷,又羞澀又得意地用鼻尖輕輕來回蹭著,這樣小貓小狗似的撒嬌舉動,對戀人而言是挑逗更是折磨。
林正平在心裡無奈的呻吟一聲,想到對方昨天還躺在急症觀察室打針輸液,他只得暗自苦笑,能忍則忍吧,反正都煎熬兩星期了。
舒舒服服地枕在戀人結實的腿上,徐逸摟著喜歡的多啦A夢,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越待遇。
「真拿自己當小地主了?徐員外?……」最後一個壽司餵進他的嘴裡,見他滿足地偷笑,還淘氣地將自己的臉當成紙巾,油嘟嘟的雙唇故意貼上來重重地蹭了一下,卻又氣呼呼地抱怨,「你怎麼鬍子也不刮?……懶蟲,很痛啊!」
林正平又好氣又好笑,用力捏捏他微微泛紅的面頰,輕輕哼了一句。
徐逸翻身坐起來,扒在他的肩頭啃咬了一番,然後臉紅紅的,眼眸亮晶晶的,分外可憐地望著他,「我是地主我就奴役你,……你不許逃,不許去找別人!」
眼看透進的月光越來越暗淡,而天際線上城市高低起伏的影子卻逐漸清晰,林正平抓緊時間收拾好周圍凌亂的衣物,將廢紙廢物都攏在塑料袋裡,準備隨身帶走。
「小逸?……小逸?」低聲在對方的耳畔輕喚,已經睡得爛熟的人只是稍微扭動一下身體,嘴唇貼著公仔微微開合,不知嘟囔了些什麼,又沉沉陷入夢鄉。
林正平頓時怔住,動了半天腦筋才算想出個法子。
跑去儲藏室找來運送大件物品的平板推車,將自己從機場直接拖來的行李箱放在上面,又抱起做夢已經做到爪哇國的戀人,挑了個最佳姿態和角度,輕手放下,看他小小的腦袋歪歪地耷拉在箱子上,怎麼弄也不醒。
乘上貨運電梯下樓,從大廈的後門離開,值班的保安一邊替他開門,一邊同情地感歎賺錢謀生的不易。
第二天醒來已是陽光燦爛的午後,看著窗外美好的深秋的景色,徐逸愜意地賴在床上,一想到今天是週末,又能和對方膩在一塊,心裡像灌了糖水一樣的甜。
懶洋洋地被餵飽之後,他拖著想要去洗碗刷鍋的戀人,親暱地纏住四肢磨蹭。
「怎麼了,小逸?」林正平緊摟著給了他一個濃濃的深吻,輕撫他的臉頰,溫柔地問。
「正平,公司要派我去總部培訓,我……」他埋下頭,輕聲低語了一句,「我不想去!」
「小逸啊,這件事我其實早就知道了,」林正平顯得稍稍緊張,聲音也有些不自然,「說實話吧,當初是我向部長推薦你的。」
「……正平?」
「派去總部研修,雖然時間有點長,工作也會比較辛苦,但還是挺有趣的。更何況這個研修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但可以增加實務經驗,學到最新的技術和技能,最重要的是,做得好的話,絕對是日後陞遷時一個很大的加分,」他一字一句地為對方擺道理。
「為什麼之前你都瞞著我?……是擔心我把這件事給折騰黃了嗎?」
徐逸鬧情緒的語氣讓他皺起眉頭,「別人想去都去不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我一點都不想去,為什麼要高興?難道你還不清楚,升不陞遷的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徐逸說得斬釘截鐵。
「小逸,不要這樣孩子氣,……不就是分開兩年時間嘛。」想到自己頗費心思地說服部長,幾乎是從別人手中為他搶來這個機會,他卻一點也不珍惜,林正平有種心意被糟蹋的感覺。
「正平,……那次海外派駐是我自己要放棄的,你別內疚著老想找時機補償我。」
低頭和對方的目光碰個正著,眼睛莫明有些濕潤,林正平表情複雜地凝視著他。
「小逸,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快樂。上班就想一直看著你,……下班回家後只想抱你,睡著了,做夢了,也不想鬆開手。……想著以後哪一天你不愛我要離開我,我也不放手。……絕對不放手。」
他站起來,手指揉揉太陽穴,直直瞪著前方桌上的小相框,「雖然這樣說挺沒面子的,可我真是這樣想的。」
「那你還推我走?」
林正平沒有回答,徐逸也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對不起正平,我是太任性了,沒有考慮你的心情,……剛才的話也說得很過分。」
沉默了一會兒,徐逸似乎開竅想通了,「總公司那裡挺熱鬧的,平時有的玩了,不會很寂寞吧。」
儘管說著「想去」和「不怕寂寞」的話,可言辭之間怎麼聽都覺得不是滋味。
「小逸,算我求你,……不要再為了我,放棄你應該得到的東西。」
徐逸突然覺得心象被人揪住一樣,他跳起來從背後緊緊抱住戀人的身體,自己心臟的搏動聲,響得耳朵幾乎痛起來,「我唯一不能放棄的就是你,……正平。」
「別說你不能,我還不同意呢,……這輩子跟著我,你就認了吧小傻瓜。」
纏在對方胸前的左手突然被抓牢,看著他從西褲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玩意,很用勁地往自己的中指上套。
「這是什麼?」徐逸一下抽回手掌,裝傻充愣地反覆翻看,明知故問。
「嗯,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嗯,……相識四週年的紀念禮物吧。」林正平閃爍其詞。
「啊?我還以為帶了這個,就要說我願意呢!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哦?」徐逸唉聲歎氣,好像真有多傷心似的。
林正平轉身笑著逗他說,「起碼你也得買一個送我,才能等價交換給你機會說『我願意』啊!」
「哼,美得你……」皺皺挺直的鼻樑,徐逸靠在戀人的胸前,雙頰微紅,很幸福地傻傻笑開了。
第五章
度過閒適的一天,晚上洗完澡後沒有做愛就相擁入睡了。
心裡一直記掛著某件事的徐逸先醒過來,四週一片黑暗,只能看見朦朧的影廓。
他盡量小心地不驚醒身側熟睡的人,起身擰開床邊的小燈,將亮光調至最微弱的那擋。
聽見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一股暖暖的愛戀之情湧上心頭。
赤腳踏在木地板上,攏攏睡衣,略微覺得有些涼意,一寸一寸地繞到床的另一側,像靈敏的貓科動物,悄無聲息。
輕輕跪趴在床沿邊上,凝神仔細端詳著心愛的戀人,平日裡溫和穩重的男人,現在卻像個孩子似的把半張臉埋在枕上,好像還做了什麼美夢,弧形優美的嘴角微微上翹著。
飛快地在他唇上烙了個吻痕,徐逸偷偷摸摸拉開床頭矮櫃的小抽屜,纖薄的手掌伸進去一點點摸索。
果然和猜測的一樣,他忍著快要在唇邊漾開的笑紋,收回右手,又悄悄關上抽屜。
雙手背在身後,敏捷地從偷出來的首飾盒裡取出剩餘的另一枚男戒,在橘色的弱光裡大致看了一眼,細巧精緻,和自己中指被套上的戒指是同款式樣。
然後緩緩將頭靠向他的枕邊,鼻子貼近他露在薄被外的肩胛上,深愛的戀人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我愛你……很愛,很愛地……愛你……」
低語傾訴著,徐逸握住他放在外面的左手,溫柔地將細細的一圈,塞入他的掌心。
「正平,……我願意。」
靠在對方身體上滿足地閉上眼睛,徐逸沒有發現,戀人的眼瞼輕微地跳動了一下,過了片刻,眼角也有絲銀線悄然滑過。
離簽證和機票上的日期越來越近,完全沒有料想中的空閒,徐逸悲慘地哀歎,這陣子待在公司加班的次數和時間,反倒是以前的N倍,所有負責的項目都得在臨走前趕著完成,他恨不得自己從中間劈開,一個當兩個用。
又是忙得連腳都快使上勁的一天,下班時間一過,同事們一個接一個回去,徐逸還坐在電腦前,一行行地寫程式。
漸漸地,強烈的飢餓感襲來,實在捱不了了,他停下手邊的工作,站起來想去茶水間泡杯咖啡來填填肚子。
才一轉身,突然聽見「吧嗒」一聲,還沒等他詫異地回頭,肩膀便被親熱地摟住。
「正,啊……課,課長!」在人還留有不少的辦公室裡,這般誇張的動作嚇得徐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差一點就跳起來逃竄出去。
林正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著低語,「怕什麼呀?誰不知道你是我最賞識的後輩,同事間這樣親暱的多了去了,別人哪會想得那麼複雜啊!」
喘口氣緩了過來,徐逸也被自己欲蓋彌彰的反應給弄得有些窘,只好彆扭地埋怨,「就你最有理。……對了,你關我筆電幹麼?還有好多活沒做呢!」
「替公司賣命賺錢重要?還是和老公一起去看房子重要?」甜蜜的情話象吹氣似的,在耳邊輕柔飄過。
知道靦腆內向的戀人有動不動就臉紅的小毛病,林正平果斷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纏繞上他的頸部,順帶遮住已呈蘋果色澤的臉。
徐逸拽高圍巾的邊,躲著偷笑。
下午說是去見客戶的人,忙到下班後還急匆匆地趕進來,甚至在辦公室也不顧忌地和自己親熱,……這樣被人寵愛著的滋味,即便再怎麼挑剔,也還是覺得太美妙。
「為什麼要去看房子?要換嗎?」並排走在公司附近熱鬧的商業街,徐逸微微側身,看著對方疑惑地問道,「現在住的地方不是挺好的?」
深秋的夜晚,已變得凜冽的風刮過,林正平體貼地停下腳步,幫他將吹得凌亂的頭髮攏向腦後,露出稍許有點招風卻很可愛的耳朵,在寒風中泛著微紅的血色。
「小逸,你真的、覺得現在住得挺好?你真的、喜歡住那套房子?」
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絲毫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原來,還是被看穿了!……還以為自己裝得很好呢。
徐逸默默低下頭,用近乎耳語的聲音承認:「我不敢說,……一直都不敢說……我怕你會生氣,……會覺得我小心眼。」
「小逸……」他說的那些字,就像牛芒小針一樣,一根根扎進心頭,酸澀疼痛得難受。
林正平情動之下猛然抓住他的手,像和誰在憋氣較勁似的,狠狠攥在掌中,任對方尷尬得一個勁兒掙扎,甚至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也堅決不鬆開。
徐逸幾乎算是被拖著往前走,雖然有些氣惱他的一時衝動,害得兩人成為街頭醒目的焦點,可心裡卻因為真切感受到戀人的愧疚而又覺得幸福。
林正平選中的新房離公司很近,只有兩站路的距離,對比原先要從終點站坐起的地鐵房來說,除了房價貴了不少之外,其他的無可挑剔,地段好、環境好、房型好,最重要的好處在於,這是一套完全屬於他們兩人,並且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房子,沒有另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真好!
返回公司取車的路上,很自然地被問到感想,徐逸也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房子是不錯,我挺喜歡的,……就是這個價錢,……實在太貴了!」
回想前一刻戀人跑進空蕩蕩還是毛坯的屋子,左探右望,每間房連水泥牆壁也要忍不住摸一下的高興勁,林正平就已作了決定,「要不是房主拿到綠卡不回來了,又看在和我同學一場的面子上,還拿不到這樣優惠的價格呢!」
「這倒也是。」想到連砍價的餘地都沒有,徐逸心中的沮喪溢於言表,「那就算了吧,正平,……反正又不是沒房子住。」
「小傻瓜!」鼻子忽然被捏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就被堵在大樓停車場的陰暗處,身體藏在四方立柱和牆角之間。
「啊?這麼快就到了?」沉浸在對家的嚮往和隨後被金錢打擊到的懊惱中,徐逸連自己是什麼時候走到地下室的都沒留神。
話音剛落,嘴唇又被咬了一下,假裝生氣地拉住戀人的領帶,往自己跟前一拽,同樣一口咬回去。
報復成功後剛想抽身逃離,卻被對方握住後腦順勢一拉,整個人反而跌進他的懷裡。
呼吸稍稍急促起來,徐逸溫順地抬眼,清澈的雙眸彷彿能探進心靈的深處。
林正平輕柔地吻上他的額頭,然後一點點從眉骨處往下移,「小逸,幸福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只要你覺得開心,無論怎樣的事我都要努力為你做到。」
嘴唇自然地交纏在一起,先是蜻蜓點水的一下一下,很快就演變成實實在在的熱吻,唇齒相觸,相濡以沫。
趁著身體快要失去控制前,很是依依不捨地離開對方的甘甜。
而怎樣也不願分開的兩雙手,掌心緊緊貼合,十個手指也一一對齊合攏,帶在相同部位的鉑金對戒圍成一個圈,就像一顆完整的心。
「小逸,錢的問題你就不用擔心了,」交換著繾倦的眼神和短暫的親吻,林正平溫柔貼心地輕語,「現在住的房子我想賣了,留著,只會讓你堵心。……餘下的房款到銀行按揭,分二十年還,……我們一起還,好嗎?」
「為什麼要二十年那麼久?」徐逸愣愣地問。
「因為我要綁著你,……起碼這二十年,你可逃不掉了。」
「我才不逃呢!那房子也有我一半,……才不要便宜你呢!」想到終於可以擁有真正的,兩個人的家,徐逸百感交集。
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相對會心一笑的戀人趕緊找到自家的停車位。
當車子安靜地駛上熟悉的道路,徐逸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和對方相識、相知、相愛的往事,如同無聲電影一樣,清晰地在眼前上演……
徐逸和林正平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部門的迎新會上,……更確切的說,是在迎新會第一攤收場時分。
不過,由於他開場半小時內就老老實實地被灌醉了,因此那天發生的故事,都是轉了幾個彎,從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聽來的,至於真是怎麼回事,也搞不清了。
而等他逐漸恢復意識,有了確鑿的記憶,卻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一覺醒來頭還是疼得厲害,徐逸憶起昨晚的迎新會,啤酒、白酒、清酒、紅酒兌成混濁的一大杯,自己就傻楞著眼「咕咚咕咚」悶頭灌下去了,頓覺恐怖,……連回想也是膽戰心驚的。
「你醒了?倒挺早的,我以為你起碼得睡到中午呢。話說回來,昨天你也醉得真夠嗆!」
頭頂上響起全然陌生的男人的聲音,低沉溫和,很好聽。
原本還睡眼惺忪,懵懵懂懂的人,一下醒了個透,瞪大眼睛吃驚地抬頭看著對方。
彷彿三流小說的俗套情節,女主角宿醉後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英俊的陌生男人出現,曖昧地宣告,你是我的人了……
——惡寒!
幸好自己是個雄性生物!
「那個……我,——你,……恩,……這兒……」隻字片語還斷斷續續地嘟囔,再配上孤苦伶仃的悲慘神情,對方忍不住笑起來。
「徐逸?是叫徐逸吧?我是林正平,技術部一課的課長。你應該沒見過我,從招聘會到你們新人報到的這段時間,我都在總公司培訓,所以昨天我們是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對方很自然的,行了日本式的禮儀,卻並不讓人感覺突兀和怪異,反而顯出他的溫文爾雅。
「課?……課,課長!」得知這刻站在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徐逸趕緊從鬆軟的床上跳下地板,手忙腳亂地捋頭髮,拉衣服,然後也學著深深鞠一躬,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請您多多關照!」
「還沒到公司呢,不用行此大禮。」 對方先是一楞,隨後溫和地說,「對了,今天是工作日,快點準備一下,要不然上班得遲到了。」
徐逸聽話地跟在他身後走進浴室,一次性牙刷上已擠好了牙膏,放在盛滿水的玻璃杯旁,嶄新的素色毛巾吊在掛鉤上,包裝的折痕還清晰可見。
看來為他這個不速之客,對方想得和做得很周到。
只是洗臉的時候,徐逸看著鏡子裡皺得好似鹹菜皮的襯衫和西褲,苦惱地自問,難道要這樣邋遢地去公司?形象也太寒磣了吧!
垂頭喪氣地走出來,手上突然被塞了套乾淨的睡衣。
「換上它去吃早飯,脫下來的衣服就放在浴室的洗衣機上,待會我幫你熨一下。」對方的微笑始終很和善,對他說話的語氣也一點沒有上司的威嚴,親切地就好像大哥關照弟弟的樣子。
獨自一個坐在餐桌前,他一邊吃著屋子主人親手做的三明治、煎蛋和倒好的牛奶,一邊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似乎是新裝修的房子,牆壁雪白一片,沒有丁點污漬,三室兩廳的房型寬敞明亮,就是一個人住似乎有點浪費。
還在八卦地胡思亂想,熨燙一新的衣物已遞到眼前,徐逸不由一歎,這技術簡直有專業洗衣房的水準。
終於穿戴整齊,精神煥發地坐進對方的私家車,徐逸這才開口問了句,「課長,昨天,我怎麼會來你家的呢?」
天知道,這問題都快憋死他了。
明明記得迎新會一開始,大伙還說課長出差一回來就被部長拖住,可能來不了了啊?
俊秀斯文的男人側過頭看著他,很溫柔地反問,「你真一點也不記得?……恩,那我告訴你之前,可不可以先解答我的疑惑?……徐逸,小花是誰?……是女朋友嗎?」
手牽手走出電梯,林正平不急著開門,而是一把抱住神遊太虛的戀人,輕吻他的唇,卻被用力推開,還挨了句罵——「幹麼?……進去,快進去啊!」
「進去?真的?……小逸?」他一語雙關地曖昧輕笑。
徐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看見對方裝著露出被拋棄的可憐相,又低頭笑了。
上前靠在他的肩頭,心頭全是柔情蜜意,連說出口的話也帶著糖果的甜味,「先進去,……我再讓你進去,……好嗎?」
看著他故意想用言語勾人,可不會偽裝的臉和耳朵卻已紅成一片,林正平覺得這樣的戀人可愛極了,心裡只願能好好寵著他,愛個夠。
「悉聽遵命。」
伸出手溫柔地擁他入懷,纏綿地親吻。
摸索著打開門,因為不想離開對方的溫潤和柔軟,兩人連鞋子也不脫,直接穿過客廳,相擁倒在臥室寬大的床上。
舌尖齒端的咬吻漸漸加深,彼此的衣物也脫了個乾淨。
林正平將戀人壓在身下,一隻手伸長挑到壁燈的拉繩,轉手一拽,室內瞬間明亮起來。
徐逸慌忙抬手掩住對方的雙眼,「正平,關燈……不要啊!」
對方卻堅決拉下他的手,禁錮在自己身下,「小逸,我想看你,……看你被我愛的樣子……」
不容害羞的戀人迴避自己的目光,林正平扯過扔在一旁的領帶,在對方的驚呼和掙扎下,惡意地將他的手腕捆在一起,然後高舉過頭頂,帶子勒得不緊,卻也讓人無法掙脫。
雙手卡在瘦尖的下頜兩側,固定住不讓對方的頭隨意轉動,魅惑地在他耳邊呢喃,「小逸,你真的,很美……你身上的每一處我都喜歡,……第一次看見你的身體我就瘋狂地想要它,真的……」
徐逸被迫直面他,小小的臉燒得燙手。
林正平癡癡凝視著,手指情不自禁地撫過戀人精巧的五官。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第一眼見到他就幾乎有被電到的感覺。
哪怕因為酒精而病態潮紅的臉頰,朦朧恍惚的眼眸和傻傻上揚的嘴角,徐逸依舊是清俊而動人的。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才下飛機,就被公司派來的車拉到大客戶的工廠,在部長的「監督」下趕工。
等他疲累地結束工作後衝到迎新會現場,第一攤拼酒的節目就算過了,大伙都有點喝多了,亂七八糟的話說了一堆,甚至還有人拖著他胡亂嚷嚷,「課長,我們光棍一課的帽子雖然沒摘掉,不過也算有了盼頭,……你看這新來的,真比姑娘還美呢,……嘿嘿,養眼,過癮……」
興致高漲的同事們把第二攤設在KTV,正當大家鬧哄哄地結伴往外走,還有頭腦清醒的人善意提醒,迎新會的主角已經不行了。
大家紛紛回頭尋找,才發現清秀漂亮的男生歪倒在角落的椅子上,瞧那樣子是睡著了。
面面相覷的人們怔了幾分鐘,不知是誰將期待的目光投向沾酒未滴,脾氣也好得沒話說的上司,「課長,只能拜託你了,……要英雄護美噢……」
「對啊,對啊,這種事還是要交給課長,……他可最有責任心了。」
「人交給他才放心嘛!」
…………
迷魂湯被灌了一臉盆,昏頭轉向的結果就是他負起了將爛醉如泥的新人送回家的光榮任務。
直到家庭地址、電話號碼、有無手機等問題,通通給你來個一問三不知時,他才嘗到買不到後悔藥的苦惱滋味。
眼看對方醉到無法維持正常的坐姿,更別提站起來走動的程度,他只好苦笑一下,無奈背起還不算太重的人出了酒店,和自己一起摔進出租車裡。
或許是室外的冷風有醒酒的功效,整個上半身倒在他的腿上抱著膝蓋酣睡的人,在汽車的顛簸下,慢慢直起身,睜開眼朦朦地望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竟用力一把摟住他,臉貼著他熱乎乎的胸膛,十分陶醉地蹭著說,「小花,……別走,……別離開我,……小花,我好喜歡你啊……」
一瞬間,不僅他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在抽動,連開車的司機也不時透過後視鏡,好奇地窺探後排舉止曖昧的同性乘客。
可那個已喪失理智的人,卻變本加厲地上演禁忌戲碼,身體越纏越緊,抽泣聲也越來越響。
「小花,你幹嗎要走?……你為什麼不要我?……我很想你!……你一個人怎麼活?……吃什麼阿?……睡覺呢?沒有我怎麼睡得著?……小花……」
揪著心哭累了,就拽起他的衣袖,惡狠狠地抹把眼淚、擤把鼻涕。
如此這般的折騰到公寓樓下,用抱頭鼠竄來形容他付錢下車的情形可一點也不為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到自家大門口,剛想放心喘口氣,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動靜過後,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是天意注定的?
從衝進迎新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的西裝要變成垃圾桶的命運?
——眼淚、鼻涕、嘔吐物……,還有什麼,也儘管來吧!
第六章
束縛的領帶在強而有力的擁抱後,輕輕解開了。
「剛才在車上投入地想什麼?叫你也沒個回應……還傻呵呵地樂啊?」
含住對方的耳垂,像小松鼠啃食堅果一樣的細細磨噬,手指也平滑下探到圓潤結實的股間,肌膚光滑而富有彈性的觸感,讓他原本輕柔的動作忍不住激烈起來。
敏感的部位被調情愛撫,體內如同有電流穿過,背上泛起一陣戰慄,徐逸控制不住地蜷起雙腿,身體在床單上掙扎扭動成奇怪的曲線,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湧到了下半身的那一點。
燈光下清晰可見,只是簡單的身體摩擦,兩人的慾望器官已激動到難以自持。
「最愛這樣的小逸,……」林正平帶些情色地捏了一下戀人挺立的前端,然後將沾上濕潤液體的指腹伸進對方漏出呻吟的嘴裡,「真想一口一口地吃掉你,……吞進肚子裡,永遠不讓別人再見,就只屬於我一個人,小逸……」
看到他又是羞恥卻又抗拒不了自己的誘惑,而探出舌尖溫順舔吮的瞬間,恍如從高高的懸崖跌墜似的,類似失重的強烈的快感襲捲身心。
「你要我嗎?小逸……」嘴唇蓋上戀人逐漸潮濕的雙眼,聲音中有掩不住的情慾,而更多的卻是濃烈的情誼和不捨,「怎麼辦?總是覺得要不夠你,小逸,我真的離不開你。……一想到你要走,胸口就會痛,……如果兩年後你變了怎麼辦?……小逸」
徐逸知道自己很沒出息,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只能攬住對方的脖子,拉他過來貼緊,主動地吻上他,鹹澀的滋味滲入糾纏輾轉的口腔,一點一點被心心相繫的愛戀同化為了甘甜。於是在熔化一般的親吻中歎息……
閉上眼睛,感覺唇齒間的相觸微妙地變淺了,稍嫌不滿地將舌頭纏繞過去,卻冷不防胸前的突起被指尖輕捻,一下子叫出聲。
手指不停揉搓和故意的輕拉,刺激之下乳頭自然硬起來,對方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甚至又再加了點力,直到他因為些許的火辣辣的疼而皺起眉頭呻吟,才鬆開手,以柔潤的嘴唇包住紅腫硬硬的凸點。
「啊……正平……」
濕軟的物體在乳頭周圍游移,左右交替地用牙關輕咬,瘙癢麻痺的感觸直傳腳心,徐逸被性愛的快感衝擊著。
當已忍得幾乎疼痛的性器猛然陷入溫熱潮濕的包裹中,背肌痙攣地抽搐,不想再克制地高聲尖叫,腰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胸腔如高度缺氧似的緊窒。
淫糜的吮吸聲在寂靜中讓人心頭亂亂的發慌,可當這樣的包裹有些抽離的意圖時,他卻只能拋棄羞澀,不顧窘困地挺起腰肢,撒嬌地擺動起來,用行動發出邀請——「正平,我要你……只要你……」
「小逸,我要看著你高潮,……怎麼辦呢?」口腔還是放開了瀕臨噴發邊緣的性器,感覺對方的長腿在床單上忿忿地蹬踏了兩下,林正平靠過來貼在他的耳邊,深情地呢喃著很美,很可愛之類的話語,手掌也瞭然地握住他急切的慾望。
指間強弱分明地動著,「這樣舒服嗎?……還要再重一點兒?」
直接被詢問撫慰的官感,徐逸無比羞怯卻又難奈地抬眼看著對方,見到戀人的眼裡倒映出自己因快感而迷亂喘息的臉,全身都燒得發紅。
……
射精時的極度震撼還未過去,腿已被架起,對方直直地挺進,令他渾身顫抖地喊著,「不要……等一等,……啊,正平……」
戀人活色生香地在自己手中急劇釋放,那興奮時隱忍卻異常蠱惑的神態,無論怎麼也忍不下去,林正平只是給了對方安撫的一吻,便有些粗暴地激烈突進,不顧一切地抽送律動,火熱的腸壁緊裹摩擦的快感,綿綿不斷地湧來,在呼喊著對方名字的極致中高潮。
徐逸只能跟著他搖動,從耳邊的喘氣和一波波的戰慄,知曉戀人也攀上歡愛的頂峰,才舒吁了一口氣的工夫,體內深埋的性器又有了硬挺的感覺。
來不及好好平息一下,便被迫著沉入又一輪連氣也喘不過來的性愛運動中。
嘴裡喊的話完全是出於本能反應,甚至都沒經過大腦,行為更是無法停止,持久的就似長跑,讓人頭腦一片空白,只記得身體的晃動。
徐逸在失去意識前最後嘟囔了一句,「為什麼?……每次都這麼瘋狂?……」
醒來時夜已終結,朝向青白色的光線,頭仍然有些微眩,強烈的令人昏迷的刺激還殘留在腦中,尚未全部消散。
穩了穩情緒和呼吸,徐逸把臉貼在床單上,突然訝異於那種清爽乾燥的感覺,他舒心微笑,……他的正平,是最好最體貼的愛人啊!
「那裡,還疼嗎?」被背後關懷的聲音嚇到了,人一下轉過身,紅著臉笑笑。
對方寵愛地親了親他的鼻尖和唇角,他享受地稍微後揚,下巴至鎖骨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
果然,戀人擋不住誘惑地吻了上去,身體感受深愛的同時,心也被一字一句的醉人的「最愛小逸……小逸,愛你啊……」低語而打動。
心跳得很快,在這樣飄飄揚揚的情狀下又接吻了,所有力氣一下子全都消失,身體無力窩在對方的胸口,精神卻異常亢奮。
「正平,你問我為什麼在車上那樣傻笑?」環住對方的腰,腿也跟著繞上去,舒適地哼著,「是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回答你小花是條小狗,那個時候你的表情。」
「小花?……小花,是我家的小狗。」平穩行駛的路途中,對方問出口的話很奇怪,徐逸完全摸不著頭腦,只好照實回答。
明顯地看到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抖,他暗暗伸手扒住自己的座位,以防不測。
「是什麼樣的小狗?可愛嗎?」問題愈發朝詭異的方向發展。
「嗯,很可愛。小花是灰色的鋼毛獵狐梗,就像丁丁歷險記裡的白雪那樣的小狗,……我養了好幾年,最近突然失蹤了,怎麼也找不著。」不知對方還會提什麼火星問題,徐逸索性把小花的話題來個竹筒倒豆子,全都說明了。
對方起先沒有反應,直到遇見紅燈停車等候時,才又微微側過頭,鏡片後柔和的雙眼似笑非笑,「原來是小狗啊,……還好不是女朋友!……被當成可愛型的小動物,總比誤認為嬌滴滴的大姑娘要來得好一點。」
「啊?……」徐逸心頭閃過一個荒謬的猜測。
——不會,他把對方……怎麼怎麼了吧?
「昨天你醉了,抱住我一直哭泣,說著小花別走,小花我愛你這樣的話。」
綠燈如通人性似的,適時亮起來。
對方說完後便目視前方,專心致志地開車。
倘若沒有安全帶的固築,那時那刻,徐逸一定會把自己藏在座位底下,或者逃進後備箱,總之能立即躲到對方瞧不見的地方就好!
……這些甜蜜的過往,細微到一句話、一個眼神,總是讓人一再的回味,似乎念上一輩子,也不會覺得膩。
在戀人溫暖的懷抱中又迎來新一日的晨曦,真心想著能這樣在一起,雖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卻讓人幸福到惶恐。
三年前的深秋,徐逸離開大學畢業後工作了兩年的那家美國公司,跳槽到AMIC——著名的日資綜合商社。
原以為自己從唸書時的外貿英語專業轉為程序員,已經夠厲害的了,想不到有一天被告知,看上去絕對文質彬彬、書生氣十足,而且公認技術水平最高的課長,居然是警校刑事偵查專業的本科生,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課長,……不是東京大學畢業的嗎?」挖了一勺飯,手卻停在半空中,驚訝地忘了往嘴裡送。
「是啊,聽說為了女朋友才決定去日本留學,所以改的專業。在東大倒真是學計算機的,怎麼,厲害著吧?!……」
徐逸不住地點頭,可心中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那個會做飯燙衣服的新好男人,和一臉英武驃悍的警察形象對應起來。
一般的日本企業都會有新人帶教的制度,AMIC也不例外,通常是由課內工作年限和資歷稍長一些的業務骨幹,擔負教育新人的任務。而課長由於要分出相當的精力,領導整個團隊的協調運作,公司一般不會派給其這類工作項目。
因此,當部長突然指派一課課長負責徐逸的實習指導,不僅當事人吃了一驚,連老員工也是議論紛紛,大伙都覺得這樣的安排並不太合乎常理。
無法理解的林正平趁午休僻靜的時刻,在走廊盡頭攔住上司,盡可能自然緩和地詢問這件事。
「林,我也知道這確實加大了你的工作量,可這是公司高層的決定。當初招錄徐和其他幾位新人公司就有側重的,是為後幾年海外派員做的準備,他們就是重點培養的對象,明確要由公司的精英來帶教,林,只好拜託你了!」
有著四十歲中年男子發福體態和典型日本人長相的部長,誠懇地為公司的決策打圓場。
在日本留學時就被不斷教導,上班族一切要以公司的利益和大局為重,哪怕被誤解、受委屈,也要努力找尋公司的難處和無奈。
幸好從小到大的班長生涯早已修煉成外表淡然的性子,知道真實的他其實是個感情強烈的人,估計也只有常挨他罵的孿生哥哥了。
既然部長已經挑明事情的緣由,作為稱職的下屬,更是公司的一員,當然只有服從和不折不扣完成的份。
林正平傷腦筋地暗自祈禱,那個通過一層層考試篩選出來的新人,除了對小動物有著極其濃烈的愛心外,希望他對於工作也能抱有如此這般的熱愛。
雖說公司規定的工作時間是十個小時,可對於新進職員而言,根本沒有人能準時下班,每天必定加班超過晚上十點,就算假日也有在職教育和殘餘的工作需要解決,回到家累得倒頭就睡,有時寧願能不再醒來。
臨近午夜,陪新人超時工作的林正平,看見對方有些蒼白的臉上掩不住滿佈倦意,明明已經快撐不住了,卻毫無怨言的強打起精神,每個步驟依舊做得相當認真,並不為趕時間而馬虎對待,於是打從心裡同情起他來,然而更多的卻是讚賞之意。
泡了杯咖啡放在他的手邊,安慰地說道,「休息一會兒吧,也別太拚命了。」
徐逸聽話地停下手中的活,思緒一時還無法從複雜的程式中退出來,端著咖啡杯的手一個勁地往鼻子上撞。
林正平趕緊抓住他的胳膊,「怎麼?又想你的小花了?……那就多看看我吧!」
聽到課長善意的調侃,徐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不是覺得公司很不人道?」拖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林正平溫和地微笑,「大家都是這樣一邊抱怨,一邊咬牙挺過來的。整天圍著公司轉,連交女朋友的時間也勻不出,至於因為壓力大而生病趴下的,也不在少數。可能你以前在老美那兒做,現在會感覺特別不適應。」
「其實還好。」徐逸的臉微微有些紅,「只是體力上有點超負荷,其他方面一直有課長的幫助,並不覺得太辛苦。……真高興能和課長一起工作,這是我的幸運。」
大著膽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後,他有點忐忑,不知會得到什麼樣的回應。
結果和想像中一樣,為人和善的上司說著,「能和聰明勤奮的後輩共事,也是我的幸運啊」等等的話。
就算明白這是公司同事間慣有的客氣,可看見課長真誠的笑容,徐逸卻情願相信這是他的真心話。
轉眼,秋天就在手忙腳亂中過去了。等到腦子裡除了工作、工作,還是工作的徐逸,突然發現商店街的櫥窗開始有紅綠相間的裝飾物,和聖誕老人和藹的形象醒目出現時,整個城市已悄然入冬。
靠近海岸線的城市潮濕陰冷,冬日的陽光如鑽石一般珍稀,綿綿不絕的細雨是這座城市的常客。隨之而來的,是醫院日益增多的感冒病人,以及街頭一張張用口罩遮住的臉。
春節長假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天公依然不作美,彷彿為了印證天氣預報的準確性,徐逸起床剛推開窗,隨風迎面撲來的雨,大得幾乎讓他的眼睛蒙上一層水氣。
拿好雨傘出門,想叫出租車上班的念頭無比強烈。可惜在這樣的日子裡,人人都有著和他相同的想法,因此雨日的清晨,以往會慢吞吞蹭在裡車道侯客的出租車,全都改了性地一輛輛疾駛著衝破雨霧,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徐逸只得步行去公交車站,雖然他一路謹慎地避開積水行走,可這個方法並不太奏效,當他下車後走進商務樓的大堂時,長褲自膝蓋以下全部濕淋淋地纏在腿上,冰冷刺骨,非常不舒服。
抱著稍稍沮喪的心情來到自己的位置,坐在舒適的座椅上,徐徐吹來的暖氣讓凍得有些繃緊發抖的身子一點點鬆弛下來,視線也逐漸靈活地轉了一圈。
令人詫異的是,昨晚離去時整理乾淨的辦公桌上,卻平白無故多出一塊新毛巾,和一小罐進口的維他命C泡騰片。
悄悄向同事的桌面張望,好像並沒有類似的物品,看來不是公司統一發放的。
不知怎麼搞的,他一下便聯想到課長,似乎潛意識裡認定了這種細緻入微的關懷,就是他那樣溫柔的人才會有的舉動。
打開電腦,登陸公司的內部局域網,郵件系統跳出的提示框閃爍不停。
移動鼠標按序點開來看,和往常一樣都是常規的工作信件,只有最後的那封還有點意思,是同事編排了個理由,說什麼最近被萬惡的流感病魔擊倒的人數持續增長,剩餘的勇士們急需補給能量,才能充分燃燒小宇宙的威力……,簡而言之就是要課長贊助,請大伙下班後一起去喝酒K歌,若是贊同此項提議的,就把公司午餐中供應的水果——小橘子一個,放在課長的桌子上,以表謝意。
徐逸回頭向發出郵件的同事望去,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調皮地偷著笑。
果然,中午陪著部長和客戶吃完工作餐的上司一回來,就被滿滿一桌的橘子給逗樂了,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然後視線在室內來回掃了掃,停在有些緊張而不敢抬頭的新人身上。
一把捧起那些橘子走到他面前,林正平當著大家的面,一個個放下,還順手剝好一個遞給他,「徐逸,現在你最辛苦,多補充點維生素,別累病了,感冒的滋味可不好受。」
周圍的起哄聲頓時響成一片,還有人故意扯開牛嗓子撒嬌,叫著「課長偏心」、「課長偏心」,早已習慣了下屬的鬧騰,林正平自若地回到位置上,不多加理會,埋頭工作起來。
而剩下的另一方,臉赤紅到幾近恐怖的地步,慌亂失措的神情,好像手裡拿著的不是水果,而是炸彈。
晚上在燒烤店喝酒的時候,同事們還揪著中午兩人的小辮子,有幾個愛開玩笑的,壞心眼地往歪裡套話。
「課長喜歡什麼樣的人啊?」
「溫柔的,漂亮的,怎麼了?」林正平笑著眨眨眼,彷彿還嫌不夠曖昧似的,存心往「緋聞對像」身邊靠近,手還大剌剌地搭上他的肩膀。
「徐逸,你呢?」
頭已經低垂到看了都覺得可憐的主角,聲音小得堪比蚊子叫,卻還是坦白地說了,「我也喜歡溫柔、細心的人。」
「那就是說,你們互相愛慕對方,卻礙於同性的身份,在公司裡只能以物傳情?」
林正平大笑著點頭,高度配合大家的胡鬧。
而對於原本只是想跟在同事後面,窩在角落裡當個存在感薄弱的裝飾物的人來說,竟然就這樣成為大家的焦點,完全不知該如何掩飾曝露在眾人面前的不自然和羞澀,徐逸的身體快要蜷縮成了一團,選擇不再搭話的他,取而代之地是一杯杯,以絲毫不推搪的態度喝著大家倒滿的啤酒。
林正平忍不住伸出手,一邊把他往自己懷裡帶,一邊乾脆地替他擋酒,身為新人的師傅,待會還要負責把人送回家,他可不願意上回的「小花事件」再來一次。
只是這番舉動卻讓人哄得更厲害,直到後來被迫K了首甜蜜到膩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叫囂的同事們才滿足地作罷。
而當眾人決定偃旗息鼓散伙的時候,徐逸已經靠在林正平的肩頭,居然又睡著了。
心裡苦笑著自問自己是不是有床墊的功效,林正平輕輕扶直他的身體,倚在沙發背上。
摁鈴叫服務生送來醒酒的湯水,然後拍拍他有些發燙的臉頰,試圖喚醒他,「徐逸?……徐逸……」
耷拉著的腦袋動了動,忽然睜開的眼睛,由於對方挨著自己很近,而感覺不甚舒適地閃了閃,又揉搓了幾下。
林正平心跳一滯,如此近距離看著對方的臉竟有種異樣的蠱惑。
對男人來說過於長的睫毛整齊地覆在眼瞼上,有著優美弧度的漂亮的雙眼皮,在溢出的淚水點綴下顯得分外柔潤,再加上高挺卻不粗壯的鼻樑,以及微尖的下顎,幾乎可算得上是完美的臉。
克制住那份奇怪的悸動,他將杯子放進對方手中,「快點喝了它,已經很晚了,我們得走了。」
徐逸突然像是醒了過來,意識到兩人間的距離和氣氛委實曖昧,第一反應是皺起臉緊閉上眼睛,頭一下子大幅度地往後仰。
他這樣明顯的鴕鳥般逃避的舉措,引得對方要笑出來的瞬間,卻使自己的後腦勺重重撞上了水泥牆。
林正平慌忙拽過他,手很自然地揉著撞傷的部位,低聲問了句:「疼嗎?怎麼這樣不小心啊!」
「對……對不起。」徐逸僵直身體,雙頰比灌醉酒時還要來得紅艷。
對方也終於感受到了他的尷尬和不安,「既然你酒醒了,……我們就走吧。」
不著痕跡地收回手,林正平為自己的魯莽而暗自檢討了一番。
第七章
簽證和機票早已到手,飛赴大阪的日期也早早敲定,可正式的公文直到出發前一周才發下,公佈調任徐逸至日本本社做為期兩年半的研修。
由於正巧碰上年底收尾趕工,連負責安排餞行聚會的行政秘書也挪不出空擋,因此一直拖到上飛機的前一晚,才總算湊足人馬,下班後齊齊殺向公司附近的日式料理店。
部長慣例說了一大通鼓勵的話,聽到耳朵裡的儘是「加油啊」、「請一定要努力啊」這樣熱血的語句,弄得徐逸感覺自己不像去日本研修,倒像去戰場打仗,表情不免跟著嚴肅起來,心裡卻偷著好一陣笑。
而被大伙故意隔開,只好坐在戀人對面的林正平,難免有些鬱悶。
隨著桌子一邊的空酒瓶越堆越多,同事們的情緒也越來也高漲,一個個圍著聚會的主角輪流灌酒打趣。
而當他三番五次想擠上去,替那個不太會喝酒又酒精過敏的戀人擋駕時,卻被眾人不滿地推到牆角。
「課長今天還想護著他嗎?太過分了!」
「是啊,平時簡直把他寵上了天,今天我們要報仇!!」
「課長就是個重色輕友的傢伙!……一起去整容吧,兄弟們!!」
…………
林正平拿這些已經喝得興奮過頭的下屬沒轍,無奈地順從他們擺佈,和部長兩人端著酒杯窩在角落裡,或自飲或對酌,完全是一副被拋棄後只能自娛自樂的悲慘狀,心情愈加惡劣。
在煎熬中等到第一攤結束,第二攤轉移陣地的時候,徐逸抱著滿手女同事們送的鮮花,跌跌撞撞地走到頭頂快氣得冒煙的戀人身邊,醉意朦朧地凝視著對方,嘴唇囁嚅了一會兒,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他想說什麼但又不敢開口,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見他終於還是無聲地微笑轉身,混進了大部隊往外走,林正平默默低下頭,拚命克制住想要衝上前把他摟進懷裡,用力抱緊的念頭……,卻怎樣也壓不住翻騰上湧的酸楚和心疼。
常去的俱樂部嘈雜的大廳,因為加入了行政部年輕的女職員,而比以往多了幾分柔情,平常總是一貫到底的純男性的嘶吼,在女聲低吟淺唱的襯托下,倒也透出些許可愛來。
放任主角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眾人本著工作時絕對上尊下卑,聚會時絕對下尊上卑的公司傳統,強迫五音不全的上司唱了好幾首日文老歌,還很不給面子的拍手喝倒彩,反正部長也聽不懂中文。
林正平被幾個活潑熱情的女孩子拖到吧檯聊天,原本還天馬行空的話題,在幾杯雞尾酒下肚後,逐漸演變成拐彎抹角的心意告白,頭腦分外清醒的男人暗自哀歎,不忍心斷然拒絕而傷到別人的自尊,他只能一個勁地裝聾作啞。
因為脫不了身而苦惱,他揉著太陽穴向喧鬧處張望,視線毫無思想準備的驀然與戀人相交。
昏暗中,對方安靜地靠在過道的一角,清俊精緻的臉上,那種溫順、留戀卻無可奈何的神情,像根刺梗在林正平的胸口,心臟每跳動一下,就會牽動著隱隱作痛。
談一場不倫的戀愛需要多大的勇氣?
徐逸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如此盲目地執著。
——沉溺於看不見未來的漩渦中,哪怕有太多的不安、焦躁、疑惑存在於心中,可能以後也無法排除,卻依然只想要那個人待在自己身邊。
就好像現在這一刻,只是彼此靜靜地凝望,便已控制不了心臟的脈動,像要透支生命似的跳得飛快,幾乎連下輩子的勁兒也恨不得使上,那樣的瘋狂。
沉醉在對方深情糾纏的視線中,耳畔斷續飄過甜蜜到膩的歌聲,……心裡不斷累積的壓抑,如同強力催化劑,令體內沉澱的酒精慢慢發酵,有種類似委屈的情緒衝上頭,熱熱的,昏昏的,……明明是深深的愛著,卻無法做任何的事,為什麼啊?
腦子越發的眩暈,胸口給一團不明物堵住,喘息也開始變得困難。
徐逸隨手拖住經過自己面前的同事,藉著他的力步履蹣跚地走出店門。
雖然已經過了午夜,街上仍然熱鬧異常,到處都是私家車和出租車停停走走。
昨天才下過初雪的城市,像被速凍冰鎮過一樣,夜晚的氣溫驟降至零下幾度,寒風不時打在臉上,即使喝了不少酒還是覺得冷。
徐逸躲在俱樂部寬大的店招下面,不停搓著雙手。
看見自己勻勻的呼吸化成白霧落到地面上,他像發現了新玩具的小孩,樂此不疲地玩著,傻傻笑著。
然後,有什麼東西從他的眼眶落下。
「真丟臉……真沒用……丟臉死了!」
手背粗魯地在臉上亂抹一氣,他用力地嫌怨自己,卻止不住滾滾的熱淚。
好不容易脫開女同事的包圍,急沖沖地推門而出,在找到對方的那一瞬間,林正平的心猛然揪緊,說不出口的酸澀湧上喉間。
瘦削的人影蹲在牆角,臉埋入手臂中,似乎在偷偷地哭泣,
那個像是受傷後獨自舔噬傷口的孩子氣的舉動,他曾經見過。
「小逸呵……」輕柔的恍若歎息一般的呼喚和香水的味道,一點點將深愛的他圍住,「回家好嗎?我們現在就回家,好嗎?」
彎下腰,終於抱住了戀人在寒冷的室外凍得簌簌發抖的身體,想念了大半夜的緊緊相擁的滋味,一絲一絲滲入體內的每個細胞,還不滿足地叫囂著想要更多。
徐逸抬起頭,淚眼濛濛。
掏出手帕細細為他擦乾淨,林正平愛憐地捏了捏對方紅通通的胡蘿蔔一般的鼻子,「吹了多久的冷風啊,小逸?……知道自己是容易感冒的體質,還不聽話一個人偷跑出來,回家要打屁股噢。」
握住戀人冰涼的手指拉著他站起來,溫柔地脫下自己的外套覆在他身上,將衣著單薄的人裹了個嚴實,「我進去把東西都拿出來,你在外面叫輛出租車等我。」
細心地關照了一句,林正平剛想離去,襯衫的袖口突然被拽住拉扯著。
「嗯,正平,我們就這樣逃走,……不好吧?」啞啞的小小聲的嘟囔,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林正平一怔之後,狡黠地笑了笑,像是要挑起他的某段回憶,用了一個反問句說道「這種事,難道我們以前沒做過嗎?……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
對方果然傻了幾秒鐘,眼睛瞪得大大的,被酒精染紅的臉上,鮮艷的色澤一點點加深,明顯是想到了什麼。
「那天晚上的小逸,很可愛啊,」林正平忍不住想再逗他一下,故意仰起頭,一臉陶醉地說,「明明平時那麼害羞的人,可那天抱著我卻很熱情,真令人懷念啊……」
徐逸眨眨眼,又挑挑眉,忽然用那種甜得能溺死人的口吻說:「正平,……今天逃回去,還和那天晚上做一樣的事,好不好?」
林正平頓時啞口無言,苦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心裡一陣感歎:
就知道小傻瓜不能喝酒,每回都醉醺醺的冒出些奇怪的花樣,明天去了日本後,可真要讓人替他擔著心思,這三天兩頭的跑居酒屋,就他那點酒量,再加上脫線的酒品,非得把別人都給整暈了不可。
在玄關換好拖鞋,林正平感覺偌大的客廳好像和室外並沒有什麼溫差,冷冰冰的。
趕緊進屋打開暖氣,隨後跑入廚房泡了杯熱茶,小心地端到戀人面前。
「小逸?小逸,先喝口水啊……」那個跌坐在沙發上,連鞋子也懶得換的人,聞見聲響只抬了抬眼皮,便又倒向一邊,昏昏欲睡。
林正平笑著輕歎「該拿你怎麼辦啊……」,搖搖頭放下杯子後,他很自然地跪在地上,先左後右的為對方脫去皮鞋,手指不小心劃過還算溫熱的腳心,引得戀人猛然一顫,尾音上翹的哼哼了幾聲。
這樣的呻吟在他聽來,如同小動物撒嬌一樣的可愛誘人,讓人禁不住心神激盪。
大手掌享受般地撫上徐逸滾燙的面龐,在他小巧的尖尖的下巴處來回摩挲,然後停在脖子上,手指象中了咒語似的輕輕按住突起的喉結,因為迷戀他那樣清晰的男性體征而上下滑動……
當淺淺的喘息漸漸沉重起來,便將對方拉向自己,完全封鎖般地親吻,戀人柔軟的雙唇,同樣熱得有點驚人。
「小逸,洗個澡暖暖身子再好好睡一覺,嗯?」
耳邊溫柔的低語,換來得是對方抓住自己胸前的襯衫衣襟,緊緊不放。
「小逸?」握住對方攥得死死的雙手,他疑惑地喚了一聲。
「你答應的,不許耍賴皮……」窩在戀人胸口,徐逸悶悶地嘟噥,「說好要做和那天一樣的事,……才說好的嘛!」
「小傻瓜,你都累成這樣了,還想要做嗎?真的想要做啊?」
撥了撥戀人垂在額前的頭髮,林正平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雖然他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可是沒辦法,對方明天還有一連串重要的事需要耗費體力,因此這分離前的最後一夜,無論如何也要忍受住慾望的煎熬。
然而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的戀人,卻不依不饒地纏上來,「不嘛,我不累,我要做嘛!……正平,——你,你不要我了?」
林正平沙啞著嗓子,毫無威懾力地警告了一句,「小逸,你別這樣對我說話,……等下後悔再哭也來不及了!」
徐逸抬眼看他,很認真的樣子,像是真的在思考「做還是不做」這件大事。
「正平?」他突然開口。
「怎麼?」戀人順從地靠過去。
他一下跳起來,拽住對方的脖子就狠狠咬上一口,「林正平!!……你想虐待我啊?!」
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可壓得不輕,於是暈陶陶地被人抱著扔在臥室的床上,不等他調整好呼吸,灼燙的吻便帶著掠奪的氣息覆蓋上來。
先是摩擦、舔舐,直到將嘴唇潤濕,林正平才盡情地勾住戀人的舌尖,逐漸激烈的纏捲。
而對方主動的回應——修長的臂膀環繞不放,像是再也不願分開似的把這個吻加深,更使他難以自持。
手跟著親吻寸寸下滑,外套被拋在了地板上,胸口的襯衣扣子也被挑開,徐逸急劇起伏的胸膛上,敏感的突起被含著舔噬、也被齒尖輕輕重重地嚙咬,這般撥撩情慾的疼痛打亂了呼吸,鼻腔裡開始發出迷亂的,嗚咽一樣的氣音,留住了舌尖在那裡固執地挑弄許久,彷彿要在戀人的喘息呻吟中迷醉沉淪。
當林正平終於放開時,彼此的身體早已全部漲滿,雙方性器的堅挺隔著兩條西褲也擋不住,硬硬地互相抵在一塊。
徐逸忽然手一撐,起身將微微有些吃驚的戀人拖到床的另一側,靈巧地解開了對方的襯衫,炙熱的親吻一直游移到慾望中心。
雖然嘴唇還沒有碰到性器,但是林正平已經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被又濕又熱的口腔包裹著……光是回想曾有過的銷魂蝕骨的滋味,就幾乎令人受不了地要急於宣洩出來。
鮮紅的舌頭有一下沒一下舔著膨脹的性器,還加上手指不停地刺激,被封鎖的筋脈左衝右突地彈跳不止,興奮和快感順著對方的動作不斷湧向堅挺的頂端,卻總也得不到滿足,彷彿身體的一角有個無論怎樣都填不滿的空洞。
或許那就是為即將要遠離的戀人而築的,名叫「寂寞」的巢穴吧。
突然,溫熱的類似淚水的濕潤在滾燙的腿間蔓延,林正平稍用力地撐起上半身,只看見埋在其中的小小的後腦勺和拱起的脊椎,輕微地一陣陣顫抖。
心裡有些發慌地抓住徐逸的肩胛,一把拖到自己的胸前,右手溫柔地抬起他的下巴,「小逸?小逸啊,怎麼了?覺得不舒服嗎?不做了,……我們不做了,好嗎?」
憐愛疼惜地擦拭了戀人的眼角,誰知反而惹得傷感的人愈加淚流不止。
「我……我想要,……想要你!不要停,……不要停!」
對他這樣直白的話語而感到吃驚的林正平,看著他眼眸中的渴求哀泣,只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一點點,被那些晶瑩的淚珠腐蝕得千蒼百孔。
「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我愛你正平……」心中那堵自我保護的牆壁一磚一瓦地倒塌,徐逸咬住對方的鎖骨,有些發狠地啃噬,直至舌尖嘗到了腥甜的血液的味道,才鬆開口,委屈地瞪著戀人因為強忍疼痛而微微扭曲變形的臉。
緊緊抓住對方的手死死摁在自己的胸前,逞兇作惡的人卻彷彿自己才是受害者,徐逸固執地低聲怨忿,「為什麼我的心要痛?……為什麼是我的心在痛?……」
「小逸,你在害怕?你是害怕分離嗎?……我也害怕,真的很害怕。」林正平輕咬戀人的耳垂,坦然將內心的感觸說出口,「如果在分離的日子裡,你厭煩了,或是移情別戀了,……我知道死纏爛打確實很難看,可我沒有信心,……沒有信心能瀟灑乾脆地放手,……我想我真的會做出很難看的事,也不願徹底放過你……」
那番真摯的告白讓徐逸心中百感交集,他使盡全身力氣,抱著戀人溫暖的身體,臉漲到幾乎要爆血管的地步,卻還是堅持說了,「謝謝你不放過我,……正平,我也只想和你做,只要和你一個人做。」
「那就繼續做吧!」林正平用一本正經的語氣回答,「不過那裡已經軟了,你要負責恢復原貌。」
像是酒精又上頭似的,徐逸蠱惑地半瞇起眸子,注視著對方的雙眼,……然後,便是漫長的親吻。
在戀人滿足的歎息聲中,淚水仍然漣瀝的面頰又再度貼上對方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他全神貫注地吸吮著那已經疲軟的性器,一寸寸將它吞到深喉,舌尖順著搏動的血管上下移動,忍耐良久的身體很快脹到了頂點,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和發燙的器官都表明了不能再忍下去的慾望,灼人的碩大在口腔中經過最後一次劇烈的摩擦,溫熱的黏液直直射入了喉管。
抱著堅決不願放開對方的執拗,即使眉頭不經意地蹙起,徐逸還是將腥澀的液體嚥了下去,直到口腔裡的火熱又一次蓄滿精力,硬硬地挺立腫脹,他才鬆開嘴,攔住戀人伸出的雙手,自己像等不及般地將全身的衣物一併脫乾淨,放縱似地跨坐在對方的腰間,「吻我,……吻我正平……」
在彼此的口中交換著唾液和精液的滋味,兩人持續著特殊味道的熱吻,頭暈目眩中,林正平的手滑向戀人的股間,緩慢而耐心地做著擴張。
感到對方的性器已觸碰到自己的中心時,徐逸拉開了對方的手,果斷地將自己的腰往下壓。
「嗯……啊……嗯……」
狹窄的甬道被慢慢充滿的感覺,說不上是疼痛還是舒服,只是覺得興奮,不僅是身體,更是心靈上的震動,理智和意識逐漸抽離,身體憑著本能後仰,感覺和對方的結合前所未有的密合,他閉上眼不斷擺動腰部。
深深陶醉於戀人拋卻羞澀的大膽示愛所帶來的感官衝擊之中,林正平的手指也悄然撫上對方的乳頭,恰到好處地揉捏摩擦。
「啊……正平……」
戀人那種忍耐煎熬的呻吟,聽在他的耳中宛若天籟之音。
「小逸,……你好美……捨不得放你走啊……」
含淚的眼眸迷濛地看著對方,徐逸覺得戀人帶著激情的微笑,好像在水氣中暈化開來的水墨畫,深深淺淺地印在腦海裡。
纖細的腰肢迎合著對方的節奏扭動到快要麻痺的地步,而自己的硬挺也頂在戀人的腹部,不斷地摩擦,逐漸地興奮,含糊地盡情呼喊著對方的名字,直到最後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啞啞地嗚咽著,而一次又一次撞到的那個點,令他終於忍耐不住地爆發,急劇噴發的白濁的液體,在弄髒戀人身體的同時,一下下緊縮的腸壁也將深愛的人帶上了激情的天堂……
第八章
明明是傍晚的班機,但是才過中午十一點,徐逸就被戀人拖著起床,身體還因為昨夜的酗酒和「運動」過度而酸痛無比,可對方似乎鐵了心似地態度強硬,壓住他還在扭動的軀體,親自動手為他一件件穿好衣物。
明白掙扎無用,徐逸也就樂得享受戀人的服侍,依偎在對方的懷裡,手指輕輕抓起垂在自己面前的頭髮玩弄起來。
心中想著不知何時才能重溫這般深情溫柔的愛撫,他突然感到脊背一陣發涼,「正平,如果現在告訴部長我不願去本社研修,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戀人寵愛地笑著他的孩子氣和任性,「你非要逼得部長謝罪嗎,小傻瓜?就當做一次長久的旅行吧,隨時歡迎你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小逸。」
徐逸低頭說了聲「謝謝」,然後把身體緊貼在戀人溫熱結實的胸口,彼此感受對方清晰而有力的心跳,既而陷入濃密深長的親吻之中。
最後相聚的時刻,不再去想戀人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只願隨他擺佈,做個最聽話最可愛的情人。
雖然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可當汽車行進的路線逐漸接近自家大門的時候,徐逸臉色蒼白地直視前方,「我不要回去,……正平,我不要回家!」
車子卻不聽話地開到熟悉的上下兩層的小洋房的圍牆邊,才安穩地停步。
「去吧,小逸,」林正平像要傳遞勇氣一般地抱了抱他,「去見見媽媽吧。畢竟是出國,而且要待上好幾年,總得和父母道個別啊!」
「我害怕……正平……」徐逸越過戀人的身影,視線停留在那扇緊閉的,油漆已斑駁的鐵門上,感覺自己住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從未象此刻般地遙不可及。
「不怕啊,逸逸,」林正平好像哄小孩似地拍拍他的背,「曉慧也在,她說這陣子伯父去北京開學術研討會不在家,你就放心好了。」
「原來你們都商量好的啊!」徐逸嘟囔了一句,那天被父親趕出來時母親哭紅的雙眼,慢慢在腦中浮現,越來越清晰。
最終還是在戀人的輕言細語中走下車,僵直著身體敲開久違的家門,雙手掩口的母親幾乎是從屋子裡奔跑出來,站在門口緊緊抓住兒子的衣袖,一時間整個人如同啞了似地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
林正平在車裡目送戀人攙扶著情緒激動的母親進了院子,思緒萬千。他搖下車窗,點上一根煙,觸景生情地回想起那些或纏綿或激烈的往事,唏噓不已。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當鐵門再度打開時,他看見走出家門的戀人果真和想像中一樣,眼眶和鼻尖全都紅得不像話。
體貼地下車朝對方走去,不顧及戀人的母親和妹妹還立在一旁,林正平用力將他抱在懷裡,溫柔地撫摩著戀人細軟的髮梢,忽然有點心酸。
答應了老婦人一再拜託他好好照顧自己兒子的誠懇的請求,他和戀人的妹妹一起,在人潮湧動的機場將深愛的人送上了飛機。
分離的那一刻,過關的閘口前有不少情侶在忘情的擁抱接吻,然而他們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地互相凝望,輕聲說一句「走好」、「再見」,就微笑著揮手作別。只是轉身之後,眼睛便酸得無法睜開,低頭狼狽地衝進男廁所,躲在小隔間內鎖上門,一個人摀住嘴,默默地很沒有形象地流著淚。
重新開始一個人的生活,林正平覺得老天好像和他開了個玩笑,兜兜轉轉一大圈竟又似回到起點。
因為分隔兩地而必須為戀人專心一意的等待著,那種苦澀的滋味還要再嘗一遍。
只是在繁華喧囂的大城市裡,彼此能夠日日相擁一起,也多是悲劇散場,更何況如此遠距離的同性之間的戀愛呢。
下決定準備將這近三年內的收入慷慨「貢獻」給民航事業,卻一次、兩次地在趕到對方所在的地方時被不幸告知,他與戀人很浪漫地從三萬英尺的高空擦身而過,如同漫畫中描繪的一樣,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兩架目的地不同的飛機就這樣載著他們,各奔一方。
於是分離後的第一個春節,他在日本,而徐逸在新加坡;
緊接著一星期後的情人節,換成他在新加坡,而對方卻臨時被召回日本;
兩人居然這般戲劇性地,就錯過了……
後來在電子郵件中交換關於「陰差陽錯」事件的感想時,戀人頗為感觸地留言一句,「愛情果然能夠主導奇跡的發生啊~~~~~~~」
他對住電腦屏幕會心一笑,隨之而來的,卻是怎樣也渾不去的淡淡的憂愁。
漫長的冬季終於被和煦的春風漸漸吹遠了,藉著春光明媚的好天氣,結婚的新人也多起來。林正平受邀出席了好幾場婚禮,有大學同學的,有公司同事的,還有關係不錯的客戶的,特別是合作將近一年半時間的OMM公司幾個年輕人的婚禮,他幾乎場場必到,當然也就不可避免地遇見了在此間公司任職的已分手的未婚妻。
「最近過得如何?」一同坐進返程的出租車裡,潘玲歪歪頭看著身邊的同伴,不像三十多歲的女人已經有了再昂貴的化妝品也掩飾不掉的憔悴,剛過而立之年的男人卻因為褪去年少的青澀而顯得魅力十足,哪怕笑時眼角的皺紋,也只會讓人覺得那是成熟優雅的標誌,不動聲色間令人很有安全感。
可惜這個原本能為自己獨佔的好男人,再也要不回來了。
「還不錯,你呢?」
用相知已久的老友的口吻輕鬆聊天,不知不覺已到市中心豪華的酒店式公寓樓下。
「要不要上來坐一會,醒醒酒再回去?」潘玲溫柔地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輕聲說道。
「好啊。」林正平爽快的應允令她有點吃驚,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類似職業化的笑容很好地掩藏住了內心的悸動。
電梯停在三十二層,長長的過道上,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倒映出兩個寂寞的身影。
簡潔而富有女性氣息的套房,使他不禁回憶起在日本的求學生涯。
幾乎是同樣的房屋構造和裝飾,然而那個位於橫濱的兩室一廳,最多時曾住了五對情侶,只是為了省錢、省錢、再省錢。
「喝什麼茶?靜岡玉露,好嗎?」
他點點頭,看見對方從熟悉的袋子裡取出精緻的綠茶罐,不經意問道,「到日本出差過了?又去高島屋『血拼 』?」
女人神色有些複雜地笑笑,不置可否。
林正平也適時緘口。
——是啊,那些往事經歷的時候是多麼甜蜜,現在回頭想想,卻只感覺心酸。
一邊喝茶,一邊聊著公司裡的八卦,潘玲突然開口問起他哥哥的事來,「那天去你家看阿姨時恰巧正敏也在,他怎麼搞的,哪能瘦了那麼多?」
「沒什麼,第N 次失戀而已。」林正平苦笑著搖搖頭,「他看上的男人是個直的,說是要準備結婚,絕對不能接受他,就這樣。」
「噢……」女人順手撥弄一下垂肩的長髮,「挺佩服正敏的,都這把年紀了還有勇氣失戀啊!碰到是我,就算了吧……」
輕輕一聲低語讓他的心情沉重起來,看見她擱在桌上的手很輕微地顫抖著,便體貼地伸手握住,才發現她的指尖冰冷得令人心驚,明明屋內的暖氣都吹得他出汗了。
潘玲感激地朝他笑笑,「正平,你還是老樣子,溫柔得會讓人心碎。」
說完,她反握住對方的手指,緊得幾乎到發痛後才放開。
「小玲,嗯,……我媽媽怎麼樣?」在唇邊進進退退好幾遍,這句勾著心的話才問出口。
「身體蠻好的,精神也不錯,就是,……就是想你,雖然阿姨嘴上沒說,但我看得出來。」
簡單的一句話便讓整間屋子瞬時陷入寂靜,如果停滯的空氣也能看得到顏色的話,此刻一定是灰色的。
默默將杯中漸漸變涼的茶水喝完,林正平表情溫和地起身,向女主人招呼道,「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你也早點睡吧!」
「正平,要不要我送你?這麼晚大概叫不到車了。」潘玲也隨之站起來,跟在他身後走到玄關,主動打開大門,然後彎下腰開始更換鞋子,好像真的打算自己開車送客。
林正平急忙攔住她,「不用啊小玲,我走回去就可以了。我住的小區靠這兒很近,走走只要二十分鐘。」
「嗯?」女人疑惑地盯住他。
「前一陣新買的房子,剛裝修好搬進去的。」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他誠摯地一疊聲地道歉,「對不起小玲,原來的那套房子已經賣了,對不起啊!」
女人的眼角有些濕潤,卻還是堅持微笑著回應,「你不用向我賠禮,正平。……請你不要這麼好行不行!」
相互間很有默契地收住話頭,林正平取下掛鉤上的外套正轉身要走出門的時候,手腕卻忽然被拽住,「喂,你忘了說晚安!……正平,像以前那樣的再說一次晚安好嗎?」
「晚安!」輕輕在對方的額角落下親吻,他貼住女人的耳垂低語。
「晚安……」像是終於決定要放縱自己的情緒,潘玲抬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如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後,她將臉深深埋進男人的頸窩。
林正平壓抑住自己的心情,安撫著無聲哭泣的女人。
深夜的風彷彿脫離了春的控制,還帶著冬日的餘威一陣陣掠過,林正平縮了一下肩膀,順手豎起風衣的領子,裹住裸露的頸項。
剛從潘玲的家出來,腦子一時還有些嗡嗡的,對方夾雜在哭聲中時段時續的喃喃,纏繞在兩個耳朵之間呼應不去。
「如果,……如果能再堅持一下,……我們都堅持一下……你還會愛我嗎,正平……」
他突然停下腳步昂起頭眺望著星星點點的夜空,茅塞頓開似地自言自語,「再堅持一下會怎麼樣?……可是都已經回不去了!……這個世上最不可能重來的除了時間,就是愛情吧……」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這段自以為能天長地久的感情,慢慢變了質呢?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兩句古詩是他和潘玲最真實的寫照。
因為彼此的父母在同一間醫院當醫生,才三四歲大的兩個小娃娃就做了門對門的好鄰居。
說來也奇怪,或者講是緣分更為妥帖,他和正敏這對孿生兄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連自己的父母有時也會弄錯,可潘玲卻從來沒有把他們兩人搞混過。
大人在孩子小的時候,常常會拿小兒女的姻緣來打趣,而正敏是哥哥,自然成為兩戶家長間攀親結對的主人公,可只要每回被還在上幼兒園中班的女娃娃聽見,便會氣嘟嘟地跑來拽大人的褲子,「爸爸媽媽是一對,阿姨叔叔是一對,我和林正平是一對,正敏老是□鼻涕,我最討厭他了,都記住了嗎?!」她這樣一本正經的申明,總是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隨後的十幾年裡,他們上同一間小學,念同一間中學,又考進同一所高中,兩小無猜的友情漸漸演變為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戀情,青澀卻純淨而美好。
在父母也默認和接受了孩子們相愛的事實後,似乎再沒有什麼能將兩人分開了。直到大學畢業那年,潘玲作為優秀學生將被公派至日本留學深造時,他才慌亂起來,可自己的工作單位——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也是早就定好的,從小便嚮往穿上那身雄赳赳的制服,要做個匡扶正義的人民警察,而這一刻,他卻要在理想和愛情之間做出抉擇。
結果只堅持了一年,日夜相思的心焦便令他忍痛脫掉了那身警服,毅然飛往日本與戀人團聚,並且還為了和女友進同一個科系而改換專業,其間的艱辛如果不是有那份強烈的愛情作支撐,估計早就熬不下去了。
後來,又因為女友要去大阪工作,而不得已離開在東京已幹出些小成績的公司。不過還算他的運氣好,所謂因禍得福進入AMIC這家出名的大商社,令得女友也能減輕一點心中的愧疚。
現在想來,他和潘玲的愛情長跑似乎一再經受著分離的挑戰。
終於讓他抵擋不住的誘惑,是逐漸成熟起來後對成功的渴望,所以二十五歲之前的他會為了愛情飄洋過海,二十五歲之後卻又為事業而放棄一時的相依相伴。
或許感情道路上真正的轉折並不是來源於那些外界的因素,而是自己內心深刻的變化吧。
回國任職的前夕,和女友鄭重地定下三年之約。……可惜,那句「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誓言終究沒能成真。
「小逸,……小逸……」
獨自一人走在穿過道頓掘車站的高架橋下,耷拉著肩膀的樣子能明顯看出已經很累了,過馬路時好像連抬頭瞧一眼信號燈的勁也使不上來,只是條件反射地憑直覺移動雙腳,卻在剛跨出第一步時便被人喊住。
「小逸,紅燈啊,……紅燈!你都沒注意嗎?難道,又是在想林先生呀?……啊,這樣的小逸果然很可愛呢!」
和清脆甜美的聲音完全不相稱,總會直來直往、毫無顧忌地說出令對方尷尬的話,黑川步美獨特的個性在位於大阪的公司本部裡可算是「有口皆悲」,雖然業務能力和技術水平絕對出挑,但對其他事情的處理,尤其是在人事關係方面,卻用糟透了來形容也不過分。
如果說還有那樣一類生物,即由於忍不住某種物質分泌出的衝動,而在黑川美麗的容貌和大魔神般的個性之間游移的,叫著「愛美人要不畏險阻」的勇敢的年輕男性職員存在的話,那徐逸絕對就屬於一看見她便想立即從人間消失,哪怕自己面前的是個再明顯不過的陷阱,也會毫不猶豫跳下去的另一類人。
自從兩個月前極不小心地,被黑川當場撞破與既是同性又是同事的戀人通話的場景,他就過上了悲慘的生活,因為同處一個開發小組而不得不陷入每時每刻都要四目相對的尷尬境地,更加上對方肆無忌憚的「毒舌」,不知有多少次在她看似無害的笑顏和含沙射影的細語中,而提心吊膽到精神快要崩潰的狀態。
「黑川小姐,」在這種無法裝做視而不見的情況下,徐逸只好停下來,充分做好被戲弄的思想準備,「晚上好!」
「哎,小逸對我總是這樣冷淡的反應,真讓人心裡難受啊!」和嘴裡說出口的話截然相反,年輕女人雙手合十笑呵呵的情狀,簡直如同偷著腥兒的貓咪那樣高興。
「黑川小姐,……請您可別這樣說。」低頭避開對方嬉笑的臉,徐逸小聲說著。
「啊!……」黑川卻像是根本沒將他故意的疏淡放在心上,「櫻花啊!……都五月了,櫻花還開著呢!」
一貫我行我素的女人很隨意地伸手將他拽到身邊,親暱地從他肩上拿下來兩三片粉色的花瓣,「莫非櫻花也是在等著某個人來看它嗎,小逸?」
「啊?」徐逸紅著臉,難為情地將視線轉移到路邊,——原來是真的,沿著道路旁遲開的小櫻花樹還零零落落地掛著花朵,隨風微微搖曳。
「小逸,我們一起走吧。」沒有出於禮貌徵求對方的意見,女人自顧自乾脆的話語,就像是上司或前輩的指令。
「嗯!」徐逸也想不出回絕的理由,就老老實實隨她擺佈。
「小逸你都不會說不嗎?……臉上明明寫著不願意,卻不忍心拒絕我對嗎?」黑川瞪著大大的眼睛,牙齒輕輕咬住下嘴唇,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看得人心驚肉跳,「小逸就是這樣被前輩騙掉的吧?……一定是這樣的!一直一直狠不下心推開他,就一點一點被騙上床了,對嗎?」
徐逸羞得全身都快冒火了,真想立即甩手扔下她走人,可最終還是乖乖地被對方拉著一步步往前走,這樣膽小的性格連自己都覺得討厭起來。
情緒低落地回到宿舍門口,無精打采地說了聲「再見」,便想要上樓。
「等等,」一路上沒再逗弄他,而是很安靜的黑川突然喊了一聲,「請等一下好嗎?」
徐逸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嗯!」女人用力點頭,「其實是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想對小逸說,再不講的話,我可要憋死了!」
「啊……」他不覺有些好奇,「那就請說吧!」
「小逸,我喜歡你!」黑川把左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表情很認真地重複道,「我喜歡小逸!真的,喜歡你!」
比流星還要來得突然,還要來得快的告白,「嗖」地從頭頂砸到腳心,全身被一劈為二,腦子根本指揮不了身子,傻傻地瞪住對方愣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黑川小姐是開玩笑的吧!……說喜歡我,……是開玩笑的吧!」
「小逸真的好可愛,」擺出根本不願回答他的姿態,女人展開一個甜甜的笑容後,一下子轉過身,背對著他大力揮手,「再見,小逸,明天見哦!」
第九章
「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寢室裡的同伴,從北京分公司來的同期研修生這幾天去了東京出差,徐逸打開門後連燈也不想點亮,便在黑暗中倒向自己的單人床,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嘴裡唸唸有詞,「玩笑……玩笑……玩笑……」
沉浸在自我的催眠中,隨手扔到桌子上的手機響了好一陣,他也沒發現。
撥打電話的另一方卻好像很有耐心和毅力,似乎有不接通不罷休的趨勢。
因此不知道是連著的第幾次來電,終於被喚醒的徐逸找著了小小的機器,才摁下通話鍵,就聽見林正平關切的詢問像要衝破話筒那般的急切,「小逸,怎麼一直不接電話啊?……你沒什麼事吧?……小逸?」
「我在洗澡所以沒聽見鈴響啊,正平,別擔心,我很好呢!」並不打算把今晚莫名其妙被人表白的事告知戀人,便隨便編了個理由將自己的心不在焉搪塞過去。
對方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只是每天臨睡前都想聽到愛人的聲音而打來的例行電話而已。
零零碎碎扯上十幾分鐘後,隔著話筒交換了溫馨的晚安親吻,原先空蕩蕩的胸口漸漸有些充實的感覺,那個突兀的告白所帶來的惶然也消弭在模擬的耳鬢廝磨中,他輕輕說著「再見,正平,快掛電話去睡吧!」
「不要,……小逸,你先掛啊。」戀人溫柔地低語。
「那我掛了!」
「嗯!」
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切斷電話的提示聲傳來,「小逸,……小逸,……你還在嗎?」
戀人不放心地追問一句。
「還是你先掛吧!」
「不要,你先掛!」
「不嘛!……」
…………
「戀愛中的人都是傻瓜」,徐逸腦中不禁跳出了這句俗語。
——是啊,為了誰先掛斷電話這樣的小細節,竟然也能甜蜜蜜地爭上半小時,他和正平還真是傻得可以呢!
結果戀人只得無奈地提議,數一、二、三,然後雙方一齊掛斷,可最終他還是偷偷違背了遊戲規則,直到冰冷的「嘟——嘟——」的電話忙音重複了很多遍,才依依不捨地合上手機蓋。
第二天早晨在去公司的路上,雖然天氣好得沒話說,清爽的空氣中連可惡的花粉也蹤跡難覓,但徐逸心中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緒又慢慢纏繞上來。
一踏進辦公室,他的第一反應,幾乎是出於本能的,便是往黑川的位置望去。
「呼……」,綠色的座椅上空空如也,懸著的心歸回原處,他鬆了口氣之後突然苦笑著想到,黑川的告白果然有點效用,因為自己從一大早起,居然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甚至她狡黠的笑容都將戀人的面貌擠兌到了一邊。
「徐,找黑川小姐嗎?」身邊同事關切地問道。
沒想到自己的「看一眼」已經演化成「露骨的凝視」,徐逸直覺臉擋不住地紅起來,「不是啊,……沒,沒什麼。」
「黑川昨天半夜被客戶調去救急,說是系統運行中有個重要環節出錯,無論如何一定要立即解決,……哎,怪不得其他小組都不肯接手TAKI的業務呢,真是個麻煩又自私的公司啊!……」
首當其衝在甜美的夢鄉中受到電話騷擾的組長,也軋一腳地插話進來,端著女職員剛沖泡好的咖啡,在香氣四溢中發表了一通怨言。
嘴上雖然附和著同事的話,但那只是配合辦公室的氣氛,其實徐逸倒真有些感激那個「麻煩又自私」的客戶呢。
心情由陰轉晴的狀態卻只維持了一上午,才從二層樓的餐廳吃完午飯回到辦公桌前,屁股還沒沾到椅子的表皮,便讓死板著臉的部長叫進小房間,因為工作中的一個失誤而被狠狠臭罵了一頓。
結果不止是自己,整個下午他所在的小組成員一個不拉地統統挨了訓斥,除了被客戶調走的,原以為最悲慘,現在卻最為大家羨慕的黑川步美。
一直到下班還籠罩在愁雲慘霧中的一條繩上的幾個蚱蜢,抱著發洩情緒的目的,一致決定殺去熟悉的居酒屋,不醉不歸。
「明明自己什麼都不懂,還要冒充行家的指手畫腳,真夠討厭的,部長這個人啊!」
酒量完全不行,酒癮卻不小的組長東武平才喝了幾杯啤酒後,便興奮起來,「騰」地起身,他習慣地摸了摸已經謝頂的腦門,帶頭開炮。
其餘的同事也紛紛在酒精的衝擊下,開始輪流抱怨。
清楚自己一喝酒便多半要失控而危害到同伴的徐逸,很有自覺地,只要有喝酒的聚會,一定坐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每次總是喝一丁點意思意思,然後靜靜地聽別人說話而已,對於同事偶爾的搭話,也只用簡單的詞句回答。……當然,黑川絕對是個例外。
「徐啊,你從中國過來,肯定很不適應吧?」小隔間內的氣氛逐漸高漲,連只想成為壁畫的人也不可倖免地被問話。
「還好啊……」徐逸用他一貫溫和卻被動的態度回答。
「徐在分公司的時候,是林關照的後輩吧,是嗎?」
「啊?……」話題陡然轉移到自己身上,徐逸不情願地挪動嘴唇。
「嗯,對啊……聽說林前輩很溫柔的,是不是真的啊,徐?」
竟然又有人加入他不願觸及的話題,心中禁不住哀歎一聲,即使自己多麼不想回話,卻也逃不過快要變成中心話題的處境。
「嗯,還好……」 被一再追問偷偷摸摸相愛著的另一方的事,徐逸倏地紅了臉,吞吞吐吐地發著聲音,日語水平好像突然降到初級標準,連話都連貫不起來了。
「徐啊,你真是幸福呢,」組裡最好脾氣的巖崎,突然一把摟住徐逸的肩,醉態畢露的眼裡閃過一絲羨慕的神色,「我剛進公司時就在前輩帶的小組裡,他的人真是很不錯啊!……有什麼不懂的事去請教他,就一定會最最耐心細緻地告訴你,對新人也不會擺臭架子,有時哪怕下屬犯了錯,他也只是態度很和藹地提醒你幾句,還從來沒見他大聲罵過人呢! ……像他那樣溫柔的男人,真是少見噢。」
「真的?」有人似乎不相信,高聲叫著徐逸的名字追問,「徐,巖崎是喝醉說的酒話吧?你真的從來沒有被前輩罵過,嗯??」
「啊?……」徐逸一愣,手足無措地抓了抓頭髮,然後垂下腦袋很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前輩也不全是溫柔的樣子啊,我,……其實我也被他罵過啊!……前輩凶起來的模樣,還真挺嚇人的呢!……」
頭腦還算清醒地回到宿舍,情緒一時間還無法完全平復,徐逸關上大門後順勢靠在玄關的牆上,「正平,……正平,很想你……」
就像剛才聚會上同事們說得那樣,戀人確實是個溫柔的男人。
回想起自己還是新人的那段日子,他所有的工作幾乎全是林正平教的。
進入AMIC之後的第一個春節長假,他和從小一塊長大,彼此間關係甚至比親兄妹還要來得親近的堂妹一起報名參加日語速成班。
雖然公司從未明確規定本地職員一定要懂得日語,尤其是他所在的技術部,平日裡或許還是英語用得更多一點,但是在有著自己獨特文化,並且完全不同於歐美企業運作的日本公司,語言上的不通確實會造成不少的隔閡,好比本社發來的電子郵件,有的是關於技術方面的問題,由於對方是用母語寫的,所以必須經過翻譯再傳到他的手中,這其間真實意思的表達或多或少總要打點折扣,有時還因為翻譯並非技術上的行家裡手而會弄出一些差錯來,遇到著急趕工的當口,真會把人給逼瘋了。
不過最終促使他下決心要學習日語的理由,卻是溫柔細心的帶教前輩。
「哥,你的那個帥哥領導怎麼樣?……有沒有女人啊?」
趁大學放假的空閒纏住哥哥吵著要一起來學日語的妹妹,似乎對他的上司很有好奇心,常常在課堂上便拖著他問個沒完。
「女人?……」徐逸對她略顯粗俗的口氣撇撇嘴,「不知道啊……哪有空八卦這種事!」
「那,……有男人?」
側過頭,沒有什麼威力地瞪瞪那個口沒遮攔的丫頭,「現在的女孩子都在想什麼啊?……亂七八糟的。」
妹妹呵呵地用鼻音笑著說「哥哥真是古板的大叔啊」,「看來得給你介紹個女人洗洗腦子哦」 之類調皮的話,然後看著某個靦腆的人迅速將頭埋到書本裡,可還是被露出的火紅色的耳朵出賣的窘狀,得意洋洋。
「哥哥,……哥,說嘛,……說說嘛,我要聽帥大叔的事啦~~~~~」
實在拗不過妹妹的執著,哀歎她怎麼沒將這種精神發揮在勤奮求知上的倒霉的哥哥,只好在嚴肅的課堂上,一邊做著動腦筋的表情,一邊象擠牙膏似地滿足少女的好奇心。
前輩啊,是個溫柔的人。
——這是他對妹妹說的第一句話。
相比前一家老美公司中,那個頂著常春籐名校的博士頭銜,故作低調,實則卻很傲慢,既不會指導下屬工作,又不懂得給下屬留面子的糟糕的上司,林正平不介意他還像門外漢似的技術水平,反而不厭其煩地把每一個細節都教會他,還時常細心地將日本最新的技術類的期刊中有用的段落翻譯成中文,打印裝訂好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而對於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再向忙碌的前輩提問的頻率,上司卻從未露出絲毫不耐煩的神色。
「徐逸,別擔心會給我添麻煩,有不懂的就來問啊。……要是哪天你不來找我這個師傅了,我才要慌張呢!」
被對方親切的態度所感染,緊張的他稍稍抬起頭,那張溫柔的微笑著的臉,像春天輕柔的風,無聲地,一絲一縷滲入他的心田。
後來,因為發生了電子郵件翻譯偏差而導致程序出錯要推倒重來的事件,體貼的前輩又將翻譯的活攬上身,無論自己有多麼繁忙,甚至有時加班到午夜時分,也不忘將他的郵箱仔細瀏覽一遍,挑出其中有日文的郵件細緻地譯成中文,存在專門的文件夾裡,沒有遺漏過一次,也沒有出過一次差錯。
也正是由於不忍心看到前輩為關照自己而這般辛勞,所以他才下了決心一定要將日語學好。
「哇,好溫柔呀!……溫柔的男人大愛啊!……不知道哪個女人,嗯,不對,……哪個男人有福氣啊!……對呀,現在哥哥你最好福氣啦!……哈哈!……」
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快要眼冒粉紅心心,滿嘴胡言亂語的妹妹,徐逸沒有想到,那個如此溫柔和藹的上司,看來似乎連扳起臉對下屬厲聲說話也不忍心的人,卻在長假過後的一個月,狠狠衝他發了一通火。
那年的春天似乎來得特別的早,一過完正月十五,公司樓下那塊公共綠地中央的玉蘭樹上,已經綴滿了漂亮的白色花朵,連迎面的風也是溫柔和煦的,吹得人心裡暖洋洋的。
「啊,時間過得真快呀!……眼看就要到四月份了!……」
行政秘書按照慣例,正將下個季度的工作安排貼在門側的磁性黑板上,不覺感歎時光飛逝。
「是啊,……如果下個月去日本的話,就能到大阪城公園看櫻花嘍。」鄰座的同事一臉嚮往的說著,「那種花瓣紛紛揚揚飄落的景致,真是唯美啊!……」
由於課裡的同事經常被派往本社出差,所以一提起親眼所見過的櫻花雨,大伙都有點來了興致。
「喂,聽過血櫻的傳說嗎?」有個熱衷於讀各種恐怖故事的人,索性反向趴在椅背上,對住眾人神秘兮兮地講起小道來,「相傳櫻樹吸收了人的血和精氣,用人的身體做香料,會開出很美麗的櫻花,像血一樣的櫻花——血之櫻花……」
正聽得津津有味時冷不防被人推搡一下,「啊!……」
徐逸有些受到驚嚇地叫了一聲,原來是課長。
「對不起,現在請過來一下。」
對方的嗓音聽上去有點嘶啞,說話的口氣也和以往有點不同,沒有了溫暖的味道,感覺冷冷的令人不太安心。
「是,馬上來!」
將桌子上雜亂的光盤稍微收拾了一下,他立刻緊跟在上司身後,走入空蕩蕩無人的會議室。
「徐逸,這是怎麼回事?」課長重重地將一疊A4紙大小的資料扔在桌子上,發出「砰」的響聲。
「啊呀,糟了,被發現了!」他偷偷叫著不好,瞄一眼臉部表情不悅的上司,迅速僵直了身體。
「說啊,徐逸,請好好說明清楚,這些企畫部的文案為什麼是你做的,嗯?」
徐逸象被孫悟空定住了形,絞著雙手立在上司的面前,也不回話也不動,額前柔軟蓬鬆的頭髮遮住了低垂的眉眼,一副任人處置的可憐的樣子。
林正平耐心地等他開口,卻不見絲毫動靜,他漸漸煩躁起來,從春節長假去日本探親時便窩住的火猛地炸開來。
「你不說,是要我來說對嗎?徐逸,你有什麼本事可以幫企畫部做東西?!……為了同學?為了同期進公司的好同學?……你可真講義氣啊!!……可你真有那個能耐嗎?嗯?!……外購的顯示部分做得那麼粗糙就自說自話地丟給工廠,你當公司裡的上司都是擺設嗎?……為了趕時間可以不經過課長直接就去做嗎?……應該是你這樣向對方建議的吧?……徐逸,看來是我對你太寬鬆、太放縱了!居然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三月份所有出貨的商品都要回收!……不光是錢,還有公司的形象,……」越說越來氣的前輩冰封一般的臉不覺又冷了幾分,手忽然往緊閉的門一指,聲音抬高了地怒吼一聲,「你快給我滾吧!……滾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反省!……」
「是,課長!……」死死忍住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原先只當是自己好心幫同學代班幹活被抓住,卻不料竟然由於自己的失誤而闖出了大禍,徐逸帶著極度的懊悔和深深的羞恥,轉身快步衝了出去。
茫然地跌坐到會議室角落的沙發裡,林正平簡直不敢相信,十分鐘前對著勤勉內向的後輩,這樣沒有形象甚至醜陋地怒罵的人,居然是自己!!
更令他難以容忍的事實是,看似出於教育下屬而斥責對方的正當行為,實質卻是他卑鄙地利用職權,將對方當成了發洩自己被戀人拋棄,痛恨戀人移情別戀的工具!……這樣的他真是糟糕透了!
痛苦地抱著頭,他開始急促地喘息,幾天前那通令人心碎破裂的電話又在耳邊「嗡嗡」作響。
「對不起,正平,請你原諒我的任性!」帶著哭腔的女聲不停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果然,還是不行啊!」
春節長假時興高采烈地飛到日本,卻在與戀人日夜纏綿的相處中,隱隱感覺她的疏淡和不對勁,其實有些猜測到戀人的心裡大約有了其他的人,可他寧願麻痺地陶醉在自我營造的甜蜜相戀的虛幻中,不願清醒過來。直到戀人親口說出心裡再也容納不下他的話,才拚命忍受住那種尖銳的刺痛,臉上抽筋似地笑著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對不起,正平!我喜歡筱原醫生,真的很喜歡他!……對不起,非常抱歉!……」
窗外傳來的風聲重疊著對方哀怨的哭泣,連他自己說的「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愛你啊,小玲!……」也聽不見了。
「正平!你對我很好,很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也很美好,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但是我無法蒙蔽自己的感情,我……」
不願再聽著戀人滿懷罪惡感的道歉,他果斷地說,「我知道了!……就這樣吧,再見!」
關上手機,奮力地向才裝修好的,準備結婚用的新房的牆壁狠狠扔去,然後一把抓起車鑰匙,衝出家門。
……那樣心痛如絞地開著車,不停地留著眼淚,在這座城市中遊蕩了一整夜。
第十章
AMIC 鬧出不良產品回收的風波後,企畫部和市場部及時調動力量處理善後事宜,總算將損失減少到最低,公司的形象也似乎沒受什麼大的影響。
雖然對外可以說是有驚無險,但負責分公司運作的理事還是對「竟然會發生這種事」而大光其火,因而當事件的處理結果在公司局域網上公示的時候,幾乎所有的職員都驚訝地咂舌,老闆果然是痛下了殺手,不但直接責任人都受到處罰,就連事實上與這次事故毫無牽連的技術部一課的課長,也僅僅由於是肇事者直轄上司的緣故,同樣承受了處分。
午餐時,當大家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地感歎著公司高層的心狠手辣,徐逸一臉蒼白地呆坐著,擺放在面前的日式咖喱飯動都沒動。
因為他心裡清楚,原先根本不在追究責任範圍之內的課長,是為了減輕公司對自己的處罰,才跑到部長那裡主動將責罰擔在肩上,完全是用直轄上司的立場作為交換,保住了下屬。
這件事是部長找他談話時,神情頗為嚴肅地告訴他的。
其實自己不是沒動過要勇敢承擔起後果的念頭,相反,在接受部長嚴厲訓斥後的第二天,便向那樣真誠關懷著自己的前輩遞上辭呈。
被給予期望卻任性地辜負了對方的羞恥心,令他無論如何也抬不起頭來,始終保持著鞠躬認罪的卑微姿勢。
對方溫和地問了好幾遍「為什麼要辭職?」、「真的不想幹了嗎?」、「真的要離開嗎?」之類的話,自己卻是無言以對。
「徐逸,」下巴突然被捏住,然後臉也被用力托起來,無法再逃避下去的慌亂的眼眸被迫直視對方,「你就只有這點出息嗎?」
這是第二次,和藹的上司在自己面前收起一貫的溫柔,而是以一種強硬的姿態表達了另類的關愛。
「闖了禍卻不懂得好好反省,隨便丟一頁紙說我不幹了,便拍拍屁股走人,你以為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叫勇敢嗎?!……明知道自己做錯事,卻只想著逃跑,真是性質惡劣!」
說著,他鬆開卡住自己下頜的右手,抓起擺放在桌上的辭職信爽快地撕成碎片,揉成一團後毫不猶豫地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如果真正認識到自己犯的錯給同事惹了麻煩,給公司造成損失,你就應該拿出勇於彌補的決心,要有今後加倍努力工作,將今天公司因為我的錯誤而蒙受的損失狠狠賺回來的氣勢!!恩?!……沒有誠意進行過反省的辭呈我是不會同意的,就這樣!」
臉一下通紅,緊咬住牙齒後又低下了頭,這一次他並沒有立刻轉身衝出去,而是攥緊雙手站立著,眼淚慢慢地溢出,卻也任由它肆意流淌。
前一刻還言辭犀利的上司,看見他如此倔強的孩子氣的舉動,忍不住輕聲笑了。
「好了,還是擦擦吧,鼻涕都流出來了,……這麼大的人都不嫌丟臉嗎?」
感覺自己貼著褲縫的拳頭被輕輕掰開,混合著清雅的香水味和淡淡煙草氣味的柔軟的手帕塞入掌中。
拿著它胡亂在臉上抹了一通,眼梢偷偷瞥見對方悠然的笑容,心裡不知為何對那個溫情的上司又回來了而感到小小的雀躍。
心「怦怦」亂跳了一陣,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很怪異,他耷拉下微微扛起的肩,渾身的疲憊感和羞恥心又趁虛而入。
林正平搖搖晃晃推開家門,在冰冷的玄關把燈的開關摁下,整個走廊和客廳頓時大放光明,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鐘,又已過了午夜十二點。
將拖鞋穿得「踢裡蹋啦」的作響,他拖著無力的身體進入臥室,把公事包丟到床上,不禁聯想到要是自己突然暴斃的話,屍檢的結論肯定是過勞死。
只是這樣的一種生存狀態卻是他自己的選擇,情形類似於慢性自殺。
被相愛超過十年的戀人一個電話就給無情拋棄的男人,靠自身機能無法紓解情緒上的悲憤,鬱結在心口處一天比一天堵得難受。
想不到其它的辦法,他只能套用最庸俗的言情橋斷,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像個被抽打的陀螺,在不停旋轉的暈眩中忘掉那一鞭抽下的疼痛。
可惜只要一回到家,——這個花費了自己那麼多的心血,頂著炎炎烈日在整個城市穿梭,多麼辛苦才買下裝修好的房子,就會覺得心酸,痛楚的感覺蔓延到全身。
想到那樣長久的堅持最終卻還是換來一句「我愛上了別人,對不起」的告白,就悲傷得不能自已。
洗完澡之後,肉體上已感覺非常倦累,可躺在床上卻依然沒有一絲睡意。
瞪眼數到五百多隻綿羊,明顯預料自己還能繼續擴大臆想中的「牧場規模」,他放棄了努力要使自己進入夢鄉的念頭,起身下床去書房打算看一會兒書。
打開書櫥的櫃子,一大堆隨意放置的日語書籍看得他有點眼暈。
耐心地一本本翻過,……忙碌的手卻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書頁已然泛黃,但仍然保存得很好,連包書紙都未破損的《初級日本語》、《中級日本語》、《簡明漢日詞典》……,靜靜躺在書堆裡。
雖然書本寂寥無聲,林正平卻覺得它們好像張大嘴,在他耳邊嘯叫著,如同尖酸刻薄的女人毫無憐憫的言語一下下深深戳痛了心肺。
他愣了很長時間,不知怎麼聯想起自己指教的新人似乎正在學習日語,於是那種希望眼前的東西立即消失,最好永遠無影無蹤的想法一點點鑽進腦殼。
…………
所以在徐逸的記憶裡,自己收到戀人送來的第一份禮物,便是一大疊認真標注著學習心得和各類技巧的日語書,想著那是深愛的人曾經用過、悉心保護的東西,他始終將它們當成珍寶一般的愛護著。
像是真的被自己那番「熱血」的言論給點醒了,林正平發現原本已經夠勤奮的新人,這幾個月來愈加勤勉地工作,簡直就像機器人似的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流火的七月,正趕上下半年度公司多個項目同時上馬的高峰期,全課室的同事都忙得腿腳麻痺,尤其是負責編寫程序語言的工程師,不僅需要腦力,連體力也在急劇消耗,每天緊盯著電腦屏幕時刻不能鬆懈,上廁所也是用跑的,只為拚命趕時間。
至於吃飯這檔子事兒,白天在公司上班的話,絕對沒有空閒去餐廳享受還算美味的各式便當,天天一碗泡麵就給打發了,而晚餐通常也要拖到十點收工之後,才能趕回家感受一下米飯的美妙滋味。
就是在這樣的拉鋸戰中,徐逸光榮地在工作崗位上倒下了。
工作繁忙、壓力大加上飲食不規律,胃部時常隱隱作痛的症狀已經持續好一陣了,雖然有些擔心,可一想到下個星期就要為客戶做程序導入,如果自己請假看病的話一定會影響進度,所以無論如何不想再給公司造成麻煩的徐逸決定撐過這段非常時期再說。
但是卻沒料到最終還是在趕工最緊張的時刻,自己竟然非常沒出息地昏倒在茶水間裡。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靠在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周圍的同事每一個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異常,根本沒人理會他。
趕緊揉揉眼睛打開身側的筆電,卻突然驚覺電腦好像中了病毒,必用數據庫怎樣也找不到,連帶自己備份過的重要數據也統統報銷不見。
報銷的意思就是徹底從這個世界上蒸發消失!也就意味著這些日子來汗水和疼痛的結晶全部化為烏有!
「啊啊啊…………」
林正平被他驚恐的叫聲嚇了一跳,「徐逸!……徐逸!」
「我在……我在醫院?」眼睛瞪得大大的,陌生的雪白色天花板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動一下左手感覺皮膚有被拉扯的感覺,原來是吊著點滴,……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是啊!」對方的聲音堪比護士小姐的溫柔,「你還記得嗎?你昏倒在公司裡?」
「恩……」他難為情地垂下眼睛。
「醫生診斷是急性胃潰瘍,還說你貧血兼營養不良,要住院治療。徐逸,你到底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林正平苦笑著搖頭,「怎麼搞得比難民還要慘?」
「對不起,又給大家添亂了!」他乖乖地低頭賠不是,蒼白的臉上稍微多了些血色。
快接近傍晚的時候,當他根據醫生的要求做完全套檢查後,一回到病房,妹妹曉慧生氣的怒聲就在耳邊響起,「哥,你這個任性的傢伙想自殺嗎?你想挑戰成為第一個吃泡麵吃到死的人嗎?」
「因為打電話到你家沒人接,所以冒昧地翻看了你的手機,找到令妹的號碼唐突地撥打過去,」站在一旁的林正平插話解釋道,「她很擔心你,馬上就趕到了。」
從小便習慣了妹妹的吐槽,徐逸不以為然地吐吐舌頭,只要自己不搭話,她忿忿罵上幾句也就無趣地罷休了。
「吃泡麵?每天?」誰知這一次卻多了個好奇的旁觀者,林正平轉過頭皺著眉問她,「徐逸平時一個人住?不做飯?」
曉慧認真看著他,很有禮貌地回答,「我堂哥平日和父母一起住。最近伯父和嬸娘去歐洲講學,大約要半年的時間,保姆也因為家裡沒有人而且哥哥上班的時間不固定而跟著放大假。所以,一定是我哥這個超級懶惰的人又拿泡麵當飯吃了,這種人搞出病來完全是活該!」
「原來是這樣啊!」林正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溫和地問道,「徐逸,伯父伯母什麼時候回來?」
「啊?」他有些吃驚地眨眨眼,然後小聲說,「大概還有兩個月吧!」
「那麼你出院後就住到我那兒吧,每天由我看著好好吃飯,要完好無損地將你交還給伯父伯母,就這樣定了!」
「啊?」病房裡另外兩人的驚訝,幾乎是異口同聲。
只是立即反應過來的妹妹突然趁人不注意,微微側身朝怔忪的哥哥曖昧地一笑,在對方更加搞不清狀況的時候,輕快地向兄長好心的上司道謝,便因為還要趕回學校宿舍而先離開了。
「我妹妹,嗯,她就是這樣直爽的性子,請別見怪!」徐逸瞧她背影逐漸遠去,不好意思地道歉。
「沒有啊,很可愛的女孩子,」林正平笑著將他攙扶上病床,「我看她非常關心你,是個好妹妹哦!」
結果,在徐逸住院時就每天晚上跑來照看他的上司,果然很踐行承諾地將他直接從醫院領回自己的家。
雖說距離第一次喝醉酒而被帶到對方家中已過了大半年時間,然而自己卻依然對那套房子記憶猶新,「啊,好乾淨的屋子!」
他歎息似地環顧四周,或許就因為難得有男人會將房間收拾得如此整潔,所以才讓他這般的印象深刻吧。
比起勤勞的前輩來,自己簡直可以說是豬狗不如啊!……如果對方家裡有狗窩的話,也一定比自己的房間要來得像樣。
——腦中頓時浮現出仿若睡在垃圾堆中的人影,他偷偷摸摸地紅了臉。
出院那天正巧是週六,將簡單的行李擺放好之後,林正平說去採購做晚飯的材料,徐逸自告奮勇地要求替他打小工,兩人便開車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買菜。
對於念大學後就不曾與父母一起逛街或是購物的人來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以算是他的生活常態,因此雖然不是第一次進大超市,但卻是第一次逛到賣生鮮、海產和蔬菜的區域,新鮮感和好奇心讓他不停地東張西望,像童年期的孩子跟母親上菜場一樣地跟著林正平。即使是對方放進推車裡的西芹,他都會稀奇地拿起來多看幾眼,直到去帳台買單的時候,才恍然想起自己說過要為對方貢獻勞力的話,於是急忙從前輩手中抓過推車的把手,安靜地排隊等候。
準備晚餐時徐逸曾主動要求幫忙,可被對方婉轉地以一個人做事比較方便而拒絕了,明白實在是啥都不會,唯獨會添亂子的自己確實還是待在客廳裡比較妥當,徐逸只好厚臉皮地坐在沙發上,樂呵呵地抱著筆電邊打遊戲邊等開飯。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他從回來的路上就開始渴望的醬爆豬肝便香噴噴地擺上了餐桌,隨後一個接一個端上來的還有糖醋小排和西芹百合,裝在大碗裡的湯也是他很喜歡的日式味噌湯。
林正平看著緊盯豬肝不放,眼饞得快要流口水的人,忍不住露出寵愛孩子般的表情。
在說完「我開動了」後,他第一下就夾住滿滿一筷子的豬肝和青椒,放到對方的碗裡,「徐逸,覺得好吃就多吃點,你太瘦了,沒有什麼需要減肥的憂慮。」
徐逸靦腆地抬頭笑笑。
原本只打算客氣地伸兩三筷子便足夠了,卻沒有想到上司的手藝居然比自家擅廚的保姆還要厲害,「真得很好吃呀!謝謝!……課長有專門上過烹飪的課程嗎?」
又添了一碗飯才算祭完五臟廟的人,感歎地問道。
「不是啊!我完全是自學成才。」林正平看著他真誠而滿足的笑容,胸膛忽然熱乎乎的。
——原來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如此誠摯的感謝聲了。
此刻輕輕的「謝謝」兩個字,使他禁不住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為女友做飯時對方欣喜動情的神態,曾令他感到能為心愛的人做菜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收好碗筷後拗不過對方的堅持,林正平只得將手中用來洗碗的海綿交給徐逸。
「啊,不用放那麼多洗潔精,只要倒一點在海綿上就行了。」
由於不放心而靠在廚房門口做監督人,果然看見那位「嬌生慣養」的「少爺」笨手笨腳地弄得泡沫漫天飛,他不由自主地出聲提醒。
「啊?」因為泡沫太多,徐逸一回頭,白色的一坨就飛到他的臉上,手裡捏著飯碗卻出於緊張而想不到放下來,他只能慌亂地把臉頰貼到肩頭上噌來噌去,「我其實不會做家務事的,真對不起!」
對方承認缺點時的口吻帶著孩子似的耍賴的味道,卻讓林正平覺得很可愛。
一切收拾停當,他沖泡了兩杯咖啡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對方聊起工作上的話題來。
等到咖啡杯子見底時,他竟然有些睡眼惺忪起來,以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苦惱,卻被現在要努力撐著眼皮和對方討論技術問題的痛苦所替代,真有點哭笑不得。
趁勤奮的後輩去客房查找有關數據資料的空檔,想稍微放鬆休息一下,他便枕著自己的手臂閉上了眼睛。
不多久,當徐逸拿著材料興致勃勃地從房間裡走出來時,清晰聽見倚靠在沙發一角的上司正發出規律的呼吸聲,輕輕探頭看了看,他已沉沉睡去了。
「課長,……課長……」
對方絲毫沒有驚動醒來的徵兆。
徐逸低頭慢慢靠近,細細看著他端正英挺的五官、黑色濃密的頭髮,以及從白色襯衫間露出的結實的胸膛,心口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像是恐慌、卻又像是期待,好像還有一點點歡喜,……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攪和在一起,怎樣也理不清楚。
離開家在外生活,——從小到大徐逸幾乎都沒有過此類的經歷,就連學校規定應該住校的高中和大學時期,也被在同一所大學任教的,還頗有威望的父母給自作主張地留在家中,成了全系唯一的一名走讀生,讓他很有些人生不完整的感受。
所以這次趁父母不在而有點自說自話地住到別人家中,剛開始他並不太習慣,也常常想到自己會不會太厚顏,會不會太給對方添麻煩,但是在聽見男人溫柔地說著「下班了,我們回家吧」的時候,又總是乖乖地收拾好東西跟在他身後。
再加上對方媲美專業大廚的手藝,更讓他抵擋不住而成了美食的俘虜。
晚間坐著對方的車返回位於地鐵站附近的公寓房,乾淨整潔的環境總讓人身心舒暢。
疑惑每天和自己同進同出的房子的主人是如何做完這些家務事的,某一日清晨他特意早早起床,一推開房門,便撞上身高馬大的男人正大汗淋漓地在擦地板。
「課長?」他尷尬地捋著還未打理過的雞窩狀的頭髮,發出有些驚訝的聲音。
「啊,早上好!」對方倒是很大方地抬起頭笑著說,「今天起得那麼早?抱歉,早餐還要再等一會兒哦!」
事後在閒聊時才知道,一直給人感覺精力充沛的上司是個運動愛好者,每天早起晨跑是在警校唸書時便已養成的習慣,多年來一直堅持著。並且由於不願浪費早晨的寶貴時光,而總是趁運動後需要沐浴的前夕,抓緊將屋子整理乾淨,完全的住家好男人的形象。
「哥,怎麼樣?有人養活、管吃管住的日子怎麼樣?」
大學已進入了放暑假的時候,回到家鄉杭州的妹妹卻還惦記著身為別人家「房客」的哥哥,而時常打電話來探風。
「沒什麼啊,和在家裡差不多。」徐逸認真地想了想,又補上一點,「好像小花,……象被人寵愛的小動物。」
對啊,其實說來林正平真的有點把他當成寵物「飼養」的感覺,除了精心供應的三餐外,只要天氣允許的話,便會在涼風習習的夜晚,帶上自己在小區附近散步,甚至有時還要半強迫地拽住身體瘦弱的下屬,拖到矗著一個籃球架的空地上互飆球技,說著「你就是缺乏運動才會抗不住生病住院,瞧你瘦的那樣」,「我要帶著你好好運動運動,否則就你這個身板以後怎麼被女朋友蹂躪啊?現在的女人可都野蠻著呢!」這類既讓人窩心但又會禁不住臉紅的話。
……恩,如果再添上為自己洗澡吹風,晚上抱著一塊酣睡這兩項,簡直就和他寵愛小花時的情形一模一樣了。
電話那端古怪精靈的女孩子聽著他形象的比喻,似乎很開心地咯咯笑出聲來,「哥,要不你就住那兒別搬回來了,你在家裡的東西統統由我接盤。……哥,雖然你是個男人,又笨又懶也不會生孩子,但看在長得還挺美型的份上,就委屈林先生娶了你吧,恩? 嘿嘿~~~~~~~~」
知道妹妹經常口無遮攔,還常常有驚世駭俗的想法的哥哥,只好無奈地苦笑,「你呀,就嘴巴最厲害,以後要是嫁不出去可別來哭哭啼啼的。」
「放心,我找不到老公一定會來騷擾你的,哥哥!」妹妹大笑著頂了一句後掛斷了電話。
徐逸一邊念叨著「臭丫頭,越來越變態了」,一邊搖搖頭將話筒擱回原處。
然後一轉身,看見剛才話題中的主角正在餐桌前忙著放置碗筷的身影,又偏偏忍不住想著「就委屈林先生娶了你吧」的妹妹的玩笑話,自言自語地嘟囔,「如果他是女人的話……」
明明是這樣一個高大英俊的成熟男人,卻在他滿腦袋漫畫Q版的想像中變身成為「街霸春麗之林正平版」,滿臉的鬍渣加腿毛卻頂著兩個髮髻,一身迷你短裙裝束地將自己攔在身後,用公鴨般的嗓音說著「您辛苦了,今後就讓我來守護您吧!」…………
不行不行,光是想像就渾身雞皮疙瘩,徐逸一個人傻傻地低頭乍舌,自己還是更喜歡嬌美的女孩子啊!
第十一章
由於父親年輕時在美國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並且也算是研究英美文學的專家,所以雖然在生活上習慣一手包辦,但對於孩子青春期的情感問題,卻還是相當開明的,甚至曾經對著才念初中的兒子明確表示,不會反對、也不會干涉學校和老師口中的所謂的「早戀」,前提是只要不影響學習,以及有真正喜歡的女生就可以了。
可惜,那種被父親認為「能在少年時期便體會愛情的美好,瞭解體貼他人時自我內心感受」的美妙無比的早戀,卻並沒有在徐逸萌動的青春期出現。
一個四歲就上了小學的小男孩,既內向又幼齒,完全不符合早熟的少女的口味,同一年級的女同學如若不是對他無視,便是將他當成好欺負的可愛的弟弟,直到進入大學,這樣的情形依舊毫無改觀。
相反更糟糕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愈發偏於中性的樣貌,不僅對憧憬成熟優雅的熟男型的女生無甚吸引力,竟然還因為有大膽的男生向身為同性的他告白,而在女生中樹立了不少的「anti」分子,令自覺性趨向還算正常的他啼笑皆非,明明自己和普通的男生一般無異,就是那種看激情AV片會看到勃起高潮的雄性生物,為什麼大家偏要對他另眼相看呢?還真苦惱!
這樣鬱悶的生活在他考上研究生後稍許變了點樣,生平第一次有同一院系的甜美的學妹主動要求和他交往,當時的心情確實可用欣喜若狂來描繪,即便除了微微顫抖的雙手和低垂的頭,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悅的表象。
淡淡回答對方「可以考慮」後,徐逸心中期盼的酸酸甜甜的初戀雖說來得晚了點,而且最終也是正常地以分手收場,卻還是給他二十多年單調的人生帶來一段美好的回憶。
記憶中年輕女性柔軟的身體和甜甜的類似奶油糖果的味道,曾不止一次地讓他有性慾的衝動,不過純愛似的初戀遠沒有行進到做愛這一步便落幕了,但作為當時陷於熱戀中的男性,當然會不可比避免地在約會的擁抱親吻後,將戀人當成性幻想的對象而很自然地投入其間,在自慰射精的快感中模擬想像性愛的曼妙滋味。
因此一直以來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性向而困擾的徐逸,卻被妹妹最近越來越露骨的暗示,搞得他也感覺自己不正常起來。
可能是對方過於溫柔的關懷,也可能是他其實一直想要改變寂寞的、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心情……,即使關於性愛自己完全是正常的嗜好,況且對方也絕然不像GAY一類能接受同性的人,但他還是逐漸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直到那天晚上的肢體碰撞,正式給了他一個想像不到的警告。
——哪怕對方是個男人,自己卻有了感覺!……真,真恐怖!
持續高溫不退的八月,夜晚也照樣潮濕悶熱,又被拖去所謂的籃球場玩一對一的投籃對抗。在連著快要兩個月的強化訓練下,徐逸的球技可以說有了不少長進,對抗時雙方的相持也比以往更激烈,不一會兒,完全可以用下雨來形容的大量噴發的汗水,令處於興奮狀態的男人很爽快地脫掉了能擰出水的短袖汗衫,隨意地扔在旁邊。一下子露出的精壯的上半身,以及沐浴在月光下健康的膚色,由於附著一層密密的汗液而顯得有點狂野和危險,全然不同於穿上衣裝後溫文爾雅的樣子。
不知為何呼吸有點發緊,腦子也一陣暈眩……
就這樣狠狠撞到了對方的身上,男性濃郁的體味衝鼻而入,結實強健的胸膛更是讓人心慌意亂,突然間無法站立穩當的他摔倒在地。
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對方好像故意添亂似地猛然大叫一聲,「天,徐逸,你沒怎麼樣吧?是撞傷了嗎?撞到哪兒了?很疼嗎?……」
「什麼?怎麼了?」他一臉茫然地問道。
「你鼻子出血了,快抬頭!手帕……我的手帕呢??……」
在對方焦急尋找可以止血的物件時,徐逸還不相信地用手背粗魯地從鼻尖上壓過,然後看著與眉眼齊高的手背的肌膚上,一片殷紅鮮艷的血跡,還有點腥甜的氣味,他傻愣著,像可憐的受傷的小兔子一樣喃喃自語。
「真的,流鼻血了……」
比漫畫還要誇張的「鼻血」事故,令遭受意外不幸的主人公在回家的路上始終被迫昂揚著頭。等到撐不住覺得頸脖快要斷了的時候,才終於得到允許可以正常使用自己的腦袋。
於是,徐逸第一時間將頭埋進胸口,像蚊子般地吶吶著「我不舒服,……我洗澡睡了,晚安……」,便像身後有什麼惡狗追趕一樣慌張地逃入客房所帶的浴室,然後用幾乎難過得要哭出來的心情,解決掉了生理上的亢奮。
睜大雙眼盯著隨風擺動的窗簾,屋內電燈已經關掉過一次了,但要不了十分鐘就因為煩躁不安,只好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自己的筆電。
充滿蟬鳴的夏夜零點是個適合愜意安睡而非上網玩遊戲的時段,可如果不做些什麼的話,卻又感到無法鎮定下來。
徐逸看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跳躍的遊戲中的人物,明明是平時最喜歡的消遣活動,然而此刻這些可愛的小人頭竟然在腦中一個個幻化成躺在自己隔壁,溫柔的上司的臉,忽然從心底湧起一陣寒意。
光是想到這種不正常的悸動一定會被輕蔑,就控制不住沮喪地耷拉下嘴角。
多麼希望現實生活能像遊戲那樣,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或者,GAME OVER後還能從來一遍啊!
次日清早頂著兩個熊貓眼出了房門,還以為會得到善意的嘲笑,可結果卻連思念著的對方的人影也沒看到。
餐桌上已擺放好慣例的早飯,有他最喜歡的煎蛋和烤麵包,熱度也剛好,看來人是沒走多久。
牛奶杯下壓著張字條,原來一貫心思縝密的上司昨晚卻忘記說,今天要和部長去鄰市出外勤的事。
腦中忍不住現出為了幾滴血而一臉擔憂的人像,尤其是硬被自己推出浴室時那種懊喪的神情,心情才稍微明朗了一點。
然後他算是微笑著,一口氣將桌上比平常份量要多了不少的東西,全都吃了個精光。
午休時在辦公室收到母親的電話,說是父親的工作提前結束,因此大約明天這個時候就能飛回來,她還特意關照兒子一定要回家吃晚飯,會有一些父親的學生參加,算作慶祝徐教授講學成功的家宴。
舉辦這類的聚會可以說是徐家的傳統,父親雖然對金錢並不熱衷,但是作為學者重名譽和地位的通病,在他身上倒也看得清楚。
並沒有告訴父母自己在外借住的事由,所以當天晚上必須整理好東西搬回自己的家中。
由於是夏天,而且對方也很體貼地在他住過來之前便準備好了一切生活必備品,因而除了幾套貼身的衣物外,徐逸事實上沒有什麼好收拾的物品。
一直賴著不走,其實就為了等屋子的主人回來,親口和他說一聲「這些日子承蒙課長關照了,衷心感謝」這樣的話,即使用短信,或者明天早晨見面時再說之類的舉動,也能表達自己的心意,但是因為懷著喜歡對方的心情,便甘願這樣枯坐等待著。
百無聊賴地拿偶像劇打發時間,對方突然發來短消息,歉意地表示已經晚上八點了,才剛剛和部長踏上返還的路,所以今晚不能開車送他回家,請他也不用等門早點走吧。
徐逸失望地歎了口氣,沒有人管飽的肚子也「咕咕」叫起來。
想到廚房先喝杯水墊墊饑,卻在一眼瞥見微波爐上擱置的咖喱調料時被勾起了小饞蟲。
抱著做日式咖喱飯只要有調料醬汁估計挺容易的思想,以及最關鍵的還是想自己親手煮飯,給對方當作晚餐也好,宵夜也好,是多麼幸福的念頭,他果斷地撕開包裝盒,仔細而費力地看起用日語寫的說明書來。
從客戶那裡出發的時間本來就晚點了,又很不湊巧地遇上高速公路發生連環撞車的重大事故,等林正平的上下眼皮時不時要打個小架,還差點乘著電梯直奔三十層樓頂……,這樣混混沌沌地回到家,安靜的屋子已無人做伴,除了燈光下淡淡的影子。
受到自己一個多月來悉心照料的下屬因為父母回國的關係離開了,曾禮貌地想和上司當面道謝後才告別的對方,卻由於自己這些耽擱時間的事而最終沒能打上照面。
閉上疲憊的雙眼,什麼都不想做,就這樣連衣服也不換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隨手摸到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後立即有綜藝節目嘈雜搞笑的聲音傳出。
即便空蕩蕩的客廳因此變得熱鬧起來,卻無法消除那種如同被丟棄了的寵物一般的空虛感。
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詭異的想法,為自己也感到奇怪的他莫名地微微笑了。
隱隱約約地,空氣中飄來咖喱的香味,不濃烈,像是小貓小狗翻弄主人吃剩的殘渣後傳出來的味道。
林正平起身向廚房走去,……恩,和自己清晨離開時沒甚區別。
只是細細一檢查,地上有灘很小的水漬,刀架也有點歪斜,電飯鍋的內膽還帶些潮意……
還有,……還有就是自己做早餐時順手取出來放在微波爐上,準備晚上做咖喱飯的調料竟也不翼而飛了。
長久注視電腦屏幕讓原本就近視的眼睛分外疲勞,連肩膀也感覺沉重起來,林正平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順勢微微轉動椅子,想要看看昨晚做了「壞事」的後輩正在忙些什麼。
一大早便被重感冒萎靡不振的同事拜託替他跑客戶的徐逸,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才幾乎沒有什麼動靜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連水也顧不上喝一口,趕緊抓住最後一個小時聚精會神地工作起來。
漸漸的,因為對方投射過來的視線太強烈,被關注的對象實在無法當作不見,徐逸不由抬起頭,正好對住上司溫柔的眼眸。
一剎那,他聽見了自己超速的心跳聲。
對方見他終於有了反應而表示愉悅地笑了笑,然後很明顯地使了個眼色,並且輕輕推開椅子站起來,轉身往茶水間走去。
徐逸心領神會地端起手邊的杯子,感覺臉開始發燙,手心也在不停地冒汗。
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他還是起身循著對方的腳步跑了出去。
在無人的狹小空間,貼滿OK繃的左手一下被握住,他一時慌張地差點叫出聲來。
「怎麼回事?」林正平仔細盯著他細長、白皙,卻又有著男人粗大關節的手指,小心地用指腹摩挲著那些印著卡通圖案的OK繃,眉頭一把抓起問道,「還疼嗎?」
「沒什麼,」徐逸無法停止心臟的狂跳,光是想到自己的手正被對方溫柔地撫摸著,不覺又加快了不少速度,「只是,……只是摁鍵盤的時候有點不習慣。」
「昨天晚飯吃的什麼?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買個便當打發了?」
第二個問題居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和受傷的話題毫不相干。
「嗯。」徐逸老實地點點頭,「在樓下的便利店裡買的豬排飯,味道還可以。」
「一份便當吃不飽嗎?還要在家裡做咖喱飯?切土豆把三個手指都切破了?」林正平故作嚴肅地咄咄追問,「為什麼啊?最後把失敗的罪證都打包帶走了?」
「你怎麼知道的?」徐逸完全沒有想法地脫口而出。
「現場遺留的線索也太直白了吧?!」對方好像還嫌他不夠難為情似地,露出一臉「這麼簡單的事情,我若是還搞不清未免苯透了」的表情。
「啊……」徐逸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突然摀住自己的嘴,非常小聲地嘀咕道,「我忘了,……你原來是干刑警的……」
「是想為我留份夜宵嗎?」林正平笑著隨口問了一聲。
「嗯……嗯……」徐逸逃避似地扭過頭去,比呼吸大不了多少音量地哼了哼。
「這次算了,」幸好對方只是隨意開個玩笑,「以後還是要小心點,」他及時鬆開手,拿過下屬握著的杯子,很貼心地往裡倒了點溫熱的茶水,「程序員可是靠兩隻手吃飯的,不好好保護怎麼行呢?!」
「知道了,課長。」
滿心喜悅的徐逸忽然覺得,昨天那幾道割破的傷口能夠換來對方這樣溫柔體貼的關心,絕對是物超所值。
雖然,其中有一道口子由於傷得過於厲害,大量出血而且止不住,導致他走出對方的家門便直接跑進醫院的急症室掛號,醫生果斷地開出單子縫了三針才作罷。
跳下出租車,在旁邊的「夫妻老婆店」買好十幾罐啤酒,林正平拎著袋子穿過馬路對面酒店式公寓的安全門,摁下了1501的對講器。
推開虛掩的大門,昏暗的玄關燈下五六個黑色的垃圾袋雜亂地堆放著,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散亂著報紙和廣告,……抬眼望去,客廳裡到處扔滿了髒衣服和臭襪子,……在某人看來,這整個套房髒、亂、差的程度,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林正平擰住鼻子,雙腳左右開弓,總算掃出一塊空地,隨後很乾脆地從垃圾山的主人,雙胞胎哥哥的身上拽下棉布襯衫,順手撣拭幾下,便大明大方地當作廢報紙一類的東西,墊在了屁股和地板的中間。
不理睬那個被趕到牆角,正對自己做出便秘表情的男人,他伸手從塑料袋中取出其中的一罐,打開後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一大半進肚。
那個,怎麼說來著?……說什麼GAY有品位、GAY有潔癖?
哼,根本是放屁!
至少有林正敏這個萬年懶蟲精,能充分用來證明上述說辭純粹是謬論!
「你索性死在西班牙算了!」面對哥哥完全變身成為劣質男人的弟弟,一開口就頓現惡劣的本色,「害我只有一個人回家被老媽念叨,真是個沒義氣的傢伙!」
林正敏悠悠地點了支煙,一邊吐著圈圈,一邊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和潘玲分手的事還沒告訴老媽?你倒憋得住啊!」
「自從老爸去世後,老媽的身體就一直不好,我怎麼敢刺激她呢?」林正平無力地笑著,「你說我除了瞞還能怎樣?」
「潘叔叔他們呢?難道也不知情?」哥哥皺著眉頭詢問。
「嗯……」弟弟閉上眼睛,臉上的笑容沒有表情,「好像是對方還在和妻子辦理離婚手續,所以暫時不能和父母說。」
「這就是女人?!」林正敏狠狠掐滅了煙頭,「別告訴我她這樣你還死心塌地愛著她,我絕對鄙視你!」
「不是死心塌地的愛,而是心裡梗著根刺,放不下罷了。」林正平低微地歎息著,「或許愛上的只是那種戀愛的感覺吧,……有人可以思念,有人可以讓我關心、愛護,甚至連等待都覺得很美好,……不像現在,好像連努力生活著的意義也找不到了……」
深知弟弟稟性的哥哥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雖然外貌和自己毫無區別,然而在個性上兩兄弟卻是南轅北轍的差距,和他這個搗蛋鬼加孤僻王截然相反的是,對方似乎生來便具有了那種喜歡與人交際,也擅長照顧別人的班長氣質。
由於一貫認真勤奮地學習,而深受老師和同學喜歡的弟弟,從小學、初中,到高中和大學,不是擔任班長,就是被大家選為學生會幹部。
他是那種生來就像是為了保護弱小而存在的人,無論同學中發生了什麼事,他鐵定會第一個衝出去,自動自覺將周圍的人劃入自己保護的勢力範圍,擺平班裡、年級中、甚至校與校之間常有的欺善怕惡的事件。
在與人的相處上,即使對方無論如何都與自己的個性不合,但沉重的「責任心」卻使得他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努力尋找對方的優點。
這種在身為哥哥的他看來很悲哀的習性,卻更悲哀的是一點也沒有在家庭生活中體現出來!也就是說在外面溫柔、體貼而又勇敢的弟弟,只要一回到家扔掉書包,便如變形金剛一般從天使化身為惡魔。備受他欺凌的哥哥,小的時候還會到處哭訴,然而長輩太明顯的庇護令他只能接受現實,從此就認命地做好弟弟大人的出氣筒。
「對了,借住在你那兒的美少年呢?」林正敏適時轉移話題。
「回家了,幹嗎?」儼然又以他人的保護神自居的男子,戒備得連背上的毛都豎起來了,「人家很正常的,別亂打主意,我警告你啊!」
「哼!誰稀罕,毛都沒長齊的小正太只有你這種變態大叔才看著流口水呢,」早在念大學時就已向全家公開自己性向的哥哥,很不屑地揮揮手,「我愛熟男,懂嗎?熟男!那玩起來才夠爽!弄個小正太,你上了他起碼得準備三盒餐巾紙善後,又擦上面又擦下面的,自找苦吃啊……」
「不知道節制的傢伙!」林正平丟了個白眼給他,心裡卻控制不住地想念起和那個內向、靦腆卻很可愛的年輕男子的「同居生活」。
一說話就會臉紅的異於常人的羞恥心、用力一撞就會流鼻血的敏感體質、做了壞事想要毀屍滅跡卻丟三落四的脫線舉止,……所有這些都讓人感覺他好可愛,不由生起要保護他的慾望。
這般溫馨的生活雖說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卻已經令他有些習慣對方的存在了。
在徐逸搬走後的這段日子裡,大齡單身男青年的生活令他開始覺得寂寞。
一個人在家做飯卻沒人分享變得很寂寞;一個人開車上班卻沒人搭乘聊天變得很寂寞;一個人運球灌籃卻沒人爭搶變得很寂寞;……不管去哪裡都是獨自一人,這種孤苦伶仃的感覺真得使人厭煩透了!
第十二章
本應秋高氣爽的季節,卻被下個沒完的秋雨弄得心煩意亂起來,讓人愈發留戀夏日的熱情和活力。
徐曉慧無聊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周圍的空間全都被各類書籍所佔滿,感覺就像一個小書店的倉庫。
早已習慣伯父家的擁擠雜亂,實話實說,哪怕蓋一幢大樓送給他老人家,也絕對能用書把每個角落都塞滿,因此屋內只要有條小徑可以走路,她便很滿足了。
等到電視中深夜新聞快要播完的時刻,常常被她嘲笑深受資本家剝削的現代包身工,——可憐的哥哥才推開門,有氣無力地靠在門板上脫鞋子。
「哥?……徐逸,」妹妹跳下沙發,連蹦帶跳地撲到他的身上,「嗯?……你怎麼了?生病了?」
白皙的側臉異樣的潮紅,拿著拖鞋的右手正發抖著,眼神也頗為呆滯。
「喂,你還好吧?」曉慧見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趕緊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沒,沒什麼,……還好。」徐逸努力動動嘴角,然後有點心不在焉,類似神遊一般地拖著腳步上樓。
放不下心的女孩貼身緊跟著他,直到一起走進了二樓的浴室,心思完全飄到外太空的哥哥也沒有發現鬼馬精靈的妹妹,正瞪大眼睛盯著他停在褲襠拉鏈的手上。
「哥?……」
「啊!!……你,你幹嗎??」
差點當著女人的面小解,即便那個女人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妹妹,也未免……未免有傷風化吧!
無視妹妹的抗議,用力將她推到門外,徐逸還費勁地用那充滿血絲且自認為凶狠的眼神瞪著她。
「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哥!」頑劣的女孩齜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笑著說,「再怎麼裝,徐逸,你還是個小白兔,遲早要被人吃干抹淨,嘿嘿……」
被哽得一下不知該怎樣回應的某人,順了好幾口氣才無奈地朝一臉得意的妹妹低語,「徐曉慧,你非得把我逼成homo啊?」
曉慧眨眨眼,卻調皮地沒搭腔。
第二天因為徐逸發起低燒的緣故,妹妹藉著照顧病人的時機,很有耐心地旁敲側擊,總覺得昨晚的哥哥不太正常,所以一定要套出緣由來。
最後實在受不了女孩子如秋雨一般沒完沒了的好奇心,他躺在床上背過身,頭埋在枕頭中甕聲甕氣地說,「好了,好了,……我坦白!……昨天晚上和客戶吃完飯路過酒吧街時,看見,嗯……嗯,……公司的前輩和別的男人在接吻!」
「課長!」曉慧條件反射地叫出那個令他心慌意亂的名字,「是帶你回家的林大叔吧!」
「你怎麼知道是他?」
妹妹用力扳過他的肩,小巧的雙手「啪」得夾住他不知是由於發燒、還是激動而紅得快要發紫的雙頰,很拽地哼了一聲,「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了!笨蛋!」
「曉慧!……」不滿地提醒對方別得意忘形。
「那個時候,……哥哥,……你肯定被嚇到了吧?」妹妹無視他軟弱無力的嘟囔,搖頭擺尾地開始擺事實,「溫柔、體貼、脾氣好得沒話說,長相也帥到爆,會做家務又有潔癖……,哇,這樣的人不做GAY還真沒天理呢!」
「……曉慧,你的腦袋是用什麼做的?」這是此刻很令徐逸糾結的問題。
女孩聞言笑得陽光燦爛,和她天真甜美的神態相反,說出口的話卻劣質無比,「哥哥,……你心裡酸嗎?……很痛吧!自己暗戀的男人居然摟著別人親熱,……怪不得你要發燒呢!原來是慾火中燒啊!」
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完全是被戳中要害的反應。
「哥?」
「這,……無論如何來說,都不正常吧!」徐逸愣了一會兒,突然像被潑了一桶冷水般的,原本還昂揚的情緒慢慢低落,「是不是很變態,……曉慧?……同性戀?要遭天譴的吧……」
秋日煦和的太陽終於在十一月姍姍來遲,路邊的楓樹也逐漸泛出火紅的色澤來,總算有了一點屬於慶祝豐收的季節的獨特味道。
AMIC公司所在的這棟辦公大樓,位於二層的餐廳有一個漂亮的透明玻璃屋頂,陽光能均勻地透射進來,還隱約帶著溫度。
慣例的午餐除了飯菜外,公司還另外定加了水果和點心,同事們笑言日本人就是會用小恩小惠拉攏人心,而事實證明,這種方式倒真挺管用。
今天的飯後甜點是芒果布丁,徐逸很喜歡它清爽不甜膩的口味,不愧是日方老闆欽定的點心師,精心製作的東西的確很美味,一勺一勺放進嘴裡的時候也覺得很幸福。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抬頭發現上司正微笑地注視著自己吃東西時的模樣,他連指尖也開始緊張起來。
心裡頓時慌張地想要快點吃完,他匆忙之間,卻又不小心將調羹掉在地上。
陽光下,對方裸露在襯衫捋起的袖管外的肌膚,白到近乎透明。
林正平突然覺得很不公平,明明兩個人一同在炎夏的烈日下奔跑暴曬,怎麼自己就發紅髮黑,而他卻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唰」地就返白了呢?
一黑一白差異分明的兩隻手,同時向地板上閃閃發光的不銹鋼的小物件伸去。
結果,那只纖細蒼白的手被猛然抓住了。
「我來吧,你還要吃東西呢,別把手弄髒了。」前輩溫柔關切的低語,加之從對方的手上可以感覺到灼熱的溫度,讓心有牽掛的他止不住一陣顫慄,在那種熱度和慌亂蔓延開來前,徐逸急忙把手收了回來,熱度也隨即消失。
「……對不起。」他聽話地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好,然後帶著微微酸甜的心情,等待對方走去櫃檯為自己更換餐具。
這之後他便只能紅著臉,簡直當那小碗裡還剩一半的甜點是搶來的,亂七八糟地往嘴裡塞了兩下就完事了。
「……很可愛啊……」
喃喃道來的尾音還因為笑著而有些變調,徐逸不敢再昂起的腦子彷彿喝醉般地慢慢暈眩起來。
「啊,對了,」擱在桌上的手突然又被攥住,熟悉的溫度再度襲來,然後感覺有硬硬的紙張的質感輕輕戳到手心,「我有兩張慈善演唱會的票子,聽說有蠻多明星的,是人家送的,仔細想想我好像沒什麼能帶著一起去看的人,你有沒有興趣,嗯?」
這個算是約會的邀請嗎?
是不是他約會其他男人時也如這般的溫柔、曖昧?
難道自己也要成為被他攬在懷中擁抱接吻的男人之一嗎?
——究竟要不要答應?
「嗯?你怎麼了,徐逸?」看著他好似為難地沉默不語,林正平不解地拽了一下握在掌中的對方的手。
「我……」
即便他是同性,即便他喜歡的是別人 ,即便他可能很花心,會隨意在外和人親熱,……即便同性戀真的會遭天譴,……但他卻是自己喜歡著的人,這一點,騙不了、也不想騙自己。
所以,……算了,管他呢!!
「我想應該有時間的,謝謝你邀請我。」
林正平凝視著他說話時也低著頭,一副不敢與自己對視的過分羞澀的樣子,胸口突然有些莫名的窒息和非常輕微,微弱到甚至難以察覺的疼痛。
不過,那個熱鬧絢爛的演唱會,或者說是某人滿心期盼的初次約會,卻是在不停頓的噴嚏中令人懊惱地結束了。
很煞風景的感冒事件完全是由腦子用火星石堆砌而成的妹妹一手策劃的。
臨出門時猛然被拽下外套,裝得好像戀愛顧問似的女孩頭頭是道地說著,「穿那麼多幹嘛!要少一點、再少一點,才會惹人憐愛嘛,笨蛋!」這樣的話。而拿她根本毫無辦法的哥哥看著對方很是認真的模樣,覺得好笑起來。
於是溫柔地不忍心拒絕妹妹「好意」的他,只能在襯衫上隨便加了件毛衣背心,然後在夜晚巨大的室外體育場,一陣接著一陣後悔地抵禦寒風的侵蝕。
而此時已回到家,正安靜地泡在浴缸裡,徐逸一點一點,細細咀嚼幾個小時前兩人相處的滋味。
——好像不完全是沮喪的澀苦,反而更多的,卻是一絲絲沁入心脾的淡淡甘甜……
在擠滿激動的人潮的看台上,看著舞台上突然綻放開的燦爛的焰火,令他有些激動,又有著難以消弭的寂寞的感覺。
相伴一旁的男人彷彿能讀懂他的心,溫熱的手掌輕輕覆蓋上來,握住他因為寒意而冰涼的手指。
頓時,那種就在身邊的幸福和能互相交融的舒服,浸透了他的全身,心臟也任由它狂跳不止。
……就讓我喜歡你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吧。
每到年底,公司都會根據年度營運情況來安排員工的休養計劃,通常是由各個部門向理事上報預算方案,經批准後自行組織。
那一年由於韓劇韓星在國內紅到不像話,技術開發部的一班秘書小姐也深陷這股「韓流」之中,所以不顧大多數男同胞唧唧歪歪的反對,逼著部長在「赴韓觀光,……望准予」的方案上簽下大名。
「難道部長一看到美女就沒有抵抗能力了?」和上司在日本便已合作多年,且頗有交情的林正平,匯報完工作後順便笑著挪諭一句,「還是因為部長很喜歡崔智友小姐,所以同意那個計劃?……以前和SAM公司合作的時候,我可記得漢城的每個夜總會、燒烤店您都光顧過了啊?!」
「這個嘛,……純屬小道啊,小道!……」
哎,不管是熟悉的下屬還是新進職員,最近想要在他們的嘴上貼膠帶的傢伙真是越來越多了。
部長一邊呵呵地摸著腦袋,一邊心中忿忿地叨嘮著。
然而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分明是男職員中對高麗美女最抱有好感度的部長大人,卻在臨近出發的前一天,被嬌弱的夫人一通電話「釣」回了大阪。
拖著本應當帶去濟州島的行李箱,為了照顧又發現懷孕兩個月的妻子,而不得不和美麗的異國小姐說「sa-yao-na-la」,離開辦公室時,他那張不甘願的皺成樹皮的臉,直到大伙登上韓亞航空的班機後,還依舊是男同事們滋滋有味取笑的話題。
上一年度由於是新招錄人員,只能在大家外出度假的時候留守值班,因此這是徐逸第一次享受到公司集體旅遊的福利。
除了唸書時每個學生必須要參加的軍訓和學農之外,他還委實沒有經歷過和那麼一大幫人同吃、同住、同行的事呢。
林正平細心感受到身邊的後輩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於是早有準備的他從腳邊放著的電腦包裡掏出一本封面很可愛的書本,是前陣子兩人「同居」時,對方遺忘在他家中的人氣漫畫。
不知出於何種心理,早就發現有這個「漏網之魚」的他,卻總是忘記要將其帶到公司還給物主,……或許,他心中是企盼那個如漫畫書本主角一樣迷糊可愛的年輕男子,能親自來家裡取回它吧。
驚喜地接過對方遞來的自己最喜歡的漫畫書,徐逸很開心地朝他笑了笑,那個單純爽朗的表情意外的動人心魄。
「度假就是要好好放鬆啊……」
林正平的話只說到一半便沉默了下來,然後不自然地將目光從對方微笑注視著他的臉上移開。
——真的很難相信,自己竟然會為了一個男人心跳不已……
位於日本和中國之間的濟州島,雖然初冬的風景並沒有旅遊廣告上宣傳得那麼好,但是島上隨處可見的,連爬山坡也要如膠似漆粘在一塊的新婚夫婦,倒也為這座小島增添了不少浪漫的氣息。
正因為四季如春的濟州島是韓國人公認的蜜月度假勝地,所以島上幾乎每個觀光酒店都會在客房裡放置安全套自動販賣機,位置就在進門玄關處的牆壁上。
林正平以前出差時來過這裡,自然明瞭這個形狀類似於熱水器的鐵皮盒子的用途。
然而同房的後輩卻像是見了什麼新鮮事物,行李隨手一扔,就好奇地走到跟前瞪著它看了好一會兒,悶悶地自言自語,「上面貼的都是韓文,一個也看不懂!……嗯?這究竟是啥東西呀?……」
「投幣式的販賣機,賣避孕套的。」林正平半開玩笑地脫口而出,「你這麼老盯著它,……你需要嗎?好像不接受紙幣的吧,估計得要硬幣投進去才行噢。」
整理好行李箱的他說完後回過頭,先是一愣,隨後很開懷地大笑出聲,「拜託,徐逸,你都幾歲了?!聽見避孕套也不用臉紅成這樣子啊,……簡直象煮熟的澳洲大龍蝦!不行不行,再這樣看著你,我會越來越餓的……」
「不是,……聽見避孕套臉紅的,」難得為自己辯護的後輩這一次卻很有勇氣地開口,「是我剛才把它想成了賣口香糖或是棒棒糖的機器,所以,……所以覺得自己挺傻的,有點難為情……」
靦腆的神態很動人,坦率的時候也很可愛,林正平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心臟異常波動的原因了。
不同於抵達當日的陰沉,第二天一大早太陽便笑瞇瞇地將燦爛的陽光灑向大地。
窗明几淨的大巴載著滿車的遊客,一路沿長長的海岸線飛馳,跟湛藍的天空交相輝映的,是一望無際的清澈的海平面。
下車後大家在導遊的帶領下,順著沿海山麓的雜草坡路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後,那一處著名的眺望日出的美麗海口就完全呈現在眼前。
慢慢走到懸崖邊,小心翼翼地探頭向下望,斷崖底端波濤洶湧,雖然飛沫不至於濺上來,但是每當大浪來襲還是不由自主的會把頭縮回來。
看著徐逸這般孩子氣的舉動,林正平不由得笑了,「腳會發抖嗎?這裡很高啊,要是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對方微微搖著頭,「我喜歡大海,很喜歡……所以一點也不害怕,……我覺得大海很溫柔。」
「哦?」林正平頂著大風點燃香煙,深吸了幾口才說道,「我也是,很喜歡大海。在日本的時候,經常會開車繞著海岸線閒逛,光是看著那片深深淺淺的藍色就會很陶醉,哪怕有再多煩心的事也會『嗖』地拋到腦後,那一刻只想好好享受舒爽的感覺……想想那段日子,真令人懷念啊……,你呢?」
「我嗎?」徐逸歪著腦袋,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妙的場景,籠罩著一層金色陽光的側臉上,掩不住一抹戀戀不捨的神情,「有一年的暑假,……應該是念大三吧,和父母一起去夏威夷度假,每天都是隨意套著汗衫,一個人騎上腳踏車在海邊漫無目的地晃悠,感覺幸福的時候就對著太平洋高聲喊叫,……真想賴在那裡當個土著不回來了!……」
「現在想不想騎車晃悠?」
「想啊,……不過這裡都沒有車啊!」
「走,我帶你去弄一輛……」
對方根本沒有留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便牢牢攥緊他的手,向不遠處撐著五顏六色太陽傘的舊民居跑去。
沒有料到上司居然能說一口流利的韓語,也許是被他俊雅的外表所打動,和他一邊對話一邊笑得像朵花似的老奶奶,爽快地將擱在門外的腳踏車交到林正平手中。
「上來啊!」對方拍拍書包架,神采飛揚地說著,「我帶你兜風吧……」
於是在同事們驚羨目光的包圍下,徐逸忍不住心中的悸動,在藍天碧海的美景中懷著單純的喜悅,輕輕說了一聲,「那就拜託了……」
車輪飛快地向前滾動,整個人被輕柔的海風緊緊包裹,甚至有種要隨風飛揚的錯覺。
「感覺怎麼樣?」對方愉悅的聲音恍惚飄來。
「很好。」
「嗯……聽不見,大聲一點!!」
「很幸福!……很、幸、福!!!」
猶豫了好幾分鐘後,才伸手摟住了對方的腰,然後閉上眼睛把自己的額頭貼在他厚實的背脊上,大聲喊出心中最真實的感受。
——在大海的面前,不能再掩飾自己的感情,一股強烈的衝動促使他這麼做了。
「我喜歡你!」
他不停呢喃著,「我喜歡你……喜歡你……」
雖然那天海邊的告白並沒有傳到對方的心中,但本來就不抱有索取任何回報的念頭,徐逸只想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惦記著對方。
溫馨而熱鬧的假期終於還是要結束了,最後一個晚上的活動安排是去漢城市內的樂天遊樂場。
五彩斑斕的主題樂園一向是浪漫愛情的策源地,不過這似乎只是對女孩子來說的,讓年輕男性們感興趣的,卻還是驚險的各種遊藝設施。
被林正平拽著排了幾乎近一個小時的長隊,才痛痛快快玩了一回號稱全亞洲最牛的「瘋狂老鼠」。
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緊張刺激,短短的幾分鐘內簡直不知道心要跳到哪裡去了!等機器回歸原位鬆開安全裝置之後,還沉浸在瘋狂的狀態一時無法回復過來。
直到一扭頭看見別人正掏出手絹擦拭被水濺濕的眼鏡時,懵懂的兩人才異口同聲叫起來:
「啊!我的眼鏡?……」
「前輩你的眼鏡?……」
想一想,可能是在高速轉彎時順勢飛出去了吧。
互相眼對眼瞪了片刻,徐逸不由自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慌忙掩住嘴但卻遮不住已然脫口而出的笑聲。
林正平不滿地嘟囔著抱怨對方竟然嘲笑他,還說弄丟了眼鏡的自己已經很悲慘了,這樣笑他實在很太過分啊。
當徐逸的笑聲漸漸消散開去,他們已隨大部隊回到了酒店。
「沒眼鏡要緊嗎?很不方便吧?」
對於室友的關切報以朦朧的微笑,林正平調侃道:「幸好明天一早就上飛機了,……只要在機場別認錯人跟錯隊伍就行。否則給遣送回原籍這臉可就丟到非洲去了!」
徐逸捧著幾件洗澡要換洗的衣物,嘿嘿笑著往浴室走去。
估計是心思過於集中在對方的身上,他沒留神腳下稍微有點突起的地毯,狠狠絆了一下之後,眼看著就要和地面來一個「狗啃泥」式的親密接觸。
雖說眼神不好但直覺異常靈敏的男人,第一時間鉗住對方的肩胛骨,然後用力向自己的懷裡一帶,出於慣性後退了幾步,雙手非但沒有鬆開,反而是抱得更緊了。
……不知道他是忘了,還是根本就不願意放開。
「課……課長?」
懷抱中的削瘦的身體,散發出男性清爽乾淨的氣息,不似女人那樣的甜膩,卻是帶著如同海風拂面一般鹹鹹的味道。
——明明是和自己有著相同的氣味,可此刻卻要命得使人著迷!
手指奇怪地撫上對方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的嘴唇,年輕的下屬並沒有抵抗,反而像只柔順的小貓靜靜倚在他懷裡。
接下來的一步,便彷彿是水到渠成一般自然地吻住了對方的唇,舌頭輕輕地探入也換來對方輕微的回應。
許久,鬆開了嘴的男人還是捨不得放手,仍然抱著徐逸很緊很緊。
「我,……我大概是愛上你了……」
異國寂靜的夜色中,他在對方的耳邊低語,「這應該是愛吧,……我想是的……」
徐逸溫柔的笑容,即便貼得那樣近,卻還是看不清晰。
——這一刻的對方,是真實的嗎?……
下部:
曾經以為彼此真誠的表白之後,一定會是天長地久的甜蜜生活,然而卻在那個寒冷的冬天被對方狠狠甩了。深愛著戀人的徐逸無法怨恨,掙脫出內心無法企及的渴望的束縛,他只想給與對方真心的祝福,沒想到卻連這樣的小小願望也被拒絕了。
直到那場意外的車禍才使得先前堅決要分手、要結婚的戀人回心轉意,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要這樣沒有愛戀的同情,於是和同樣執著地想要破鏡重圓的對方開始糾纏膠著……
第一章
半個多月前便開始關注颱風預報,在得知近期確實會有颱風生成時,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於是每天上網練習看衛星雲圖,直到能讀懂了颱風的行進速度和狀態。
然而一個接著一個的可惱的熱帶氣旋,好像貪玩的孩子一般,時快時慢、時強時弱地肆意流竄,為了躲開它們任性的玩鬧,由大阪飛抵本市的航班索性宣佈停航數日,也不確定什麼時候再恢復。
林正平「吧嗒」合上筆電,無奈地看著暮色中的雨點敲打著玻璃窗,儘管明白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自己的願望基本沒有實現的可能,但是仍然虔誠地祈禱這一個氣旋最好明天就過境。
「我再過半個月就回來了!」發來的電子郵件只有這麼簡單樸實的一句話,卻對已經相思成災的戀人來說,便足夠了。「回來」兩個字實在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甚至到了有些疼痛的地步。
正是因為如此的期盼,所以對於這番久久不願撤退的風雨,而一再延誤對方返回的行程,他真是從心底裡產生憎恨。
對講器的鈴聲突兀地響起來,而且還是凌晨一點多。神思恍惚地看了一眼鬧鐘,林正平皺著眉頭又閉上眼睛,大概是哪個無聊的在暴風雨中惡作劇的醉漢,因此並不打算理它。
但鈴聲卻像和他比拚耐力,持續而規則的響著。這種不尋常的響法與其說會令人感到惱火,倒不如說是讓人心神不安的成分比較大。指不定是出了什麼意外事故,畢竟在這種天氣狀況下,狂風暴雨帶來的毀滅力還是很驚人的。
林正平越想越不安,終於還是起床了,因為他不知道是誰會有事來找自己,或許是需要人手來尋求幫忙吧,所以急忙換上汗衫和牛仔褲做好出門的打算。
「請問,哪位?」拿起對講機禮貌地詢問。
像被吞噬在異度空間中似的,鈴聲應聲而止,話筒的另一端並沒有回答。「哪一位啊?」林正平疑惑地又問了一聲。
「是我,正平!」
這個回答他聽得很清楚,心臟在一瞬間幾乎快停止了。
「小逸?……」
「是我!」
一時頭腦空白一片,竟然忘了摁下開門的按鈕,而是直接撞出大門,連等待電梯的時間也無法忍耐,只是一個勁地從安全樓梯俯衝下去,飛奔到公寓底樓大廳。
漆黑的雨夜好像濃墨的國畫,戀人的身影就似畫中的點綴,影影綽綽地很不真實。
一下拉開阻攔在兩人之間的玻璃門,彷彿為了確證這不是做夢一般地狠狠抱住對方,嘴唇也迫不及待地重疊在一起。
「正平,……嗯……」
只輕微地掙扎了一下,便像崩塌似地癱倒在對方懷裡,徐逸放鬆身心地沉醉在跟戀人的熱吻之中。
一碰到對方的唇就飢渴似地把舌頭伸進他的口腔游弋,好似要用盡全身的力氣糾纏著不放,這算不得溫柔,相反而是異常粗暴的吻,林正平緊緊卡住像快要溺斃一般不斷往下滑落的身軀,終於在對方跌倒落地之前解放了他的雙唇。
徐逸微微紅腫的唇邊還沾染著唾液的痕跡,在陰沉的夜色中閃動著妖異的光彩。
「你回來了……」壓住在心頭激盪的情感的熱流,手溫柔地撫摸著對方被雨淋濕的頭髮,林正平輕柔低語。
「嗯,我回來了……」將濕漉漉的身體緊貼在戀人火熱結實的胸膛上,徐逸才發覺自己原來有多麼冰冷,「三年啊,……總算熬過去了……」
「回家吧!一起……」滿是雨水的臉頰被珍愛地捧住,耳邊響起戀人歎息般的喃喃,他的眼睛幾乎要溢出淚水似地輕輕閉上……
在無人的電梯裡甜蜜地互相舔噬對方的嘴唇,彼此間彷彿連體嬰兒般無法分離,聚集在戀人身上的心思甚至都忘了分一點到隨身攜帶的大行李箱上,走進自家大門後才發現將它遺落在了電梯裡,於是手牽手傻笑著又跑去找尋那個無辜被拋棄的箱子。
總算手忙腳亂地將一切搞定,正準備在玄關處更換拖鞋,從雨水中趟過的球鞋已經潮濕得令人無法容忍了,卻不料被戀人一把抱起來,直往浴室走去。
「好好洗一個澡,你看你濕的,放在洗衣機裡都能甩出水了,別又鬧感冒啊!」
自說自話地便開始在寬大的浴缸裡注水,還往裡放了一點標注著「牛奶浴」的洗浴劑。
「我自己來就好!」
明明那麼眷戀著對方的悉心呵護,在顛簸得幾乎使人錯覺會墜毀的飛機上,莫名就有了如果這樣死去的話,竟然不能最後享受一次戀人間的性愛,還真懊喪的念頭,卻在真正面對的時候又忐忑起來,看來自己還真是小美說的那種彆扭的人啊。
「不行,」對方微笑的臉上,透著耀眼的完全能讀懂他心思的光芒,「小逸是屬於我的東西,全部都是我的。愛護好自己的東西當然是主人的責任,你只要乖乖享受就行了。」
紅著臉低頭,任由對方輕手輕腳地將自己放入溫熱的水中,不久之後便感覺被抱住了,彼此赤裸的沒有任何隔閡地相擁,就好像心臟直接相觸一樣,這種溫暖又實在的觸感是他喜歡得無法克制的。
從頭到腳都被溫柔的雙手洗滌乾淨,頭髮也被輕柔地用浴巾擦拭得很乾爽。
做完這一切後,兩人靜靜依偎在一起,不再有其他的舉動。
在暖暖的水裡泡著的感覺很好,頗有安神催眠的功效,漸漸地就開始犯困。
「啊?……嗯…… 」
脖子上被吻了一下,接著耳朵也被舔了,驚訝地不小心叫出了聲,甜蜜的呻吟在浴室裡迴盪。互相緊抱著動彈不得的窘況之下,對方的舌頭挑逗地往耳朵裡面鑽,背脊處頓時一陣陣顫抖。
「小逸,你是天使嗎?沒有航班你是怎麼來的?……好像還在夢中一樣的……」緊貼著耳朵的囁嚅,讓人又忍不住想親吻的衝動,「小逸就是我生命的奇跡啊……」
「從福岡回來的,」徐逸舉起沾滿水的手指,充滿愛戀地沿著對方俊美的臉部輪廓移動,「聽說福岡好像還有航班到這裡,所以就去了那兒碰運氣。」
一下抓住調皮的指尖,寵溺地放入自己的嘴中,一個一個舔噬吸吮,直到明顯聽見懷裡的人喘息聲開始紊亂,才滿意地笑著低語,「為什麼去福岡?……就不願意安心地在大阪等待復航?」
突然,他又想起了臨睡前才看的NHK的新聞,於是輕輕托起對方的下頜,定定凝視著那雙因為蒙上霧氣而格外迷惘動人的眼眸,認真地問道:「新幹線由於颱風停運了,你究竟怎麼到的九州?」
「JR還有部分線路行駛的,所以就坐JR去的。」
「JR?」林正平不自覺地攥緊對方的手腕,「花了多長時間?」
經常在日本各地出差的他可是很清楚,就算平常的日子,從大阪到福岡如果坐輕軌的話也起碼要五個小時呢。
「大概,……大概,」徐逸不敢正視對方,微微側過頭,吞吞吐吐地回答道,「五個小時吧……」
「小逸,老實地說!」
嘴唇被重重咬了一口,以示對他說謊的懲戒。
「痛……」臉頰緋紅的嘟囔著,然後索性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全都一一招供,「輕軌坐了七個多小時,在機場又等了九個小時,……飛機在半途還差點經不住氣流而出事,氧氣面罩也掉了下來,當時我很害怕也很後悔,萬一死了,……萬一死了那怎麼辦?……正平!」
看著對方一副像要哭出來的神情,林正平感到心都揪緊了,「你這個傻瓜!……全世界最傻的小逸啊!……」
竟然會有人花上十八個小時,冒著生命危險,繞了一個大圈子回到其實只有兩小時飛行距離的地方?!
他的小逸,真是傻得令人心疼!
「就這麼著急想要趕回來?」
其實心中很明瞭對方是抱著怎樣的一種情緒——恨不得能長出翅膀,像翱翔天際的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回戀人的身邊,……因為自己也是以同樣的心情在期待著對方啊!
只是這一刻,就想聽見他親口說出「我想念你,想念著正平」這般從心坎裡流出的真心話語。
「想念你,……所以不能忍受多一天的分離,」戀人輕聲卻堅決地說著,「哪怕多一天也不行,正平……」
小小的聲音就像丘比特射出的箭,直直紮在心口上,似乎箭頭還帶著火花,「彭」得便在心底燃燒起來。
下班後頂著連天空都快要扯下來的颱風驟雨趕回公寓,打開大門很痛快地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屋子裡正飄著酸甜的茄汁的香味,林正平用力嗅了一下,果然,有了愛人的家,那種溫馨的味道才是最棒的。
聽見聲音後,廚房門口便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眼眸笑成兩道彎月牙兒地回應道,「你回來了。正平,外面的雨很大吧,有沒有淋濕啊?」
視線交會,戀人也朝著他微微一笑,「還好,從車庫出來的時候雨勢收小了。」
看著對方放下公事包,很自然地走近過來,然後,還帶著油煙味的手掌就被握住貼上了戀人的臉頰。
「今天在家都做了些什麼?」
「嗯……,我睡到下午才起床的,上網玩了會兒遊戲,……嗯,再有……再有就是等你回家。」
徐逸歪著頭望向戀人,對方正用寵愛的表情凝視著自己。
「小逸還做了晚飯?桌子上有很多菜啊!」
「那個,……嗯,……除了飯團是我做的,其他全是叫的外賣……」 因為覺得不好意思而低下頭,即便嗓音越來越輕,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雖然很想吃正平做的菜,真的很想很想,可光是想到你上班有多累,我就……就捨不得讓你為我煮飯了。」
「小逸還真是愛操心呢……」
對方貼在他的耳邊綿綿低語,「真的,那麼心疼我嗎,逸逸?……」
「是啊,當然了。」
這麼說著之後,就被緊緊地抱進了對方的胸膛中,並且無法抗拒那急切地索求著的嘴唇,兩人親吻了。
直到感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才輕輕推開還沉醉其中的戀人,徐逸將下頜嵌在他的頸窩裡,害羞地卻十分誘惑地問了一句,「正平,……你想要我嗎?」
「現在?」林正平扳起他紅通通的臉,一副吃驚的樣子拚命眨著眼睛。
用力點頭「嗯」了一聲,他主動吻上了這個總是溫柔地包容著、寵溺著自己的戀人,「……正平,你來愛我吧……」
完全明白脫口而出的是怎樣大膽的話,所以連手指都難為情地熱了起來。
很快,因為削瘦而凸起的鎖骨就被咬了一口。
「喜歡你,小逸,……逸逸,我愛你啊……」
隨後戀人用鼻尖磨蹭著自己的脖子,以幾乎使人嚇到的低沉聲音告白著,「真的現在就能吃掉小逸嗎?……真的可以嗎?」
「……歡迎品嚐……」
這一刻不想再被無用的矜持所束縛,長久分離後對戀人身體的渴望湮沒了自己的羞恥心,因而這麼露骨的話就坦然地說出了口。
然而對方修長的腿忽然擠進他的雙腿之中,有些用力地壓在了他沒有防備的胯間,被戀人輕易發現那裡已經勃起的事實,令他還是慌亂無措地連頭皮都漲得通紅。
「小逸你是愛我的吧?……」
戀人一邊呢喃著情話,一邊在自己面前單腿跪了下來,於是心臟開始愈發激烈地跳動。
「小逸自己來脫衣服好嗎?……今天我想看你自己脫衣服,可以嗎?」
被對方如此請求著,一瞬間就連耳根都滾燙得要命。
咬緊牙關不發出聲音來,只是稍許點了下頭。
「……嗯,那就這樣把運動褲和內褲都脫下來吧,……下半身要脫得光光的,好嗎?」
雖然口頭答應了,但實際行動上卻因為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而在磨磨蹭蹭。
「小逸……」
聽見戀人撒嬌似地呼喚,他悄悄抬起頭,和那雙一直凝視著自己的眼眸相觸了。
在被對方眼神示意快點之後,終於將內褲褪到腳踝處,然後雙腳便被跪倒在地的戀人左右抬起,順手將礙人的衣物從身上徹底除去,隨意地丟棄在廚房光潔的地磚上。
不著寸縷的下半身在北面陰冷的空氣中輕微顫抖著,而飽脹的性器也不知羞恥地跟著顫動。
「小逸這樣,果然很可愛啊……」
徐逸抬起手無力地遮住自己的雙眼,慢慢蹲下身來。
「怎麼了?」戀人環住他蜷起的身體,「不喜歡這樣嗎?」
害怕自己點頭會讓對方不高興,所以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討厭,……對不起。「
戀人稍顯消沉的聲音讓徐逸抬起頭來。
「那個,……我也不是討厭,……只是覺得,覺得自己很難看……」
「一點也不難看,」戀人將他拽起來,「我的小逸一直一直,都是最美的。」
看著對方再次跪在自己的腳邊,於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他的頭顱。
夜晚廚房明亮的燈光下,戀人溫柔地撫摸著漲大的性器,嘴唇也跟著一點點靠近,然後一寸寸地將它含入口中。
「嗯……」
細微的呻吟聲響起,他想要抽出腰肢,可自己的臀部卻被對方強硬地固定住而無法動彈。
「嗯……啊……啊……」
根本無法抵抗戀人的舔舐和吸吮,全身如同要溶化般地噴射出慾望,……隨著性器的脈動身體也顫抖著。
渾身無力地被對方抱住,下巴也被迫揚起後接受了纏綿的親吻,令人感到莫名的興奮。
「舒服嗎?」
戀人的聲音也因為持續高漲的慾望而有些發抖,「小逸,我已經忍到極限了,……我可以做嗎?」
徐逸低頭沒有搭話,只是慢慢將戀人西褲的拉鏈拉下,手隔著內褲鬆鬆地握住了他昂揚的慾望。
慾火一經點燃,好像不狠狠地和愛人做點什麼,便會在煎熬中崩潰似的。
借由精液的潤滑和手指的擴張後,被擁抱地推到廚房的門背後,站立著從背後插入的方式,那樣狹窄而不慣的體位使他不間斷地淺淺喘息。
腰被死死抓住,身體也被反覆貫穿,在一下子拔出來、又馬上插入的循環往復中漸漸麻痺了身心,只能感覺到令人顫抖不已的衝擊感。
就這樣忘情地在肢體直接相觸的衝刺中達到慾望的頂峰,兩人全身汗水淋漓地高亢呻吟和喘息著,還有一些迫不急待射出的白濁液體,順著雙方契合的部位蜿蜒而下,在戀人深色的西褲上留有淫靡的痕跡。
徐逸眷戀不捨地轉回頭去,汗濕的前發被異常輕柔地撥開。
應該,會被吻吧?……
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果真就被吻住了。
這樣非常非常溫柔的親吻,要是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第二章
早晨醒來,久違不見的太陽竟然奇跡般現身了!
颱風帶來的大雨大概在半夜就停止了,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爽朗的夏日的氣息。
感覺到頭髮被溫柔撫摸著而緩緩睜開眼睛時,看見了緊貼著自己、近得可以吻到的戀人的臉龐。
「今天天氣好像不錯」,徐逸凝視著透過窗簾照進來的陽光說,「颱風終於過境了啊。」
「是啊,」林正平將臉湊過去吻了他,「從今天起又可以一起工作了,真的很高興!」
「嗯……還要請課長多多關照……啊!……正平……」
調皮的話還沒說完,胸前的紅點便被含住了,他的背輕顫了一下,低低叫出聲。
從全身感覺到他的反應,戀人又吸得更用力了。
微微顫慄著回抱對方,手指稍顯用力地扣住厚實的背脊,等待著又一輪的愛的狂潮。
舌尖絞纏親吻的時候,兩條腿被抱了起來,慢慢地搖晃著,內部也被摩擦著,原本集中在下半身的麻痺感傳向了四肢……
當腰部的擺動逐漸變得激烈起來時,已經沒有餘力再去思考任何事情,唯有肌膚緊貼的觸感使人覺得真實而並非夢幻。
高潮過後,徐逸急急背過身去,用薄薄的被單蒙住腦袋縮成一團。
不管怎樣撫摸他、搖晃他,都不肯鑽出來。
明明前一刻還那麼的火熱誘惑。
——嗯,可愛的小傻瓜果然又採取了鴕鳥的躲避姿態啊! 看來是他成功地被自己昨晚勃發的熱情而給嚇到了。
於是,被無論經歷過多少次性愛卻依然會害羞到難以自持的戀人所打動,林正平帶著超級滿足的心情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小逸怎麼能這樣的可愛啊,……小傻瓜……」
洗完澡在浴室更換衣服的時候,看見鏡子裡的男人頸項上掛著的鏈子,徐逸不禁舉起手拽住了鉑金戒指做的璉墜。
這個曾經遺落在濱松的東西,是後來自己趴在酒店套房的地板上,用雙手一寸一寸摸索了半天才找回來的。
默默地和另一個自己對視片刻後,他輕輕閉上眼睛,伸手解開了鏈子。
然後,精緻的戒指便出現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細細閃著微光。
——從此刻起,就只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守護和珍惜它。
牽著手走出門時,他這一用心的舉動立即被溫柔細緻的戀人發現了。
「小逸!……」
對方用力抓住他的手深沉地低語,「謝謝你,……小逸!」
可能是被某種難以名狀的激動所沖昏了頭腦,居然在有人一同乘坐的電梯裡就接受到了戀人的親吻,雖然只如蜻蜓點水一般地啄了啄嘴唇,卻還是令他慌亂地無所適從……最後所能做的,也只是在電梯達到公寓底層大堂的一霎,羞恥地低頭第一個衝出去,全然不顧膽大的戀人正在後面笑著喊道「等等,請等一下……」地追趕上來。
就是因為這樣,兩人直到並肩走進公司裡,彼此都還沉浸在心意互通的幸福中。
「早上好!……小逸……小逸啊……」
當他覺得飄飄然的時候,突然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她果然是要進我們課啊,……真是的!」
轉身愉快地向小跑過來的女人招招手,徐逸特意偷偷瞄了身邊的戀人一眼,對方立定後抬起右手摸著下巴,好像很不痛快地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
「啊,前輩早上好!」
黑川步美對於某人明顯不懷好意的眼神忽略無視,甜甜微笑著。
「小美來得也很早嘛,」徐逸熟捻地和面前的女人打招呼,「第一天上班就這麼努力,小美你還是很有幹勁的啊!」
「對呀!」黑川毫無顧忌地開口說著,「免得被心懷叵測的課長揪住尾巴不放,……哎,誰讓我是他的情敵呢,……而且,」她稍微停頓一下,驕傲地揚起弧線完美的下顎,隨後又故意挺起豐滿迷人的胸部,很有挑戰意味地繼續道,「我啊,還有他永遠也比不上的優勢哦。……所以,一定要小心翼翼地拚命努力!」
在日本便已習慣了對方的直率,也天天被告白說「喜歡啊」「小逸好可愛啊」之類的話語,徐逸不以為然地笑起來。
「我剛才說的對不對啊,課長?」似乎還嫌他的心裡不夠鬧騰似地,甜美的女聲又添油加醋反問一句,堵得一向好脾氣的溫柔男人也直愣愣地瞪眼。
「啊,我要去人事處辦理報道手續,沒時間陪你們閒聊了,等會兒辦公室見,……小逸可要想著我的噢……」
狠狠盯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林正平鬱悶地嘟嚷了一句:「沒見過這麼惡劣的傢伙。」
「沒有嘛,小美其實挺可愛的。」徐逸好心地為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女人說著話,「她很真誠,不虛偽夠坦率,對人也很熱心啊。」
「可愛?」戀人苦笑著搖頭,「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可怕!」
早兩個星期之前,就被部長拜託要負責照顧一名從本社轉來的員工。
「黑川步美?……是黑川小姐嗎?」不等部長開口說出人名,他便揪緊眉頭衝動地叫起來。
對方詫異地嗯了一聲之後,扶著額頭有些為難地解釋著,「你看來也是知道黑川君在本社的口碑吧!……哎,真是個麻煩的大小姐啊!早知道她要跟著徐逸一起過來,還不如當時建議就將徐留在本社,要不索性直接派去美國算了呢!……不過既然本社已經定了這樣的人事安排,我想還是請你多多辛苦,幫著照看她吧,部裡其他課長哪一個是她的對手啊!」
極其不情願地點頭答應下來,林正平走出部長室後深深歎了一口氣,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一直以徐逸女友身份自居的女人,名氣大得早已傳到了這兒的分公司,要是被同事們知道她申請調來做技術支持,別人會怎樣想呢?
大概會被說成「夫唱婦隨」吧!
腦中赫然跳出這四個字,他苦惱地倒在椅子裡,突然覺得胃部一陣陣絞痛。
該不會為了這個女人患上神經性胃炎吧?要是嚴重到需住院治療的話就慘了。
又一次歎著氣打開筆電——還是從工作中找尋樂趣吧!
他暗中告誡自己,可千萬別想得太多。
然而,在一個月後的歡迎新進員工的聚會上還是如預料地一樣,被對方拿來開涮了。
黑川那種不分時地場合說話的習慣,可真夠讓人惱火的!
「為什麼前輩要對小逸那麼好呢?……前輩真的是很喜歡小逸啊,是嗎?」
一開始就被某個自說自話的女人隔開在遠離戀人的角落裡,只好心情不爽地猛灌酒,卻沒想到這樣還不稱對方的心,居然將如此尷尬的問題「啪」地丟到自己面前,真火大!
黑川的視線直視著林正平,本來還在喧鬧的現場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驚訝的目光紛紛在三個主角之間兜來轉去,游弋不定。
「小美,……小美!」
徐逸倏地紅了臉,低頭叫了兩聲,算是阻攔她繼續大放厥詞。
「嗯??」女人故意歪著腦袋,大眼睛似乎因為疑惑而瞪得圓圓的,「小逸你不是也很想知道原因嗎?」
「啊?」
如果是漫畫的話,徐逸覺得自己的額頭上一定會出現三條黑線。
「徐逸又聰明又勤奮,性格也很溫柔,不光是我,你問問這裡的老員工們,大家都很喜歡他啊,步美小姐!」
林正平直直地迎著她的目光,溫和地笑著回答。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還要惹他哭呢?看到小逸為了你流淚,我可是很不爽啊!」
一霎那,四周已不能用安靜來形容了,說寂靜到可怕也絕不為過。
「對不起!」徐逸忽然口氣僵硬地站起身,然後緊緊摟住身邊嬌小美麗的女人,「小美她大概喝醉了……對不起,我先帶她走了!」
眾目睽睽之下,這一對傳說中的跨國組合的戀人貌似形狀親熱地擁抱著離去。
大家也仿若低氣壓陡然抽離一般,頓感渾身放鬆,週遭的氣氛也並沒有因為迎新會的主角半路缺陣而消沉下去,反倒是由於有了八卦的題材而更加熱烈起來。
「課長,你,你沒事吧?」好心的同事端著杯子來敬酒,「今後課長可要受苦了,……真是個,嗯,厲害的女人啊!」
「啊,是啊!」
林正平悻悻地和下屬碰了碰杯子,將滿滿的紅酒一滴不剩地全灌了下去。
「不過我看啊,還是徐逸最慘,對方簡直就是野蠻女友嘛!」
這句話一出口立刻引起共鳴。
林正平微笑著傾聽四周圍的閒言碎語,胸口漸漸湧起一波波的澀意。
終於,有點瞭解戀人以前的感受了,即便知道對方只愛著自己一個人,卻依然對那個能正大光明挽住他胳膊的女人嫉妒得全身疼痛。
——小逸,我不笑你,……不再笑你老是象女孩子一樣地喜歡哭鼻子。
因為這般嫉妒的滋味實在很難受,真的。
他垂下雙眼,用力握住手掌,惘然地陷入沉思中。
——第一次,……第一次看見戀人為了自己默默地流淚,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呢?
或許,曾令戀人傷感痛心的源頭,就是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吧……
林正平想起了多年前濟州島舒爽的海風,……還有漢城那一晚的甜蜜和苦澀。
當時,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根本使他處於失控狀態,直到對方猛然推開自己,跌跌撞撞地衝進浴室緊緊關上門後,才一點點恢復了神智。
天呢,剛才他都做了些什麼呀?!
對自己竟然因為寂寞而去親吻同性,還說著「我大概愛上你」之類荒唐的話而頓感羞恥,林正平覺得要是有橡皮擦能立刻抹去幾分鐘前的記憶,那該有多好啊!
突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那張對著自己溫柔微笑的臉,於是急匆匆換好衣服,抓起內線電話撥了幾個數字鍵,和一個樓層的相熟的日本同事約好到俱樂部找樂子,結果玩了整整一夜而未歸。
第二天早上不得不回到酒店整理行李,他硬著頭皮推開門,一眼便看見自己很想躲開的那張臉,正掛著一抹安穩的笑容。
雖然對方的面色有些蒼白,但卻沒有什麼尷尬、苦悶或是惱火的神情。
「那個,昨天晚上,……我,我好像認錯人了,對不起啊……」
其實一聽便知這是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卻在這種應該有所表明態度的時刻發揮了作用。
看到對方明顯放鬆下來的表情,和真誠的不在意的微笑,林正平打心底鬆了口氣。
好像昨天衝動的言行也給無辜的另一方帶來了困擾啊,所以即便是謊言,也應當算是出於善意而得到諒解吧。
「掉了眼鏡還真是不方便呢。……對不起,徐逸……」
他又像是自我安慰地補充了一句。
「沒關係的,課長,」對方依舊笑著搖搖頭,輕聲說道,「我知道這完全是意外狀況,真的沒關係啦。」
上了飛機之後的時光彷彿和來的時候並無差別,身邊的男子從頭至尾都在安靜地翻看著書籍,一個多小時的行程中,彼此間並無過多的言語交流,和身後嬉笑玩鬧的同事們形成鮮明對比。
等到終於返回了熟悉的城市,公司裡的職員三三兩兩拖著行李箱走出機場大廳後,對方才轉身對他揮手說著「再見!……明天見啊……」
而緩和情緒後的自己也能和他一樣微笑著說道,「請走好啊!……明天辦公室見吧,再見!」
「謝謝,……謝謝課長的照顧。」
儘管聲音細微地很難讓人聽見,但還是被他察覺了,就在背過對方要踏上機場專線大巴的那一瞬間。
害怕再次出現慾求不滿而侵犯下屬的愚蠢舉動,林正平抱著有些悲壯的心情去了同學介紹的相親會,才一現身大致介紹了幾句,就當場被恨嫁心切的女人們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老實說,他確實有點被震住了的感覺。
難道婚姻市場中,男女供求不平衡已經到了這種需要女人窮凶極惡的地步嗎?
幾乎像逃兵似地離開人聲鼎沸的會場,室外清新的空氣讓他稍微昂起頭做了幾次深呼吸,
咦?……怎麼突然間自己面前憑空多了個錄音筆呢?
「對不起,我是新聞週報的記者,剛才看見您似乎很慌張地從聯誼會場跑出來,能問問您對這類白領集體相親的感想嗎?謝謝您……」
一低頭對上了侃侃而談的女人的目光,對方愣了愣,不過很快,俏麗的臉上便綻開了甜美的笑容,「看來還得要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雲琦,您好!……」
於是這樣偶然的相遇,就好像月老手中的紅線一般的神奇,硬將原本毫無交集的男女拽到了一起。
「課長,這是您要的TAKIYA的程序運行分析報告。」
「哦,謝謝!」
「還有上一次交給KUSUZI的補丁程序,對方已經確認運行沒問題了。」
「那太好了,辛苦你了,徐逸。只為這一個BUG幾乎就弄了好幾個通宵吧!」
「……嗯,其實還好。」
輕撫著尖削下巴的手指,隱藏在黑框眼鏡下的清秀端正的臉,以及無論怎樣忙碌也能時刻保持溫和的姿態,似乎除了比剛來那會兒還要纖瘦的體型,和因為缺少陽光照耀而愈加白皙的膚色外,那個無端被自己親吻告白,然後又荒謬地以「認錯人」的拙劣謊言給打發掉的下屬,林正平還以為會和他之間變得尷尬,但是對方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介意的樣子,對自己的態度也仍然沒有任何改變,因此他也就放下心來繼續扮演好前輩和上司的角色。
同時,自己和巧遇後迅速明確戀愛關係的新女友相處得也不錯,雖然不再有初戀時的激情澎湃,不過那種能夠打發掉無聊和寂寞的戀情,即使平淡無味了點,卻還是想握在手中不願放開。
——不是會心跳焦慮才算談戀愛吧?也有這樣的在一起感覺舒服幸福的愛情啊!
最近一直像唸經似地叨嘮著這句話,卻常常在想到「舒服幸福」這幾個字時習慣性地走神,腦子裡朦朦朧朧出現的不知道是誰的身影,像是潘玲,又有點像雲琦,……總之很模糊地怎麼樣也弄不清。
波瀾不驚的日子便這般安靜地流淌過去,當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的時候,那些根本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事也一個接一個地發生了,或許那一年的早春就是所謂的人生列車行進中的分岔點吧。
三月頭上的第一週末正巧是女友的生日,對於這樣有紀念意義的日子當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所以和對方約好下班後在公司附近的法式餐廳見面,早已準備好的當做禮物要送出的項鏈也穩妥地擺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裡。
那天一整個下午,都在部長的牽頭下和其他處室討論技術維護的情況,等到終於能夠解散時疲倦地從會議室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端坐在會客區沙發上的美麗身影。
「雲琦?」他驚訝而又親暱地喊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由於會客區的沙發緊貼著徐逸的辦公桌,因此當他從下屬身後走過去時,對方特意起身讓行。
女友端莊地笑了笑,輕聲說,「剛好主編要我採訪的對象在你們這幢樓裡,所以我完工後就自作主張地跑上來了,也沒有給你打招呼,對不起,是我任性了。」
「不,我不是怪你啊,」林正平急忙溫柔地撫慰對方,「是我讓你等太久了,是我不好意思呢。」
「其實也沒多久,才十幾分鐘而已,」女友起身站在他旁邊,漂亮的眼睛投向兩人斜對面,讓位後一直保持禮貌而站立著的年輕男子,「而且你的同事也很關照我,熱心為我泡了咖啡,還找雜誌給我解悶呢,……謝謝哦!」
最後三個字完全是對著徐逸說的,女人還很有風度地點頭示意,表明自己的感謝之情。
對方回應的依然是和煦的笑容,原以為內向靦腆的他一定會臉紅,畢竟是一個隨口被自己表揚幾句就能連耳朵都滾燙起來的人。然而出乎意料的,卻看見他微俯著頭,神色自然,清澈的眼眸中找不出任何的慌亂和無措。
「正平,那麼現在可以走了嗎?還是你有事再要忙一會兒?」
在女友合體的催促聲中,林正平暗暗收回落在對方身上的困惑的目光。
突然對這樣陌生的徐逸感到一些些的恐慌,好像有什麼東西脫離了掌控而感覺焦躁起來,他有點心神不寧地整理了一下桌子,腦中猜測著對方安靜的目光是否會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逐漸感覺背上像有針扎似地難以忍受,只想馬上離開。
「我可以走了,雲琦。」
林正平匆匆忙忙地說了一句,女友便微笑著鉤住他的臂彎,儼然熱戀中的情侶的模樣。
在同事們嫉妒和羨慕的關注下,和大家客氣地告別後走出了辦公室,他像是無意識地微微側過頭,只看得見對方專注於電腦的側面,很認真很安靜。
明明是那麼近的距離,為什麼就會覺得看不清呢?
好像籠罩在迷霧中的男人,漸漸地令人心慌意亂……
第三章
燭光晚餐吃到一半,才猛然發現禮物還安穩地躺在辦公室的抽屜裡,幸好女友沒有為他的不上心而生氣,倒是笑著說「就當是適量的餐後運動,一起散步回去拿也可以啊。」
結果在返回的途中竟然又見到了徐逸,獨自一人前行的背影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蕭瑟。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衝上前,要拽過對方的身體好好看看,那張總是微笑的臉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對了,正平,那個——你的同事他有女朋友嗎?」
女友興致盎然地問道。
「好像,……沒有吧。」
林正平不自覺地皺著眉頭回答。
「啊?這麼帥的男孩子居然是單身?」她驚訝地摀住嘴,又歉意地微笑道,「糟糕,在你面前誇別的男人,我失禮了!」
「這倒是沒關係,不過……」
不明白女友為何關心起陌生人的事來,尤其是牽涉到徐逸,他便很想知道理由。
「想介紹給我表妹,」女友直率地說,「感覺似乎年齡上差不多,所以,就有了這種任性的想法。」
林正平只是低沉地說了聲「噢……」,就沒再搭話。
或許對方也知道剛才的念頭是過於衝動了,於是雙方頗有默契地陷入沉默中。在這之後的交談兩人也都顯得心不在焉,直到將女友送到家門口時,他才算是稍微熱情地親吻了對方,然而在說完「請好好休息吧」,卻又是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女人有些傷感地在月光下佇立不動。
第二天一進公司大門,果然和猜測中的一樣,立即被相熟的同事揮舞拳頭、故作氣憤的逼問,為何不仗義地私交女友。……而課室的下屬也由於自己一貫的好說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在辦公室召開聲討大會,鬱悶地控訴上司竟然在公司吃人的制度下還能「把到MM」,簡直豈有此理嘛!
「說到條件好,來……」下級當中屬愛開玩笑的胖子叫得最起勁,人在興奮當頭時索性順手拖起躲在一旁想要安心寫程序的某人,「看看我們徐逸也不差啊,人長得帥,性格也溫柔,脾氣更是好得沒話說,怎麼也找不到女人呢?明顯是被公司壓搾成人干後完全沒力氣了嘛!」
大伙哄堂大笑起來,徐逸抬眼看了看作為中心焦點一直沒法落座的課長,無奈而又有些同情地朝他搖搖頭。
林正平的胸口驀地一緊,對方如此平淡,甚至若無其事的反應居然使他感到郁卒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啊?根本就不正常嘛!
明明應當是對著戀人才會有的感情,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和身為同性的下屬之間呢??
難道真是變態的性心理作祟?
他焦躁地用右手按住了太陽穴,光是想到這一點就已經讓人頭疼。
下午去客戶公司出外勤,本不打算再回辦公室了,誰知這一次的程序導入進行得異常不順利,一直拖到快十點了還搞不定。
於是只能向客戶誠懇的道歉之後,飛速開車趕回去,要趁著大樓熄燈前將數據庫裡的資料調出來備用。
夜晚安靜的走廊裡只有技術部還亮著燈,林正平輕輕走到門口,手剛剛搭上門把,正準備推門而入,卻在朝裡張望的一瞬間停滯了呼吸。
空無一人的室內,自己的位置上有個人影一動不動地坐著,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沉思,……整個人好似商店櫥窗裡的人體模型,安靜地悄無聲息。
心一點點地被揪緊了,藏在門外的他漸漸感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木偶一般的人終於慢慢地動起來,他撐著桌子起立,手指滑過桌上擺設的動作,就如同羽毛拂面那樣的輕柔。
燈光下他的臉上,清清楚楚顯出的是深情眷戀的神態,甚至還有一絲絲的陶醉。
…………
將桌上的每樣東西都溫柔地撫摸了一遍,他才依依不捨地收手,臉上的表情也恢復了常態。
正當林正平以為他已經從類似夢遊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對方卻閉上雙眼,很輕很輕地歎息著,清秀的眉宇間掠過顯然是痛苦的神色。
然後,有東西從他緊閉的眼眶中跌落出來,……原來是晶瑩的淚水啊。
孤零零地站在暗戀的上司的位置上默默流淚,見面時卻將所有的情緒都苦苦壓在心底不讓它有絲毫的外露……
隔著透明的玻璃凝視對方,看著他毫無形象地捋起衣袖有些粗魯地揉搓眼眶,林正平因為震動而手指輕微顫動起來,擔憂自己可能會情緒失控地衝入屋子,哪怕此刻心中也確實非常想衝進去,但最終他還是在混亂的思緒中選擇偷偷離去。
那天之後的一開始,林正平還逞強地想著「對不起,我不愛你!……我真的不能愛上你!」,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心頭的惦記與思念卻越來越重,即使和富有魅力的女友在一起都不覺快樂,更糟糕的是,連原先能打發寂寞的舒服幸福的感覺也悄悄溜走了。
有時雖然戀人就陪在身邊,但他的腦中卻浮現出對方哭泣紅腫的眼眸,心中的天平也越來越偏向於內斂隱忍的另一方。
選擇約會的地點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先想到徐逸的喜好,曾在這裡和他吃過咖喱,曾在那裡陪他打過電玩,還有以前下班之後經常會去閒逛的專賣動漫玩偶的小街……
明明那個時候和對方玩得很開心,可現在和女友相伴再去卻完全找不著那種像孩子一般純真快樂的感覺。
儘管他努力不讓這樣失望憂愁的自己被戀人察覺,但是有一天女友卻這麼對他說:「正平,你不喜歡跟我在一起嗎?還是已經厭倦了這種關係?……算了,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吧……
大樓後面的綠地上突然移來一棵櫻樹,中午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便聽見同事議論說好像開花了,於是打算放回餐具後去觀賞一下美麗但又短暫的櫻花,卻被匆忙趕來的部長攔了個正著。
「林,有件事要你通知徐逸君。」
部長深呼吸了一下,傷腦筋似地緊緊眉,「戰略規劃部要調他過去,還要得挺急,希望下周就能到位。」
「什麼?……為什麼?事情已經決定了?」
居然從絕對好脾氣的下屬臉上看見了凌厲的眼神,部長下意識地嚥了下口水,尷尬地點點頭,「是啊,是理事今天上午開會時定的。」
「都沒有徵求過技術部的意見就亂指派人,理事和戰略部簡直霸道得可以啊!原因呢?理由呢?」
聽到對方如審問般低沉嚴厲的口吻,部長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畏縮起來。
「嗯,……說是找遍全公司,只有他一個人懂英文、德文、拉丁文,噢,還有日語也不錯。林你是知道的,最近這裡要拓展歐洲業務,戰略部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偏不巧又連著有幾個翻譯跳槽走人,所以他們也是沒辦法才要調徐逸過去的啊。」
部長伸手摸摸頭髮日漸稀疏的前額,「……我很抱歉,林,但還是要以公司的利益為重,服從大局安排。」
「我知道了,部長!」想到下一周自己記掛的人就要到戰略部報道,林正平的心情就充滿了懊喪,根本提不起賞花的興致了。
「今天下班能一起吃個飯嗎?」
「啊?」
徐逸抬頭,視線越過翻開的筆電疑惑地望著他。
「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感覺聲音乾巴巴的還帶著部長的那種調調,林正平很不爽地在心裡衝自己發了一通牢騷。
「噢,好啊。……是談關於要被抽調到戰略部的事吧,沒問題。」
原來部長已經對當事人透過風聲了。
雖說戰略部是全公司最重要的部門之一,但對方明顯的欣喜的反應,光是嘴角那抹笑意也未免太刺眼,幾乎到了令人難以釋懷的地步。
正值晚上就餐的高峰時段,一前一後走進常去的那家意大利餐館,不算寬敞的店堂似乎已滿座了,因為事先打了預約電話,所以幸運的還能坐到欣賞街景的好位置。
沒有詢問對方意見便像以前那樣自己一個人點了菜,有他最喜歡吃的海鮮意大利面、薯餅和奶油蘑菇湯,等招待將食物端上來時,特意留心看了看對方的反應。
——完全在意料之後中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慢慢有愈加鮮艷的趨勢。
兩人隨便聊著一陣子後,林正平在聊天的空檔低頭歎了一聲。
「最近好像很倒霉的樣子,我是說我自己。」
「怎麼了,課長?」
從對方的語氣裡可以聽出明顯的擔憂。
「哎,……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他帶著憂鬱的眼神說道,「先是女朋友,再輪到你,都走了。」
「女朋友?……就是上個月來公司找你的那位小姐嗎?」
對方慌張地追問著。
「是啊,被甩了,說是沒感覺之後狠狠被甩了。」
他很乾脆地回答道。
「啊?……」徐逸一臉吃驚的模樣,看得他心情痛快了不少。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對方瞄了他一眼後不安地低下頭,「我並沒有離開課室想要甩了大家的想法。」
林正平在心裡偷偷笑了,對方還真是又可愛又好騙的小白兔呢。
「話說回來,」他清清嗓子,不免好奇地問,「你怎麼還會拉丁文?很……很奇怪啊!」
「學拉丁文是小時候被父親拿著戒尺逼的。」即便難為情地漲紅了臉,卻還是說了理由,「那時家裡要是聽不見我唸書的聲音,不出一分鐘,就一定會聽見我挨打大哭的聲音。有一次終於受不了地在書本上畫了爸爸的頭像,還用拉丁文寫下惡魔、壞死了這樣的話,結果被痛痛快快地揍了一頓,臉上的淤青連著半個月都沒褪掉,從此以後就再不敢反抗了。」
腦子裡不由自主想像著小小的徐逸嚎啕痛哭的樣子,還是沒能忍住地笑出聲來。
——對啊,這樣才是舒服幸福的感覺吧。
只要看見對方清秀靦腆的臉,就會有心跳加速的反應,卻又不完全是焦躁和憂慮,那種既興奮又安心的矛盾情緒,就是不知不覺已動情的確鑿證據。
雖然對感情的覺悟很有些遲緩和不暢,但還算是及時清醒過來的他,決定不再否認心中的悸動。為此感到高興的林正平,連吃起飯來都感覺額外的香。
「那個,……」對方突然結結巴巴地主動開口,「其實,嗯,我也有話想對課長說。」
「嗯?」
他抬起眼睛盯著埋頭低語的男人看。
哪怕瞧不見表情,可對方染成血紅色的耳朵已經夠誘人的了。
「我喜歡課長,真的,很喜歡你。……和課長在一起就會很安心、很滿足,……每天都想見到你,光是上班那些時間根本不夠,晚上連做夢都會夢見你。……常常懷念只有我們兩個住在一起的日子。……看見課長有了女朋友心理難過到不行,真的很難受……」
斷斷續續地擠出這些話,徐逸低垂的臉就快要蓋住油膩的餐盤了。
「你,……你的意思?……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僵硬成曖昧形狀的嘴唇愣了一會,全然沒有預料到對方會有這番的真情告白,林正平像是打球被人先贏了一局似地懊惱,說話的語調也硬梆梆得令人揪心。
「啊?」對方猛然抬起頭,惶然失措地看著他,「我,……我只是想說,……想說喜歡你,那個……那個……」
很顯然是被他繃緊的臉給打到了,男人說話的音量陡然減弱,直到除了呼吸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林正平也沉默著,腦子紛繁雜亂的糾結成一團。
「果然還是我自作多情了,」在他驚訝的目光下,對方「騰」地推開椅子站起來,「對不起,課長,如果給您帶來困擾的話,我道歉。……還有,請將我剛才的話忘了吧,拜託了。」
難過地幾乎要哭出來的神情只在他的面前一閃,就隨著飛快移動的身體而消失不見了。
等他後知後覺地緩過神來,手忙腳亂地結賬衝出門時,用盡全身力氣的撒足狂奔終於有了回報,在通往辦公樓後面的小徑中成功地抱住了對方,從背後緊緊箍著他的胸口,感受到對方身體傳來的顫動,於是和手上粗暴的舉動截然相反地,貼著他的耳垂開始溫柔細語,「小逸,小逸,……小逸……」
親暱到肉麻的稱謂就這樣自然地衝出口。
「你喜歡我吧,真的那麼喜歡我嗎?」
他故意直白地追問。
背部一陣戰慄又清晰波及到他的胸前,「對不起,……對不起,我騙了小逸……剛才我撒謊了!」
「什,什麼?嗯……」
聲音細細小小的,還透出濃濃的驚慌和無所適從。
「我沒有被甩!我沒有被女人甩!」
壞心眼地重複一遍會引起歧義的話,神經纖細敏感的對方還上當了,開始掙扎著想要脫開他的懷抱,卻完全是無用功地被他輕而易舉地鎮壓下去。
「小逸,……傻瓜小逸,好喜歡這樣可愛的小傻瓜啊……」
甜膩的情話不假思索就說出來了,甚至都沒打一點格楞,「因為發現自己愛上了小逸,所以無法再與女友相處下去,整天都會想著小逸的樣子,好幾次脫口而出的竟然是小逸的名字, 那種樣子,不提出分手不行啊。」
「騙,騙人的吧……」
懷裡的人輕輕喘息起來,聲音還帶著一點點哭腔的扭曲著。
「怎麼會呢?」
衝動之下,他忍不住吻上了對方的頭髮、脖子,以證明自己的無辜。
身體加劇的抖動愈發說明了不安和恐慌,對方突然使勁掰開他的手,回過頭來。
林正平愛戀地盯著他,那雙動人的眼眸,就好像投入石子的湖水一般泛著陣陣漣漪,令人禁不住地沉溺其中。
「這一次你看仔細了嗎?」徐逸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不會,……不會又是搞錯了吧?……如果是的話,請你直說!……只要,只要請求你別再耍我了,……拜託。」
再一次沉默不語的自己卻又惹他哭了。
顫抖著肩膀一邊抽泣,一邊還要努力克制住傷心囁嚅著「我知道,我知道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的可憐的樣子,使人憐惜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不顧偶然穿梭其間的行人的目光,默默伸手將他摟進懷裡,指尖用勁在他的背脊上摁下去,表達了不想放棄對方的深情含義。
「小逸,我喜歡你,真心實意地喜歡你,……在漢城的時候我就說了,可惜沒膽量承認自己的告白,……小逸,你比我勇敢,……從今以後我要像小逸那樣,勇敢誠實地面對自己,決不再膽小逃避。」
等待懷裡的人逐漸平靜下來,他輕柔地用指腹抹去對方眼角殘留的淚滴。
「小逸,把眼睛閉起來吧。」
他像是蠱惑一般地低語。
對方很聽話地合上眼簾,頭也微微昂起,下顎連到頸項的曲線使人心顫。
輕輕碰觸到的嘴唇非常柔軟,濕濕潤潤的,還很有彈性。他用嘴唇從上到下地夾著,等這個小鳥輕啄一樣溫柔的吻結束後,徐逸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還想要更深入一點的,可以嗎?」
羞澀地通紅著臉,卻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感受著嘴唇慢慢的貼合,舌頭克制不住地鑽進了對方濕熱的口腔裡。
「嗯……」徐逸小聲呻吟著。
如同受到挑逗一般,他以舌尖慢慢地描繪著牙齒的形狀,當愛撫到臼齒的裡面時,抱在懷裡的身體激烈地一抖。當他不斷用舌尖摩擦著那敏感的部分,聽到「嗯,……啊……」的細細的、時斷時續的喘息聲,讓人心馳神醉。
纏綿悱惻的一吻終了,雖然嘴唇分開了,但由於接吻的餘韻,兩個人還是面對面地擁抱著。
「我喜歡你,小逸。……請與我交往吧!」
在夜晚輕柔的春風中,林正平用溫柔深情的聲音重複說著,「小逸,請與我交往吧……喜歡你……」
第四章
「小美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並肩和黑川走在路上,徐逸低垂著眼睛,有些為難和無奈地說道,「在那麼多同事面前說這樣的話,正平會難過的。」
「你的第一反應就是前輩嗎?你就沒惦記過自己嗎?」
她犀利地問道。
「小美……」不知該如何應付利齒的女人,他只有歎氣一聲。
「心裡只有前輩的小逸很可憐。」黑川突然拉住對方的手,停下腳步認真凝視著他的臉,「如果再被拋棄一次的話,就會真的爬不起來了。」
在昏暗的街燈下,徐逸的面色稍顯蒼白,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小美,我不是依賴誰而活著的人,以前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伴隨著女人不信任的自語,是她那銳利得幾乎能刺穿心臟的目光。
「對不起,剛才是我失禮了。」彼此坦然對視了一會,黑川終於移開了很有壓迫感的視線,恢復成往常爽朗的神態,「只是不經意聯想起小松和西籐,所以有些替你擔心。」
「啊,是這樣啊。」
徐逸若有所思地抬頭,步美口中說出的人名使他的心情微微起伏。
小松和西籐原都是本社的職員,因為同性間禁忌的戀情被公開而遭到公司的除名,西籐的父母和未婚妻由此吵到小松的家裡,認為是他帶壞了一貫老實本分的男人並大鬧一場,然後還不罷休地用盡各種手段逼兩人分手。最後不堪利誘、脅迫的西籐當眾甩了小松,並說了一番極其絕情和侮辱的話,結果第二天,傷心絕望的另一方就被人發現倒在公寓的曬台上,是跳樓自殺了。
「我一直想要提醒前輩來著,也是為了小逸你打算。如果小松和西籐的事在你們身上重演的話,那就太可悲了。」
黑川感慨萬千,「我喜歡小逸,……喜歡小逸的癡情和堅持,卻有點擔心這樣死心塌地的執著最終會傷害到你自己,所以我要盡力守護小逸,絕對不能讓你成為第二個小松。」
「小美,我不會的。」徐逸站在電線柱子的陰影裡,用令人安心的口吻說著,「我不是小松,正平也不是西籐,是你多慮了。不過,儘管如此我還是要謝謝小美的關懷,很溫暖啊。」
將知心的好友送到公司安排的公寓樓下,兩人輕輕擁抱了一下才分開。
「請代我向前輩道個歉,……還有就是,……小逸晚安!」
「嗯,晚安!」
點點頭後轉身離去,雖然他的背脊骨挺得很直,但是看在黑川的眼睛裡,卻仍然有著說不出的脆弱和孤寂。
徐逸一個人大步走著,不知不覺地攥緊了雙手。
不要去想!——不要再去想了!
那些痛苦的經歷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他在心底用力掙扎,明明不願意揭開癒合的傷疤,可最終還是無法逃避回憶的力量。
然而,卻也正是回憶教會他懂得,原來,恨和痛也是愛的一部分,……或許是眼淚和分離讓愛情變得更加刻骨銘心。
「我喜歡你,請與我交往吧!」
曾經以為如此美妙的表白之後,一定會是「守得雲開見日出」的甜蜜生活……
被抽調去戰略規劃部做外援已經快一個月了,而從那天的告白後就好像以學生戀情的模式展開交往,算算也有三十多天了。
因為分處兩個部門而無法在一個辦公室共事稍顯遺憾,所以下班後只要時間能配合的話一定一起回去,在寬敞的公寓裡由屋子的主人負責買菜做飯,晚餐過後還要柔情蜜意一番,直到深夜時分才不捨地離去,幾乎每一次都會偷偷摸摸地在等候電梯的短暫時間接吻。
而家中長輩也毫無察覺他的改變,父親全身心地忙於自己的課題研究,母親只惦記著照顧丈夫,至於兒子究竟在做些什麼,實在沒有精力再去關心,只當他是為事業辛苦奮鬥著。
最近一個星期由於臨近公司成立五十週年慶典,許多小型、大型的活動都要經由戰略部核准才能落實操作,因此每天必須工作到十一點之後成了固定時間表,要像以往一樣配合時間結伴回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硬要和對方同行的話,勢必會讓戀人等候到很晚。其實他心裡清楚,善解人意的前輩對此是不會有怨言的,然而徐逸卻不想過度依賴對方的溫柔和體貼,因而對於林正平的邀約也只能違心地拒絕。
又是從清早忙到傍晚的一天,聽到放東西的聲音他抬起頭來,眼前多了一疊原版德文材料。
「拜託翻譯一下吧,」可能是他長了一張「使喚起來很方便」的臉,而且在公司內部的口碑也是「老實人」三個字,因此火眼金睛的秘書小姐們便很自然地把他當成了「智能機器人」,「明天上午直接交給部長,就這樣,再見了!」
「好的。」已經習慣大家隨意差遣的徐逸,當然地將活兒接了下來,「請放心,明天一定會準時上交的。」
於是帶著泛紅的眼睛繼續忙碌,等他終於完成額外的任務後,已快到大樓熄燈的時間了。急忙收拾桌上的材料準備離去,卻又不小心弄翻了文件夾,他吐吐舌頭蹲下身,在地上收拾起來。
這時他聽到開門的聲音,心想應該是警衛作晚間巡視吧,所以並沒有回頭看。腳步聲漸漸靠近,徐逸感覺自己的視線突然被人影給遮住了。
「小逸太辛苦了。」熟悉的聲音讓他吃驚地抬起頭來。
「正平……」只來得及喊出對方的名字,就被輕輕抱住了。
「我來接你。」林正平吻了下他的面頰低聲說。
「嗯?……其實不用了啊,實在是太晚了。」
「我就是想來接你。」戀人的胸膛很溫暖,但說出的話語更暖人心,「一個星期沒能見面,真的很想念你,所以再也等不了了。」
徐逸的胸口一陣悸動,揚起臉與對方視線交會。
當戀人再度撫上他的面頰時,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
「你真是容易臉紅,動不動就像水煮魚那樣紅通通的,好可愛。」
因為對方的評論而愈加害羞,他無措地低下頭,卻立即被修長的手指托起來,「回家好嗎?」
戀人喃喃著親上他的雙唇,以長長的熱吻作為邀約。
「唔……啊……」
沉沉的呼吸聲在空蕩的室內不停迴繞,儘管擔心隨時會有警衛推門進來,可是從對方口腔傳來的甜蜜的味道卻讓他無力抵抗,而勾纏舌葉的熱力,使人漸漸有了想要更加靠近的慾望。
「小逸……」
「啊?」
嘴唇離開後的他有片刻腦部呈現缺氧狀態。
「我們一起回家吧……」
戀人像哄孩子一樣地摩挲著他的背脊。
「嗯。」
「今天,……能不能留下來,……回家後想抱著你,還想好好地撫摸你,可以嗎?」
如此露骨的愛的要求令他感覺心也要燒起來,被無法取代的幸福感所推動著,就這樣低頭回答說「好的。」
當著戀人的面給家裡打了電話,而且還對母親撒謊了,說是要加班不能趕回家,媽媽果然信以為真,並且不斷叮囑他要注意身體健康。
支支吾吾地「嗯」了幾聲後,徐逸有些慌張地合上手機,回頭看見對方一直凝視著自己的眼神,頓時好像做了壞事被家長當場抓住的孩子似地緊張忐忑。
戀人似乎完全看透了他的心事,用力抱著他的身體,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努力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了他,「原來小逸也很想念我啊,好開心!……以後如果你想見我就告訴我,不需要難為情,怎樣任性或者依賴的要求我都無所謂。」
停好車從地下車庫出來,徐逸習慣地抬頭找尋熟悉的窗口。
「誒?」他用手圍在嘴邊,盡量降低嗓音問著,「我們的客廳裡怎麼有燈光啊?」
「哦?是啊……」戀人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後,握著他的手安慰道,「大概是早晨出門時急了,忘記關燈了吧。」
「啊,剛剛你說了什麼?」直到走出電梯對方才反應過來,「我們的客廳?你說了我們哦!!」
戀人欣喜地抓住徐逸的手腕,略微強勢地將他拉向自己。
害羞而又調皮地硬要將臉別開,卻到最後還是被固執的戀人追上來,「先開門,……嗯……開門吧……」
身體被摁在大門一邊的牆壁上,對方故意咬住他的嘴唇輕輕啃噬,像是為了懲罰他的臨陣脫逃。
「晚上好,老弟,……」
厚重的防盜門竟然從裡面打了開來。
被門洞裡探出腦袋的某人抓個先行犯,連一貫處事不驚的林正平也愣在原地,完全忘了該如何回應。
「啊?……」還是倚著門框的男人最先反應過來,「正平你真的把美少年騙到手了?噢喔……爆炸新聞哦!」
「林正敏,那麼晚你來做什麼?」暫時將徐逸眼中極度的困惑放在一旁,他又氣又惱卻又不得不克制地咬牙問了一句。
「KU-NI-JI-WA~~~~~~」知道一有外人在場,好面子的弟弟就不會對自己發飆的實情,林正敏根本將他的問句當成耳邊風,吹過拉到。
肢體幅度很大地整整衣領後,用蹩腳的日語招呼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的「美少年」,「倒真是美人一隻啊,怪不得讓那個混蛋這麼著迷,半夜三更還跑來問我愛上男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嗯,值得值得呀……」
「林—正—敏!」被叫做混蛋的那一位攥緊的拳頭,眼看就要揮上對方的鼻樑。
「幹嘛?!」長期在「對敵鬥爭」中已練就敏捷身手的哥哥,突然一把拉住徐逸的胳膊,使勁道往自己身前一拽,然後正大光明地在弟弟戀人的唇上印落一吻,「好香啊……」
誇張地做出陶醉的神態,卻在下一秒被出離憤怒的某人狠狠掐住頸脖,之後又被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地板上。
「正平!」
覺得自己再不發點聲音一定會讓好奇心給逼死,徐逸果斷抓住戀人還想揮舞的拳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你好,……是叫小逸吧,」倒在地上還不忘保持優雅地捋捋頭髮,他昂起頭咪咪笑著說,「我是你的O-NA-DA的孿生哥哥,我是林正敏,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聽見對方說出「請多關照」四個字時,徐逸反射地摀住自己剛才遭到突襲的嘴。
「小逸,」戀人緩了口氣,重新換上溫柔和煦的神情,很坦率地說道,「正敏是我兄弟,早冒頭十分鐘而已的所謂的哥哥,……干攝影這一行的。」
「你一定聽說過時尚圈子是很爛的吧,」和戀人長得毫無區別的哥哥自嘲著笑了笑,「男女、男男、女女搞不清得太多太多了,所以呢,……我也只能是近墨者黑,……我喜歡男人,就是這樣。」
徐逸緊緊盯著對方俊美的臉龐,特別是末梢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臉色漸漸發青。
「怎麼了,小逸?」
明顯感覺不對勁的戀人先是關切地握住他的手,然後就是低頭用陰冷的眼神示意,某人可要小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低頭迴避著戀人的關懷,視線尷尬地遊走不定,「我,……我,……我先走了!」
看見「美少年」飛快地掙脫弟弟的掌控,轉身像後面有惡犬追趕一般地逃離現場,林正敏腦中才大響「糟了!」的警報。
「簡直太糗了,太糗了……」直到跳上出租車,徐逸還在心裡狼狽不堪地自我嫌怨著,「居然,居然會認錯人……天,原來他根本就不是GAY、不是BI……我都做了什麼啊……」
得知那一晚戀人為何要逃走的真實原因,已是第三天的中午,正在喝湯的林正平一連嗆了好幾口,又是捶胸又是順氣地才算緩和過來。
「小逸,你那叫什麼眼神啊,」忍不住寵愛地偷偷捏了捏對方的鼻尖,「光是髮型,我們也差太多了吧,……難道,你是因為太想念我了所以才會認錯人的嗎?嗯……呵呵!」
撓撓頭皮、摸摸下巴,環顧左右而言其他,這些便是當時徐逸所能做的全部反應。
並且那天被打斷的性愛,也由於戀人至本社出差的關係,而不得不無限期延後,要說心中不遺憾,他臉上充血地承認,那是不可能的啊。
在忙碌的工作中,轉眼又到了一年一度公司舉行週年招待酒會的時候,這一次由於是五十週年的重要慶典,酒會也因此選在市中心新落成的高級飯店,規模頗為盛大。
去幫忙會務準備的徐逸,在宴會正式開始一個多小時後才得到指令,可以從後台撤退到人聲鼎沸的酒會現場。
為了順應在場的人群,他也跟同事一樣拿上一杯不知名的洋酒,很沒有存在感地隱身於角落裡。
在這種人潮湧動的場合,只會覺得單獨一個人很寂寞。
突然間入口處有喧嘩聲傳來,他好奇地張望了一番,……哦,原來是公司內最受矚目的鑽石王老五,年輕而且是單身的財務總監來了,像蜜蜂聞著花香似地女職員們「轟隆」一下地環繞過去。
不知怎麼的,心中閃過幸好不是愛著的戀人的念頭。
——「無論何時都會想念起對方」,不禁暗中為自己懷有的純情少女的心態好笑了一會。
然而笑過之後,卻又有一股淡淡的悲傷從心底蔓延開來,——明明已經這麼貼近為什麼還會感覺不安呢。
「小逸在想什麼?臉上的表情那麼豐富?……是在思念誰嗎?……一定是我吧。」
貼著面頰的耳語,和輕輕環在腰間的手臂,徐逸瞬間有置身夢境的幻覺。
「為了你,我偷偷從大阪溜回來了,所以現在我不能在這裡出現,知道嗎?」
透過面前高大的熱帶植物的樹葉縫隙,能清晰地看見明晃晃的水晶燈照射下,人影交錯的華麗場景。
「正,正平……」提心吊膽地幾乎不敢動彈,僵直著身體躲在灌木叢後,徐逸拚命壓制住快要勃發的驚喜,小心地說道,「不是騙人的吧,……真的,沒經過部長同意就擅自逃回來的嗎?」
戀人只是輕聲笑了,「好可愛的小逸……」
手中的杯子瞬時被奪去了,順勢擺在巨大的花盆旁邊,「我們一起逃走吧……」
「啊?……」終於忍不住詫異地轉過頭,卻還在沒有看清戀人真實表情的一霎那,被拖拽著從身後的安全門悄然隱身出去了。
彼此沒作任何交談,完全是心靈有所感應似地牽著手,便一路從安全通道跑上了十五樓,剛想隨著對方的腳步推門進入安靜的走廊時,身體卻猛然被摟住了,倚靠在樓梯的扶欄上。
「幹嘛?……干,幹嗎?……」
戀人的雙手順著腰部在他身上游弋,徐逸用小小的聲音抵抗著。
「啊,找到了!」
最後對方從他褲子後側的口袋裡摸出跳閃著信號的手機,不問一聲就很霸道地摁下關機的按鈕。
「正平……」
估計這樣的阻攔多半無效,但還是開口抗議了,「如果找不到我,會給別人添亂的,正平!」
「今天的你是屬於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小逸,今天就縱容自己的任性吧!」
「嗯?……明明是你的任性嘛……」
嘴裡嘟囔的時候,被壓住身體用力地吻了。
不愧是新造的高級飯店,原本應該是簡單的行政套房也看起來豪華得不像樣。
客廳的中央是奢華的沙發組,精緻的茶几上則有一個玫瑰花多到幾乎要滿出來的水晶花瓶。
輕手輕腳地走入能觀賞美麗夜景的臥室,落地玻璃窗前的雙人床似乎在無聲地提醒著他,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事,徐逸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視線無意識地在室內遊蕩,衣櫃角落裡露出的行李箱的一角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原來戀人並沒有騙他,真是直接從飛機場趕到酒店,只為了精心準備而給自己一個美妙的夜晚。
「小逸,想著公司就在我們腳下舉行酒會,想著就和同事們在一幢樓裡擁抱做愛,……是不是很有刺激的快感?……」
戀人歎息般地說著,然後非常強力地抱緊他,一起倒在身後舒軟的床上。
「要不要先洗澡?……嗯?」
對方溫柔地伸手解開他襯衫的第一粒紐扣後,體貼地問了一句。
「啊,……對啊,當然了……」
如同握住救命稻草般地立即跳起來,慌慌張張好像逃跑一樣撞開浴室的門,林正平覺得害羞的戀人無比可愛,忍不住還想繼續逗弄他,於是大聲說著「要不要我來幫忙」,「我來忙你吧」的話。
「不用了,……絕對,……謝謝!」
相比以往而言異常堅定的拒絕,令人克制住想要立刻衝進去抱住他的衝動。
徐逸出來之前的那段時間,長的幾乎快要使人暈倒,因為不想嚇倒靦腆的戀人,他只能躺在床上極其耐心等待著。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剛洗完澡看起來紅撲撲的戀人才結結實實地裹著浴袍,慢吞吞地挪到床邊。
猶猶豫豫坐下的時候,他接觸到對方灼人的目光後嘀咕了一句,「要,要怎麼做,……你知道嗎?」
「你從來都沒有做愛的經驗嗎?」
對方看似疑惑地支起上半身,「和女人抱在一起的經驗有嗎?」
徐逸不吭聲,小巧的臉孔無比迅速地漲成赤紅色。
猜測著這或許是他的第一次後,戀人竟然格外的興奮。
「沒有!」
以腦袋埋進袍子裡的姿態很誠實地回答了,「很,很傻是吧?」
「沒有,沒有的事!……謝謝你把第一次留給我,」戀人抱著絕對不能放開的心情拉過了他,「……我愛你。」
凝視著他含羞的眼眸如此說道,「擁抱小逸的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
「正平……」徐逸摸索著輕輕吻了吻對方的唇。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想看到你的全部,想要用心地撫摸你,」戀人回吻上他微微張開的嘴唇,「所以,我想要和小逸做愛啊……」
在甜言蜜語的催化下,再難抑制激情的兩人赤裸著互相擁抱。
脫去浴袍的年輕男子肌膚很白,骨骼纖瘦卻又不似女性那樣的柔弱,而平平的胸部雖然不會有什麼起伏,但襯著白皙皮膚的淡色的乳首卻異樣地魅惑。
從他的嘴唇一直吻到鎖骨,然後被薄薄的胸膛上的突起所吸引,特意用力吸了一下,結果只是稍微增加了一點力量,對方裸露的脊背就大幅度蜷縮起來。
沒有女人的胸部那樣柔軟的質感,卻又比女人更加敏感纖細的反應,林正平毫無擔憂中的那種可能會噁心的感覺,果然是愛情的力量改變了人的感官,因為一想到換成其他男人的話,這樣的愛撫還是會難以忍受的吧。
放下心來的他開始甜蜜地吮吸著,咬噬著,享受對方乳頭彈性的感覺。而身下的男子好像抽泣般的聲音,讓他更像被電流擊中一樣的興奮難耐。
耳朵裡清晰傳來自己甜膩的呻吟,徐逸急忙用雙手覆住嘴,這樣拚命才能壓制住慾望的喘息。
然而光是接吻和胸部的刺激就已經讓他的性器挺立起來,完全忠於生理反應的軀體誠實地令他羞恥地想要哭泣。
男人之間能互相看到對方性徵的機會很多,可像這般生動地看到別人勃起的狀態,卻從未有過。
因為很想碰觸那顫抖著的,擁有美麗顏色的堅挺,所以將手指順著肋骨滑落到腿間,當接觸到毛髮的時候,對方非常慌亂地捉住他的雙手,然後驚喘著遮住興奮的器官使勁掉轉過身體。
林正平從背後抱住蜷縮成一團的戀人,頑固地將自己的手插進對方竭力想要隱藏的部位,「碰這裡會讓你噁心嗎?」
低聲詢問的同時,他咬住了徐逸光潔修長的頸脖。感覺到對方全身都戰慄起來,他索性加重力量,雙手也乘勢牢牢握住已腫脹到不行的性器。
身體緊緊貼合過去,讓對方也能清楚地察覺得到他的興奮狀態,「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小逸,我說過的,無論何時需要我,都不必難為情。」
感覺著對方緊張的身體一點點鬆弛下來,他低下頭包裹住瀕臨爆發的挺立,第一次被如此刺激著的性器立即在他溫暖濕潤的口腔裡又漲了一些。
緊緊卡住他細瘦結實的腰部,林正平只用力吮吸了幾下,對方便已達到高潮,繃緊後簌簌發抖的全身,呈現出無法抵抗快感而狂亂的姿態,隨後漸漸癱軟下來的感覺真實地遺留在他的舌尖。
「對,對不起……對不起正平!……」
慌忙無措中看見對方緊皺著眉頭吞嚥下自己的精液,徐逸難過得一疊聲道歉。
「小逸,」戀人像是害怕他誤解了什麼,急忙壓住他的身體,拉開他的雙手,細細碎碎的吻無數次地落在潮濕的眼角上,「第一次嘗到小逸的味道,說實話有點腥澀,但我喜歡,……只喜歡小逸的味道。」
「嗯……真的?……謝謝……」
暫時擺脫沮喪心情的人不由用還留著霧氣的眼睛看向對方。
「好可愛。」戀人真心而出的語言又讓他赤紅了面頰,「你想不想嘗嘗我的味道,嗯?……」
為了掩蓋羞澀的情緒,徐逸把腦袋擱靠在對方寬闊的肩膀上。
耳垂處能感覺到他輕柔的呼吸,讓林正平不覺更增添了幾分愛意。
伸手從床邊的小櫃子裡取出早已備好的潤滑劑,溫柔地翻轉過對方的身體,「第一次用背後進入的方式,好像要來得輕鬆一點,可以嗎?」
這些東西,包括放在一旁的安全套,都是那天狠狠挨了自己一頓揍之後,可憐的哥哥討好似地硬要塞給他的,最後臨走之前,又雞婆到忘記皮肉之苦的男人還曖昧地笑道,「祝你性生活性福,可愛的弟弟。」
「隨便吧……隨便你吧,這個,……嗯……」
戀人的身體因為冰涼的液體而突然抖動了一下,林正平體恤地追問,「疼嗎?是不是很疼……嗯?」
已深入內壁的手指還跟著轉動,不想讓對方留下痛楚的回憶,因此他很耐心地一點一滴擴張著戀人那並非用來性交的部位。
「還好,……不疼,……真的不疼……」
儘管嘴上說著安慰的話,可事實上還是覺得難受。
不停撫弄的時候覺得那裡開始變得柔軟起來,好像連三根手指也可以輕鬆容納了。
林正平輕輕拔出手指,同時將已經勃起的性器插入來不及收攏的那裡。
「現在進去了一半,感覺得到嗎?痛不痛啊?」
還是很痛啊。
徐逸咬著嘴唇,緩緩地搖搖頭,額頭上已有細小的汗珠子滲出。
「現在全部進去了。」戀人有些陶醉的低語,狹窄的甬道內不同於女性,感覺異常炙熱,「很奇妙……」
禁不住呢喃地自語著,雖然很想立刻就激烈的運動,但是體諒到不正常的性愛對另一方或許會造成的傷害,林正平還是強忍下來,只展開緩慢的動作。
「啊……嗯……」
從嘴角逸出的低吟和因為疼痛而稍稍緊縮的內壁,絞緊了深埋體內的性器的根部,令人背脊顫慄的快感瞬時流竄過全身。
害怕弄疼對方而稍微拉開腰,卻由於這一動作而加劇了對方的痛覺,受到刺激的腸壁再一次緊縮絞住了他膨脹的堅挺,好像要讓人暈眩的快感無法抵擋地席捲了股間。
逐漸被快感俘虜的林正平開始用力抽動著腰,一遍遍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的道歉,最後終於在忘記帶安全套,也忘記拔出來的腦子持續空白的狀況下,一邊急促地喘息著,一邊來不及控制脈動的性器,極度興奮地在戀人火熱的體內射精了。然後,便是失神地不斷親吻著對方早已汗水涔涔的背部,……但是,他卻沒能看見,對方埋在鬆軟的枕頭內的,因為忍耐疼痛而淚水斑駁的臉。
第五章
夏日的室外熱氣蒸騰,在地面升起的空氣的作用下,周圍的景致有一點歪曲的不真實的感覺。即便只是從超市大門走到停車場這短短幾分鐘的路,汗水便已「漬漬」冒出來,等到上車的時候,連背脊都潮濕一片了。
「為什麼自己偏要出生在火燒似的七月呢?」
徐逸看著剛買的麵粉、奶油和草莓醬,儘管戀人的手工特製蛋糕仍然處於原材料狀態,但心頭的甜蜜已經像是太陽底下暴曬過的冰淇淋,完全是濃濃的快要讓人融化的幸福感。
二十六歲的生日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特別慶祝的,原本也只打算簡單外出吃頓飯就打發了,然而溫柔貼心的戀人卻一定說要有所表示。
「要不就為小逸做個蛋糕,特製的甜蜜愛心放送,嗯?……」
那天清晨擁抱著躺在床上,戀人將手臂搭在他的脊背上,彼此所碰觸到的肌膚的溫度一下子上升了不少。
「不用了吧,這麼熱的天,廚房也沒有空調,好像蒸籠一樣的,……而且,如果做蛋糕的話要用到烤箱,……嗯,……還是算了,……啊……」
身體被猛然翻轉過來,喋喋不休的嘴唇也被堵住了,輕柔的舔舐後,好像要顯示寵溺一樣,戀人纏綿的舌尖繞住他口腔裡的柔軟,「不聽話的小逸不可愛啊,……要好好調教噢……」
有些蓬亂的頭髮被輕撫幾下後,清淡如水的吻慢慢變得熾熱起來。從肩膀到脊背的纖細線條上,還殘留著昨夜激情的紅色斑痕,然而唇齒依戀不捨的分開後,卻又想要做愛了。
兩個人的身體漸漸重疊在一起,隨著戀人不斷變化著愛撫的部位,清爽的空氣和灼熱的呼吸交互穿梭在肌膚周沿,再加之細膩到令人焦急的指尖觸摸,身心開始飄然……
情動間隙看見戀人忘情陶醉的側臉,耳邊也在迴響著充滿情慾蠱惑的吮吸聲、呻吟聲,而累積在腰間的熱度開始往某處集中起來,當然地被發現之後,雙腿在幾乎不能掙脫的情形下,一點一點分開,直到無法合攏的狀態,已經勃起的性器就這樣完全暴露在對方眼前,他顫抖得想要遮掩,卻被用力拉掉了雙手。
「為什麼要掩蓋?」戀人將自己也早已昂揚的慾望毫無縫隙地貼合在他的腿間,「你不能阻止它來愛我,小逸,」言語上的挑逗讓他挺立的前端迫不及待分泌出液體來,稍稍弄濕了對方的小腹,「安心地把自己交給我,只要你喜歡我,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愛著我,我一定會使你瘋狂……我想要對做愛很有感覺的小逸,好想聽你說快要死了,舒服地快要死了這樣的話。」
「愛我嗎?……」
昨夜已經接受過戀人的部位殘存著還未消失的麻痺感,很容易就又一次容納了對方的堅挺,在由緩變疾的貫穿壓擠下,興奮點一下一下地被撞擊著,甬道的內壁遠遠超過用麻麻的感覺所來形容的狀態,而是即將瀕臨爆發的焦躁難耐。
「愛我嗎?……」
伴隨著近乎令人沉溺的晃動,是戀人執著期待自己告白的決心。
「愛你,……正平……」
「我也愛你……感覺到我愛你了嗎?……」
理智逐漸拋卻,墮入慾望之海的戀人不理會他雙手躲閃的意味,用力抓住右手的手腕引導至兩人的結合處。
被脅迫摸索著平常自己都從未看過的那個地方,緊緊吞噬住對方的整個性器,那種身軀融入在一起的觸感,使人羞恥到要立即暈眩過去的地步。
「不要,……不要……」
雖然拚命搖頭懇求著,但是因為抑制不住快感的腸壁,卻忠於慾望地一陣陣緊縮。
「好舒服……」能穿透心靈的聲音在陽光下蕩漾,「真的好舒服……小逸的體內又緊……又溫暖……恩……」
兩人又不約而同地吻上彼此的唇,略微安靜擁抱了片刻,戀人又開始新一輪的律動,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的突進,令他全身快要被搖散了架,壓抑的處於爆發邊緣的情慾之火是如此可怕,使人除了不停地作愛,不停的高潮,其餘的一切都不想要了……
「小逸,愛你……永遠……我愛你……」
戀人無意識呢喃的話好似咒語般地,不斷在徐逸的耳際重複。直至被摩擦到沒有知覺時,才幾乎同時攀到慾望的頂峰,急速噴射的液體粘膩在赤裸交疊的肌膚之間,非常真切而又陶醉地感覺到了愛的滋味。
所以就在身體被征服的那一刻,連心也不想再要回來了。
充滿夕曬太陽的廚房裡,汗流浹背的男人正彎著腰,非常認真而又仔細地在淡粉色的蛋糕上裱字。
被害怕自己又會不小心弄傷手指的戀人阻擋在外,忙著從超市採購回來後,徐逸就舒服地窩在冷氣十足的客廳裡,手捧對方特意從東京買來的最新款的遊戲機,聞著漸漸濃郁的奶油香味,偶爾眺望一下男人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很悠閒地一邊玩遊戲,一邊等待甜蜜蜜的生日禮物。
當晚間新聞的片頭曲響起時,林正平一臉微笑地端了個托盤進來。
「小逸,生日快樂!」
托盤上精緻的蛋糕大約直徑有六英吋,由於是將奶油和草莓醬混和調製在一起,均勻地抹在蛋糕胚子上,因此,呈現出來的淡淡粉色的外形,就彷彿盛世櫻花般的美麗清雅。
「嗯,謝謝……啊……正平?」
帶著無限喜悅的笑臉,卻在看清楚蛋糕中央有些歪歪斜斜的數字後,傻傻楞住了,「LOVE 100 DAYS」。
終於明白戀人為何執拗地要給於自己特別的慶祝,——相愛一百天的紀念日啊,原來細心的他早就計算好了這麼巧合的時間,「正平,……謝謝你。」
深深呼吸了幾口溢滿香甜的空氣後,徐逸凝視著戀人溫暖的眼神,真誠地輕聲說道。
很自然地抱著瘦削的人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林正平親手叉了一小塊蛋糕餵入對方的口中。
「怎麼樣?很久沒有操練了,大概技術有些退步了。」
他滿懷期待地等待戀人的反應。
「嗯,……不是很甜,也不太油膩,」徐逸微微瞇著眼眸,一副全然享受美食的表情,還帶著一些貪吃的孩子氣似的神態,分外誘惑,「清淡的口味,很好吃呀。」
「小逸,那你就快點吃哦……再有,別露出這樣的神情,我可要嫉妒了。」
「啊?嫉妒?……嫉妒什麼?」
「嫉妒被你吃掉的蛋糕!」
「啊?……」
如此甜蜜的輕言細語,似乎比美味的糕點還要使人著迷,徐逸紅著臉低頭,在偷偷笑著的剎那,被對方趁機用舌頭舔了一下嘴角。
「怎麼了?」他慌忙擦拭著嘴唇,「是不是沾到奶油了?」
「嗯……」臉上帶著叵測笑容的戀人搖搖頭,「只是想吻你,……想好好親吻有奶油味道的小逸!」
「那個,」徐逸握住小調羹的手指顫抖著,「我也在忍耐,……我,我也很想和你接吻。」
坦白心聲的話音一落,他便努力側轉過頭,吻上了相擁的戀人的嘴唇。
口腔裡還留著濃郁香甜的奶味,當舌頭糾纏到一起的時候,林正平感覺通過對方傳來的甜蜜,一絲絲經由唾液深入體內,慢慢地會流進血液之中,那是專屬於戀人的,只為自己所霸佔的獨特味道。
「今天的你不一樣了,」右手的食指抿上了戀人濕潤的嘴唇,後者稍稍抬起頭,用令人心跳加速的性感眼神望著他,「我很高興,能擁抱這樣幸福的你,真的很高興啊。」
這之後,因為兩個人都等不下去了,於是放著只吃了一小半的蛋糕在客廳的茶几上,擁吻著對方時就忍不住在沙發做愛了。
纏綿沉醉了一番後,身上佈滿歡愛痕跡的男人被體貼地抱進浴室裡,好像寵物接受細心照料一般地洗了澡,不用自己動手而全部由戀人一手包辦。
乾乾淨淨地從浴缸中站立起來後,對方溫柔說著,「身體我來幫你擦吧。」
於是滾燙著臉,稍微分開雙腿,從腳踝到大腿根部,連臀部和性器都被輕柔地擦拭乾爽。
「謝謝你。」
感激戀人為自己做完這一切,徐逸不好意思地道謝。
「現在舒服嗎?」
「嗯。」
林正平將他拉到自己的胸前,一隻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另一隻手熟練地使用著吹風機,當頭髮慢慢變干之後,他也伸出手回抱住對方,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今天也不要走,留下來好嗎?」
代替回答地,徐逸點了點頭。
第一個知道自己居然隔三差五地在男人家裡過夜的,是親如手足的堂妹。
「哥哥為什麼那麼笨呢,說一兩次也聽不懂嗎?還是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週六中午的西式快餐店,用餐的人潮摩肩接踵,擁擠而混亂的狀態簡直媲美高峰時的地鐵站台。
好不容易在稍顯僻靜的角落搶到座位,結果屁股還沒有沾到椅子,便劈頭蓋腦地被曉慧數落開去,「哥哥,你到底在想什麼?請用正常的腦子好好反省一下吧!我警告你,趁彼此間陷得不深的時候就快點拗斷,聽到沒有啊!!」
面對認真到幾乎神經質的妹妹,徐逸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確實,在向戀人告白之前,第六感超級發達的女孩就直截了當地問過他,「你是不是真的愛上男人了?一定是那個課長前輩吧!」
「曉慧,我不想,……不想和他分手。」
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的可樂,他才輕聲卻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決心。
「笨蛋!」被他的態度弄得火大起來,妹妹衝動地罵了他,「笨得沒救了!!和男人混在一起,有個屁前途啊,徐逸你這個笨蛋!」
「無論你怎麼說,我愛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你當我瘋了、癡了、傻了,我也認了。」
和故意克制的淡然的語氣差異巨大的,是男人話語中固執的專著。
無話可說的默然梗在兩人之間,壓抑沉悶的氣氛一點點罩下。
「要怎麼樣你才能明白我是為了你好?哥哥……」
片刻以後,依然像鐵一樣生硬的聲音中卻帶了點無奈和傷感的歎息。
手指無意地撓了撓頭髮,又輕握了起來,……那些幫助放鬆的小動作之後,徐逸才終於抬起臉來。
「曉慧,你是知道的,從小到大我幾乎都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玩具、衣服、學習用品、包括後來唸書的學校,大學的專業,工作的職位,活了二十六年的日子裡,只要別人能給我什麼,我就接受什麼,連唯一談過的女朋友也是對方主動表白後,才算是被動地同意和她交往。」一直用安靜的聲音這麼說著的男人,突然之間眼中閃過一絲溫暖的笑意,「前輩,只有前輩,是我那麼那麼想要的,……哪怕要用我的一切去換也不想放手,就是那樣一種想要他的心情,曉慧,你能試著瞭解嗎?」
「可是,這個世界不是光靠愛情就能活下去的!」妹妹好像要哭出來似地,咬著嘴唇死死瞪住對面的兄長,「而且你是不是能保證他也不會後悔,一輩子都愛著你啊?為了你甘願拋棄所有一切,父母、正常的家庭、孩子、還有可能被公開後失去工作,被人輕蔑對待的那些種種遭遇?……哥哥,如果我以前任性地誤導了你,我道歉!真的,我只是覺得好玩,我只是覺得小說裡那樣的禁忌的愛情很美麗,很夢幻,……那個時候我真的,只是拿你開玩笑來著的,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善良的妹妹還是忍不住哭出來了,是後悔,還是無能為力的淚水,在埋藏起來的臉上盡情流淌著。
「就算之後還是要分手,這也會是一段很美麗的回憶,曉慧,真的無論怎樣,……無論今後會被怎樣對待,我都不會後悔的,絕對不會……」
徐逸露出帶些傷感的笑容,一想到今後所要面臨的重重障礙,重重困難,尤其是能不能像戀人承諾過那般的永遠,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一點也沒有!
但是,他是自己那樣真心實意深愛著的人,所以只要有一線希望,自己就絕對不會放手的,……只因為這快要習以為常的幸福,是那麼樣的不捨得啊!
酷暑之後的秋季好像轉瞬即過,嚴寒冬日卻來得特別的早,桌上的日曆剛翻到十二月,氣溫已降到冰點以下,街上的行人也全都換上了厚重的冬裝,在辦公室還常常能聽見女職員們議論著,「初雪」這一天是不是就快到來了啊。
便是在這樣北風蕭瑟的季節,突然收到聚會的邀請函,明信片背面寫的是高中同學聯誼會。其實自從畢業後一直有熱心的同學組織班級聚會,反倒是他這個當年的班長由於種種原因,始終沒能參加過。
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聚會的時間、地點,視線忽然停格在最下面的「十二年」這三個字上,驚訝於自己脫離高中生涯已經這麼久了,林正平感慨地歎了口氣。
當晚,被想要回憶過往的衝動催促下,翻箱倒櫃地找出高中畢業時人手一份的紀念冊,翻開後的第一頁就是當年全班留下的合影照,然而只看了幾眼,眼眶便毫無預料地紅了。
依然能清晰地想起當時的場景,早就在同學之中成為「全國皆知的秘密」,連老師也已無奈默許的「青梅竹馬」,被大伙很有默契地推到隊伍的中央。結果,還是愣青頭的自己前面站立的就是甜美的潘玲,兩張青春飛揚的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無憂無慮的溫暖笑容。
畢業典禮那天結束的時候,當著全年級同學的面,在七月明朗到炫目的陽光下,伸手抱著心愛的女孩子輕輕擁吻了,那一刻,好像過去和未來都在一瞬間消失,整個空間只有他和戀人而已,那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直到現在還銘刻於腦海中,甚至強烈到因為不能遺忘而痛苦著。
可惜兩個人的世界最終也只不過是幻想,以分手收場的初戀或許只能永遠留在回憶中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母親似乎也隱約猜到了他和潘玲已經分開的狀況。
「正平,你年紀也不小了,遇到好的姑娘也別太挑剔。」自從父親病故後顯得蒼老了不少的母親平靜地說道,「既然小玲想留在日本不願意回來,你也就大方一點放手吧,否則拖到最後把自己也給耽擱了,嗯?」
林正平有意避開這樣令人不安的話題,「嗯,……我知道了,媽,我會有分寸的。……那個,我下個星期去印尼出差,有什麼想要讓我買的啊?……」
簡單搪塞幾句應付過去,心裡卻像是墜著鉛塊一樣的沉重難受。
人並非生活在真空中,無論是怎麼樣的不情願,事實上卻不得不面對很多事。
當初,正敏在全家目瞪口呆的情狀下,瀟灑地提著大行李箱,說著「我這輩子就是喜歡男人,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就這樣了,大不了就當白生我這個兒子,反正還有正平在呢」的話,卻是被他憤怒地痛打在地的,「你這個混蛋說什麼混賬話,白生你這個兒子?……這麼說你對得起誰?……混蛋,滾!別讓我再看見你,……滾你的蛋!」
而事到如今,如果再讓年邁的母親接受另一個兒子竟然也和男人同居的事實,想像著她會如何痛不欲生的樣子,令人怎麼能狠心開這個口。
連腦子都絞得痛了,也根本找不著答案。
第六章
考慮再三,還是給主辦的同學發去了確認參加的電郵,第二天就收到寫滿驚歎號的手機短信,——「班長大人親臨指導,微臣不勝榮幸!!!!!!!」
禁不住想起唸書時和同學們嬉笑打鬧的親密情形,於是心情爽朗地笑了。
聯誼會定在平安夜的前一天,而會場是托在賓館當經理的某位同學的福,選了頂層風景絕佳的位置。
那天由於部長的「敬業」,林正平幾乎在冷餐會快要結束的時候才趕到,當他的身影一出現,立即被久違的同學們圍住,然後便是七嘴八舌、雜亂無章地,類似於狗仔隊一般地揪問他各種問題。
「啊,班長果然還是人氣明星呀!」好友遙想當年曾經迷倒一大片女生的某人,卻又情不自禁地為他感歎起來,「哎,可惜和潘美女那麼恩愛般配,想不到還是沒緣分在一起啊!」
「班長……」
一開始他並沒有認出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是誰,直到對方開玩笑地裝作生氣的樣子,說了「我是秦芝敏,坐在第一排的,班長大人啊」,這之後他才抱歉地笑笑,「對不起、對不起,班裡的女同學全都越長越漂亮了,我倒是真不敢認呢。」
「嗯,嘴巴還是那麼甜,對人也還是那麼溫柔,怪不得一直被別人惦記著都忘不了呢!」
回憶起女人曾經是潘玲最親密的好姐妹,林正平被她一席話堵得有些訕然。
「班長,今天我代大家有個請求,嗯,……就是希望你能留在這兒多一點時間,畢竟快十年沒見過面了,同學們都很想念你呢。」
「啊,……不好意思我盡量,」想起自己答應結束聚會後要返回公司,接送正在加晚班的戀人回家的事情,林正平有些為難地歪著頭,躊躇地允諾道,「其實我還約了人,……那個,反正我盡量吧,好嗎?」
結果硬讓大伙給拖住天南海北地聊天,還一茬接一茬地被人灌酒,就算他酒量再好,也感覺有些醉了,況且在充滿熱氣的會場裡待久了之後,更是連帶覺得呼吸也變困難了。
和同學打了個招呼,林正平推門走到冷風嗖嗖的露台上,點了一支煙然後靜靜地站在那裡。
「好久不見了,正平!」
熟悉的聲音輕柔飄來,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指尖夾著的煙蒂也陡然掉落在地上。
一霎那間不敢回頭,於是將自己的背脊留給身後的女人,挺立得筆直。
「大家都是很熱心地幫我留住你,可現在我見著你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女人說話的口吻並不緊張,也不激動,平淡地就像是和老友聊天。
「你好,小玲。」終於能穩住自己的情緒,林正平轉回身坦然面對著她,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特意從日本趕來參加同學會嗎?還是正好在出差?」
「是被公司派來回訪客戶,正巧趕上聚會的。和小敏通了電話後,我說想來見見大家,隨後知道你也要參加,所以就任性地拜託他們替我留住你,……因為,無論如何也想要和你見上一面。」女人精緻的臉龐在星光下微微揚起,「正平,你過得好嗎?」
「嗯,還不錯。」他的眼睛盯著對方,語氣平和溫柔,「就是平時工作挺忙的,不過比在日本的時候要好多了。」
「是嗎?……忙到沒時間交女朋友嗎?」
女人笑著問道。
「啊?」他愣了一下,在對方認真的關注下,稍顯不自然地搖搖頭,「不,還沒忙到哪種程度……我已經有在交往的對象了。」
「哦,是嘛,原來是這樣啊。」女人慢慢低下頭,喃喃地應著。
…………
彼此沉默了良久,還是他開口打破寂靜。
「對不起,小玲,我接下來還有約會,就不能陪你了,失禮先告辭,再見!」
「啊?」女人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輕盈地揚起嘴角,「嗯,再見!」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地準備返回會場,卻在走下露台時,聽見了女人的叫聲。
原來是細細的高跟鞋不小心崴到腳了,看見潘玲忍痛跌坐在冰冷的樓梯上,林正平急忙蹲下身捧住她的腳踝,關切地一迭聲問著,「怎麼樣,小玲?很痛嗎?要不要緊啊?會不會骨折?……」
女人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頭埋得很低,瘦弱的肩胛很輕微的顫動著。
「小玲?……小玲?我送你去醫院吧,……好嗎?」
他不覺又放低了幾分音量,語氣溫柔地仿若最舒緩的微風。
「不用了……」女人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你不是還約了人嗎?是女朋友吧,……你快點去吧,我沒事,……別讓人等你啊!」
一邊說著,一邊掙扎著想要自己站起來,可能還是因為疼痛,而無法保持平衡,眼看又要從樓梯上摔落。
意料之外的,跌進的是溫暖的胸膛。
當林正平反應敏捷地抱住她時,女人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密密鑽入鼻尖,兩個人互相擁抱著,身體貼合得是如此之緊,甚至都能觸摸到對方的呼吸。曾幾何時,這是彼此最喜歡的肢體動作,傾聽著對方有力的心跳,好像身心交融似地要將愛著的人鑲進自己的體內。
「小玲……」
女人同樣緊緊地摟住他,沒有聲音。但是逐漸地,他感覺對方依靠在自己肩頭的地方一片潮濕。
她在流淚哭泣著,似乎要用力將心頭的苦悶傾倒出來,那樣釋放著感情。
為什麼?那樣痛苦不堪地抱著自己流淚?
林正平輕撫著她柔軟的頭髮,心裡一陣酸澀,——明明是對方提出分手的要求,……明明是對方移情別戀愛上了他人,……明明……
「正平,你怎麼能這樣的好,你怎麼可以這樣的好?」
女人近乎無理的呢喃,一下將他從平靜的海面推上了洶湧的浪尖,「為什麼我要忘不了你?……為什麼再怎麼努力也忘不了你?……林正平!……」
心情複雜地為女人抹乾眼淚,林正平看著她憂鬱傷感的眼眸,曾經是多麼的令他著迷和眷戀啊。
甩甩頭用力擺脫不正常的悸動,他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抱起她,「我送你回去吧。」
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看似很甜蜜地宛如新郎新娘進洞房那樣的,離開了會場,女人的頭始終埋在他的胸前,彷彿依戀到再也不願離開的地步。
將潘玲安全地送到公寓樓的電梯口,才忍不住又伸手撫摸著女人留有斑駁淚痕的面頰。
「正平!……」
「自己當心點,小玲,……我走了!……」
「正平!……」
手臂被輕輕拽住後,嘴唇也被女人的溫潤堵住了。
不知道那是痛苦還是幸福的感覺,林正平難過地閉上雙眼,終於在對方溢滿了眼淚鹹澀味道的親吻中,克制不住地抱著女人柔軟的身體,任由眼角的淚滴滑落。
午夜零時已過,切斷照明的辦公大樓沒入沉寂的黑夜中。
徐逸摸索著繞過辦公桌和胡亂堆砌的雜物箱子,一步步走到窗前。
啊,好美,……紛揚的初雪彷彿舞的精靈,在暗夜中肆意飄灑。
如此美麗的景色好想和戀人一起分享啊!
儘管已經等了很久,約定好的對方還未出現,但依然不願在這麼美麗的夜晚獨自回家,所以哪怕手機也打不通,似乎在完全聯繫不到對方的情況下,癡癡思念著戀人溫柔深情的眼神,不想放棄地繼續等待著……
將車子猛然剎停在大樓前,林正平匆匆忙忙和夜班保安招呼了一聲,就幾乎小跑著衝進電梯。
然後在漆黑的走廊裡尋找到戰略部的大門,便用力一下子推開。
和自己有約定的戀人果然沒有離開。
夜間停止供暖的辦公室冷得很,年輕的男子只穿著西裝睡在角落的沙發上,就像胎兒一樣蜷縮著身體,還瑟縮地抖著肩膀。
「小逸,……小逸,快醒醒,……小心感冒,醒醒啊!……」
滿懷愧疚地輕輕抱住他挨凍的身體。
懷裡的人慢慢睜開惺忪的眼睛,然後定定地凝視著對方。突然,那有點呆滯的臉上綻放出了微笑。
「你來了……」
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徐逸環上對方的脊背,冰涼的面頰在戀人溫暖的胸口磨磨蹭蹭著,好像要討主人歡心的寵物。
「對不起,被同學拖住了一時都脫不開身,……手機也忘在會場裡,聯繫不到我一定很焦急吧,……結果還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小逸……」
「嗯~~~」他溫柔地笑著搖頭,「其實我猜到了,那天你說快有十年沒和同學見面,我就知道大家一定不會那麼容易放你過門的。」
「噢,……啊……」看著對方清澈純淨的眸子,林正平有些心虛地從嗓子眼發出幾個音節。
「我們現在走吧?……嗯,想躺在床上放平了睡。」
猶豫了片刻,他握著徐逸的手站起來,「我送你回家,……回到家再好好睡一覺,反正明天是週末。……開鐵門的時候當心一點,可別吵到你父母。」
有些吃驚地抬起頭,茫然地看了對方一眼,但很快又低頭,只輕輕應了聲「好的。」
原來不是說好的,同學聚會之後一起回公寓過夜,明天平安夜也要待在家裡兩個人慶祝?
而且,好像前兩天才告訴過他,自己的雙親已經去了美國開研討會,要過完新年假期才能回來。
——可能是他忘了吧,……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徐逸放鬆心情地坐進戀人的車裡。
「正平!紅燈!紅燈!!」
一直因為對方專注於開車而提醒自己不要開口說話,以免打擾到他。然而眼看飛馳的車子完全無視街頭高懸的交通信號燈,幾乎是橫衝直撞地壓過斑馬線時,徐逸實在忍不住低聲叫起來。
「啊……」伴隨著刺耳的緊急剎車聲,林正平慌亂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正平,你是不是多喝了酒?」他皺起眉頭注視著神思看來恍惚的戀人,安撫似地覆上對方搭在方向盤上有些無力的手,「這樣太危險了!早知道你要喝酒,就不讓你開車來接我了。」
頭腦中一片混亂,除了「對不起……」之外,林正平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這樣橫向梗堵在午夜寂寥的十字街頭,車廂內的兩個人各懷心思地靜默不語。
「小逸,」戀人直視前方,彷彿從什麼中掙脫出來後平靜地說,「新年假期一起去度假好嗎?」
「嗯,好啊!」
林正平突然側過身子對住他,這個溫順到從來不會對他說「不,不要,不好,……我想,我要」的男子,又是理所當然地點頭答應著。
「小逸想去哪裡?」
「隨便你啊!」
「這一次我要聽你的。」林正平低低在心裡補上一句,「只要和你一起逃開這個地方,無論到哪裡都可以。」
「那,……最好溫暖一點的,嗯,……近一點就行。」
「新加坡?」對方凝視著他脫口而出,「還是泰國,蘇梅島?」
徐逸明亮的眼睛中透出毫不做作的眷戀,「去哪裡都行啊。……只要能和正平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
原以為會像從前那樣被親吻著,卻看見對方只是笑了一下,調整好位置後重新啟動引擎。於是期盼雀躍的心一點點安穩下來,直到平靜地跳動著不再起波瀾。
抬頭望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也不知何時悄然無蹤了。
慵懶地躺在酒店專屬的沙灘上,睜開眼便是閃閃發亮的海水的光芒,海平面上星星點點的人頭,看起來都非常快樂。
心血來潮生出要去度假的念頭,結果聖誕節那天就去了旅行社挑選目的地。
雖然最後選定的這個熱帶小島辦起簽證來有點難度,但幸好能借徐逸的光,因為出生在紐約的戀人持有美國綠卡,所以兩本護照不出三天就貼上了「VISA」標籤。
覆蓋住大半個面孔的浴巾驀地被人往下一拽,像是會烤焦人的強烈陽光立刻曬到臉上。
完全酷愛大海的戀人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臉上的笑容比熱帶的海風還要舒爽動人,「一起游泳吧,正平!」
「穿得那麼少貼在一塊很危險的!」
林正平故意色瞇瞇地將只著泳褲的男人從頭看到腳,「萬一,……萬一擦槍走火怎麼辦?」
腦袋湊到對方耳垂邊,曖昧而挑逗地說了一句。
然後心滿意足地看著戀人從詫異到羞澀、再到忿然的表情變化,臉上露出壞笑地站起來,甩下他自顧自走向了蔚藍色的太平洋。
當溫熱卻清爽的海水掩蓋住修長的雙腿,他回頭看著好像被丟棄的小狗一樣呆呆站在海邊的戀人,那種茫然氣惱的神情,簡直可愛得不行,於是忍不住高聲喊出「親愛的,難道要我抱你過來嗎」這樣的話來。
不甘心被他欺負的徐逸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大踏步地衝過來,趁對方不備猛然推了他一把。
「啊!……」
跌跌撞撞往前絆了幾步,雖然沒有摔倒在海水中,卻被剛巧打來的浪頭從頭淋了一身。
轉過身帶著很生氣的神情,他用力將惡作劇的另一方扔進海水中,當戀人慌忙掙扎的時候,又緊緊抱住了對方。
咬牙切齒地伸出腿狠狠揣上壞心眼的男人,還一個勁兒地朝對方潑水,徐逸大聲笑著對戀人展開成倍的回擊。
互相打鬧躲閃,像天真的孩童一般開懷嬉戲,不知不覺已從岸邊來到了連腳都夠不到水底的部分。
「是不是害怕了?」帶點惡質的戀人不顧他微弱的抗議,四肢纏繞過去。
「不,不要……」
視線相觸後,對方便很自然地吻了上來,「就這樣把勇氣傳遞給你,嗯?……」
徐逸哭笑不得地推開他,「我沒有害怕好不好!」
即便這裡比沙灘上的遊人要少得多,可他們兩個還是處於眾目之下,「不要這樣,正平!會被人看見的。」
「看見又怎麼樣!反正誰也不認識我們啊!」
戀人態度強硬地扣住他的手臂,而更令他動搖的是對方眼中不加掩飾的情誼。
終於主動貼近那張俊雅的面龐,混合著海水鹹澀的,是令人心跳加速的戀人的味道。
「正平,你是愛我的吧?是嗎?」
在如此浪漫的氛圍中,好像不說些甜蜜的情話,就會一生留有遺憾似的。
「你愛我嗎?」
輕輕閉上眼再問了一次,耳畔傳來對方低低的呻吟。
「我愛你,……小逸,我愛你。」
淚水瞬時湧出了眼角。——明明是那麼真誠的告白,為什麼聽見之後反而會想要哭呢? 因為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的這種表情,徐逸低垂下了臉孔。
「請你一定要留在我身邊,不要丟下我!請絕對不要丟下我!」 再次被深深親吻的時候,他無聲而依戀地在心底懇求著。
走出機場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嘴裡孩子氣地嘟囔著「怎麼同樣都靠海邊,這裡就冷得要命呢」這樣的傻話,惹來戀人寵溺的突襲。夜色中站在停車場的一角偷偷交換了彼此的唾液,然後因為並沒被人發現而像偷吃了腥兒的小貓一樣,得意洋洋地互相凝望著笑出聲來。
依依不捨地在機場大巴的站台前分手,從揮著手說「再見」的那一分鐘起就已開始思念對方,那種迫不及待回味著共同經歷的甜蜜片段的急切心情,徐逸覺得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拖著行李箱回到家,原以為空無一人的屋子裡卻冒出妹妹冷峻的臉。
「跟某某人去度假了?」她挑著眉毛冷冷地說,「算是新婚蜜月嗎,哥?」
「曉慧……」無奈地低下頭後有些侷促地搓著手,他真不知道該對著關懷自己,卻又鄙視自己的妹妹說什麼才好。
幸好及時響起的鈴聲給了他一個退場的台階,所以急忙衝過去抓起電話「喂」了一聲。
「小逸,」電話竟然是剛剛分手的戀人打來的,「我媽媽住院了,昨天因為突發心臟病送進醫院的,……那個,明天就不能和你見面了。」
對方的聲音算是挺平和的,但隱隱地還是能覺察到他努力克制住的緊張和不安。
「正平,要緊嗎?」
「還好,不是太嚴重……」戀人猶豫了一下,那一刻只聽得到話筒中傳來的清晰的呼吸聲。
…………
「正平?」徐逸攥住聽筒的手心開始漬汗。
「昨天是我們正在潛水的時候媽媽發病的,」對方像是作了個深呼吸,然後低沉地說著,「醫院打爆了我的手機和固定電話都找不著我。」
他的心怦怦跳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聽說媽媽昏倒前也曾打過電話給我,當然沒有人接聽。……手機,……我們都沒有帶過去啊。」身體不由自主地倚靠在牆壁上,似乎這樣才能站得住。
「不過還算送得及時,現在基本沒事了。」可能是感覺到了他的恐慌,對方最後安撫地說著「別擔心」,「這只是個意外」,「就這樣吧」之後,收線結束了通話。
眼神有些空洞地瞪著天花板,手裡的話筒也忘了要擱回去,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梗住了,並不是錐心刺骨的痛,而只是感覺堵得難受,好像有一種逐漸會透不過氣來的預感。
林正平悶頭走到醫院頂層的露台上,豎起衣服領後頂著風,默默地開始抽煙。
「正平,你這樣冷不冷啊?」空著的手中突然被塞進一罐溫熱的咖啡,「喝點飲料暖暖身體吧。」
他側過身,發自內心地說了聲「謝謝你,……謝謝你!」
母親倒下來之前因為找不到他和正敏,情急之下撥通了老友家的號碼求救,正巧是潘玲接的電話,於是她幾乎和救護車同時趕到,算是很及時地將母親送入醫院。那些繁瑣的入院手續也都是她幫著辦理的,甚至因為要陪護老人,而直到他趕來時一步都不曾離開過。
「這沒什麼,正平。」女人笑著擺手,「還記得我小時候常常管阿姨叫媽媽嗎?」
「嗯,當然記得,」他掐滅煙頭,打開飲料罐喝了一大口,「還說是喜歡吃我媽做的紅燒肉,吵著鬧著要上我家來,偏要當我媽的女兒呢。」
「所以我就是半個閨女了,幫著做這點事算什麼呀!」 話一出口,才覺得好像是說錯了,女人抬頭有些尷尬地看著他,輕聲又補了一句,「……我只是隨口說的,你別往心裡去啊!」
他怔怔地看著對方誠惶誠恐的樣子,心底只感覺到深深的悲哀。
第七章
雖然按照正常程序向公司要了年休假,但就此之後沒有再現身的戀人對於徐逸來說,如同人間蒸發似地,自從那通電話後連一言半語都沒留,就這樣消失了。
因為沒有約會而每天能夠回家吃飯的異常舉動,很快便引起了父母的好奇心。
「新年假期和同事一起去旅遊了?……聽曉慧說的。」 飯桌上母親突然開口問道。
「啊?」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他有些心慌地扒了兩口飯,「嗯,是的。」
「女同事?」父親也興致勃勃地加入進來,「終於想到要找女朋友了?你們到哪兒去了?」
「關島。」
「啊,……那裡有一處情侶天體營很不錯的,去了嗎?……對喜歡的女人可不要講什麼紳士風度啊,尤其是性愛上,作為男人要主動點才好。」
含在嘴裡的湯差一點就噴射出來,狼狽地用手背蹭蹭嘴角的湯漬,隨後急急忙忙地將飯碗一推,「我吃完了,……上樓還有工作……爸、媽,你們慢慢吃!」
聽見身後傳來父親狐疑地低語「小逸怎麼說到談戀愛的問題就傻了?……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臉色一下唰白,就算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也無法完全鎮定下來。
全身頹然地倒在單人床上,他一把抓過枕頭邊上的手機,將沉默的小機器當作思念的他,以隱約不安的心情喃喃自語,「正平,就算發條短消息給我也好,……求求你,別這樣不聲不響的消失啊……到底怎麼樣了?……」
晚間醫生查完房後,林正平輕輕將面色有些蒼白的女人拉起身來,「小玲,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重新見到潘玲,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現才好。從她說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想像著這一天的到來。想到重逢時一定要冷靜地面對她,還想要很平靜地告訴她,「為什麼再來找我?……我好像沒有什麼要和你談的了!……」
然而當曾經深愛過的女人那樣憂鬱地看著他,感覺胸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所有想要說的話都在一瞬間忘記了。
「正平?」看見對方漠然的目光,她只能無奈地點點頭,「那我就先告辭了。」
然後探過身輕柔地對躺在病床上的老婦人笑了笑,「阿姨,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晚安。」
送走女人後返回特護病房,被還沒睡著的母親叫住了。「正平啊,小玲為了幫忙照顧我連回去的時間都往後拖了,你怎麼能對人家那樣冷淡呢?」
「媽……」 剛想開口解釋說「沒有這樣的事情」,卻硬生生又被打斷。
「正平,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男人氣量要大一點。媽心裡清楚,是她對不起你,是你受了委屈,可你們都那麼多年的感情了,要不是分居兩地鬧出這檔子事來,我大概連孫子也抱上了。」 說到感傷的時候,母親的眼眶漸漸變得通紅。
「媽,原來你都明白。」林正平拿出手帕溫柔地替母親抹去眼淚,「是我,……怪我沒有本事留住她的心。」
「你看媽的身體不好,正敏,……唉,正敏又是那個樣子,……而且你自己也能感覺到,小玲她是真心想要請求你的原諒,老潘和吳箴也親自代她道過歉了,其他都別說,就是看在兩個老人對你那樣低聲下氣的份兒,你要是不答應,我這心可一直都得揪著。」
望著病榻上的母親孱弱的模樣,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說出一個「不」字。
「正平,媽媽知道你一直沒找女朋友,就是心裡還想著她,對嗎?」
狠狠攥緊拳頭,林正平就這樣筆直地立在母親面前,痛苦、內疚、無奈的情緒混雜著堵在心口,卻又體會不出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趁我還睜著眼、看得見的時候,……正平,算媽媽求你,就別再賭氣了。」母親伸出瘦弱的手臂,近乎哀求地拽住兒子外衣的下擺,「你們結婚吧,……成個家好好過日子,……求求你正平!」
緊緊握住母親嶙峋的手,他像啞了似地,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心神不寧的煎熬了一個星期,週末晚上快要下班的時候,手機屏幕上突然顯示出戀人的電話號碼,害得他手忙腳亂中差點錯摁了紅色的「斷話鍵」。
「喂,我是徐逸。」克制住腦子裡突兀冒出的各種奇怪荒謬的想法,他輕聲地問了句,「是,……是正平嗎?」
「今天,請到我家來吧。……小逸,你馬上過來,聽見了嗎?!」 儘管對方的聲音低沉而陰鬱,說話的口吻也一改往日的溫和,顯得有些急躁和武斷,可在極其思念著他的戀人的耳中,卻依然是如此的動聽。
「好啊,你等我十分鐘,……十分鐘後我就到。」 掛斷電話就立刻衝了出去,連擱在椅背上的外套也忘記拿了,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便在飄雪的街頭焦急地攔截出租車。即使沒有對方的叮囑,也絕對不願耽誤一分一秒。
因為等不及慢吞吞還在上升的電梯,於是氣喘吁吁地跑上十幾層樓,在熟悉的門口還沒站穩,就抬起手有些顫抖地摁響了門鈴。
「正平,……這麼急找我來,是出什麼事了嗎?……我,……啊……」
冰涼的身體被用力裹進異常熾熱的胸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嘴唇也被死死地堵住,連呼吸也逐漸變得困難。
雖然身體被重重壓著很難受,但是卻一點也不想掙扎,默默承受著戀人強硬的動作所帶來的疼痛,猶如被吞噬的感覺令人有些懼怕起來。
然而不知為何而激動的戀人卻並不打算停止攻擊般的行為,甚至連回應的餘地也不願留給他。頃刻間舌頭已經又麻又燙,鼻尖聞到的全是屬於對方的,溫熱、潮濕還混著濃烈煙草味道的氣息。
「你……你怎麼了?」紅腫的嘴唇這麼問著,戀人卻像沒有聽見似地毫無反應。
衣服被有些粗暴地扯脫開去,儘管心裡抑制不住地慌張和恐懼,可對方不斷下滑的手還是成功挑逗起了他火熱的慾望。游弋的手指順著胯間的線條,從昂揚的性器一點點移到臀縫間滑動擠壓,雙方緊密相貼的部分哪怕有對方身上的長褲阻擋著,卻照樣能使人心跳不規則地感覺到彼此灼人的熱度和硬度。
在喘息聲越來越激烈的片刻,第一次沒有經過任何潤滑就直接被貫穿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哼一聲。
而那尚未柔軟、過分緊窄的地方也讓林正平痛得直咬牙。突然地,疼痛欲裂的頭被輕柔地抱住了,如雨點般細碎溫柔的吻落在雜亂的發間,纏綿繾綣的情意,令他狂亂暴躁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膨脹的性器還留在對方的體內,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輕撫戀人的面頰。剛開始對方還顫抖了一下,明白這只是溫柔地觸摸後,隨即安心似的歎了一口氣,輕輕握住他從臉頰滑到頸項上的手。
「對不起,小逸,我不應該這麼粗暴對你。」
「沒關係,正平。」艱難地動了一下身體,徐逸擠出一絲微笑溫順地看著他。
「剛才一定很痛吧?」
「沒事,……還好。」
淚水毫無預警地從林正平的眼眶中落下。他的臉上並沒有傷心哭泣的表情,然而眼淚卻怎樣也停不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沒面子,在小逸面前沒出息的流淚!」
看到他伸手粗魯地揉搓眼睛時,徐逸急忙心疼地阻止著。
猛地拽住戀人頸部,當嘴唇貼合之後便不願再離開了。
這般結結實實的長吻再一次勾起了慾火,身體也跟著逐漸鬆弛,卡住戀人堅挺的部位也慢慢打開,得到解放的性器很容易地便探入腸壁的深處,無意中被頂到興奮點的瞬間,他輕輕呻吟起來。
「遇到有點不順心的事,小逸……,所以,對不起!……」就像借口一樣,對方一邊擺動腰部,一邊沉沉低語。
「嗯……真的沒關係,……啊,……誰,……誰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徐逸毫無怨懟的柔和聲調似乎撫平了對方的憂愁。
「真的,都不會生氣嗎?」戀人執拗地問著。
他溫柔地笑了,薄薄的胸口微微起伏。
之後雙方無言的,除了發出淫靡的呻吟外,便是全身心投入身體激烈的歡愛中。
在極度亢奮而射精的一霎那,「我愛你!……」這三個字像音樂一樣滲進徐逸忐忑酸楚的心裡。
終於還是被戀人愛著的欣悅令他感覺象重新活過來一樣。如同以往同樣的將身體交由對方,從指間到腿間都洗得乾乾淨淨,還有和衝下的水柱混在一起的,是帶著沐浴露香味的纏綿親吻。
身體被抱起來塞進臥室的被子裡,還冒著熱氣的肌膚一會兒就將有些冰冷的被單捂熱了,一股擋不住的暖意湧上心頭,感覺特別舒服。
明明並沒有那個必要,兩個人卻擁抱得好緊,雖然是和火辣辣的性愛完全不同的官感,然而這樣溫馨的感覺也很令人陶醉。
徐逸在戀人結實的臂彎中,就像平常一樣安心地閉上眼,沉沉地睡著了。
正在為即將出院的母親整理物品時,女人微笑的臉突然出現在面前。「正平,能和你談兩句嗎?」
離開病房裡母親關注的視線後,站在走廊玻璃窗前的潘玲,看上去少了故作輕鬆的堅強的感覺。「這些天是我太任性了,……讓你為難了,對不起!」
面對面的,明明就是自己認識的,深愛的那個女人,精緻美麗的容顏,清亮悅耳的聲音,……都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女人,但是如今那種曾有的輕快和明朗在她身上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是已過三十歲的獨身女人無奈和快要挺不住的虛弱,……難道是在自己和其他男人之間周旋得太累了嗎?他為自己心中的想法嘲諷地笑了。
「後天我就要走了,本來想回去跟公司提出申請,希望能調回國內的分部工作,現在看來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了。」像是用力擠出的話,說完之後便沒有什麼力氣地朝男人牽強地笑著,「以後到日本出差,如果順便的話,還請你能不能來看看我,正平?……帶上女朋友,也可以啊。」
「小玲,算了……既然錯過了,就算了……我們之間並沒有誰對誰錯。」林正平淡然地說道。
「對不起,正平,……最後我還是沒有堅持住。」女人像水一樣安靜的眼眸猛地溢出了淚水,「一個人實在太辛苦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心,可是,……可是真的受不住那種寂寞和孤獨的滋味,對不起,正平,對不起!」
歎息著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溫柔地替她撥開粘在滿是淚水的臉上的頭髮,輕聲安慰道:「以後如果真還是覺得不開心,覺得寂寞的話,……小玲,你還是回來吧。」
傷感卻也坦誠的對話後,女人抹乾了眼淚像是恢復了點元氣。
「阿姨,這個你放著啊,」回到病房一眼看見母親正拿著便當盒子,想要走出去清洗的樣子,她急忙撂起衣服的袖子,輕手接過來,「這事交給我來做,阿姨你只管躺著休息,可別讓正平再擔心了。」
緊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呼吸驀然一滯,眼睛死死盯住對方露出的那段手臂上斑駁交錯的傷痕,雖然沒有醜陋到面目可怖,但那種就好像是割在自己心口上的慌張而疼痛的感覺,卻清晰得令人心驚肉跳。
「小玲……這是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顧母親驚詫地看著他們,雙手不由自主地鉗緊女人纖細的手臂,他低聲地吼著。
「正平……」女人吃痛地皺起秀美的眉心,「你可不可以鬆手,……很疼啊……」
「我不鬆手,……小玲,你說,……我等你的理由!」他堅決而認真地凝視著對方,「離開我你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
女人終於崩潰地痛哭起來,「正平……你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
支離破碎的話語一點點拼湊起來,林正平的心就像被撕裂開來那樣的疼痛著。
「我忘不了正平……離開之後一天也忘不了你……我和筱原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停止不了想念你……正平……這些是為了能夠重新愛你的代價……他說只要我想你一次,就要在我身上劃一刀傷口……他說直到他厭倦了就會放我走……正平……」
理智幾乎抽離地撕開女人的衣服,在看見骨節瘦削突出的肩胛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口時徹底憤怒了。這已經明顯不是用刀割破的傷口,而是直直紮下去的,當時一定血流如注的深深的血洞。
「混蛋!……混蛋!!」 林正平近乎狂暴地一拳捶向身後的牆壁。
「正平……不要啊,……不要!」女人從背後拚命拽住他胡亂揮舞的雙手,「媽媽在看著呢,……媽媽在看著啊!……不要再刺激她了,不要啊正平!……」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好像額頭抵在石灰牆壁上才能撐住自己的身體,終於找回理智的他吃力而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潘玲把淚濕冰涼的臉貼在他的背脊上,「是我自己瞎了眼,正平,……你叫我怎麼能說出口?正平……」
聽著女人心碎的低語,他轉過身將傷痕纍纍的女人緊緊抱住,面色蒼白地吻住了她顫抖的嘴唇。
如此刻骨銘心的過去,就這樣任由它湮滅在回憶中?……真的能做到嗎?
最終還是沒能開口留住女人。對方走的那天整個城市下著很大的雨,航班也幾乎晚了一個多小時才起飛。
「如果,……如果有空來大阪的話,請來看我吧。」腳步停止在入關的閘口前,潘玲垂下眼瞼低聲說。林正平沉默著,無言以對。
笑著向他伸出手後,女人彎腰拎起隨身攜帶的小提包,「好了正平,你回去吧!」
開車返還的路上,被傾洩的雨水模糊了車窗外的景致,眼睛微微瞇起來,努力想要看清前方的路面,卻怎麼樣也對不住焦距。突然有種再也回不去的悲傷的感覺,想到某種深刻銘記的東西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擁有時,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母親在家靜養的那幾天,正敏才風塵僕僕地從南非出外景趕回來。某個晚上一起喝酒的時候,和孿生的兄弟說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扔掉快燒到手指的煙蒂,哥哥歪著頭似乎有所指地說道,「你是上輩子欠她的吧,正平!……別這輩子在她那兒還不了,又在別人那裡欠新債!」
看著對方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林正平一口飲盡杯底的啤酒,那股苦澀的滋味淡淡殘留在喉間裡。
在這之後的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常態,總算度過冰封似的冬季,早春的陽光投射在頰上感覺很溫柔,就像謙和溫順的戀人一樣。這個原先完全是五穀不分的少爺,也開始一點點學著做家務,儘管每次看著他拿刀的姿勢總覺得提心吊膽,但是那種被人寵愛著的滋味卻十分令人安慰,雖然沉默內斂的對方並不會把「喜歡」或「愛」字掛在嘴上。
「啊?」晚飯後正在廚房洗碗,忽然聽見在客廳看電視的戀人驚訝的低呼,「日本又地震了……」
沾滿洗潔精的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他走到電視前凝神一看,果然NHK的新聞正在報道靜岡縣突發地震的消息。
「待在日本就是這點太危險了,地震啊,還有海嘯,……自然災害真夠多的。」窩在沙發裡的徐逸仰望著對方全神貫注的眼睛,低聲感慨道。
「是啊。」想起到東京後第一次遭遇地震的場景,天花板、地板、牆壁,……屋子裡的一切開始劇烈晃動,自己心中已經懼怕到不行,然而周圍的同學竟像沒事似的,看書的,喝水的,聊天的,該做什麼便還做什麼,不愧具有從小經受歷練的超強神經。
「正平,那你在日本遇到的最厲害的地震是哪一次?」戀人好奇地問道。
「最厲害的一次?……阪神大地震吧……雖然那個時候我在東京,不過也算夠混亂了,連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也根本擠不進線路……」
回憶起往事,林正平有瞬間的失神,女人的面孔不禁掠過他的腦海。
那段混亂日子裡始終相互扶持著的經歷,直到此刻還記憶猶新。甚至因為女人最要好的同學在地震中不幸遇難了,她傷心痛哭時抱著自己,那種被眼淚浸濕了胸口的冰涼感,彷彿仍然留在身上揮之不去。
「正平!……正平!」看著他茫然憂愁的眼神,戀人有些心慌地跳起來抱住他,「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正平……」
林正平輕輕避開對方靠過來的身體,「沒什麼小逸,只是想起在那裡的老同學有些懷念,……我沒什麼……」
送走看上去有些不安的戀人,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雙手像是不聽大腦使喚地,從櫃子的最低部拖出佈滿灰塵的紙箱子。
心微微發顫著打開來,裡面雜亂放置的是十幾本相同的相簿。
他忍不住一本本拿出來翻閱,背景有溫泉、雪山、主題樂園等各式各樣,每一張都有潘玲甜美的笑臉。
箱子的底部,還有一小疊泛黃陳舊的信封,那是沒有電子郵件的時候,戀人間傳遞情意的方式。藏在最深處的那一封信,口緊緊地封著,不再猶豫地逕自撕開封口,裡面卻還是一些老照片,當他拿出其中一張時,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照片中的自己和女人忘情擁吻著。
信封從顫抖的指尖上滑落,還有很多張的照片紛紛散落在地上。
每一張都是相戀時那樣甜蜜相擁的畫面。
滿心酸楚地咬緊牙關,但終究忍不住嗚咽地滑坐在地。
這些所有的過往,怎麼能夠忘得了啊……
四月櫻花璀璨的時節,趁著到本社培訓的機會見到了潘玲。
身體有些僵硬地坐在女人單身公寓的地板上,猛地將手邊的袋子往對方盤起的腿邊一推,「這些是叔叔和阿姨讓我帶給你的,……還有椰汁糕,是我媽自己做的,她讓我帶給你嚐一嚐。」
順手打開看了看,女人歡喜地笑著說,「都是我想要吃的東西,真的想死了,在這裡買太貴了,謝謝你正平。還有,阿姨她身體好點了嗎?……」
突然,她伸進袋子裡的手像是定格似地停住了,「這,這是什麼?……是我媽媽買的嗎?」
明顯摸到的是個硬硬的禮盒,「正平?……」
她疑惑地凝視著表情有些奇怪的男人。
「是我,送給你的,……是一塊手錶,你看看喜不喜歡。」
他不自然地扭過頭去,好像女人的身上有什麼恐怖的東西,視線不敢停滯。
曖昧到有些緊張的氣氛中,手機鈴聲像離弦的箭,一下挑斷緊繃的神經。
幾乎是用力喘息著接通電話,聽筒中傳來遠隔千里的戀人輕柔的聲音,「正平,睡了沒有?我是小逸。」
「還沒有,我還沒睡。」
在女人執著的關注下,目光情不自禁地與面前的人纏繞在一起,他尷尬地敷衍著戀人的熱情,對於傳來的話語全然地心不在焉,只是斷斷續續地哼了幾聲。
「正平?……你,你是不是不方便?」敏感的戀人顯然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低聲而遲疑地問道。
「嗯,……我,」看著深深凝望著自己的女人,他輕輕說了一句,「我還在和客戶開會,不太方便講話。」
「這麼晚還要開會啊,」對方完全是深信不疑的反應,戀人溫柔的關懷讓他心慌意亂起來,「正平你辛苦了,一個人在那裡可要注意身體啊,那我不騷擾你了,掛了?」
「嗯,掛吧……」
滿懷愧疚的話音還未落,掌中出乎意料地一空,手機已經被女人飛快地奪走了。
「啊?……」
伴隨著他有些慌亂的叫聲,是女人狠狠將還在通話中的機器用力扔在地毯上的舉動。
然後,他閉上眼睛任由空白的腦子胡亂指揮著,伸手抱住了女人,嘴唇也緊緊貼了上去。
「正平,不要走!……你,你愛我嗎?……正平你還愛我嗎?……」
女人難以置信地顫抖著身體,輕聲喃喃地追問道。
緊貼著女人豐滿而柔軟的乳房,他的胸口急劇起伏著,隱隱地如針扎一般刺痛的心慢慢往下墜落。
寂靜無聲的短短的幾分鐘,仿若一個世紀這般的漫長。
「正平……」
當女人冰涼的手指滑入襯衫內滾燙的胸膛時,他終於將腦海中模糊的身影驅趕了出去,用力地、重重地點了點頭,「小玲,……我愛你……」
第八章
回國後和母親提起了想要結婚的事,看著她高興又有些激動的神態,揪緊的心也稍感欣慰了點。
「你那個美少年打算怎麼辦?」而聽他說完和前女友復合的消息,正敏低頭狠狠吸了一口煙,冷冷地帶著不屑問道,「跟人家說聲對不起就拉倒了嗎?」
「我們那樣,總歸是不正常的啊。」林正平直直地注視著他,「我和小逸並不像你,除了對方以外很難接受其他男人,所以分手的話,對彼此可能都好。……難道真的能一輩子在一起?其實或早或晚,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林正平!」印象中為人倨傲,卻對自己異常寬容的哥哥不到非常惱火的時候,是不會連名帶姓吼著他的名字的。
「你真夠混蛋得可以!」
他摔門而出前乾脆地說,「既然早就抱著甩掉他的念頭,當初又憑什麼要去招惹他?……不就是為了滿足下半身的慾望嗎?!……你這種骯髒的心理還配說愛?!……混蛋!!」
挨了正敏一頓臭罵後,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腦子昏沉著,突然傻傻地大笑起來,刺耳的聲音像割破心臟的刀子,漸漸感覺到有鮮血流出來了。
雖然已無數次練習過了分手時所要說的那番話,然而每當面對戀人純淨癡情的眼眸時,卻只覺得心酸疼痛,根本無法心安理得地說出「對不起,我要結婚了,我們分手吧!」這樣絕情的話來。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著,距離潘玲預定回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自己和男性情人還保持著熱愛的關係無法斷絕。
面對如此急迫混亂的狀況,林正平焦躁煩悶的情緒日益嚴重,在沉重的心理壓力下甚至出現了萎靡不振的情形。
當彼此赤裸的摟抱在一起,戀人依戀地用著男人最喜歡的方式親吻他兩腿間敏感的部位,然而無論對方怎樣的舔舐、吮吸,都無法令他放鬆身心去享受這般深情細膩的愛撫,充斥著腦中的,全是幻覺中的戀人斑駁痛哭的臉,神思恍恍惚惚地,疲軟的性器始終耷拉著,連一丁點火熱堅挺的徵兆也沒有。
「正平……」
嘴唇輕輕貼上他無表情的臉龐,戀人毫無任何抱怨,反而是憐惜地撫摸著他微微有些涼的胸膛,「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太辛苦了。」
低下頭看見對方溫暖得彷彿能治癒心靈的笑容,他默默無言地閉上眼睛。
這一刻即便戀人就躺在自己的懷中,心裡卻依然止不住的拚命回想著他溫柔的臂膀和言語,還有濕潤雙唇的親暱膚觸。
對不起,小逸……就要和這所有的一起告別了!
最近一段日子,母親好像是受了什麼人的拜託,總是有意無意地和他提起女人的事來,言談中大概的意思是希望他去和某某人的女兒相親見面,而最關鍵的意義無非是為父親的事業推波助瀾。
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深愛的戀人身上,徐逸無暇顧及母親的話語,每次都是沉默著不吭一聲。
五一長假後連著兩個週末都由於戀人說有工作要忙,暫時不能見面了,所以不得不待在家裡,只能任由媽媽嘮叨。
「小逸,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天晚上正準備回房洗澡的他,被母親伸手攔下來,「好還是不好你總得回個話啊!……還是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如果真是這樣你也坦白和媽媽說,只要你們真心相愛,我和你爸爸是不會反對的。」
「我……」徐逸不經意地將手摁在有些發痛的胃部,這些日子在父母逼迫的壓力下,以前就出過毛病的胃好像又不正常了,經常會隱隱作痛。原來想問問戀人是不是要去看醫生,然而最近對方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令他無從開口,反而將自己的病痛拋在一邊,只一心一意惦記著如何把戀人從工作繁忙所帶來的低潮中解救出來。
「我沒有女朋友,」眼看母親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心中禁不住有些酸楚,「但是我現在也不想去相親,對不起媽媽!」
即便從小就是溫順地任由父母擺佈的孩子,一旦涉及到要離開愛人的問題,他用力挺起胸膛,很認真而且堅決地說。
「為什麼?……難道是一輩子都不願結婚做快樂的單身漢嗎?」
父親放下手中的書本走過來,探究般地盯著他的臉不放,逐漸銳利的目光慢慢的似乎要刺破他的偽裝。
「還是,覺得我把你當成上升的工具很氣憤,嗯?」
「不是這樣的,爸爸……」
他握緊的雙手有些顫抖。
「那是什麼原因?我倒真的好奇了,像你這樣年齡的男人竟然會只要工作不要女人?……真的,還是假的?爸爸並不認為你會是一個工作狂啊?!」
「說吧!」
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誘惑著他,「早晚都要說出來的,現在不正好嘛!」
徐逸覺得胃開始一陣陣絞痛,腰也忍不住微微彎了一點下來。
「告訴我理由好嗎?」父親突然緩和了語氣,甚至還有些溫柔地說著,「小逸,難道有什麼話是不能對父母說的嗎?」
「以後如果你想見我就告訴我,不需要難為情,怎樣任性或者依賴的要求我都無所謂。」
耳邊迴響起戀人曾經給過的允諾,抱著豁出去的心態,雖然很清楚一旦說出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但是就算被痛打後趕出家門,也因為會有戀人深愛的庇護而變得勇敢起來。
「爸爸,我已經有喜歡的男人了。所以我不想去相親,……也不要談什麼女朋友,不要結婚!」
輕輕把這句話完整地講完,他僵硬在樓梯上。
「小逸,……你說什麼?……不要因為賭氣亂說話啊。」
母親好像還沒進入狀態。
「我是說真的,我喜歡的是男人!」
咬著牙又清清楚楚地重複了一遍,話才出口,臉上立刻挨了狠狠的一個巴掌,臉頰瞬時痛得發熱,嘴角有腥甜的血液流出,手背胡亂抹了幾下,父親兇惡低沉的聲音陰森森地在耳邊迴旋,「喜歡男人?我再問你一次,真的喜歡男人?你有膽子說你喜歡男人?」
看到父母冰冷的眼神,心中瘋狂地想念著戀人灼熱的胸膛,好想馬上就投入到對方懷中的衝動從未如此強烈過。
「對不起,爸爸!」
意料之中的,當然被怒火燒到頂點的父親痛打著從樓梯上滾落到底層的地板上。
驚慌無措的母親只會躲在一邊哭泣著流淚,家裡的氣氛幾乎窒息到令人無法呼吸。
心中僥倖存有一絲或許能得到父母諒解的奢望,也終於湮滅了。
隨便套上一雙鞋子,頭也不回地就衝出了家門。
出租車在城市狹窄的道路中穿梭得人頭昏腦脹,在快要忍不住嘔吐出來的那一刻,車子總算在目的地停靠下來。
一口氣從小區的大門跑到戀人所住的那幢公寓樓下,抬頭看著窗口透出的明亮燈光,徐逸沒來由的一陣安心。
定定神之後摁響了門鈴。
在大門被打開的一剎那,他硬生生收住了想要投入對方懷抱的身軀。
陌生的漂亮女人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帶著警惕地問道,「請問你找誰?」
「這裡,……這裡,」他眨眨眼,明顯底氣不足的囁嚅,「請問是,林正平的家嗎?」
「你是?」
背脊突然一陣陣發冷,「我是,我是他的同事,……同事。」
他低頭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女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稍微向後仰著身子,朝亮著橘色燈光的屋裡喊道,「正平,……親愛的,……親愛的,有人找你……」
「請等一下,他馬上就來了。」
女人禮貌地笑著解釋道,門廊昏暗的光線下,她沒有察覺到面前年輕的男人就好像血色全無的蠟像一樣。
「誰啊?……」
輕快地說著「我來了」的戀人在四目相對的瞬間,臉上和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僵持住了。
徐逸微微皺著眉頭,就那樣無聲地怔怔地看著他,眼中透出幾絲茫然和不知所措。
「小逸?……找我有什麼事嗎?」
林正平乾澀著嗓子低低問道。
蠟像做的人突然伸出顫抖的指尖,像抓住僅存的希望似地抓住他的袖口。
「我是在做夢吧?……正平,我一定是在做夢吧?……」
「親愛的,怎麼不讓同事進來坐呀……」女人動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臉部表情有些扭曲的戀人好像碰到燙東西一般,將徐逸的手決然的甩開。
嘴唇頓時血色全無地顫抖著,似乎半天才湊出一句「是女朋友嗎?……求求你告訴我好嗎?」
對方低頭「嗯」了一聲,然後又補了句「對不起,沒有對你說實話。」
搖搖晃晃地轉過身,「我好像打擾到你了,對不起,……前輩,我沒什麼事,……就再見了。」
在對方還來不及阻止之前就衝了出去,單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通道的那扇門後,留下男人幾乎呆滯地定身在寂靜空蕩的門口。
由訓練有素的服務生領路,徐曉慧撅著嘴在迷宮般的KTV裡穿梭。
「小姐,305就是這間。」
服務生幫著推開門後便走開了,在看清楚只有年輕的男人獨自一個坐在牆角的沙發上時,她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搞什麼花樣啊,大哥?!」女孩將背包往茶几上一甩,不悅地開口說,「我還以為有多少人呢?你半夜裡把我從宿舍拖出來K歌,居然就你阿狗阿貓一隻?!」
黑漆漆的包房裡,響著曲調有些哀怨的情歌,對這種郁卒的氛圍頗為不滿的妹妹很快便拿起遙控器,熟練地調換成輕快的旋律。
「哥,有啥不痛快的事了?」妹妹挪移到他身邊,親密地勾住他的肩,單刀直入地發問道。
「啊?」徐逸擺著端端正正的坐姿,輕輕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無聊,所以想把你叫出來玩一會兒。」
「無聊?」曉慧不屑地挑挑眉,然後伸手調皮地捏了捏對方的面頰,「戀愛中的人也會說無聊?哥,你有問題哦?!」
擱在腿上的雙手抽筋似地抖了一下,他沉默著。
「幹嘛?什麼態度嘛!」妹妹不滿地嘟囔,「明明前幾天還是甜甜蜜蜜愛你愛到死的樣子,怎麼現在看見我就一副失望寂寞的表情啊!……虧我還是爬牆逃出來陪你的啦!」
「曉慧,我哪有……」他低聲說道。
「那你幹嘛滿臉黑線啊?」女孩猛然捧住他的臉,歪著頭貼上來,「天呢!……哥哥,你怎麼了?……怎麼臉上弄成這個樣子啊?」
手指摁上他嘴角的淤青,妹妹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什麼?……怎麼?……」徐逸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曉慧詫異地拽起他,大步走到包房自帶的盥洗室內,明晃晃的燈光映照下的玻璃鏡子裡,是一張青白色的,顴骨和下頜處有幾處傷痕的臉。那些斑駁的印記是如此的明顯,以致於想當作視而不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是什麼,哥?」妹妹用指尖敲擊著鏡子,口氣嚴厲地問他。
「是,……是,是不小心摔的……」
他結結巴巴的回答被曉慧輕蔑地一下彈了回去,「不講老實話?難道臉上還想多添幾道印子嗎,徐逸、哥哥?」
「今天晚上,我告訴爸爸,……我愛上一個男人,……想要和他在一起,……只想要和他在一起!」
雙手撐在洗手盆的檯面上,他終於對妹妹坦白了。
曉慧整個人立即呆掉了,好半天才失力地抓住對方的手臂,下意識地不斷重複著,「哥哥,你怎麼敢說……你怎麼敢?……你竟然敢說?……大伯,大伯他會,……他會打死你的啊!……」
「早晚總有一天,他就會知道的。」徐逸吸了吸鼻子,「反正大不了就是被趕出來,我早有準備了。」
妹妹瞪大眼睛像瞧見怪物似地凝望著他,「哥,你真的下定決心?……你為了那個男人這麼做值得嗎?」
聽見這句話,他渾身一震,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慄起來。
「對了,你家那位課長大人知道了嗎?他怎麼說啊?你為什麼不跑去找他呀,哥?……」
看著他似乎在搖搖欲墜,妹妹有點擔憂地提了一句。
拚命咬了咬牙,臉色蒼白的男人發出微弱的音量,「正平他還不知道,……他,他出差去了……」
女孩好像鬆了口氣,「幸好你還有個溫柔的課長,就算被大伯趕出來也能有地方去。……以後,……以後你就只有他了,哥哥,……真的不後悔?真的覺得這麼做值得嗎?」
抬頭有些出神地盯著直直照射下來的光線,在刺目的明亮中喃喃地說,「無論,……如何,也絕不後悔……」
無處可去的夜晚只能在賓館裡打發了。
到公司上班後,在白天的陽光中那張可憐的臉便無可遁形,走廊上偶然遇見技術部的同事,紛紛關切地問他怎麼弄得這樣狼狽,只好低頭含糊地說是摔傷了,還招來大家善意的玩笑,「是不是看美女都忘了腳下的路啊,徐逸……」
一整天幾乎都在神經壓抑中度過,間歇性的胃痛也好像變得不太尋常起來,中午從餐廳出來後就徑直去了趟洗手間,稍微吐了一點。
下午開始的戰略部的月度例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中場休息的時候正打算去茶水間倒杯清水舒緩一下疼痛,突然被角落裡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小逸,」戀人的臉隱在暗處,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晰,「待會兒留個時間給我,好好談談吧,嗯?」
他像是被人提著長線的偶人,僵硬地點點頭。
「那麼,你開完會到大樓後面的咖啡館,我在那裡面等你。」
戀人瞥了一眼手錶,轉身走開了,頎長挺拔的背影好像被冰雪裹住般的,令人覺得有些心冷。
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之後,徐逸低頭走進滿座的咖啡店,由於是位於商務樓群中心的位置,因此每到傍晚時分這裡就成了上班族們悠閒放鬆一下的好去處。
找到觀葉植物旁端坐的戀人,他安靜地在小方桌的另一邊坐下來。
「小逸,我有事要和你說。」對方表情嚴肅,聲音低沉。
他輕聲嚅囁著「是什麼事……」,交疊擱在桌上的手幅度很小的絞動著。
「昨天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是我的未婚妻,我想要和她結婚。小逸,對不起,一直想要找機會告訴你來著,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真是非常抱歉。」
戀人直截了當的話像把鋒利的匕首,胸口被刺中的感覺使人痛得直不起身來。
「小逸,你和我其實都不是同性戀,即便我們真的深愛過對方,……但是,我們更需要的是正常的生活。」戀人點了煙,神情專注地盯著裊裊上升的煙霧,「所以分手是早晚要來的結局,要面對的困難太多,父母,事業,孩子……和其他你數都數不過來的問題。……小逸,我們不能彼此毀了對方!」
他慢慢抬起頭,淚水苦苦強忍在眼眶裡不讓它流出來。
「我從來沒有覺得愛上你,……是什麼不正常的事。」他舉起手擋住了憂鬱的滿是水霧的眼眸,「正平,你對我那麼好,……你是那麼溫柔體貼的一個人,我愛你,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或許真的是我太天真了,但是,我不願意離開你……」
「小逸,不想離開我又能怎樣?」戀人平淡地說,「難道要我正大光明地娶你?別傻了,……現在是我,過兩年你也會想要結婚,生孩子,不可能一輩子和我這樣偷偷摸摸生活在一起的!」
「可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你,正平,……我只要你……」
徐逸突然抓住他還夾著香煙的手,緊緊攥著,「請不要離開我,……請再考慮一下吧!」
戀人好像沒有料到他會是如此的反應,目光逐漸變冷的同時,對方鬆開原先握著咖啡杯的手,輕輕覆蓋在他用力的佈滿青筋的手背上。
「小逸,」林正平搖頭歎息著,「你何必對我這麼執迷不悟呢,太傻了!……」
低沉地說著,他不帶絲毫感情的,很乾脆地扣住年輕男人的纖細的腕部,甚至有些冷酷地將那雙執著的手扔到狹窄的桌面上,「對不起小逸,如果之前我曾經說過讓你誤會的話,我很誠懇的道歉,……實在非常非常抱歉!……真心實意地對不起,徐逸!……」
用不想拖泥帶水的口吻說出分手的告白後,戀人利落地起身,從錢包裡掏出百元面額的紙幣壓在杯子下面,便不發一言地板著臉走了。
徐逸靜靜地將臉埋在雙手之間,那個曾經溫柔地愛撫過他,甜蜜地說著會照顧他一輩子的男人,最後卻只堅持了一年的時間,就在不到一支煙的功夫,狠狠地將自己甩了。
然而更可悲的是,即便他是如此地對待著自己,那顆被撕裂開受傷的心中,依然只有對方的身影,已重重刻下烙印。
……說著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的自己,還是那樣深刻的愛著。
第九章
住了幾天賓館後,還是擔憂著兒子的母親找到了公司裡來。
「小逸,那天的事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吧?」頂著五月已有些灼人的太陽,母子倆坐在公共綠地的長凳上,畫著精緻妝容的婦人愁眉苦臉地說。
「其實你爸爸也很擔心你,」母親凝視著兒子傷痕仍未消褪的臉,「回來向他認個錯,說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你也知道他好面子,最痛恨這種不體面的事,可你畢竟是他兒子,他也不是真想趕你出去,……小逸,我和你爸爸都想著你回來!」
徐逸沉默了半天,才輕輕握住婦人的手,低垂的頭像被重物壓著似的,抬不起來,「對不起,媽媽。」
當天晚上下定決心要從家中搬離出來,他敲開了熟悉的,從小伴隨他長大的鐵門。
然而他的鄭重申明卻又引來父親的一頓痛打。
「滾出去!從此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混賬,變態!!……」
震天的怒吼聲之後,是被狠狠扔出來的行李箱。
就這樣在母親的淚水中被趕出了家門,估計今後也再回不來了。
清冷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漸漸拉長,回頭看一眼孤單的影子,只覺得無比的寂寞和傷感。
而只有自己獨自一人苦苦支撐著的愛情,大概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自從離開家借了房子一個人住著,除了午餐在公司能夠保證之外,其餘一早一晚兩頓飯則是能省則省,要不然也只是在樓下的便利店裡隨便買盒泡麵就打發了,因此原先便由於壓力過大而疼痛的胃,完全經不了他這般不規律飲食的折騰。
於是大半個月後,每天半夜被胃痛磨得無法成眠,甚至於嚴重起來只能抱著馬桶吐個不停,已經到了這種不看醫生不行的地步時,徐逸請假去了醫院,結果又一次很乾脆地被診斷為胃潰瘍,當場就由護士帶著辦理了住院手續。
對於他竟然賣力工作到「二進宮」而深表感歎的同事們,隔了幾日便成群結隊地來探望他。
在病床上支起身子微笑著和大家聊天,視線卻還不願放棄地在人群中一遍遍找尋熟悉的身影,……然而最終,還是死心了。
「嗯,……我,……我好像沒看到課長嘛?」
壓住還是如撕裂般疼痛的胃,他不甘心地輕聲問了一句。
「哦,你說林桑啊,」漂亮的秘書小姐不以為然地說,「他大概不知道我們來看你吧,最近見他老是很忙碌的樣子。」
心控制不住地劇烈跳動起來,腦中殘存的一線希望迫不及待地跳將出來,他摀住嘴咳嗽了一聲,氣息免不了有些急促。
「啊?不是吧,」胖胖的,以前經常一起加班寫程序的矮個男同事摸著腦袋嘀咕,「我出來的時候撞見他,還問我到哪裡去呢。」
連掙扎也沒有,心以自由落體的速度筆直往下跌墜。
「我說去看徐逸,人家生病住院了,還問他要不要一塊來,他說他今天沒空,被部長拖著走不開身。」
「啊?對了,課長平常對你那麼好,完全當你女朋友那樣地寵著,他沒來,徐逸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同事絕對無心的玩笑之語,卻一針見血,凌厲得可怕。
「你,你們胡說什麼呀……」
他咬著牙,隱隱覺得有點血腥味。
老天,求求你!……求你把那個會心急火燎抱著自己送進醫院,會自告奮勇地將自己帶回家,會溫柔體貼到無以復加的戀人,求求你把他還給我吧……,要我拿什麼來換都可以,……只要你把他還給我……
壓抑的情緒在眾人離去後終於爆發出來,身體一點一點往薄薄的被單裡滑,直至完全蓋沒了他的臉。
當林正敏趕到醫院時,兜轉了好大一圈,才跑上頂樓的露台找到獨自流淚的他。
下午還在攝影棚趕工的他突然接到弟弟的來電,對方不遺餘力地懇求著他去看一眼住院的同性愛人。
「既然擔心他怎麼自己不去?」有些憤怒地吼了一聲,話筒那端陡然無聲。
「算了,看在兄弟的份上就幫你一次。」每次在這樣沉默的角力戰中總是以自己的退讓告終,他認命地歎了口氣,「愛就愛,不愛就不愛,真不懂你搞得那麼複雜幹嘛!……沒膽量承擔後果的小屁孩還真麻煩!……」
儘管嘴上抱怨個不停,一結束工作後還是飛快收拾好東西往醫院去。
夜晚的住院部,整幢樓只亮著幽暗的燈光。
在病房內不見對方的身影,只能走到走廊上隨手攔住路過的護士。
「請問有沒有看到那個叫徐逸的病人?」
幸好年輕的女孩子對長相清秀的帥哥頗為留意,「我好像看到他到頂樓去了。」
「頂樓?他為什麼會去那種地方,納涼嗎?……」
一邊疑惑地嘟囔著,一邊爬上通往頂樓的安全樓道。
漆黑的夜色中,有淡淡的月光灑在露天曬台上。
果然有個人影蜷縮在角落裡,雙手抱住膝蓋,頭也深深埋在弓起的雙腿間。
看上去已經睡著了嗎?……那也沒有必要特地叫醒他吧。
抓抓頭髮,這麼想著的男人準備轉頭離去時,眼梢突然瞥見單薄的病號服下,對方瘦弱的手臂似乎微微顫抖著。
於是他很自然地將走過去端下身來,輕輕托起尖削的下頜。
年輕的男人並沒睡著,蒼白虛弱的臉上,被咬得死死的嘴唇快要滲出血來,他就是這樣忍住不出聲地哭泣著。
不知道他無聲地哭了有多久,林正敏感覺手指觸到的衣物的袖口已被眼淚弄得濕答答。
猛然被迫抬起頭的對方當然亂了陣腳,神色慌張無措地看著始作俑者,迷濛的眼眸還因為突如其來的衝擊而瞬間眨動著。
「小逸?……」
第一次看到別人傷心欲絕的臉,他一時怔了。
對方卻好像很快就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又將小小的腦袋埋藏起來,肩膀卻還在不斷地抖動,遮掩住了微弱的幾乎不可聞的呻吟聲。
「喂,小逸,你是不是哪裡痛啊?」
林正敏下意識地伸手撫摸他的頭髮,但馬上就被堅決地用力撥開了。
其實撞見對方如此傷心的情狀讓他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留下來吧,好像這樣看著別人隱私的情緒化,有些狗仔隊的味道,……但是又覺得自己就這樣離開,似乎也不太好。
無奈之下,他只好傻乎乎地站直身體守護著,盡量不發出聲響以免騷擾到對方。
而男子遲遲不肯停止的哭泣又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雙纖薄青紫的瘦弱手掌慢慢探伸在半空中,
林正敏急忙握住他冰涼的雙手,卻不料對方像是快要在水中沉溺的人突然抓住救生的浮木似的,力氣大到差點令人有要被鉗斷手指的錯覺。
不過這般極度壓抑後迸發的亢奮,隨著男人逐漸變小的啜泣聲而慢慢消褪,握在手中的力氣也跟著緩緩消失,終於還是無力的鬆開後垂落下來。
「小逸……好點了嗎?」
林正敏不放心地又蹲下身,貼著他的耳邊輕言道,「還有哪裡難受嗎?」
「謝謝你來看我,……正敏哥……」不曾露出臉龐的對方閉著眼,一字一句地說著,「請你告訴正平,……我不怨他,……我不會,我不會怪他的……」
心情有些沉重的回到家,想了一通後還是拿出了手機。
「小逸怎麼樣,情況好不好?」明白他打電話過來的緣由,弟弟沒招呼一聲就直接問了。
「知道他好或是不好又有什麼用呢,」林正敏沉吟著,「他想要的東西你給得了嗎?」
「不是給不了,是不願意吧……」對方似乎心不在焉地答道,「大概是好學生做慣了,我連逃課的勇氣也沒有,……小逸他真的比我勇敢。」
「正平,」他忽然肯定地說,「小逸的事其實你自己很清楚,看他這樣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沉默一陣後,弟弟的語氣依舊平靜,「你說我這是借口也好,是推托責任也好,我都認了。……既然不能給他想要的,索性就不要再留什麼感情,那樣只會徒增傷悲而已。」
「你想讓他恨你,然後忘記你?」林正敏帶著幾分嘲笑的口吻,「你當這是演苦情劇嗎?……可惜你的願望落空了,事實上你家的美少年可一點都不恨你呢!」
不顧話筒那端漸漸沉重的呼吸聲,他從容地繼續說道,「算了,你就安安心心和自己的女人好好過日子吧,也不要老惦記著做那些讓別人後悔認識你,後悔愛上你這樣無聊的事,你以為這是對他好嗎?……正平,真的,別太殘忍了!」
終於能夠理智地告訴自己,這場過程美好,而結尾有些糟糕的愛情,儘管他再怎麼不捨,看來還是結束了,確是在病癒出院的那天。
走在陽光漫溢的街道上,徐逸貪婪地做了幾次深呼吸,夏日空氣中的味道果然還是和去年一樣,處處瀰漫著熱情和甜蜜。
抬起頭向上仰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太過於眩目了,他不禁微微瞇起眼來。
心中懷有的期盼或許就像這湛藍的晴空,美麗卻遙不可及,他明明知道這個事實卻還是渴望,——曾經,渴望到不能自己。
「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找到那樣衷心渴求的人」,他懷念著已經失去的戀人的溫柔,有些用力地對自己微笑。
即便對方最後還是無法給予所承諾過的永遠,但是那些曾被深深珍惜疼愛過的美好記憶卻想一直珍藏著,不願意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抹去。
如果能祈禱深愛的戀人今後幸福快樂的話,那麼就從這一刻的放手開始做起,一定要笑著和他握手道別,真誠地對他親口說出祝願的話語。
抱著這般坦誠的想法,徐逸鼓起勇氣向對方提出了邀約,「想在一起打球的籃球場與你見面,有些話想當面對你說。」
「不用了,有什麼就在電話裡講吧,不用特意見面。」
對方的冷淡是在預料中的。
他不氣餒地繼續說,「無論如何還是想見到你,明天晚上八點我會在那裡等你。」
對方只冷冷哼了一聲,便兀自將電話掛斷了。
第二天做好了會是一個人傻傻等待的打算,徐逸默默靠在籃球場邊的欄杆上。
由於夏夜的酷暑而無人問津的場地,像是在襯托他的寂寞。
過了午夜零時後天空突然下起雷陣雨來,站在毫無遮擋物的室外,他只能任由瓢潑大雨沖刷著,全身濕了透。然而直到凍得簌簌發抖的時候,卻還抱著一絲希望不願離去。
當新一輪的太陽慢慢爬升上來,知道連「或許他會出現」的希望也消失了,徐逸遺憾著自己的祝福終究還是無法親自送到對方的手中,他無奈地拖著淋濕後又捂干的身體回到借住的公寓裡。
昨晚臨出門時遺忘在玄關處的手機閃爍著有未查看的短消息的亮光,順手拿起來摁了幾個鍵,卻在看見那行短短的字符的一瞬間思緒停止了。
「請不要再纏著我了,實在很困繞,拜託!! —— 林正平。」
手指像使不出任何力氣地鬆了開來,掌中的機器頓時掉落在地板上,只發出輕輕的響聲。
期末考試一結束便跑去澳洲遊學的妹妹,直到暑假過了一半後才興沖沖地回到這座城市,除了將行李箱扔到寢室外,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出竟然一個人借房子住的哥哥,說要審問個清楚。
「為什麼不搬到一起住?」舒舒服服地躲在冷氣充足的咖啡館裡,曉慧舀了一小勺冰淇淋往嘴裡送,一邊嘖嘖咂著嘴,一邊好奇地問道,「哥哥怎麼不搬去你家男人那裡啊?」
「我……」猶豫似地游移著視線,徐逸不知該不該照實回答。
「你什麼呀你,」妹妹大剌剌地無所謂道,「反正之前你們不就處於半同居狀態了?現在正好可以大明大方地住在一塊啊,還浪費那個租房的錢幹嘛呀!」
他帶些傷感地垂下眼皮,「有一些原因……」
幾乎是擠出來的聲音聽著甕甕的,感覺奇怪的女孩子敲了兩三下桌子表示不滿。
「徐逸,我命令你從實招來!……哼,難道是被人家給甩了不成?」一臉輕快地說出自以為是搞笑的話來,卻突然聽見對方苦笑著回答「是的,確實是被人甩了,我很沒用吧」這樣的語句。
「開什麼玩笑!」
一陣寂靜後,曉慧無視周圍輕聲交談的人們,重重推開椅子站起來,然後一使勁抓住兄長的胳膊,瞪圓了眼朝他發難,「你這個笨蛋又做了什麼傻事?哥,你給我好好地說,……不說明白別想從我這兒過門!」
很明顯被這個小他幾歲的堂妹吃得死死的,徐逸儘管並不情願,但還是含糊地說了個大概。
「混蛋!」性格急躁,愛憎分明的女孩眼裡逐漸冒起火,「一個笨蛋一個混蛋!」
紅著眼衝出店門,敏捷地躲開那雙想要抓住她的手,妹妹惱怒地丟下「我要去找那個混蛋算賬」,便迅速跳上計程車絕塵而去,生怕她激動之下鬧出什麼事來的男人只好馬上攔車緊跟不放。
幸好週末的午後只有戀人獨自在家,稍微被一前一後闖進來的兄妹給震住了片刻,然而很快,對方的表情便從僵硬變成了不耐。
「喂,你這個人怎麼能說結婚就結婚啊!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因為我哥哥是個男人就能隨便你玩弄嗎?你究竟知不知道他有多愛你啊?!!」
妹妹厲害地叉著腰質問,而挺立在她面前的男人神色冷峻,尤其是微挑的眉毛和抿緊的嘴唇,看上去有些許刻薄的意味,絲毫找不到往日的溫柔和煦。
「曉慧!」徐逸尷尬地出口阻攔,「不要說了!……曉慧別說了!」
而妹妹似乎對男人冷淡的態度感到非常不滿意,將兄長拋到一邊不加理睬的她繼續發威,「你要是抱著好玩的心態當初就不要招惹他!我哥真是傻得可憐,像你這種薄情的男人究竟有哪裡好?……」
「曉慧你給我住口!」
不忍心看到戀人為難的表情,徐逸禁不住加重語氣說道,「你馬上走,……馬上給我離開!!」
「我沒有存心想要玩弄他,只是另外有了喜歡的女人,所以提出分手而已。」
戀人冷靜地開了口,很清楚明白地說出這一句話。
「你這個見異思遷的混蛋!」
正在氣頭上的女孩根本無法對自己的言行有所覺悟,她咬牙切齒地低吼著,「只有我哥這個傻瓜才會為了你這種人被痛打趕出家門,……簡直太不值得了!」
戀人微微別過頭去,擺明了事情就到此為止的態度,「我想關於我和你哥之間的事,我們好像早就達成共識了。」
對方不屑一顧的反應很是惹怒了曉慧,她頓時臉色大變地向前跨一步,「你說的這叫什麼鬼話?你就沒有其他人話想要說嗎?」
「沒有,真的沒有,很抱歉。」
徐逸敏銳地覺察到氣氛不對,妹妹凌人的氣勢讓他忍不住猜測,那雙蠢蠢欲動的手會不會摔上戀人的臉。
於是很自然地,他幾乎就在女孩出手的那一刻擋在了男人身前。
「混蛋!!……」
清脆的巴掌聲之後,徐逸以絕對不允許對方反抗的姿態拽住妹妹的手腕。
「曉慧,夠了!你鬧得夠了!!」
他低沉的嗓音十分嚴厲,從未見過溫和的兄長也會生氣發火,女孩只得乖乖地矗著不敢再亂動。
這之後他轉過身,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我妹妹太任性了,給前輩添了這麼多麻煩,請您原諒她吧,實在是非常非常地抱歉。」
戀人只是盯著他的身影,好像並不打算開口。
「還有我自己的歉意,也請您能接受,這些日子因為我而使您感到困擾,我道歉!前輩,以後我不會再纏著您了,……請相信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徐逸認真而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握著妹妹的手,毫不遲疑地走出曾經以為會永遠是避風港的屋子。
第十章
從戰略部回歸到技術一課的時候,正是已經分手的戀人籌備訂婚儀式的忙碌期,由於自己早已不需要前輩負責帶教工作,儘管對方忙於公司業務和私人大事而很少碰面,但是他依然牢牢記住自己許下的承諾,除非必要絕不會主動接近對方,而心照不宣的另一方也盡量自然地閃避著他。
月初慣例的部長辦公會議之後,看見一臉嚴肅的男人從會議室出來,筆直走到自己面前,然後將幾頁紙順手放在桌上,「這是公司此次海外派駐的考試安排,請認真做好準備吧。……最後的面試可能會由理事親自進行,有了這樣好的機遇請務必要把握住。」
幾乎是這些日子以來最長的一句對話,徐逸仔細地聆聽著每一個字,心情卻是十分平和。
「謝謝前輩和部長的關懷,不過我並沒有離開這裡的打算,所以很抱歉。」
他很誠懇地起身鞠躬,禮貌地回絕了對方的提議。
「為什麼?想聽聽你的理由。」男人不解地沉聲問道。
「我覺得在這裡生活很好,公司什麼的精英計劃我並不想參與,或者乾脆地說,國外根本對我沒有吸引力,升不陞遷的我也無所謂。」
直視著對方掩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他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
「徐逸,我不想你這是在鬧脾氣,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耍小性子,這未免代價太大了。」男人的口氣突然緩和下來,「還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考慮一番再作答,畢竟這樣的機會只有公司最出色的員工才能得到,我並不是出於私人的意圖推薦你,只是就事論事地覺得你有資格參與這次的考試,並且有成功的把握,僅此而已。」
「對不起,」果然是被對方當成了在借題發揮鬧情緒,卻不想多費口舌地去解釋,「請您能否尊重我的意願?」
男人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複雜而古怪,傾身靠向立得筆挺的身影,他低沉的嗓音中略微透出一絲落寞和無奈,「如果是我懇求你呢?……如果我說雖然你盡力在躲避著我,但是只要一看見你還是令人困擾的話,你會不會認真考慮離開的事?」
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卡住脖子般的呼吸困難,對方緊貼過來的熟悉的氣息,從頭髮、臉頰、頸項,直到他無意中緊握鉛筆而無法鬆開的指尖,像揮之不去的熱氣一樣密密地將他包裹住。
「正平……」深深凝視著男人的臉,全然不在乎身邊還有同事來回穿梭,徐逸低聲叫著對方的暱稱,「正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有對我說?」
男人還是帶著那樣奇怪的表情,「你想得太多了,小逸。」
他搖了搖頭,然後從容地背過身去,淡淡地說著,「覺得現在對於你和我來說,這或許會是更好的結局,所以才向部長推薦的,……就只是這樣。」
「抱歉,又是我自作多情了。」輕聲低語了一句,他垂下頭等待那陣悸動慢慢地平復、消逝。
過了一個多星期,詳盡填妥的表格終於安靜地出現在了林正平的辦公桌上,怔怔地看著左上角粘貼的證件照中年輕男人溫和的笑容,他找不到任何方法來抗拒那股令人眩暈的疼痛感,心中每一處的角落都逐漸被灰暗的色澤所吞噬。
原先想當然地以為自己這樣不受歡迎的特殊身份,一定不在某人訂婚晚會的出席邀請之列,因此當對方遞給他粉紅色封面的請柬時,他只是傻站著,根本反應不過來想要伸手去接。
只好將厚厚的紙片擱在筆電旁邊,「全課室的同事都請了,唯獨留下你好像太過怪異了。」男人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很平淡地提了一句,「至於來不來,就隨你自己方便吧。」
「我會到的!」徐逸突然拿起請柬,緊緊握在手裡,看著對方的眼神中連一點動搖的光芒也尋不著,「……我一定會來的。」
那天的晚會設在市中心的豪華酒店,雖然再三提醒自己要保持平和的心境,然而一走進熟悉的宴會廳時,眼角還是禁不住濕潤了。
——熱帶植物後偷偷的甜蜜擁抱,看得見夜景的房間中令人沉淪的歡愛,貼在耳邊呢喃的溫柔細語,……此刻回想起來,彷彿一場眩目的夢,終於在清醒後消散得無影無蹤。
晚上七點開始的訂婚儀式多少帶點西式的味道,男女主角全套禮服裝扮地端坐在鋪滿鮮花的舞台上,不知是氣氛使然,還是刻意為之,徐逸總覺得那兩張精緻卻無甚表情的臉,好像沒有什麼生命和感情的木偶人像。
有些冗長的各式發言好比公司的年終先進交流會,等到台下的觀眾快要打瞌睡或者不耐煩了,作為主角的新人才第一次站起來,四隻手交錯握著切起了蛋糕。
當甜膩的奶油被服務生訓練有素地分至每個人的餐盤之中,他輕輕閉上眼睛,想像中草莓蛋糕酸甜的滋味,好像就在口中一點點化開來,而順著喉管吞嚥下去時卻莫名變成了苦澀。
「最後,今天到場的嘉賓中將有一位幸運兒能得到新人精心挑選的禮物,以表示新人的感謝之情。請各位核對入場前發放的紅色玫瑰花,如果發現綁有金色絲帶的,那可要恭喜您了,請您上台接受新人的禮物,並送上您的祝福。」
司儀的這番話稍稍帶起了晚會現場的小小高潮,大家紛紛低下頭,還不時左顧右盼,興致勃勃地探查究竟誰是最幸運的人。
「啊?……」徐逸有些猶豫地慢慢舉起手中的玫瑰花,纏繞在根莖部的金色綢帶異常醒目。
被身邊喜好熱鬧的同事用力推出去,他穩住呼吸,盡量坦然地走上舞台。
而男主角看似平靜的眼中也露出不易察覺的詫異和緊張。
女主角卻好像認出了他來,緊繃的臉上明顯一陣鬆弛,甚至是淺淺微笑著將包裝典雅的禮品親自放到他的手中,輕盈地深鞠一躬。
莊重地致以鞠躬回禮後,他溫柔地笑著對住話筒。
「今天,非常高興能來參加林正平先生和潘玲小姐的訂婚典禮,而且還很榮幸地獲得了新人真心饋贈的禮物,真的很有紀念意義。林先生是我在公司的前輩,一直以來都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和關懷,其實不僅是我,前輩在我們這些下屬的心目中,應該是最溫柔體貼的好上司,我想以後,他也一定會是愛護妻子和孩子的好丈夫,好父親。在這裡,我衷心祝願你們今後的婚姻生活能夠美滿幸福,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伴隨著台下觀眾溫馨的掌聲,他向眉宇間有些凝重,卻又不得不展露笑容的男人伸出手,「這些日子來受您照顧了,非常非常地感謝!……謝謝前輩!」
誠摯地握住對方的手,終於可以笑著對自己說,能夠為心愛的戀人祈禱幸福,便不再有任何遺憾了。
步伐輕鬆地走下台,經過主桌的那一瞬,微微擺動的手臂猛然被拽住了。
轉過頭對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徐逸嘴角的笑意真誠而令人安心。
林正敏定定凝視著他柔和的眼眸深處,只有一片純淨的清澈。
——「正平你果然殘忍……」他在心中暗暗感歎著,「即便整顆心都碎了也要努力為你微笑,那樣用情至深的人,你要用怎麼樣的代價才還得起?……」
算是圓滿結束了那場身心勞累的訂婚晚宴,第二天一大早便和未婚妻飛去歐洲度假,也順便為幾個月之後的婚禮採購些物品。
回國後又恰巧趕上十月國慶長假,閒適地在家調整了幾天,確保一上班就能有良好的精神狀態。
「林,這是你公休時部長代著擬定的項目分配表,」假期過後的第一個工作日,行政秘書按照慣例將各式文件分發給課室主管,「你先看一下,部長說如果沒意見的話就從今天起執行。」
「嗯,謝謝!」林正平大致掃視了一遍,突然皺起眉頭,又開口叫住了秘書小姐,「請等一等!……那個,上面怎麼沒有徐逸的名字?這個季度不再安排給他項目了嗎?」
「啊??」秘書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那段日子你不在,難怪呢……」
「發生什麼……事了?」他下意識地探頭看了看隔開幾米遠的空蕩蕩的辦公座位,以為對方是去跑客戶了才沒有在上班時間準時出現,現在看來似乎另有緣由。
秘書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徐逸出了車禍還躺在醫院裡,別說工作了,能否清醒過來醫生都不敢保證呢。」
盡量自若地將止不住顫抖的雙手挪到桌面底下,他不斷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鎮靜。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還有,不好意思,徐逸他住在哪一家醫院?」
抱著沉著的心態堅持做完因為長假而堆積的亟待處理的工作,抬頭看見牆上的掛鐘已顯示過了吃晚飯的時間。
「小玲,我今天可能要晚點回來,你一個人先睡吧。」
未婚妻沒有任何疑問地回答著「好的」,又叮囑了幾句「別太辛苦啊」的體貼話語,便掛斷了電話。
當電梯直達辦公大樓的地下車庫後,他反而猶豫起來,抬起的腳懸在半當中,卻還是沒能跨出去。
摁下「1」層的數字鍵,選擇從大堂離開的他,用力推動玻璃門後朝著地鐵車站大步走去。
——絕對擔保不了這樣的自己是否能安全地把車開到醫院,因此只能隨著擁擠的人潮,在嘈雜的地鐵車廂中機械地數著短暫停頓的站點。
「徐逸出事時我就在他身邊。」
邁進市立醫院氣派的大門,舉目望過去,筆直通往院部的道路兩側,高大茂盛的樹木在昏暗路燈的映照下,顯得有些陰森而晦黯。
「那天晚上從酒店出來後,他就像是有點不舒服的樣子,記得我還問過他要不要緊,他說是胃痛的老毛病,沒什麼關係。因為之前有好幾個同事一起說好搭我的車,所以當最後一個才能送他回家時,徐逸的臉色已經挺難看了。車速太快加上路面不平的搖晃顛簸,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噁心難受,就讓我在高架橋上靠邊停車,他說自己下來解決一下。結果就在他俯身依著圍欄嘔吐的一霎那,有輛小貨車違章變道後失控向他直衝過去,而我是親眼看著他被撞倒後倒在地上的,當時怕得我連自己的呼吸也找不著了,後來還是正巧趕來執勤的交警幫助將人抬回我的車上,及時送到醫院搶救,才沒有出更大的事。」
腦中一遍一遍地迴響著同事還帶著後怕的微微發抖的聲音,他默默走到了腦外科的病房區。
安靜的病房裡幾乎只聽得見液體滴落的聲響,而背對他坐著的,是曾有過一面之緣,卻終身難以忘懷的中年婦人的身影。
「伯母,您好。」
轉身後凝望著他的那雙眼睛,盈盈盛滿淚光,像極了自己冷淡地提出分手時,戀人悲傷哀痛卻依然動人的眸子。
投幣後從走廊拐角的自動販賣機裡取出兩罐熱飲,禮貌地將其中一份遞給身邊的婦人。
「謝謝……」她勉強微笑的臉上突然掉下眼淚,「哎呀……」慌張地用手拭淚,卻無濟於事,眼淚反而如泉水般湧出。
林正平急忙拿出手帕放入她的手中。
婦人輕輕壓住眼角,小聲地道謝。
「小逸,他……」斟酌著該用什麼樣的措辭才恰當,「他度過危險期了嗎,伯母?」
「嗯。」
看見對方微微點頭的示意,林正平被死死勒緊的心稍微鬆了幾分。
「送來搶救後的第三天就脫離了危險,只是不知道為何一直沒能醒過來。請來專家會診,也說不出個確切的原因,大概的結論就是出於小逸他自身的抗拒吧。」
「自身的抗拒?」握住飲料罐的手抖了一下,幾滴溫熱的液體潑濺出來,被手背的皮膚吸收後留下淡淡的漬痕。
「醫生說有過這樣的病例,因為病人對一些痛苦經歷的牴觸過於強烈,導致機體上的反應就是長期昏迷不醒。」
她越說聲音越沙啞,「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溫順乖巧的孩子,……那個一直會對著你微笑,說著『好的,媽媽』,從來不會與你抗爭的孩子,……卻沒有人真正瞭解他。」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傷害了他。」
聽著戀人母親的低語,好像繩子一般綁在他喉頭的罪惡感,完全擴散到五臟六腑,胸中湧動的種種複雜的情緒讓他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這怎麼能怪你呢,林先生,」婦人抬頭望著他,「是我太任性了,真的很抱歉。我這樣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所有心思幾乎都放在了丈夫的身上,對於兒子只當成炫耀自己成功的工具,……我這樣的人還自以為讓他了斷對你的感情,讓他痛恨後悔對你的感情,最後能回來向他的父親低頭認錯,重新返回我們所希望的正途,能夠維持住家庭和睦的體面,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正因為我這種自私的想法才害了他,而且還連累到林先生你,對不起,這些都是我的過錯!」
「啊?……沒有什麼被連累到的問題,伯母您不用向我道歉。」
他無意識地攥緊手中的罐子,好像連心臟也一起被狠狠捏住一樣,那種分分入肉的痛苦,「在小逸心中,我早已是一個惡劣的存在了,……只把他當成消磨無聊時間的對象,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拋開他,……這樣的傷害比什麼都要來得深、來得痛吧。」
後來,忘記了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回到家裡,整個身體沉陷於黑暗中,呆呆坐在玄關處的地板上,閉上眼彷彿還能聞到熟悉的灼熱呼吸的味道,……那種疼痛到麻痺的感覺始終揮散不去。
當天晚上,戀人溫暖的笑容出現在他淺淺的睡眠中。
對方慢慢向他靠近的片刻,清秀端正的五官好像浸潤在水中的畫紙,漸漸暈開後模糊一片。
匆忙想拉住戀人的手,卻無論怎樣用力也觸及不到。
於是很害怕地大聲呼喊著對方的名字,在就像是留不住對方生命般的驚慌失措中陡然醒來,手邊真實觸感到的是女人柔軟的肉體。
稍稍沉下心後,悄悄抹去滿臉的汗水,手背偶然蹭過嘴唇的一瞬,卻品嚐到了如同淚水那樣的苦楚鹹澀的滋味。
第十一章
和部長商量將徐逸未能完結的項目接到自己手中,林正平從行政秘書那裡拿到了對方的筆電,成功消除原先設置的密碼後,他在各個分區查找工作所必需的文檔和程序。
當看見明顯是放置私人物品的文件夾時,呼吸免不了有些急促,在黃色圖標周圍不停移動的鼠標好比躊躇猶豫的心緒,完全定不下來。
「課長,OMM客服中心打來電話,說系統在打印反饋單據時日期出錯,希望我們即刻予以解決。」
下屬焦急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果斷地合上電腦,小心將其收進略顯陳舊的背包中,他知道其實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觸摸對方的心了。
那些時日也斷斷續續到醫院看過幾次,身上零落插著管子,整張臉罩在氧氣面具裡,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的人,幾乎令他沒有勇氣靠近,極度恐懼伸出手的一剎那,會突然發覺握住的是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皮肉, 因此每一次的探望,他都只是站在門口默然凝視著,心中不停地向沉睡的戀人呼喊著「對不起」,一字字宛如刀刻般的,留下難以癒合的傷痕,隱隱還滲出鮮血來。
而睡夢中常常一轉身就消失不見的對方的身影,也越來越多地在璀璨的日光下閃過他的腦海。開車上班的途中遇到紅燈等候時,投向車窗外的視線猛然膠著,因為發現有個酷似戀人的男性而大吃一驚,尤其是精緻柔和的側臉實在太相像了,竟讓他差點要打開車門叫住對方……幸好停靠其後的車輛發出的刺耳鳴笛聲,及時提醒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無奈卻又不得不努力告訴沉溺於幻想中的自己,他所惦念的對方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醫院中,於是苦笑著自己是不是逐漸變得癡呆。
那樣的事之後接二連三地發生,並且愈加過分的反應也變本加厲地表現出來,直到無論是在公司和客戶那裡上班的時候,還是在偶然外出購物或者閒逛的時候,只要一有年齡身高相仿的年輕男人從眼前掠過,他竟然會自動將他們的容貌替換成戀人清俊溫柔的模樣,緊盯著的目光銳利而糾纏,其中顯然的關注的意味,就連身邊的女人也覺察到了。
「正平,……正平,」未婚妻狐疑地輕輕推了推他幾近停滯不動的身形,「你看什麼啊?是不是有認識的熟人要打招呼呀,嗯?」
「噢?……不,不是的。」他低下頭有些悲哀地收回視線,為自己莫名其妙陷入這樣迷亂的狀態而自我厭惡。
——早知會有今時今日的後悔心痛,又何必當初絕情無意地背叛退縮?
「小逸……」
他坐在深夜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耳邊聽到窗戶打開的縫隙處,隨著風吹而傳來的紙張翻動的聲響,呼喚著縱使再用力也無法得到回應的名字。
……然後深埋著頭,雙手重重壓住自己的嘴,壓抑而又長久地無聲痛哭著。
那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多月,以往總是叫人要有心理準備的醫生,表情雖然依舊嚴肅,不過卻淡淡地告訴守在一旁的家人,「氧氣面罩可以拿掉了,傷者的各項機能都在逐漸恢復,可能還是有他惦念的東西吧,估計很快就會清醒過來。」
戀人母親的第一反應竟是緊緊抓住他的手,全身的力氣彷彿都在這句話中消失,一時間只能語無倫次地說著「謝謝你,……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
而怔怔地站立著的他,胸口那陣椎心的疼痛幾乎令人無法挺直。
終於第一次,他寧願對方可以不再醒來,安靜地沉睡在沒有傷害和欺騙的世界中,只因為這樣渺小懦弱的自己不值得擁有那顆純淨的心。
或許連贖罪的資格也早已喪失了,想著如何補償對方的自己最終還是為了圖個心靈上的安寧,實在是自私得可悲。
凝視著露在棉被外蒼白無力的手,慢慢靠近後下意識地輕輕握住,沒有絲毫的動靜,就像以往相戀時那樣順從地任由他裹在掌中。
久違的肌膚真切相觸的感覺讓他心跳加速,……「完全不想失去這雙溫柔的手」,可惜已經沒有資格再說出這般真摯的情話了。
這之後只相隔了兩三天,便印證了醫生的推測。
曾經無數次撩動他心弦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躺在病床上的戀人無辜而困惑地睜開眼睛。
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只會茫然瞪著他,連摁下手邊的求助鈴這樣必須要做的常規動作,也根本想不起來。
「正平……」虛弱的身體甚至挪不動嘴唇,就如同擱淺在岸邊的魚那樣微微張著嘴,寂靜無聲地喘息。
——然而林正平卻很清楚地聽見了他的呼喚。
「正平……」雙手用力摳住被單,才嗡嗡地發出細如蚊鳴的聲音。
人像被催眠地貼過去,感覺鼻尖幾乎要觸到了,原以為會從對方眼中看見傷心或悲痛,心中顫抖著望進那雙眼眸的深處,卻乾淨得連一絲陰霾也沒有。
那種溫柔的神色彷彿在微笑,「只有,這樣……才能,見到你嗎?……太,好了……」
時斷時續地輕喘著,有淚水從他清澈的眼中滑落下來,「對不起,……正平,……我,還是,……沒能做到,……忘不了,……腦子,……消不去……」
不等震住的他反應過來,戀人又驀然閉上眼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當醫生趕來迅速做了一番檢查後,他恐慌地問著剛才所發生的事,究竟是出於何種緣由。
「昏迷狀態下的延續症狀,」醫生帶著輕鬆的表情大致解釋道,「可能還以為自己處於昏迷的狀態,也就是把你當成夢境中的對象了吧。」
崩潰似地跌落在身後舒軟的沙發裡,顫動著肩膀,從腹底深處空虛地笑出來,無法替自己的感情找到宣洩的出口,他攥緊還殘留著對方體溫的雙手,那樣無措而不安地坐著。
如同逃避似地,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在病房裡出現,直到手機中傳來婦人用力克制著激動的輕柔的話音,「林先生,小逸醒了,這次醫生說他真的沒事了,……還是衷心的謝謝你,堅持能來看望他,這樣才算喚醒了他,……謝謝!」
那天在醫院門口徘徊了兩三個小時,掐滅的煙蒂堆滿了砂石鋪底的垃圾盒,最後咬咬牙走進住院部的大樓。
「徐逸……」推門而入的聲響令上半身斜靠在床背上的人轉過頭來。
對方筆直地凝視過來,依然是溫順柔和的神色,他卻敏銳地感覺到缺了什麼。
「你好,課長,」嘴角噙著有些虛弱的微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謝謝。」
禮貌而疏淡的聲音輕輕砸在胸口,他慌忙低下頭,有眼淚滴落在地毯上,旋即被吸收無蹤。
再一次走進病房時,天空正在慢慢飄雪,明明十一月還沒過到底,天氣已經冷徹入骨。
此刻早已過了正常探望病人的時間,行經護士站稍微多看了一眼,幾個正在聊天的護士根本沒發現有人走過。
徐逸住的單間的特需病房,從門上的窗口處有些微的燈光透出。
推開門看到瘦弱的男人低著頭,膝蓋上放了厚厚的書本。
「啊,課長,」想來在舉目向他淺笑致意之前,對方應當是在聚精會神地鑽研學習著,「這麼晚?」
「嗯……,我媽是這家醫院的退休醫生,剛才去退管會替她辦了點事,然後順便過來看看你。」
他找不到更適當的借口,而事實卻是他得知對方就要出院了,的確沒有考慮周詳就在這種時間匆忙跑了來。
因為腦外傷而把頭髮剃得短短的腦袋像小雞啄米似地點了點,「希望別讓護士抓住你,這樣不遵守醫院規章的。」
平靜地說了一句,對方又默默地將注意力收回眼前的書本上。
「身體還沒恢復徹底最好少看點書,」好像不在乎一個人被孤零零地甩在角落裡,林正平只惦記著替他心疼而開口勸說,「這就當打發時間的消遣就成,真的不用太努力。」
「不努力可不行,」視線似乎不捨得離開書本,對方一邊翻著頁碼一邊認真回答,「公司海外派駐的考察下個星期就要筆試了,我連參閱資料的一半都沒有念完呢,不多加把勁怎麼行?」
「這一次趕不上就算了,明年年底還會有機會的。」
他耐心地勸慰道。
「昨天下午部長來過了。」
對方突然扯到了看似不搭界的話題,他有些奇怪,但又不便多問,只能應著「噢?……是這樣嗎?……沒聽部長提起啊!」
「我和部長談到了調換部門的事。」對方平淡的語氣卻猛然來了個突兀的轉折,頓時讓他從背脊涼起來,並且由於清晰感覺著胸口傳來的急劇壓迫而逐漸僵直。
「什麼,調換部門?」他察覺自己的聲音因為膽戰心驚而有些變調。
「其實上次離開時,戰略部的部長就表示請我能否考慮一下,從技術部調任至他那裡。」
彷彿只是談論更換旅遊目的地那樣輕鬆的口吻,儘管屋內的暖氣充足而溫煦,但林正平的雙手依然像是裸露在室外冰冷的空氣中似的,十指凍得幾乎要僵硬彎曲了。
「所以這次海外派駐的考試要是通不過的話,也務必拜託部長支持我離開技術部。」
霎時覺得身體的重量在一瞬間消失,如洪水般的事實衝擊著他,「如果是我懇求你呢?……我說只要一看見你還是令我困擾的話,你會不會認真考慮離開的事?……」
耳邊充斥著那句絕情傷人的話,他覺得自己快要淹沒在這濁流裡溺斃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嘴角一定難堪地扭曲著。
「……戰略部挺不錯的,你去那兒今後會有更好更多的上升空間。」
宛如隔著一層薄膜,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真實而又空虛地在房間內迴響。
那雙清澈溫和的雙眸長久停駐在他的臉龐上,原先沒有情感的眼神中開始生出一些疲憊,「或許您說的對吧,」聲音是撫慰般的柔和,「過去是我太任性了,說出那種不求上進的話,沒有顧及到課長您的感受,對不起。」
那之後彼此間又講了些什麼已經記不清了,而當對方禮貌地說「想要睡了」,才慌張地告別。
茫然跨出電梯,底層的大廳不時透進冰冷的風,裹緊外套走了出去,落在臉上的細小的雪片,就像眼淚般從面頰滑落。
日子幾乎又返回了常態,而離預定的婚禮日期也越來越近,林正平有些機械似地等待那天的來臨,回想起五年前的自己曾經那樣熱烈地憧憬和潘玲步入禮堂的情景,可是現在的他已完全沒有這樣的心境了。
早晨起來後發現外面有點雨霧濛濛,女人一邊穿衣服,一邊擔憂地望向窗口,「正平,明天會不會有雨啊?……如果下雨的話室外那些場景就要另選日子再拍了,真令人心煩呢!……」
趕到公司後抽了個空擋,將公休單上申請的原因填妥交給了行政秘書。
「啊,……林桑明天要拍婚紗照嗎?」秘書小姐羨慕地對他笑著說,「很幸福呢,……能挽著林桑的手感覺很幸福啊,潘小姐可真是好福氣呀,能覓到林桑這樣好的男人噢!……嫉妒,嫉妒,……還有,最重要的是恭喜你啊!」
客氣地回應對方,嘴裡說著「謝謝……多謝」,心思卻被正巧從自己背後經過的男人給牽走了。
看見他端著杯子好像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去,因為不清楚他是否聽見了自己和秘書的對話,忐忑的心情象鐘擺似的微微搖晃。
「課長,部長大人有請!」下屬從會議室探出頭來喊了一聲,「關於OMM結算系統的問題。」
「馬上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準備拿好筆電去報到的時刻,突然響起的東西掉落的碎裂聲和女人的驚叫聲,讓他毫不猶豫地朝茶水間衝去。
「對不起,實在抱歉……」
徐逸正手忙腳亂地拿著紙巾,狼狽地為不小心被他撞倒的女同事擦拭弄濕的衣擺。
幸好打翻的只是溫開水,稍微用電吹風便能除去水漬,對方也像是因為男人剛出過事故,或許身體還不太靈活而頗為體諒,和顏悅色地表示道,「嗯,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順勢轉過身,她瞧見了佇在門口的林正平,互相禮貌地點頭示意後,同事離去了,狹小的空間便只剩下他們兩個男人。
對方蹲下身子收拾起砸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他急忙也跟著蹲下,輕輕攔住那雙由於消瘦而關節骨過於突出的手。
「你放著,讓我來吧。」
徐逸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
蒼白的臉看上去有些憂鬱,膝蓋似乎也在顫抖著。
以為對方囁嚅著雙唇會說些什麼,他神情專注地等待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只得到慣例的沉默。
彼此沒有任何言語和肢體的交流,卻異常默契地將茶水間迅速整理一清。
「對不起,耽擱您的事了,部長還在等著呢。」
直到最後,對方才微弱地發出聲音來。
凝視著那微微弓起的背脊,他用力克制住想要擁抱的悸動。
——「算了,收手吧,林正平!你還有什麼資格再去騷擾他的生活?!……只會帶來傷害的感情就這樣讓它沉沒了吧!」
儘管一整天都在心中這樣對自己低吼著,卻依然在對方下班離開時鬼使神差地尾隨其後,茫然而無目的地走著。
被跟蹤的另一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絲毫沒有察覺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卻一同邁開的腳步。
從公司出來之後並沒有往地鐵站走去,對方先是到自己提出分手的那間咖啡館門口張望了一下,哪怕彼此相隔有十幾米遠,林正平卻能肯定自己聽見了那些深深的歎息。
繞著商店街兜了一大圈,曾經留下雙方甜蜜身影的地方幾乎都被重新踏足了一遍,然後又沿著繁華的主幹道不知疲倦地走下去。
當夜色的深沉終於瀰漫到城市每個角落時,熟悉的籃球場一下映入眼簾,而球場上耀眼的燈光將周圍一切照射得有些炫目。
就在宛如白天一般的明亮中,清楚地看著對方緊貼高聳的電線柱子,身體一點點往下滑落,……悲傷的臉埋在手臂裡,單薄的肩膀越來越厲害地顫動,……就是那樣持久而肆無忌憚地哭泣,……為了無法善終的愛情而痛哭,傷心疼痛的眼淚像是永無止盡。
即便拼勁全力也再阻攔不了內心情感的噴薄,他拋去所有的猶豫和躊躇,大踏步地走過去,跪倒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抱住癡心愛著自己的戀人。
對方全然是詫意地瞪住他展開的雙臂,身子不禁往後瑟縮。
不氣餒地拽住溫熱的手腕,卻意想不到被用力地推開。
再度握住,又再度被推開,再握,再推……直到對方沒有力氣再反抗,不得不抽泣著被他抱在懷裡,嘶啞的嗓音才令人心酸地呢喃著,「不要,請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
第十二章
「跟我走!……請跟我走吧!」
當他抱緊了懷中的人,在戀人的耳邊如此堅決地懇求之後,對方蜷縮的身體一震,但是卻沒有搖頭,只有些不知所措的摩擦著手指。
「小逸,我想要你!」
托起對方尖削的下頜,他說得直截了當。
而那雙被淚水浸潤的動人心魄的眼睛,就這樣靜謐卻哀傷地看著他。
「如果你討厭的話,也請立刻拒絕我,沒有什麼好為難的,就請大聲地說『你走吧』!」
目光密密糾結在一起,儘管眼神中有傷心、有困惑、還有畏懼,可是對方依然那樣沉默地凝視著他,沒有逃避和退縮。
——請不要趕我走……
帶著祈禱般的心情吻上不再有劉海覆蓋的額頭,戀人全身顫抖了一下,卻終於緊緊抓住了他因為過分用力而有些僵硬的手臂。
十指纏繞著離開人群逐漸增多的球場,對方不曾開口說什麼,卻又不曾有拒絕或者是不情願的行為表示,對於並沒有被詢問過就直接帶到了賓館,也是一如既往的溫順的接受。
由於兩人都是普通的上班族的裝束,前台登記入住的小姐可能只把他們當作一起出差的同事關係,很平常地帶著職業微笑遞給了房間的鑰匙。
打開門後彼此也沒有說話,那一刻就彷彿應該如此這般的,夾攜著從室外帶來的冰冷的空氣而緊緊擁抱了。
互相溫暖起來的身體似乎逐漸驅除了冬日的嚴寒,慢慢地甚至都能聞到熱情夏日的草木的味道。
幾乎又回到了去年夏天那些極致纏綿的日子。
戀人眷戀的眼眸濕潤著,半開的唇也泛著潮紅的艷色,就像在等待親吻一樣。
情不自禁地點啄上那樣美麗的嘴唇,對方微微瞇起眼後溫柔地笑了。
「小逸……」喃喃著夢中重複過無數遍的心愛的名字,他又深深吻了一次。
戀人這次沒有再笑,和他執著的視線相遇後,就緩緩閉上眼簾,而被擁在懷內的背脊順從地承受著他的撫摸,那具纖瘦的身體完全沒有任何的抗拒。
脫去厚重衣物後,赤裸的縮在床頭的軀體細微地顫抖著。
僅僅過了幾個月而已,那瑟縮起來的背愈加細瘦得驚人,浮現出肋骨的胸腹更讓人聯想到流浪的小貓。
瘦弱的身上還清晰可見那場可怕的車禍遺留下來的痕跡,尤其是腹腔處突起的,呈現出血紅色的手術刀疤,在原本白皙的皮膚上更顯得怵目驚心。
雙手忍不住觸碰了一下,對方頓時像觸電似的彈了起來。
「不要,……別,……請不要碰它……」
聲音僵硬地低低呻吟,令他頭昏腦脹又心懷酸楚地想要哭泣,不斷在心中無聲吶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於是,害怕著這樣溫柔的承受住所有痛苦的戀人,會像夢中那般突兀地憑空消失,他用力抓住對方的身體,死死地抱住不願再鬆開手。
就這樣沉陷在混亂的思緒中,恍惚間感覺有人摸著他的頭,像羽毛掠過般地輕柔撫觸著他的頭髮。
他撐起身體,極近距離地凝望著對方。
純淨的眼眸誘惑著他一寸寸把臉湊近,直到呼吸也能交換的瞬間,戀人顫抖著閉上雙眼,就像是全心全意地等待即將到來的風暴。
嘴唇不知第幾次的自然重疊交揉,但是其中的意味卻陡然變了樣,不再是試探般的輕吻,而是混合了慾望的激吻。
根本不想拒絕他的對方,近乎虔誠地摟住他的後頸。
林正平抬起戀人的小小的臉龐,不住地吻著,纖細的腰肢也在他的手中緩慢下移,緊澀的甬道有粗大堅挺的異物捅入,那種疼痛和壓迫感令人難以忍受地發出細弱的呻吟。
感覺貫穿對方的那一剎那,如同溫柔的心靈一般包裹著自己的器官,比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都要來的滾燙炙熱。
在不斷搖晃和擺動的索求中,只感到對方的體溫熱得幾乎要灼傷皮膚。
高潮時戀人射精的痙攣帶動腸壁陣陣緊縮,強烈襲來的快感使他猝不及防地將溫熱的精液噴射在對方的體內。
急促的喘息聲片刻後平緩了下來,他小心輕柔地伸出手撫摸對方的臉頰,除了稍稍顫動了幾下,之後戀人便彷彿熟睡似的不再有什麼反應。
「小逸,我來幫你弄乾淨,剛才太激動了,對不起。」
「沒關係,請還是讓我一個人吧。」出乎意料的,徐逸輕輕撥開他環在腰間的手臂,「我現在能去洗澡了嗎?」
懷內的溫暖驀然消失,有些失落地看著對方抓起床邊丟棄的衣服,一個人腳步蹣跚著走進浴室,突然產生一股莫名的心虛。
雙眼牢牢瞪住緊閉著的門,好像要用企盼而執著的目光在上面鑽出兩個洞來。
時間漫長得幾乎令他掙扎著想要在下一刻就衝進去,對方才衣著端正地推門而出。
「前輩,我就先走一步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疏然的口氣,使他的脊背處冒出絲絲冷汗,「對不起耽擱您回家的時間了,很抱歉。」
「小逸,你,……你怎麼了?」
明明想留住他想得發狂,然而眼前風雲突變的事實卻讓他痛心失望。
「老實說今天當我看到你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因為我沒想到你會那樣跟蹤著我。」對方走到大門背後,回頭凝視著他的臉上露出有些苦楚的笑容,「或許除了愛情和承諾,其餘的東西你都能絕對溫柔體貼地給予我。……可惜沒有摯愛的同情,我不想要!……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對不起,還是請你把它收回去吧。」
就像是不能再給他哪怕一丁點的辯解的機會,戀人連背影都明顯帶著寂寞的味道,旋開門鎖,安靜卻又堅定地離去了。
什麼都做不了地平躺在還殘存情事餘韻的雙人床上,林正平思考著不可能會有正確答案的那些奇怪的問題。
——究竟愛情是什麼?究竟責任是什麼?究竟兩者間哪一方的砝碼才應該更重一些?
這就如同在沙漠中找出特定的一顆砂同樣困難,但是卻無法不去尋找。
「什麼狗屁責任!!」
心意闌珊地出了賓館,漠然順著筆直的似乎能通到天涯的道路走下去,他就那樣闖到哥哥的家中。
腦子不加過濾地便將心頭的疑問統統傾瀉出來,沒想到竟然先是被又狠又重地揍了一拳,然後是被輕蔑鄙夷地罵了一通。
「林正平,你只是想要那種不求回報的溫柔愛情罷了!!……你這個自私怯懦的混蛋!!」
「既然給不了他所希望的那種未來,你就死心放手吧!」
「不,……不行,……現在要我放開他,……真的做不到了。」
兩張同樣的臉互相對峙著,看見對方眼中萎靡沮喪的自己,不意間胸口一熱,眼淚就湧了上來。
沒有想到林正平會這般毫無形象地失聲痛哭,就連被那個青梅竹馬甩了的時候也不曾如此悲傷過,那一次窩在他的小屋裡喝了個酩酊大醉,他可看得很清楚,可憐的弟弟多的只是不甘心而已。
然而此時流著眼淚的男人,已不僅僅是不甘心,更多的卻是令人震動的那種深深的無奈和苦痛,正敏也不禁為之軟下心來歎息道,「哎……我可管不了你們這一對了,非得弄得一個比一個淒慘,算什麼名堂。」
順手扔了條髒兮兮的手帕到弟弟的腳邊,「撿起來把臉抹乾淨吧,瞧你那女人樣!」
被推搡著趕出門,他靠在大樓陰冷的牆角點上一支煙,因為用力過猛地深吸幾口而嗆得咳嗽連連,就好像加深了自己悲慘的現狀一般,他粗魯地拭去眼角殘留的淚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丟掉才燒了個頭的香煙,一接通就聽見正敏有些低沉的嗓音,「不想看到一輩子都是這付嘴臉的你,自己要做什麼就勇敢一點!……如果你真的確定愛他,沒他不行的話,那去把他追回來啊,別自己硬撐著和潘玲拖成一對怨偶!至於老媽那裡,……你總歸是他的兒子,……這道坎早晚一定能過吧。」
直到回家後在門口脫了鞋,腦中還重複著哥哥最後那句稍顯溫柔的話,「別煩了,我會幫你。」
就這樣短短的幾個字,卻像是把深藏在他心中的刺慢慢都溶解掉了一樣。
第二天果真如他所願的下起了大雨,女人很是鬱結地打通電話和攝影師另約時間。
「這該死的冬雨,」既然不能拍照,只好整裝去公司上班,她滿腹牢騷地埋怨著天氣,「明明預報都說是陰轉多雲,偏偏就憑空多出這場雨來,討厭透了!!」
林正平卻暗自愉悅地和女人道別,然後腳步輕快地走出家門。
結果在上班早高峰擠滿人的電梯裡便遇見戀人了。
即便有些困難並且不太禮貌,但還是顧及不了別人地挪到昨晚還那樣被自己擁抱的對方的身邊。
電梯關門啟動前又匆匆塞了幾個人進來,於是被壓迫在角落裡的兩人幾乎毫無縫隙地密合在一起。
儘管有那麼多人的氣息混合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可他還是能清晰分辨出戀人身上清爽而溫柔的味道。
「早上好,小逸。」
他在對方耳邊低語。
徐逸稍稍點點頭,算是給他的回禮。
雖然是出於自然的不可抗力,但最終造成的事實卻和自己的意願相當一致。原本以為發現他並沒有利用公休去拍攝婚紗照片,戀人一定會有些詫異的反應,但實際上對方像是根本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回事,平靜到冷漠的臉上,連眼皮都未顫動過一下。
整個上午都在對方故意的忽視中度過,甚至厚臉皮地將人堵在茶水間想要訴說自己的心境,卻在開口僅叫了聲「小逸」後便被果斷地截住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該說的也都挑明了,請不要再騷擾我,……請求你!」
戀人輕輕重複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這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那種認真拒絕的語氣,是多麼的刺傷人心。
這一次抱定了不想就這麼結束的林正平,默默忍受住戀人的淡漠,即便不知打了多少通電話都一概被對方直接掛斷,為了躲避與他單獨相處,對方連喝茶的習慣也改換成攜帶礦泉水上班,……諸如此類的行為差不多天天在上演,卻並沒有使他要重新追回戀人的決心往後退縮。
「要不要我出馬?」
百無聊賴地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熱情過於高漲的哥哥又打來八卦電話。
「算了,看到你這張和我一樣的臉,小逸肯定開心不起來的。」
明明是很認真地說出這樣的事實,對方聽到這一句卻哈哈大笑起來。
「你倒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嘛。」正敏戲謔地哼哼,「我勸你趁小玲出差的這段日子快點搞搞定,別等她回來後還要這頭那頭的忙,到時候弄得一團糟可連哭鼻子的時間都沒有啊,……親愛的弟弟,以後痛到傷心時別怨我當初沒提醒過你噢!」
「既然這樣你就要負起煽動我的責任,」林正平無精打采地玩弄著褪下的訂婚戒指,「如果真被趕出來就把你的狗窩挪給我住。」
接近新年假期的那個週末,公司裡由於日方職員都提前回國度假的緣故,而顯得冷清了不少。
中午走進餐廳的時候就看見戀人獨自坐在角落,平日總在一起的同事像是休假去了,只留他一個人專注地低頭吃飯。
「小逸,怎麼又瘦了?」
自己的突然靠近似乎讓對方大吃一驚,全身緊繃地捏住手中的筷子,眼眸中戒備到幾乎失禮的神色,儘管這些日子已見過多次,但依然覺得胸口陣陣揪痛。
「每天三頓飯都有正常吃嗎?」
凝視著戀人只剩下細小骨架的臉,他神情嚴肅地低聲問道。
「有啊。」
只吝嗇地回了兩個字,對方便扔下才吃到一半的套餐,動手收拾起餐具來,卻冷不防被他拽住了手臂。
「課長……」戀人明顯不悅地皺起眉頭瞪著他。
「小逸,請坦白地告訴我,……你變了嗎?你對我的感情變了嗎?」
耐心地等待著,然而戀人對他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小逸,……小逸?……求求你,回答我好嗎?」
連自己都能感覺到聲音中的悲傷,對方卻很平淡而又無情地掙脫開他的桎梏。
「可能我現在還是愛著你,但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戀人在轉身離去前淡淡地說了一句,「托課長您的吉言,海外派駐的考察我順利過關,今後反正也不會再見面,您願不願意放手我已經無所謂了。」
當部長將他單獨叫進辦公室,似乎在替他得意地笑著遞上有理事簽名的確認信時,徐逸強忍住突如其來的想哭的衝動。
雖然每天都近乎強迫地警戒自己,一切都結束了,……那種因為愧疚而施捨的愛情絕對不願再接受……
可深深愛著對方的心卻根本無法收回來,連夢中也如同牙牙學語的嬰兒一樣,不停地叫著戀人的名字,清醒之後又因為潮濕的面頰而黯然神傷。
終於告訴對方自己要離開這裡遠赴澳洲,不敢再看那雙佈滿憂愁的眼睛,害怕就這樣將自己心中深藏的話傾訴出來,他無情地甩脫戀人的雙手,昂起頭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原以為已被自己的舉動傷到自尊的男人,卻很堅決地追趕上來。
「小逸……」
聽見身後逐漸響亮的腳步聲,徐逸歎息著他為什麼還要纏住自己。
就在躲避著跑下安全樓梯的時候,被曾經當過刑警的對方追上並扣緊了手腕。
「你別逃啊……」兩人都氣喘吁吁地微微彎下腰,不自然的呼吸聲響徹空蕩的走道。
然後為了像是不讓他逃掉,戀人用身體把他整個人壓在牆壁上。
「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
對方始料未及的道歉引出他條件反射的回應,即便事實上這句「對不起」究竟意味著什麼,他毫不知情。
「為所有傷害到你的那些言行,我真誠地道歉,」 戀人俯視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歉意和憐惜,「哪怕你不能原諒我也沒關係,真的。」
迎視著對方深情的眼眸,他有點呼吸困難地想要別過頭去。
「今天這一個是我最後的請求,」 但戀人的手突然抓住他的下頜,將他巴掌大的臉托起來,「請別低頭,……請你不要把眼睛閉上。」
「讓我能清楚地看著你,我才有勇氣說。」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怯弱,戀人有些顫抖的手指慢慢移到他的唇角,溫柔地撫摸著,那雙靜靜藏在眼睛框架後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凝望著他。
看見對方的臉漸漸靠過來,徐逸內心掙扎著,緊貼住大腿的雙手愈發用力地攥緊褲縫,當只有放鬆身心的夢中才會出現的親吻就這樣發生時,他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緊接著持續的濕熱的感覺令他幾乎要堅守不住地一點點沉淪。
「你到底……要說什麼?」
總算從喉嚨裡拚命擠出這幾個字,不過沒有換來任何回答。
「我想見你,」沉默良久後的低語在耳邊響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見你。」
「所以呢?……」他聲音發顫地誘導著。
「所以請你不要離開我,……如果無法繼續愛我的話,就當作憐憫也好,請不要離開我!」
聽著戀人幾近哀求的話語,他深吸了一口氣,隔了幾秒鐘,用疲倦的語氣回答道,「對不起,我做不到。」
推開對方想進一步懇求擁抱的手,兩人之間拉出了幾十公分的距離。
「請你,……不要逼我!……請不要再纏著我!……」
他丟下了這句話後飛快地奔下樓梯,奮力跑到底層大廳後面的洗手間,鎖上門忍不住心酸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寂靜的空間中沒有再傳來戀人追趕的聲音。
第十三章
回到辦公室匆匆忙忙向行政秘書請了假,推說身體不舒服後就很沒有責任心地離開了公司。
「你在躲我嗎?……是因為害怕嗎?」
剛剛將手機擺在公寓房雜亂的書桌上,戀人的短消息已跟蹤而至。
「沒有……不是的。」
敷衍式的否定,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幾乎只過了幾秒鐘,尖銳的鈴聲令他慌張的心中更為不安。
「小逸,我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話筒那頭暗啞的聲音似乎快要擊潰他的防備,「但請你真的能好好考慮一下,小逸,……求你!」
一言不發地扔掉手機,就算不去想,戀人的臉龐也佔滿了徐逸整個身心。
腦中不斷閃現著對方憂傷而凝重的眼眸,即使打開電腦拚命警告自己要平靜下來,要埋頭工作,……卻依然擺脫不了那些被哀求的畫面。
被回憶的甜美和苦澀交替吞噬的他,縮在沙發一角不想動彈,一個一個小時就這樣消磨過去,直到晚上空空的肚子實在抵擋不住飢餓的侵襲,才不情願地拿著錢包下樓去便利店買些能餬口的食糧。
電梯到達底層後門一開,他習慣地抬頭往安全門外看了一眼,赫然入目的是一台銀色的車停在對面,車旁還站著一個人,根本沒有想到會是林正平。
傻傻地愣了一會兒,當他突然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的幻想時,可以算作驚慌失措地逃跑上樓,衝進房間後立即反鎖上門,在空無一人的公寓中只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小逸,請你下來一次好不好?」
「就下來說一句好好不好?」
「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
…………
不斷收到如此哀求的短消息,徐逸覺得自己的胃好像都要抽筋了。
這種超越物理距離的追逐比任何形式上的接觸,還要令人倍感煎熬。
於是就像迷失在荊棘的樹林裡,神經質地每隔十分鐘便偷偷掀開窗簾一角,車子和戀人彷彿雕塑一樣靜默地停在門口,始終都不曾消失。
待在這麼寒冷的空氣中會不會感冒?
是否吃過晚飯,會不會餓肚子?
站了那樣長的時間會不會累著啊?
…………
整晚胡思亂想睡不著的他,就這樣跟著對方守了一夜。
神色憔悴地盼來朝霞滿天的清晨,徐逸懷著祈禱的心情拉開窗簾,還沉入夢鄉不曾驚醒的小區內平靜而安寧,除了偶爾飛過的幾隻小鳥,只有那一個絕對不可能看錯的高大身影原地不動佇立著,通宵等待了自己的戀人好像不曾離開半步地守在公寓門前的道路上。
克制不住痛苦地崩潰,使他猛然蹲下身子,扭曲著表情將頭縮進團起的身體中,「正平,……請你真的不要再這樣對我!……」
當林正平幾乎凍到整個人快要僵硬麻木的時候,徐逸毫無神采的臉好似夢境一般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木然地凝視著他,對方輕聲的開口說道。
「只祈求你多給我一次的機會,也辦不到嗎?」
他突然感到一股濃重的寂寞,明明心愛的人伸出手就能摟在懷中,……可那種令人手腳冰涼的淒涼和無奈還是揮之不去。
對方慢慢低下頭不動,裸露的頸項看來格外的纖細。
「對不起,……」
「我知道,小逸。……給你添麻煩了。」
從好像胃痙攣似的壓力中解放出來,不再過多猶豫或是癡纏地轉過身,他在對方沉默的目光中,終於選擇放手了。
即便牽掛對方的心還是在痛著,……即便根本無法欺騙自己地動搖著,……然而一旦做了決定就想要堅持下去,徐逸離開租住的屋子前不自禁地握緊拳頭,「再見了……」
仍在新年假期中就被公司送到福岡的培訓中心,差不多要經歷兩個多月的魔鬼訓練,期間要學的事實在太多,不僅是以往完全沒有接觸過的營銷學,還有繁瑣嚴謹的會計制度,甚至連今後與客戶打招呼的方式,都被填鴨式地灌滿了腦子。
嶄新的生活似乎正隨著爆芽的櫻花樹慢慢到來了,這些培訓的適應期過後,就是準備材料辦理赴澳洲的工作簽證。
在從日本飛回來的高空中,他忽然想起林正平的臉,其實不知怎地,最近他老是懸著心地思念對方。
「啊?!今天已經三月二十日了,時間可過得真快呀!……徐逸,我們是一月初來的對吧?」
旁邊座位上與他一起接受培訓壓搾的同事忍不住感慨著。
就像有電流通過似地微微驚跳起來,心臟幾乎因為不能承受這樣的刺激而有一瞬的停滯,他呆呆望著如抽筋一般顫抖的指尖,別人隨口說出的日期便足以令他悲痛絕望,原來那根梗在心頭的刺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四月的新娘,……希望潘玲小姐能成為最美麗的四月新娘!……」
為什麼會那樣彷彿失心瘋地念著已鬆開雙手的戀人,就在回想起訂婚儀式上司儀歡快的這句話中找到了答案。
回到想念的城市,由於租借的公寓已經退掉,因此只能臨時落腳在公司附近的酒店裡,反正不消半個月就要長久地走了,徐逸也不願再浪費精力去找尋房源。
一個人關在客房中狠狠補了幾天的睡眠,明明還想繼續悠閒下去,卻不得不屈從於上班族的身份,隔日清晨打扮端正後準時到了部長室報道。
先是禮貌地輕叩,得到允許才推門而入。
「部長早!」行了一個標準的鞠躬禮,他抬頭看見熟悉的背影時不由一慌,「啊?……課長早!」
對方轉身無言地凝視著他,直到部長好似暗號般的乾咳聲傳來才不自然地點頭示意,「早上好!……好久不見了,徐逸。」
跟那天黯然傷心離去時的面容好像並沒什麼變化,……或許是瘦了一點吧!……再仔細看上幾眼,又發現頭髮也像是短了不少。
「在福岡一切順利嗎?」
平靜下來後逐漸展露微笑的眉目,雖然逆著投射進來的陽光,他卻從中清晰地看見那沉沉的憂鬱和苦楚。
「好,挺順利的。」
簡單而機械的回答整個掩藏住了他的真實情緒。
「那,就等著去悉尼了?」
「嗯。」
戀人繼續努力地保持笑容,好像還和部長一起說了些客套的祝賀的話,徐逸只是安靜地傾聽,幾乎真的可以聽見對方內心有淚水滴落的聲音。
可那已經與自己無關了,不是嗎?
今後會有那個幸福的四月新娘來守護他,哪怕自己的這顆心早就傷痕纍纍,……哪怕再不捨得再不甘願,就如雪人不能忘記成形為人的甜蜜,卻最終還是會蒸發消融在空氣中無影無蹤一樣的,他只有選擇收回或丟棄這樣無奈的方式。
臨近出發的只能倒數的雙休日裡,自告奮勇來為兄長整理行李的妹妹,才幫著胡亂疊了幾件衣服便急不可待地露出真正的目的。
「請我吃飯吧,要去最近介紹的那家法國餐廳。」
一臉理所當然地斜睨著哥哥,很坦率地提出非份要求。
「那個商店街上的?貴得要死的?」
徐逸無用地抵抗,「還是不要了吧,……我會破產的,曉慧!……」
絲毫不加理會的女孩用力拽住他的衣領,瀟灑地往客房外拖走。
「是1002室的徐先生啊?」
結果還未到電梯門口就被服務生輕聲叫住了。
「嗯,是我。」
整整行裝,徐逸有些困惑地看著對方,「請問有什麼事嗎?」
「哦,這是剛才有位叫林正敏的先生留給您的便簽,請您收一下。」
他難以置信地伸手接過那張小小的薄薄的素色紙片,低下頭飛速地掃了一遍。
「那個混蛋的哥哥寫了些啥,讓我瞧瞧嘛!……」
妹妹好奇的腦袋眼看要衝撞過來,他乾脆果斷地將便簽撕得粉碎,隨手扔進一旁的圓形垃圾桶。
「沒什麼,……就是讓我去看看那個人罷了。」
曉慧正想挑眉發作,卻聽見兄長沒有感情地兀自說了下去,「好像是他們家裡出事了,叫我去當他弟弟的慰問品。……你放心,我已經不會傻到再自投羅網了。」
雙休日的第二天,由於還有一些證明文件和驗證身份的證件要取,事先和母親聯繫了好幾次,確定父親屆時會去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後,他才敲開了熟悉而又惦念的小洋樓外的那扇鐵門。
母親正拿著掃帚在清理小小的庭院,「小逸,你回來了。」
幾乎和以前每一天的招呼聲一模一樣,他也微笑著點點頭,「嗯,我回來了。」
這之後又和母親聊了幾句關於自己的近況,以及到澳洲的工作和生活上的安排,他便獨自走上樓,從樓梯一旁的玻璃窗內斜射而入的春光,將影子拉得格外的細長。
當時為了想要那段叛逆的戀愛而毫不留戀的家,現在卻意外的難捨,或許這就是俗話常說的「物是人非」吧。
不管什麼,……深愛的戀人所選擇的婚姻,自己的狀況,曾經彼此傷害的言行,……都和執著的想要拋棄一切跟對方走的那一刻,不一樣了。
「夢總有一天會醒來的。」
徐逸站在母親因為思念離家的兒子,而盡力維持原貌的臥室的中央,寂寞地喃喃自語。
熟門熟路地找到要帶走的文件資料,又稍許整理了一下寥寥掛著幾件衣物的櫥櫃,然後留連的視線突然被書桌上靜默的電腦給吸引住。
像往常一般拖過桌前的椅子坐上去,並順手打開機箱上的開關。
「要不要喝杯茶?」
不知什麼時候身後傳來母親輕柔的聲音,他恍然一驚地轉過頭,「噢,……好的,謝謝媽媽。」
母子倆人面對面坐著喝茶,位於大學校園盡頭的這一帶很是安靜,春日的午後偶然可以聽到學生運動時歡快的聲響,雖然只是隱約的幾下,但也令人有種奇妙的安心感。
「對不起,小逸,」沉默良久的母親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知道那是你的隱私,可還是自作主張地幫你刪除了,對不起。」
不知不覺茶杯已經空了,他雙手有些顫抖地拿起水壺再度倒滿。
「你都看到了,媽媽?」
「嗯,所有的你寫的日記,我都很認真地讀了一遍。」
母親坦誠地說著,「你走之後的那些日子,我總是想不通,像你這樣乖巧的孩子怎麼會如此堅決地要和一個男人走,……那種叛逆的義無反顧的樣子,我覺得很陌生,也很害怕。所以,所以就一直在你的屋子裡查找能說服我自己的證據,……最後,在電腦裡看到了你寫的日記,……那些文字我整整讀了一天,心裡非常難受,……原來我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一點都不曾瞭解你,對不起!……」
「然後呢?……媽媽,然後呢?……」
徐逸呆呆望著面前蒸騰起渺渺熱氣的茶水,執拗地尋求著內心困惑的答案。
「我去找了林先生,懇求他,請他放棄你。」
儘管母親的臉上顯出忐忑不安的神情,但她還是誠實地說了,「因為林先生告訴我他就快要結婚了,今後無法再照顧你,所以我懇求他讓你徹底死了心。……就算真的不能使你放棄,也務必要讓你離開,從此以後不要再見面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媽媽……」
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幾乎令他無從思考。
「而當你出了車禍以後,我天天守在你的床邊想著,我是不是做錯了,」母親慢慢低下頭,聲音哽咽著,「尤其是看見林先生那樣悲痛絕望的樣子,我真的後悔了,……小逸,如果你沒有好起來,沒有振作起來的話,媽媽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啊。」
「媽媽,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他驀地起身,伸手抓過沙發上的提包,「是不是我以後做了什麼樣的選擇你都會支持我,站在我這邊?」
「小逸?……」母親疑惑地抬頭目視著他,隨後很艱難地點點頭,「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只要你自己覺得開心,不後悔就成。」
「這是公司此次海外派駐的考試安排,請認真做好準備吧。」
「如果是我懇求你呢?……如果我說雖然你盡力在躲避著我,但是只要一看見你還是令人困擾的話,你會不會認真考慮離開的事?」
…………
那些母親請求過戀人後,對方曾經說出口的絕情的話語,不停地在腦海中翻騰。
徐逸就在恍惚中回到酒店,茫然地跌坐在整潔的單人床上,雙手不自覺地開始翻弄起早已整理好的旅行包,亂七八糟地將裡面的物品傾倒在腳邊,滾燙的掌心中只牢牢握緊那串無論如何也捨不得丟棄的鑰匙。
傷心、痛苦、哀愁、絕望……,這樣的混雜的感覺雖然如糾結的亂麻一樣多,然而只有自己的感情依然可以清晰地確定。
——只要想起對方就會狂跳不已的心臟,還有從內心深處湧現的消除不去的深厚情意。
「正平他徹底廢了,如果不想看著他死的話,就好心來瞧瞧這個混帳吧。」
那是昨天被自己撕碎的便簽上正敏哥的留言,他不住地挪動嘴唇重複著。
雖然可以切開心來證明那裡面只有戀人一個人而已,但是害怕傷痕纍纍的身心或許再也無力承受又一次的捨棄和分離,所以這幾十個小時內他盡力控制著早已過度淪陷的感情,只求不要再癡心妄想重新得到什麼永恆不變的愛情罷了。
而現在這個時刻,如此激盪矛盾的心情根本無從令人安穩下來,忽然懼怕著那種會後悔悲痛的預感,他努力想叫自己安靜,但思想卻無法停頓地糾纏在擔憂戀人安危的關節上。
最終還是衝出了酒店,甚至跳下出租車後飛快地奔跑進午後閒適安寧的小區,控制不了氣喘和顫抖地用沾滿手中汗水的鑰匙打開大門。
「正平,你在嗎?……」
從不曾見識過的,零亂的恍若經歷過世界大戰的客廳使他開始慌張地叫著戀人的名字,「正平,正平!……你沒事吧?」
在始終無人回應的寂靜的情形下,他輕輕推開緊閉的房門,一股刺鼻的酒精和煙草混合起來的臭氣熏熏的味道撲面而來。
揉搓著自己的鼻尖,徐逸在被窗簾遮掩得無甚亮光的室內,瞇起眼睛凝視著大手大腳橫臥在床中央,一動不動的似乎陷入沉睡狀態的男人。
視線所及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堆滿了癟癟的啤酒罐子,還有到處亂扔的煙蒂和髒兮兮粘在地板表層的煙灰。
心疼不已地蹲下身子,他抱著頭「嗚嗚」地哭出聲來,漫溢的淚水怎麼都擦不幹。
徹底拋卻痛恨地大哭了一場,床上躺著的戀人好像有了點活氣的樣子,逐漸口齒不清地哼哼唧唧。
他急忙用袖管拭去了臉上的潮濕,手忙腳亂地跑進浴室,在冷水裡搓了把毛巾,然後小心翼翼地跪倒在床邊,輕手輕腳地為鬍子拉碴的,臉龐異常削瘦和潮紅的戀人擦拭起來。
「小逸,……小逸,……」
在對方身上移動的手腕突兀地被抓住,前一刻還彷彿屍體一般的戀人忽然睜大眼睛,像是難以置信地顛來倒去叫著他的名字。
徐逸尷尬地躲避著他的目光,稍顯無措地不作聲。
「我一定是在做夢吧,……」戀人突然又頹廢地鬆開手,歪倒在枕頭一邊的眉目間露出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小逸他不會來的,……他怎麼還會來看我呢?……小逸……」
眼看著對方憔悴的臉上有淚水滑落,他有些猶豫,卻還是抵不住自己的傷心,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戀人因為發燒而滾燙的頭。
「正平,我不會離開你的!……我不會,不會離開你!……」
聽見自己的低語中滿滿的是寧願再次受傷,也要依賴著對方的傻瓜一般的癡情,他感覺眼前一片黑暗地流下眼淚。
第十四章
當屋子外面隱隱有人交談的聲音傳來,徐逸突然想起戀人的未婚妻怎麼不見身影。
於是整個人像被電擊一樣的僵直身體,直到門「吱呀」推開後,他才好似受到驚嚇地跳起來倒退了兩步。
「啊?……原來是你!」
臉色同樣憔悴的女人好像對於他這樣一個陌生人的到來絲毫不覺詫異,「對不起這裡太髒了,我要打掃一下,請去客廳坐一會兒。」
她很有禮貌地對整張臉紅到耳根的男人說著,「正敏在外面,找他聊聊天吧。」
「嗯?……哦!」
明明心中有太多的困惑和疑問,此時卻只能無奈地絞動著雙手,厚重的窗簾驀地拉開時一下擁進屋內的陽光,令他的腦子就像眼前這明晃晃的光芒般一片空白。
低頭走到客廳裡,心還半懸著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肩膀猛然被摟住了。
「小逸你還是太善良了,……心那麼軟,難道以後就不怕再吃苦頭嗎?」
聽到戀人的兄長這句意想不到的話,他緊緊瞪著地板發呆了。
「即便正平這個混蛋堅持要結婚,你也願意當作是情人那樣的存在嗎?」
「我,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話,他多麼想把那個傻到極點,甚至沒了應有的倫理道德的自己捏碎,……儘管這是根本就辦不到的事。
「或許最可憐的人是潘玲吧,」林正敏不經意地又轉變了話題,「正平終究還是選擇了你,小逸,……他真的愛慘你了!」
他愣愣地抬起頭,腦子完全反應不過來地盯著對方銳利的眼眸。
「可能你覺得正平所做的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那些事你早就已經做過了。……可是你要知道,我弟弟他是那樣一個遵守規範的人,從小到大都是別人的模範,……他為父母活著,為公司活著,為朋友活著,甚至連拋棄過他的女人,知道對方生活得不好,不快樂,明明就不是他的責任,卻還要攬在身上為她活著。」
「那我呢?……對他而言我算什麼呢?」
徐逸不無淒楚地問道。
「你?你就是他,對正平而言,你和他是不可分的。……實在是太難理解的想法,但對於他來說,事實就是這樣。……正平他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所以他可以那樣狠心絕情地丟下你。……我今天的這番話不是要為他找借口,只是我知道這樣的話,弟弟他永遠都不會對你說的。小逸,至於怎麼想,怎麼去理解他怪異的邏輯,……就在於你自己了。」
屋內陷入另一陣的寂靜,他用力咬住下唇,到血幾乎要滲出來時才開口,「他,……他和家裡都攤牌了嗎?……正敏哥,請你告訴我!」
「嗯!先是和潘玲說的,說是要退婚,因為愛上了另外的一個人,想要一輩子守護他,所以不能結婚了。」
「他真的,……真的就這麼做了……」
淚眼朦朧地囁嚅著,覺得渾身都在簌簌地顫抖。
「對啊,更奇怪的是,潘玲居然猜到了你!……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女人的直覺真是可怕啊!」
林正敏誇張地聳聳肩,繼續說著,「你從日本培訓回來後,正巧趕上發放結婚請柬的時期,無法再隱瞞婚禮已經取消的事實,正平向我媽全都坦白了。」
「怎麼樣了?……正平他怎麼樣了?」
他無法隱藏憂慮地抓住對方的手臂。
「今天你不是看到了?就這種活死人的樣子啊!……當然是被我老媽給趕出來了,而且他在門外跪了整整一天,也沒有什麼效用。要知道當初我出櫃的時候,兩個老人家只是不屑一顧地說曉得了,隨便你,可輪到正平就完全不同了,我媽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她最寶貝的,一直是當作驕傲的小兒子也會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荒唐事來。」
「正平他一定很痛苦吧,……傷害到自己最親的人,他一定很痛苦吧!……」
想像著戀人明知道會墜落還是飛蛾撲火的決心,他閉上眼睛忍受著內心愧疚的煎熬。
「其實想通了也沒什麼,」對方溫柔地向他敞開了充滿暖意的懷抱,「有多少人能享受完美的,毫無任何挫折的人生呢?……尤其是感情上的抉擇,一旦全心投入之後就沒有退路了。這樣的道理,儘管晚了點,但正平他還是懂了。」
「屋子我打掃乾淨了,那個退燒的吊針我也幫他弄好了。」
女人有些疲倦的聲音響起,徐逸轉身眼眶紅腫地對著她。
「正平,……正平就交給你了,拜託請好好照顧他。」
「潘小姐,我?……」
看見對方突然湧出的淚水,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地侷促地站著。
「對不起,我失禮了。」女人像是無法忍受這般壓抑的氣氛,匆匆鞠了一躬後,便快步走到大門口,「麻煩等他醒了請轉告他,我父母那裡,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就說,是我突然發現不能和他生活一輩子,……我真的除了感激已經不愛他了,所以,是我自己要退婚的。……請正平不用再為我操心了!」
「小玲,你這又是何苦呢?……」
林正敏歎息似地追著女人的背影跑了出去。
而恢復沉寂的屋子重重將他裹在其中。
默默守在戀人的床邊,從那穩重的呼吸聲看來,似乎睡得挺熟。
徐逸怔怔望著不急不緩滴落的藥液,感覺自己體內的竟也像有什麼東西,隨著液體一點點流進對方的血液中,再也要不回來了。
當點滴瓶幾乎就要見底的時候,突然間窗外響起劈哩叭啦的爆竹聲,原本睡著的戀人頓時驚醒過來,先是手臂一震,然後慢慢地張開眼睛,直直看著面前悲傷的男人。
同樣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情緒的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凝視著,彷彿心中的千言萬語都寓意在了此刻彼此眼神的交匯中。
「小逸……」
對方忽然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他緊張地動了一下,略微生硬地挪開糾纏的視線,才猛地發現藥液已全部滴完。
「啊?……對不起!」
慌忙道歉後,他看上去心煩意亂地拔掉扎進戀人手背靜脈中的針頭,急匆匆地貼上薄膠布,趁對方還來不及開口阻攔的空隙,如同逃命似地連「再見」的話也忘了留下,便很沒有禮貌地奪門而出。
只是始終不曾回頭的他,不會看見身後長久停駐的,執著卻又傷心的視線。
那天之後就沒有再踏足過戀人的屋子一步,徐逸其實也並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麼,雖然是那樣強烈地想待在對方的身邊,但心中總還有一些道不明的東西放不下,令他無法立刻投入這般愛的漩渦中。
同時,被他故意忽略的另一方卻逐漸好了起來,一個多星期過後在公司的第一次碰面,顯然消瘦了不少,可精神不錯的男人主動微笑著招呼他,說話的口吻就好像兩人初相識時那樣的溫柔和煦,卻無形地讓人感覺有一層透明但又捅不破的隔膜梗在彼此之間。
而關於戀人退婚的消息也很快地在公司裡傳開來,儘管沒有人會當著對方的面提及相關的事,然而還是有不少好奇的同事跑來向他這個課長「好友」打探緣由,尤其是以前就對男人有好感的女職員,常常在午飯的時候對他旁敲側擊,她們不會知道這樣的對話會多麼令他心痛,所以每天中午的就餐真是一種酷刑,到最後索性躲在辦公室胡亂塞幾塊餅乾就打發了自己。
那段日子裡使人頭疼的事一件接著一件。
當然是不假思索地向部長遞送了撤銷赴海外就職的申請,看著對方忍不住按住震驚的胸口,一邊還不敢相信地再三確認,「徐,你不是認真的吧?」
輕聲地向開始不停抹汗的上司說著自己是當真的話,徐逸卻無法將真正的理由說出口。
一時情急的對方居然一個內線電話將戀人叫進辦公室,試圖讓他一貫尊重愛戴的課長來當說客。
男人溫和地將擺在部長桌上的信封輕輕放入他的掌中,以相當冷靜的語調勸說道,「徐逸,請再考慮一下吧,為你自己,也是為了部長,請不要讓他太為難。」
徐逸低下頭,用力克制著胸口的疼痛,細微卻很堅決地回答了「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任性,即便公司要辭退我,也請先批准我的申請。」
隨後,只快速看了一眼目光深沉的戀人,也不再顧及部長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他將手中的信封再度放回辦公桌上,就果斷地轉身走了出去。
公司歷史上破天荒的,海外派駐的人員在臨近出發的前幾天匆忙被撤回,這樣棘手的事最終還是由外方的上司給辦成了。
沒有想到一向內向溫順的下屬固執起來也挺可怕,幾乎快要被搞到胃潰瘍的可憐的部長,已經認真考慮起申調回國的可能性。
生活兜轉了一圈又恢復了平靜。
與溫文爾雅的上司親近卻又客套的相處,情緒雖然不算太好但還是可以勤勉地工作,甚至連曾經有過的心酸的感覺,也一點點消失了。實話說,徐逸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轉,還是變得更糟。
如此平凡的日子一天天度過,就快到櫻花凋謝的時節,部長很是小心而又謹慎地徵詢了他能否去本部出差的事宜,倒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急忙點頭應允,直到心中深深掛念的那個男人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地說了「又要和徐逸一起去日本工作了,請多多關照」這樣的話,他的心才微微向下一沉。
「是我還要請課長多關照。」
他表情僵硬地低著頭,輕輕說了一聲。
「嗯,加油啊。」
彷彿事不關己地說完,對方眼角輕笑一下後轉身走了,在相對安靜的走廊上還可以聽見他一路與女職員親熱對話的聲音。
徐逸悄悄將身體隱藏在無人經過的立柱後面,明明一再地告訴自己不想哭,可眼淚卻根本就止不住。
出發那天兩個多小時的空中時間,彼此老老實實按照登機牌上的號碼坐著,一個B,一個F,中間隔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並且這樣沉默的氣氛一直延續到出機場後的高速鐵路上。
「小姐,我在網上預定過,請麻煩給我兩個單人房間,謝謝,這是網上的預約號。」
踏進熟悉的商務酒店的自動門,對方主動到前台辦理住宿的事,徐逸突然快步走來,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臂。
「請等一等。」
他看了看詫異的對方,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而面帶微笑的服務員和藹地問道,「先生您有什麼要求嗎?」
「只要一間雙人房,一間就可以了。」
他很乾脆地說。
「徐逸?……」
對方皺著眉低喚。
「出差住雙人房不是慣例嗎?……還是課長害怕跟我住在一起?真的,要違反公司規定嗎?」
他微微揚起頭,用無法逃避的眼神凝視著男人。
「不,不是。……好吧,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妥當的話。」
表情有些複雜的對方低頭讓步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便趕去公司「救火」,因為沒有計劃性地盲目擴展業務,明顯人手不夠的本部只能從亞洲各處抽調人來。
結果,兩個人當然是被拖到了半夜才能收工。
和哈欠連天的同事三三兩兩走出公司,午夜時分電車是肯定沒有了,所以林正平很自然地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不用了,我想步行回去,可以陪我嗎?」
又一次拽住對方的胳膊,徐逸認真看著他說。
「啊?……好啊。」
男人似乎尷尬地微笑了一下。
並排著默默前行,不一會兒穿過長長的商店街,眼看就到目的地了。
徐逸突然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被風吹起的淡色花瓣在黑暗中飛舞,「櫻花都謝了,……好可惜,能早點來就好了。」
男人溫和地拿掉沾在他外套肩胛上的一片花瓣,然後聽著花瓣紛紛落在腳邊的沙沙的聲音,低低說,「美麗的東西總是不能持續太久,……不過幸好明年還會再有紛繁的時節。」
「還要等到明年嗎?……明年?真漫長啊……」
他好像自言自語般地呢喃著,「果然是錯過就無法再重來了嗎?……原來真的是這樣的!……」
在風中微涼的手突兀地被握住了。
「沒有,不是的……小逸。」
男人用力握緊他的左手,只要他有些許的遲疑就再使勁地攥牢。
「我知道有一處的櫻花一定還開著,每年它都是最晚凋謝的,……小逸,」原本低沉溫柔的嗓音竟有一絲絲的沙啞,「我們,我們並沒有錯過,……至少沒有錯過這一季!」
於是,徐逸配合對方的腳步在深夜無人的街道疾走,不知轉過幾個街口,最後來到僻靜而又狹小的住宅區邊上的公園。
茂密的樹叢之後,是一株高大的櫻花樹,滿目的絢爛的花朵綻放在枝頭,隨風搖曳,不時地有白色的花瓣飄落,美麗卻又有些虛幻。
「以前,我就住在這後面的公寓裡,曾經嚮往過的事,就是能和戀人坐在這棵樹下安靜地賞花。這棵櫻樹的花開得很漂亮,……真的,只是看著就覺得很幸福。」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抬起他的下巴。
「現在的我很幸福,小逸?……」
「嗯?」
「請你,請你不要離開我,……請不要再丟下我!」
溫柔地撫摸了他的頭髮,然後是強而有力的擁抱,牢牢得幾乎令他難以呼吸,「我愛你,……只愛你一個人,……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謝謝你……」
他深深凝視著對方滿是柔情的眼眸,忍不住顫抖地吻上使人心神俱醉的唇。
「我們做愛吧,……就在這裡。……正平……」
最近常常會夢到以前經歷過的事情。
看來有步美幾乎變成慣例地在耳邊吹風,那些留在心上的痕跡只會越來越深刻。
秋日夜晚的臥室溫度適中。在黑暗中偷偷睜大雙眼,每一寸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徐逸打量著這間去日本研修前買下的新房,當時所見的只有粗胚的水泥牆,而之後又趁休假來住過幾次,感覺也僅僅是裝修得不錯,十分寬敞的房間裡東西卻少得驚人,幾個紙箱隨意堆放在角落。
所以當他一返回來,戀人就忙不迭地每個週末都拖著他逛家居廣場。
「喜歡什麼就定下來好啦,貴一點的也沒關係。」
林正平寵溺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就在湧動的人潮中,緊緊貼著他的耳垂溫柔地說。
徐逸漲紅臉用力往旁邊躲去,「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逛商店啊。什麼東西你覺得好就可以了,我情願在家裡玩PSP嘛。」
「你又不是我養的寵物,」愈發膽大的戀人飛快地在他的唇上印了印,「給個小籃子就算安頓好了。那是我們的家啊,你就別懶得動了,小逸……」
「我倒寧願變成寵物,反正小籃子手一拎就能帶走,你可不會再丟下我不管了。」
這完全是開玩笑的一句話,卻意外地引來對方低沉而有些痛楚的話音,「我怎麼會丟下你不管呢?……小逸,不是說好無論今後如何都要在一起的嗎?」
徐逸真的嚇了一跳。
「正平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只想說我這個人很懶,而你又很能幹,所以只要你選好了就成,我都滿意,都喜歡。……就是別忘了最後給我留張床睡覺。」
戀人絲毫不顧忌地抱住他,很自然地捋了捋他的髮梢,「對不起,是我太敏感。」
「正平?……別人都在看呢!快放開啊!……」
他將臉藏在對方的臂彎中,一動都不敢動。
對方根本不加理睬,「那就這麼定了,睡床由你來挑,其他的東西再說,原來臥室裡的那張床挪到客房去。」
「為什麼?」
有點忿忿地哼了一聲。
「這還用解釋?」戀人好像正中下懷似地笑了,「每天是誰直接和床墊最親密的接觸?每天是誰被壓在床墊上老也起不來?……還真是個傻瓜小逸。」
結果,KINGSIZE尺寸的大床送來的那天,對方便立刻身體力行地驗證了這番話。
身體被緊緊抱住倒在舒適的床上,無言地互相觸摸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消失後只剩下彼此的體溫和味道。
盛夏的衣物很簡單地便脫去了,清晰地感覺到戀人是如此細緻地呵護自己,徐逸的胸口熱了起來。
被熱烈地愛著,被溫柔地撫摸,這一切都讓他覺得高興和愉悅,而對方凝視著他的眼眸時那種沉溺的深情,令他情不自禁憶起高大的櫻花樹下,彼此身心交融的震撼……
幾近夢幻的情形中,戀人慢慢跪倒在他面前,面頰靠在腹溝的地方漸漸暈開一片潮濕。
「對不起,小逸……」
他伸出手抱住戀人的頭。
「雖然以後的事誰也不敢說,但我真的想一輩子都守著你。如果哪一天你厭倦了,我也不願意放手。」
他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顫動。
「請你原諒我的任性,可是我寧願被你嫌怨,也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即便永遠很虛渺,但這一刻的承諾卻是真實存在著。
最終,他還是那樣奮不顧身地投入戀人的懷抱。
「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要選擇的話,我唯一的答案一直都只會是你,正平。……因為我是那麼的,……那麼的愛你。」
這麼執著的沒有任何猶豫的表白,就是徐逸心中最想說的那句話。
包裹著濃烈情愛的吻足以使人暈眩。
半挺的性器周圍,裸露的肌膚呈現出不規則的紅腫,那鮮艷的色澤宛如紛揚的花瓣,輕輕吸附在他的身上一般。
眼淚緩緩地溢出,濕潤了臉龐。感受著厚重的安慰與愛撫,那些都是幸福的信物。
在戀人溫暖的口中享受了激情迸發的快感,全身無力地倚靠在身後壯實的樹幹上,有櫻花不斷地落在彼此緊貼相連的部分。
然後就被對方輕輕轉過身,從背後抱住了。
熟悉的味道層層將他包圍起來,頸項上是濕熱的吻,心跳一下變得飛快而不規則。
褲子已在戀人輕巧的指間褪了下來,微涼的風吹來讓他打了個噴嚏,身體不禁有些瑟縮。
突然就被抱得更緊了,背脊上傳來的溫暖慢慢令他平緩。
然而不久之後,被進入的地方所傳達的熱度又一次使人無法不顫抖著。
腰牢牢被強力地抓住後,整個人便迷失在慾望的官感中。
熱情會讓人瘋狂,……就和麻藥一樣。
在彼此間沉醉的呻吟和情慾的喘息中,「不要愛上別人……」,「絕對不要你愛上別人……」
就這樣半裸著聽見戀人低沉的吶喊,他第一次感覺到,強烈的性愛記憶已在身心上留下了難以去除的烙印。
「小逸……逸逸……」
戀人口齒不清的夢囈一下打斷他亂七八糟的神思。
「嗯?……正平?……」
對方的手腳纏繞上來,身體慢慢變得滾燙起來。
滿足地閉上眼睛,一點點往下移動,……窩在戀人厚實的胸前,他又踏實地沉入了夢鄉。
在拉上窗簾的昏暗房間裡,隱約傳來鬧鐘的聲響。
感覺自己身邊的人正蠢蠢欲動時,林正平逐漸醒過來。
看情形是勤勞的戀人打算早點起床趕去公司,但他卻還想維持現狀,甚至想和對方溫存一番,所以就耍賴地用力抱住裸露的腰肢,膩膩蹭蹭地不肯放手。
戀人原本輕微的掙扎,在聽見他用濃濃鼻音呢喃的「我愛你」,「陪陪我」之後,好像無可奈何地變得溫順起來。
所以他一股衝動地緊摟住對方,手伸入那白皙的雙腿之間。
「不要……早上還要上班呢……正?……」
徐逸慌忙地搖著頭。
他有著硬硬鬍鬚根的下巴在對方光滑的頸窩處摩挲著,引來一陣陣輕微的戰慄。
「被我抱住的時候就開始硬了吧,這樣不解決的話能去上班嗎?」
被他一挪揄那裡已經勃起的事實,戀人頓時全身都唰地變得通紅。
「反正你說什麼……就什麼吧……」
對方羞澀地囁嚅著,他故意帶著笑容繼續逗弄道,「什麼?……什麼都可以嗎?……你自己說啊!」
戀人突然抬起眼睛瞪著他看,卻只片刻又含羞地躲起來,「就是……就是做愛做的,這樣的事嘛……」
從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是很難為情的,因此聲音越來越小。
當對方幾乎無聲地只剩不穩的氣息時,他吻了上去。
唇齒相依的快感慢慢移至全身,尤其是乳頭的刺激,令人忍不住呻吟著,腰部也有些用力地往上提起,因為這種說不出的心癢和逐漸膨脹的慾望,所以其他的地方都異常敏感起來,彼此已挺立的性器相抵著,就算是輕微的碰觸或摩擦,也會導致腫脹的前端小幅度的抖動著。
「嗯……啊……嗚……」
感覺戀人的身體在自己懷中不停顫抖,知道對方快要到達高潮時,他便用力地緊握手中的堅挺。
射精後恍惚的空白過去後,徐逸主動纏上了他。
伴著微微的瘙癢,林正平的臉龐被溫柔地親觸著。
當然知曉了戀人的心意,他只覺得滿滿的幸福。
「小逸真的是那麼愛我啊……」
他歎息著這種能深深溫暖人心的感情,一點點將自己深埋入對方的體內,身心合二為一的幸福在彼此間傳遞著。
腰部的擺動彷彿無休無止,高潮那一瞬的時候,腦中只有戀人性感壓抑的喘息時斷時續地迴響著。
輕柔撫摸著對方逐漸無力的軀體,細碎的吻又一次落在赤裸的還殘留情事餘韻的身上。
然後,林正平將臉貼在戀人的胸口。
互相慵懶地擁抱著,對方似乎陶醉地淺淺微笑。
「小逸,對不起……有件事我擅作決定了。」
「什麼?……」
對方不以為然的隨口回應。
「我,我打算辭職,……我要和別人一起弄個公司,……就是離開AMIC自己發展!」
「你說什麼?……」
徐逸猛然間一下坐了起來,「你瘋了,林正平!」
第十五章
「早上好!」
微微擺動的手臂被堅決地挽住了。
又是一個讓自己無可奈何的人。
——徐逸感歎地自語,其實不用看也知道,對方的臉上一定是甜美愉悅的笑容。
「咦?今天的襯衫是林桑的吧?你穿著大了一點噢。」
突然被拉住了衣領,他只好笑著請求,「小美你抓得太緊了,我快喘不過氣來。」
「啊,居然還有新鮮的吻痕?……那個一大早就發情的傢伙,根本就不懂得體諒別人的處境,真討厭!真討厭!!」
黑川歪著頭露出不屑的表情,還使勁嘟起嘴做出生氣的樣子。
他不好意思地將抓歪的衣領整理好,苦笑著設法安慰對方,「小美並不是那麼討厭正平吧?……而且正平他對我很好,真的。」
「要是他再敢對你怎樣怎樣,我絕不會罷休的,……到時候鐵定要把你搶過來,讓他一個人後悔下跪去吧,哼!」
這樣帶著十足霸道的孩子氣的宣言,令他有些啼笑皆非。
「唉,小逸你還真堅持。……要不要和我做一次試試?或許你會發現自己更喜歡女人的身體,也不一定哦?」
被她直白露骨的話給怔住了,「小美,請別開這種玩笑。」
徐逸紅著臉,無措地低下頭,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我不是開玩笑的,徐逸。我真的非常喜歡你,請好好考慮一下吧,拜託了!」
字正腔圓的中文在他身後響亮地傳遍了整條走廊,周圍紛紛探出一個個腦袋,臉上都掛著好奇而曖昧的微笑。
正和部長一前一後經過女孩的身邊,林正平頗為粗暴地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盡量克制著不露出氣惱的神態,木然地與對方擦肩而過。
成為公司同事一整天八卦的談資,徐逸回到家之後理所當然地被獨佔了。
熱情中夾雜著微弱煩躁的長吻,直到彼此親密交換的唾液溢出唇角,才依依不捨地告一段落,雙方四肢交纏著跌倒在寬大的沙發上。
從戀人強烈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量,徐逸知道對方多少有點生氣,「正平……」
他不禁產生了些許罪惡感,「對不起,今天在公司……嗯……」
嘴唇又一次被臉色陰鬱的戀人堵住了,然後似乎自責地任由對方蹂躪著。
「真不想留你一個人在公司!……你是我的,……就是我的!……小逸,即便她再愛你也不許答應她,絕對不允許!」
逐漸激烈起來的暴風雨般的糾纏使人幸福到心慌意亂。
戀人執拗的索求令他打心眼裡疼惜,在高潮噴薄的頃刻,他擁緊了充滿疲倦卻又隱約不安的身軀。
「正平,我只想對你再好一點。」
他撫慰地吻上對方的眉角,「只要你願意,我永遠不會離開半步。」
夜晚互相擁抱著溫柔交談。
「其實你沒必要那麼做。」徐逸凝視著戀人柔情的眼眸,「小松和西籐,那只是特例和意外吧,那樣的事真的不太會在我們之間發生的。」
「哪怕有一點點的冒險我也害怕。」 輕觸一下他的嘴唇,對方坦然地獨白道,「小逸,要堅守一輩子就必須從現在起認真規劃我們的將來。雖然不能許諾你一份合法的婚姻,但要給你一個溫暖穩定的家,這一直是我最大的願望。……這裡比起日本來說更不寬容,如果出櫃的話,要承擔的壓力肯定比想像的還要多得多,與其到時候被趕出公司束手無措,還不如主動找尋好退路,一定要彼此扶持著堅持下去。」
「可是正平,你做的犧牲太大了,……你在公司的前途那麼好,怎麼能說丟就丟呢?」
他將對方的深情愛戀收進心底珍藏著,眼睛逐漸夢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以後會更好的,小逸,請相信我。」戀人略顯調皮地眨眨眼,「萬一遇到困難的話,你可要努力賺錢來養活我噢,把我當成老婆來使喚也可以啊!」
「謝謝你,正平」他在心中無聲地傾訴著,「謝謝你那麼的愛我……」
有了戀人如此堅定執著的信念和付之的行動,倘若關係曝光的那一天終究來臨的話,自己也必定可以勇敢而坦蕩地面對一切的惡劣。
寒冷的冬天即將到來的時候,戀人與人合夥的公司就要籌備開張了。
這期間留學英國的妹妹曾偷著回來打探過一次。
「看來大叔是下定決心真的想要保護你了。」心中由於兄長被拋棄過的事實而始終存有芥蒂,雖說這一次戀人的舉動確實打動了她,但一心向著他的曉慧還是稍微擔憂地提了一句,「希望別再出什麼意外,因為哥哥你永遠只會是被犧牲的最可憐的那個。」
安慰妹妹也算自我安慰地說著「哪會有什麼意外啊!……大不了公司辦不下去回頭再找工作,正平他考慮得挺長遠、也挺周到的啊。」
送走妹妹之後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如果沒有戀人辭職前那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這般平和的生活或許真的能持續到老。
「徐逸,外線!」
晴朗和煦的午後,忙碌的間隙中有同事招呼他接聽電話。
「謝謝。」他笑著點頭示意後抓起了聽筒,「您好AMIC,我是徐逸,請問哪一位?」
「潘玲。……我是潘玲。」
女人有些僵硬的嗓音令人不免緊張起來。
他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口水,低低問一聲,「請問有什麼事嗎?潘,潘姐?」
「正平的媽媽想見你,今天晚上你有時間嗎?」
「嗯?」
他不安地將微微發抖的手肘倚靠在辦公桌上當作支撐。
「有關正平的事,阿姨想當面和你談一談,請不要告訴正平,可以嗎?」
女人坦率地說出了目的。
瞬間,仍有聲音傳出的話筒陡然從他的手中滑落。
和戀人的母親是第一次見面。
徐逸低頭安靜地坐著,不知該往哪裡放才好的眼睛,只得愣愣地盯著潘玲已明顯凸起的肚子。
不禁想起那天戀人說著女人結婚不久就有了孩子時,那種自然流露的羨慕的神情,心頭漸漸湧出酸澀苦楚的滋味。
「徐,……徐逸?」
他垂著腦袋,顫抖著點頭。
「請你,……請你放過正平吧!如果你真的像小敏說的那樣愛他的話,就請你放過他吧!」
老婦人憔悴的聲音令他慌張地抬了一下頭,很快又深深埋到胸前,無聲的寂靜。
「正平是我的兒子,我不能看他就這樣毀了自己的前程。……為了一個男人把他自己毀了,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他這樣對自己不負責任,這樣糟蹋自己!」
擺在低矮茶几上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感覺就像掐在心上那樣的讓人窒息,他用力呼吸著,心一點點地疼痛起來。
「你知道正平用了多大的努力才達到今天這一步嗎?」懷有身孕的女人冷淡地接口道,「你們技術部的中井部長明年任期屆滿就要回國了,AMIC的理事很明確表示接任的人選一定是本地中方員工,無論能力水平還是年資序列,正平都是最有希望的,由他當部長,雖然不敢說是鐵板上釘釘的事,但至少有80%的把握,就連我這個在OMM的人都聽說了,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吧?!」
徐逸茫然地搖頭,應該是戀人故意截斷了這一類的消息,在他的四周築起一道無形的圍牆。
「正平還真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女人聲音尖銳地哼了一句。
「徐逸,」老婦人紅了眼眶,哽咽地斷斷續續說著,「正平剛進公司的時候,大家都因為他是中國人看不起他、排擠他,那段日子他是多麼艱難才熬過來的?早晨七點不到就要趕去公司,晚上忙到凌晨三四點才能下班,就是這樣透支生命地拚命努力!……看見他每次回來探親都一睡不醒的樣子,你能體會我這個當媽媽的心情嗎?現在好不容易能立穩腳跟,能有發展了,他卻要為了你丟掉這一切,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這樣的亂來啊!」
「對不起,伯母,……我?……」
好像害怕著情緒有些失控的對方,他驚惶地一下站起來,「我可不可以先走一步,對不起!……」
「不行!」老婦人斷然拒絕,「你不答應離開他就不能走!」
面對戀人母親顯出強烈意志的面容,他咬緊牙齒佇立著。
「請、離開、他!我請求你!!」
對方用不容置疑的嚴厲的口吻說著請求的話。
「我向正平許諾過,永遠不會離開他半步。」
徐逸臉色蒼白地低聲說道,「對不起伯母,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我愛他,我不會離開他,不會的!」
沒有多餘的氣力再去關注戀人母親的反應,他忘我的,盡可能地逃離了出去。
無暇顧及的行程中,周圍逐漸昏暗下來,天空的模樣變得很怪異,最後開始下雨。
即使雨點砸在身上,他也還是一個勁地往前走著。
但是雨勢逐漸變大,風也刮得愈發狂暴,幾乎昏暗得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在狹窄的弄堂盡頭找到一處避雨的破舊屋棚,他在暴風雨中靜靜等待心中的傷痛緩解過去。
當他渾身濕漉漉地站在家門口,猛然打開的大門令面對面撞見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小逸?你去哪裡了?……打你手機也不接?還搞得這樣狼狽?……當心感冒啊!」
他眼神模糊地任由戀人拖進浴室裡,身體赤裸著被擦乾淨後逐漸溫暖起來。
體貼細緻地為他穿上睡衣,戀人用雙手捧住他仍然蒼白的面頰,盡量克制住慌亂地說,「對不起小逸,今天的晚飯只能你自己解決了,我母親突然被送進了醫院,說是心臟病復發,我馬上要去看她。」
手中握著的盛滿熱水的杯子「匡當」落地,砸得粉碎。
「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邊喃喃地道歉,一邊用力推開想要來幫忙的對方的雙手,「你快去吧,正平!……快呀,快去啊!」
戀人不放心地邊走邊回頭,他狠狠壓住忍不住顫抖的手指,將那些破裂的碎片緊緊攥在掌中,慢慢地有殷紅的鮮血流了出來。
焦躁等待的時間恍若靜止一般,一分一秒都似煎熬不下去。
徐逸在黑暗中藏起面孔,蜷縮著身體,就好像被拋棄的貓咪一樣無助而驚懼。
刺耳的電話鈴聲開始響個不停。
他用力摁住耳朵,想把這般幾乎要使人崩潰的聲音趕出自己的世界。
最後卻還是用胡亂包裹著紗布的手輕輕拿起話筒,「正平?……是正平嗎?」
原本焦急的好像不打通電話不罷休的另一方,卻突然沉靜下來,彼此間寂寥一片,只能聽見對方稍顯厚重的呼吸聲。
「正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他感覺自己情緒緊張得就快哭出來了。
「小逸,你見過我媽媽了?……就是剛剛見的面,對嗎?」
終於傳來的戀人的聲音,竟也似帶著哭腔的沙啞。
「對,……對的。」
他囁嚅著,心上似乎有什麼東西開裂了。
「那之後她就被送進了醫院,……你也是知道的吧?」
戀人扭曲的語音令人心驚肉跳。
「沒有,……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蒼白無力地反駁著,卻覺得連自己也根本無法被說服。
「是你嗎,小逸?……是因為你嗎?媽媽受了過渡的刺激在重症監護室,……或許,不能撐下去了……」
心激烈地蹦跳著,手腳卻陡然無力,人只有倚在堅實的牆壁上才能勉強站著。
「正平,……不是我……」
他強忍著奪眶欲出的眼淚,微弱地辯解著,「請相信我,……正平……請不要懷疑我!」
又是一陣壓抑的寂寥後,聽筒那端清晰響起了電話被無情掛斷的「嘟嘟」的忙音。
徐逸真切地聽見,心中那一樣開裂的東西轟然坍塌的聲音。
連著半小時不停的灌酒,直到把冰箱裡的啤酒都喝了個精光,才頭暈腦漲地昏睡過去。
第二天抱著彷彿要崩裂開來的腦袋痛苦地睜開眼,當時迷迷糊糊記得自己倒在沙發上的身體卻擺平在床上,枕頭、棉被、毫無酒精味道的清爽的衣衫,還有重新包紮過的傷口,這些明顯是有人照顧著的痕跡,令他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人逐漸清醒了之後,肚子因為空腹喝酒而難免感覺疼痛,他輕輕揉著胃部推開房門,一股清香的大米粥的味道從空無一人的廚房間飄散出來。
而客廳乾淨的餐桌上也整齊地放著他平時最喜歡的火腿三明治、煎蛋和似乎還溫熱的豆漿。
明明昨天晚上受了那樣的委屈也克制著沒有落淚,可是這一刻他卻阻止不了向外湧出的潮濕,即便緊緊用手擋著兩隻眼睛,淚水還是從指縫裡流了出來。
思想處於逐漸混亂的狀態,頭腦中充斥著那些令人傷心消沉的話。
戀人的容顏也反覆出現著,雖然是如此地銘刻在心,然而他卻是第一次,就連被無情地拋棄時也不曾閃過的無法再堅持下去的念頭,衝動地想要說出口。
對方細心準備的早餐還是一樣的可口,但只草草咬了幾口便覺難以下嚥地棄之一旁。
無精打采地去上班,當然被異常敏感的黑川揪到了無人的安全通道拷問一番。
「和林桑吵架了?一個無故曠工,而來的這個也完全不在狀態,讓人看得不爽!」
女孩雙手插腰很有些不平地哼著,「真受不了你這樣委屈求全的可憐樣,小逸,你覺得的幸福嗎?……為什麼我在你的身上找不到愛情的幸福呢?」
「我很傻對不對?」
他踩滅了扔在腳邊的煙蒂,還順勢踢了踢堅固的水泥階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或許小美你說得對,那種沒有希望沒有幸福的愛情再堅持下去真的傻到家了,是嗎?」
看到驚訝於他的回答而一時無言以對的黑川,他又自嘲地呵呵笑了兩聲。
「可惜我就是這麼一個傻瓜,算是病入膏肓沒藥救了。……小美,你還是趁早放棄我這個笨蛋吧!」
一整天恍惚地混過去後,徐逸考慮良久還是坐上了去醫院的公車。
在大門口買了素雅的鮮花捧在手上,他一路詢問著找到重症監護室。
結果既不見戀人的蹤影,就連無辜的花朵也在他被趕出病房之後,隨手給鄙夷地丟了出來,重重摔在地板上成了殘花敗枝。
蹲下身默默將紛亂的花瓣和枝葉收攏起來,女人挺著肚子居高臨下地瞪著他,彷彿這樣狠狠出了口怨氣才算罷休。
「昨天,並不是因為我伯母才生病的,……你為什麼要騙正平?」
處理好腳邊的凌亂,他挺直身體認真地凝望著對方,「你為什麼要亂說,潘姐?」
「就算阿姨是回家以後想不通才發病的,但歸根結蒂根子不在你身上嗎?還真想撇乾淨啊?!」
女人不屑地轉過身,「昨天晚上正平吵著鬧著要回去找你,難道你沒有向他哭訴告狀嗎?……弄得他還摔壞腿,你可真是掃把星呢!」
「你說什麼?……正平摔壞腿?那是怎麼回事?……你不要走,你說清楚啊!……」
他情急之下用力拉住女人的衣服,絲毫不知道此刻正流著眼淚的自己,逐漸被戀人的溫暖所包圍起來。
瘦弱的背脊被用力摟進戀人的懷中,熟悉而溫暖的胸膛緊緊貼上來。
然後濕漉漉的臉也被輕輕扳過去,對方用指腹溫柔地拭掉他的眼淚。
「怎麼又哭了?……看到你傷心我很難過,小逸……」
控制不住愈發噴湧的淚泉,他轉過身將頭埋在對方的胸口低低哭泣了。
「對不起,昨天又說了讓你難受的話,這些都是我不好。……請不要討厭我,……請你一定要原諒我!」
——永遠都能守護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太艱難太勞累的事,要為彼此的問題所困擾,所煩惱,再煩惱,……現在只是想想,就好像疲憊到要胃穿孔一樣。
潘玲的視線一直盯住他們不動。
「正平,又不關你的事,憑什麼都往你自己身上攬呢?!」
「是我曾有過懷疑小逸的念頭,哪怕只有一點點,也當然是我的不對。」
戀人坦然地回答。
女人憤然的身體突然被輕柔卻堅決地抱住了。
林正敏瀟灑地笑著說,「潘玲你就由他們兩個去吧!……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當視而不見,別管了!」
女人也不掙扎,只是用發紅的雙眼瞪著那張清秀慌亂的臉。
「徐逸,你不用耍性子怪正平,昨天晚上的電話是我扔掉的。」她的眼裡逐漸浮起一層淚霧,「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情勢?醫生從搶救室出來都讓我們要有心理準備了,他卻一心只惦念著家裡的男人,一個人抓住電話在角落裡流淚,我氣不過才搶過來用力扔掉的!!」
徐逸吃驚地愣在那裡,一時只覺得自己整個背都涼了,手指也在微微發抖。
「可惜正平真是被洗過腦了,他跟我說即便見不到阿姨最後一面也要馬上趕回去,因為他的小逸一定在傷心,一定在難受,所以必須立即趕回去道歉,要好好安慰他。……這難道說正常嗎?這根本就不正常啊,他為什麼偏要挑這種不正常的事來做?……最後還弄到自己摔傷了腿,一整天只能躺在那裡忍住疼痛。……我不願意看到他那樣盲目的犧牲,這值得嗎,正平?」
女人終於哭了出來。
正敏輕撫她由於哭泣而顫抖的背部,卻似乎也想不出什麼言語來安慰。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那裡充弱者,好像因為正平犯過錯,欠過他的情就始終揪著小辮子不放,從來也不會去考慮正平又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心裡有多少的苦!」
「小玲夠了!」戀人試圖截住她的話,「過去的事我和小逸都不想提了。……至於現在,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沒有誰為誰犧牲,為誰受苦的。」說著,便果斷地要將徐逸帶走。
「不要!」他卻也是斷然回絕,「讓潘姐把話說完,我想聽,……真的想聽!」
女人依然不示弱地瞪著他,「你敢說你瞭解正平有多少?你知道正平有多喜歡孩子嗎?他曾經和我說過要在日本熬上十年,只為了能夠拿到綠卡可以多生幾個孩子!現在呢,卻連一個孩子都不會有了,還要一輩子在背後遭人指指點點!……還有正平是個孝子你知道嗎?為了你和家裡鬧翻他有多少的負罪感你能體會到嗎?!……這些之前都發生過的事正平不願提也就罷了,如今連他最自豪、最艱辛得來的事業竟然也被你逼著要放棄,你敢說你這不算自私嗎?……如果你說正平樂意自己當老闆,樂意自己給自己打工自由自在,那他十幾年來在AMIC拼盡全力的工作又算什麼?你以為只有你一個會累到胃潰瘍嗎?你知道正平最受苦的時候曾經半年內三次胃出血都沒有時間住院,一打好點滴就立刻回公司繼續拚命工作,才能有今天的成績嗎?……他居然為了你說放棄就放棄,真是傻透頂了!!」
「正平……」他表情愁苦地凝視著戀人,顫抖的嘴唇欲言又止,終究卻還是說不出隻字片語。
「小玲,」對方皺緊眉頭,長長歎了口氣,「說這些真的沒有什麼意思。第一,小逸根本不曾逼迫過我任何一件事,所有都是由我自己決定的,和他無關。第二,說到什麼受苦犧牲的,小逸他都比我要來得多,……他也要承擔沒有孩子的孤獨,也要承受和父母鬧翻的痛苦,他也曾為我放棄了去海外發展的機遇,小玲你是明白的,AMIC派駐海外的員工有誰不是三年就升上個一兩級的?……所以千萬別一樣樣地算得那麼清楚,只要我們自己覺得值就成。」
「潘玲,都說讓他們去了,這兩個人其實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肚子裡的寶寶吧。」正敏隨後附和著。
女人強硬地擦乾滿臉的淚水,「果然我是多管閒事了!算了,正平你要怎樣就怎樣吧!……只是不要太委屈自己了,你自己不心疼,會有人替你心疼的!!」
在她被戀人的哥哥半推半拖地拉走之後,走廊裡只剩默默相對的兩人。
視線一旦關注到對方包裹著的行動不便的左腳踝時,便再也無法移開了。
「正平,你疼嗎?」自然而然地彎下腰,胸口帶著疼痛的傷感輕輕撫過毫無知覺的腳背。
「還好。」戀人溫柔地拽住他往懷裡去,「只是扭傷,沒有骨折摔斷腿,別被潘玲說兩句就給弄緊張了。」
「為什麼要那麼著急來找我?……正平你真的很傻!」
「因為我不小心惹你生氣了,……對不起,小逸!」
「那麼正平,你懷疑我嗎?……請你相信我好嗎?」他疲憊地問著,懇求著。
「我當然相信你!」戀人環住他的手臂更用力了,「我的小逸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永遠只會把傷害留給自己獨自承受,……那樣只會讓人疼愛的小逸啊!昨天晚上看見你喝醉了倒在沙發上,眼眶和鼻子都紅通通的,臉卻白得那麼嚇人,我真的沒有辦法不心痛……」
「我沒有那麼好,正平,」他溫和卻堅定地表明,「剛才潘姐說得的很對,我真的不曾好好去體會你的心情,你的傷心,你的難過,還有你的犧牲。……潘姐她真的還是很愛你,我看得出來。」
不無酸澀的話音剛落,嘴唇就被狠狠壓住了。
像在波浪中載沉載浮的吻,……彼此就這樣毫無顧忌地放肆地吻了很久。
「那並不是愛,」戀人閉上眼睛呢喃著,「只是這麼多年感情的積澱吧,或許已是親如手足的關愛了……如果今天我和她之間互換一下角色的話,我也肯定會同樣衝過去說這番話的,所以你別再胡思亂想了,嗯?……」
他抬起頭溫順地笑了笑,然而心中卻始終抹不去那道淡淡的陰影。
在戀人母親脫離危險期的一個月後,儘管並不情願,卻連微不足道的抗議也被堵在萌芽狀態,「請務必要陪在我身邊,……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於是就在這樣極度認真的懇請下,被對方又一次帶到了有著倔強神情的老婦人面前。
「媽媽對不起,我這輩子都要和小逸在一起,……我愛他,不能和他分離。」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戀人的兄長稍微點了點頭,朝著兩人露出一點安慰和鼓舞的笑容。
「你呢?」老婦人終於嚴肅地看著他開口問道,「你也是寧願毀了正平,也不願離開他嗎?」
「媽媽?……」戀人想要維護他的話一下被對方嚴厲地切斷了。
「正平你給我閉嘴,我問的是他,讓他自己說!!」
徐逸先是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十分平和地輕聲低語,「對不起伯母!……我不能離開正平,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
「既然你們都是這樣執迷不悟,我這個當媽媽也沒精力再規勸什麼了。」似乎卸下防衛的面容愈加顯得蒼老和無助,她那瘦骨嶙峋的手重重拽住身下的床單,聲音乾涸空洞地說,「從此以後我就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正平你也不用來看我,我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百年之後的葬禮也不允許你送任何東西來,今後我和你父親的墳頭你也不能來祭掃,……就這樣吧,今後就這樣斷絕一切來往!」
那一刻,四周的空氣都似冰凍起來,痛徹心肺的寒冷。呆然僵直的身體和想像中一樣地被強有力的臂彎抱住了。
「如果真的只有這樣才能讓你安心,媽媽,……或許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叫您媽媽了,所有的就按照您說的做吧。」
戀人眼角已通紅,卻還是忍著沒有流淚。「正敏,以後媽媽就拜託給你了,請代我……請代我好好照顧她。」
表情複雜的哥哥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戀人的肩膀,「你走吧,正平……你快點走吧!」
最後可以算是被攆出了家門,兩人並排走在午後愜意的街道上,他彷彿夢遊一般地問著戀人是否會後悔那樣的話。
「你呢?」對方停下腳步,微笑著反問他,「後悔嗎?」
「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他迷濛地望著天際線上層層疊疊的白雲。
「小逸,我也是一樣,……我不後悔自己的抉擇。」
側過臉凝視著戀人,儘管溫和地笑著說出「不後悔」的諾言,他卻依然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那樣遮掩不去的悲傷和哀痛。
———————————————全 文 完 結——————————————
番外:一夜
初夏的夜晚似乎是一年四季中最宜人的時分,還不到要用冷氣的日子裡只開著窗,便有舒爽而輕柔的風撩動窗簾,間或透入青澀的草木的氣息。
洗完澡躺在床上,留著一盞橘色的燈給近來幾乎天天晚歸的戀人,離開公司後正處於白手起家的階段,無論多瑣碎的事也要親力親為,徐逸不禁心疼起對方日益削瘦的臉頰,如此辛苦地忙碌著,只為了堅守彼此想要共度一生的承諾......,那樣溫柔而執著的戀人無法不令人感動啊!
在逐漸流逝的時間裡,雖然難免還是感到寂寞和不安,但是只要每一天都能緊緊擁抱在一起,或許很久很久之後,這樣憂鬱的情緒就會隨風而散去吧......
但願如此。
在靜謐的氛圍中遙想無法預測的未來的事,飄浮的思緒慢慢將他帶入淺眠的狀態,穿過窗簾卻不失明亮的月光,均勻地照射在那恬靜的臉上,皮膚呈現出近乎透明的青白色,感覺好像靜拍的人物影像,柔和但又有幾分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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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無聲息地推開門,稍微探頭張望了一下,就不願移開自己眷戀的目光。明明身體已經很疲累了,然而精神上的愉悅和興奮才剛剛被點燃。
忍不住用細碎的吻將對方喚醒過來,修長的手指從眉眼處一點點劃過,林正平一邊低低喚著「小逸......」一邊輕巧地將單薄的睡衣撩起,輕輕撫弄露出的乳首。
還不甚清醒的戀人下意識地喘息起來,迷濛地凝望著他重重疊影的面容,「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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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指尖觸摸過的地方留下灼燙的溫度,而緩緩的彷彿膜拜一般地愛撫更是令全身發熱。
衣服在意亂情迷中丟落到了床邊,月光下赤裸的身體被對方的親吻一寸寸覆蓋了,溫潤的嘴唇突然停留在腹溝的凹陷處,似乎並不打算再往下游移。
而已經半勃起的腿間讓他有些急切起來,用力控制住想主動貼合上去的衝動,他抬起手遮住濕潤發紅的眼眸。
「小逸,現在我想看著你......那麼美麗的樣子,真的很想留下來看一輩子。」 戀人疼惜卻果斷地拉下他的手,混雜著癡情和忐忑的視線瞬時相遇了。
「這樣,能稱得上什麼美麗的......」臉紅地扭過頭去,他挪動嘴唇呢喃著。
「就是為了我興奮的這種樣子,很美麗。」手掌終於不輕不重地握住了挺立的慾望,因為低聲呻吟而微微張開的嘴也被堵住了。唇舌的交纏之後,戀人壓住了他條件反射似地掙扎,將他的腿最大限度地往兩邊撐開。
「不要......正......不要......」
容納對方性器的整個過程都看得一目瞭然,彼此結合的部位緊密包裹著,只要稍稍抽動一下,便能感覺火熱的肢體交觸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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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什麼?」故意惡劣地拽過害羞的戀人的手,用力摁在充分擴張的甬道的口上,摸索著身體裡埋入硬物的直接的官感。
「是我的這個太硬了不想要嗎?......難道你喜歡軟趴趴的,小逸?」林正平露骨的話令對方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了。
「不......不是......不是的......」 一時間,戀人想出的解決窘迫的辦法,便是堅決地吻上他的唇。
跟隨愛慾的狂潮陶醉地搖晃著,從緩慢到愈來愈激烈的貫穿和摩擦,射精高潮的那一刻,性感的喘息和呻吟令彼此即便渾身顫抖,卻仍然貪婪地不肯放開對方。
「我愛你,......永遠只愛你一個,......愛這樣為我瘋狂的你......」
等待慾望的熱度褪去,全身汗水淋漓卻不嫌難受地抱在一起,其後彷彿都被對方餘韻猶存的神情所勾住了魂魄,嘴唇情不自禁地親啄一下,可還是覺得不夠,於是忍耐不了持續而忘情地親吻著。
完全發自於內心的,甜蜜的情話從嘴角散逸出來,忽然就感覺懷裡的人像是在幸福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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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隱約有朝霞映照進來的凌晨揉了揉眼睛。
然後從床上坐起來,第一個看見的物體卻是對方清爽微笑的臉。
「你醒了?」 體貼地為他披上寬大的薄毯,並且將自己裸露的身體也裹卷在一起,戀人一隻手迅速拉開窗簾,另一隻手隨意地挽住他纖細的腰肢。
「太陽好像還沒出來啊。」僅有雲彩映紅的天邊還只是濛濛地亮。
「那就一起等日出吧。」對方輕鬆接口說道,「能抱著小逸期待新的一天,是很幸福的事,真的。」
眼梢忍不住瞥了一眼正寵溺地凝望著自己的戀人,徐逸沒有任何掩飾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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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時間:XXXX年X月X日下午
採訪地點:保密
被訪人:林正平、徐逸
採訪人:JONE
1、請問兩位的名字是?
林正平(很溫柔):林正平,......對吧,小逸?
徐逸:......徐逸>_<|||
2、兩位的年齡是?
林正平:33
徐逸:28
JONE(禮貌地起身一鞠躬):兩位大叔好!
林正平(故作鎮定):呵呵,小妹妹乖啊。
徐逸(側過頭哀怨地問LG):我是不是老了,正?
林正平(急忙撫慰):怎麼會呢,我的小逸一直那麼年輕可愛,是她嫉妒你啦!
JONE:@_@
3、兩位的性別是?
林正平:男
徐逸(再度哀怨地側過頭):正,又有人把我當成女的......
林正平(深呼吸後朝某人乾笑):拜託你問點有營養的問題,請!
4、請問你的性格是怎樣的?
林正平(微笑):溫柔、細心、有責任心
徐逸(靦腆地低語):溫柔、細心、有責任心
JONE(嘿嘿傻笑):兩位,還真是般配!
5、對方的性格?
林正平:剛才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徐逸(幸福地微笑):他?嗯,很好,......我喜歡的那種好!
林正平(一臉甜蜜):小逸,真的?......謝謝,小逸^_^
JONE(嚴肅地提醒):請不要互相吹捧,要實話實說,偶不想被觀眾投訴--假冒偽劣!
6、兩個人於何時何地相遇?
林正平:三年半之前的晚上,飯店包房門口。
徐逸(含羞帶怯):我記得是早上啊,地點嘛,在他家裡。
JONE(抱著嚴謹且對觀眾負責的態度而八卦):供詞不一致啊?到底怎麼回事?這段時差中發生了啥子事件?
林正平(果斷摟住LP,截斷話題):他喝醉記錯了,就這樣!下一個問題!
7、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徐逸(臉紅著坦白):當時很慌張,都顧不得看人了。
林正平(陶醉):漂亮,......比女的還要漂亮。
徐逸(臉色有點不對地嘟囔):最喜歡把我當成女人的就是你-_-||||
8、喜歡對方哪一點呢?
林正平:當然都喜歡,......不過最喜歡他的聲音,特別是那個那個時候的呻吟......(越說越來勁)
徐逸(情急之下猛然摀住他的嘴):正,你BT啊!這個也好拿來說的!
JONE(煽風點火):我也聽說他是BT,還喜歡SM哦,這個,你喜歡嗎?
徐逸(鐵板臉一塊,抿緊嘴巴堅決不開口):......
林正平(訕訕傻笑著認錯):跑題了,跑題了,對不住各位熱心觀眾哈!
9、討厭對方哪一點?
林正平(奉承拍馬,力圖挽回不良影響):沒有沒有!小逸全部都好!
徐逸(不買賬):他喜歡女人!
JONE(連忙點頭):對的對的!
林正平::⊙﹏⊙∥∣哪有?......嗯,就算有,也是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小逸,你還生氣啊?
徐逸(默默低頭,做泫然欲泣狀):......
JONE(陪著擤鼻涕):......
林正平(沉痛地鞠躬謝罪):......
觀眾(怒吼):偶綿表看韓劇,抗議!!
10、您覺得自己與對方相性好麼?
林正平:嗯!非常非常好!
徐逸(害羞):還,......還可以吧。
11、你怎麼稱呼對方?
徐逸:正平,......正
林正平:小逸,......逸逸
(兩人甜蜜地相視一笑)
JONE(目光無奈四下游弋):咳......,嗯,咳......
12、你希望怎樣被對方稱呼?
林正平:親愛的老公~~,叫一聲吧,小逸?
徐逸(順從地紅著臉喃喃):唔,......LG,
林正平(大滿足):@(^o^)@
JONE(臉部肌肉抽動,自語):幸好減肥沒吃晚飯,......嘔!
13、如果以動物來做比喻,您覺得對方是?
林正平:小鹿!善良、溫順、又漂亮!
徐逸(望天):小,小花啊--就是小狗,他很忠心的。
JONE(知道某個典故地奸笑):嘿嘿......嘿嘿......
14、如果要送禮物給對方,您會送?
林正平:房子、車子、存折,......這些東西最實惠,反正我的就是小逸的 ^-^
徐逸(感動地凝視對方):正......
JONE(不屑地撇嘴):這麼俗氣,也只有男人肯跟你,哼......
15、那麼您自己想要什麼禮物呢?
林正平(猶豫):恩,小逸,我說咯,你不要生氣哦?
徐逸(溫柔鼓勵):我不生氣,保證!你說吧......
林正平(雙眼冒光,垂涎三尺):真想再看一次小逸穿少女水手服啊,美少女戰士月小兔,美得沒話說!
徐逸(緩緩起身,面色鐵灰呈貞子相):我走了,正平!......我去變性,這下你滿意了!
林正平(手忙腳亂地撲倒對方):我開玩笑的,小逸別生氣啊,......小逸,我真的是開玩笑的,我該死,該死,......我穿水手裝,我扮月小兔,你來拍照,你去掛在公司的BBS上,好嗎好嗎?
JONE(同情地搖頭):戀愛中的人都是BT,這句話真不錯!
16、 對對方有哪裡不滿麼?一般是什麼事情?
林正平(繼續為了晚上不跪啤酒瓶蓋子而拍馬屁):沒有沒有!我家逸逸什麼都好!
徐逸(還未從貞子狀態緩過來,沒好氣):太多了,數不過來......
17、您的毛病是?
林正平(誠懇):有時會犯傻,惹小逸生氣!
徐逸(略有動容):有時會任性地耍小孩脾氣,不講理,惹正平難過。
林正平(感動地抱住對方,克著對方裝樣子的掙扎,成功吻到嘴唇):小逸......
徐逸:@>_<@
JONE(目光再度被迫游弋):咳......,嗯,咳......
18、對方的毛病是?
林正平:太溫順!太隱忍!
徐逸(不給面子):喜歡女人!
林正平(又一次沉痛地鞠躬謝罪):......
JONE(無限感慨):瞧這腰彎的,柔韌性多好,不做小受簡直暴斂天物,......小逸,JJ支持你反攻!
林正平(冷冷一掃):哼哼,是不是要提醒你一次,我在市公安局刑偵隊可抓過持槍搶劫犯啊,恩?
JONE(勇於承認錯誤):小逸,就把JJ的話當成個屁,給放了吧!
19、對方做什麼樣的事情會讓您不快?
林正平:罵我BT。
徐逸(乾脆):喜歡女人!
林正平:||||T_T||||
JONE(絕對同情地遞上僅剩的半張草紙):擦擦吧,......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20、您做的什麼事情會讓對方不快?
林正平(很有自覺地認錯):喜歡女人。
徐逸(深深地、幽怨地看他一眼):不讓他,......嗯,不讓他,那個那個啦......
JONE(為了滿足觀眾的需求而甲醇):那個那個,是哪個啊?
林正平(嚴肅地推推眼鏡):少兒不宜的那個,畫面請自行想像。
21、你們的關係到達何種程度了?
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舉起左手展示。
JONE(星星眼加口水):好修長的手指啊~~~~~~~
徐逸(撒嬌抱怨):正,......你怎麼挑了這麼個記者啊?
林正平:@_@||||
22、兩個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林正平(毫無底氣):恩,......恩,......不能告訴你!
徐逸(沒好氣):他忘記了!
JONE(期待):那你來說!
徐逸(臉紅,摸頭,左顧右盼):那個......好像......貌似......,我也忘了!
JONE:T_T
23、那時候兩人的氣氛怎樣?
林正平:甜蜜。
徐逸:偷偷摸摸。
林正平(愛憐地輕語):委屈你了,小逸......
徐逸(不理會):感覺很刺激啊,呵呵^_^
24、那時進展到何種程度?
林正平:生米煮成熟飯。
徐逸:不知道他有未婚妻,盲目樂觀中。
JONE:T_T,可憐的小受,沒良心的小攻!
25、經常去的約會地點?
林正平:家裡。
徐逸(沉著臉補充):是他的家,......是他為了娶老婆而裝修的家裡。
林正平(痛心疾首):小逸,房子已經高價賣了,錢都歸你,想撕想燒都隨你!
JONE(嚴肅):就當幫困送溫暖,......全給我吧!
26、您會為對方的生日做什麼樣的準備?
林正平:不是回答過了嘛。
徐逸(迷茫):有嘛?
JONE:-_-|||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林正平:是他吧~~~~~~
徐逸(橫眉冷對):......
林正平(誠懇):記錯了,是我!
JONE(輕視):你個妻管嚴。
林正平(一臉正氣):錯,是夫管嚴,對吧,LP?
徐逸:......>_<|||
28、您有多喜歡對方?
林正平(深情溫柔):逸逸......
徐逸(羞澀回應):正......
JONE(腦部嚴重缺氧中,完全被男男美型熱吻華麗麗地震到):>0<,倫家下輩子也要做男倫!!!
29、那麼,您愛對方麼?
兩人無視提問,繼續火辣辣的法式大吻~~~~~~~~~~
JONE(草紙已用完,拽住衣袖擦鼻血):偶要去醫院,急救!!!
30、對方說什麼會讓你覺得沒轍?
林正平:正平,我不要!
徐逸:小逸,我要嘛!
JONE:?#¥%!?#¥%¥#
31、如果覺得對方有變心的嫌疑,你會怎麼做?
徐逸(鎮靜):隨他吧~~~~~~~
林正平(心疼地抱著他):對不起,......小逸!
JONE(有情小貼士):那個,......韓劇時段已過!!
32、可以原諒對方變心麼?
林正平(篤定):我家小逸怎麼會變心呢?對嗎,逸逸?
徐逸(認真思考):......隨他吧~~~~~~~
林正平(欲哭無淚):......
33、如果約會時對方遲到一小時以上怎辦?
徐逸(一本正經):你應該問,如果約會時對方準時到該怎麼辦?
JONE(疑惑):為啥?
林正平(坦白從寬):因為最重要的那次約會,小逸在冷風中等了一整晚,我也沒有出現。我該死!我有罪!小逸......
JONE(咬牙):果然混蛋!
35、對方性感的表情?
林正平:別人看不到,只有我看得到的表情都很性感!
徐逸(臉紅):說我愛你......
林正平(輕柔):小逸,我愛你!
徐逸(凝望低語):正,......我也是!
JONE(完全被無視):大叔們的愛還真熱烈!^_^|||
36、兩個人在一起時,最讓你覺得心跳加速的事是?
林正平(簡單明瞭):OOXX!
徐逸(脖子泛出粉紅色):親,親吻。
行動派的某人立即有所表示。
JONE(重複貧血中):頭暈冒冷汗啊~~~~~~|||||@_@|||||
38、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覺得最幸福?
林正平:OOXX!
徐逸(脖子由粉紅色變成艷紅色):他,他,......他抱我洗澡的時候~~~~
JONE(下意識擋住鏡頭):攝影師大叔,請,請先休息,喝杯奶茶吧!!
39、曾經吵架麼?
林正平(瞄一眼對方,老實承認):我不敢講。
徐逸(尷尬搖頭):沒有。
JONE(不解風情地三八):???哦,口不對心啊,咋回事呢?
徐逸(自暴自棄):他扔下我一個人跑了,我找誰去吵啊!!
40、都是些什麼樣的爭吵呢?
林正平(皺眉):請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拜託!
徐逸(甕聲甕氣):關於他喜歡女人的事,就這樣!
41、之後如何和好?
林正平(崩潰ING):JJ,算我求你,再問下去LP又要和我冷戰了!!!
徐逸(小小得意):你知道就好~~~~~~~
42、轉世後還希望做戀人麼?
徐逸(含羞點頭):想啊。
林正平:我不要!
JONE(震驚):啊?為什麼?
徐逸(難以置信地抬頭,無比幽怨):正......
林正平(情深款款):小逸,我們下輩子當然要做夫妻啊,老戀呀戀的,卻不能給對方承諾,那怎麼行?
徐逸(動情地撲進LG懷抱):正......
JONE(一陣哆嗦):好,好......好肉麻!!
43、什麼時候會覺得自己被愛著?
林正平(陶醉):看到他為我做飯,手被菜刀割破的時候,又疼又愛,很美妙的滋味啊!
JONE(同情萬分地握住徐逸的手):同志,辛苦你了!我代表"小受保護協會"對你致以誠摯的慰問。
徐逸(埋頭偷笑):我也喜歡為他做飯,然後故意割破手指,看他心疼內疚的樣子......
JONE(張大嘴,半天才找回聲音):......BT啊BT!!!
44、您的愛情表現方式是?
林正平:愛他就要壓倒他!
徐逸:愛他嘛,就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JONE(一半鄙視、一半讚歎):林某人,瞧人家小逸這思想覺悟?!哼哼!!
林正平(理所當然):他說的最好的東西,就是他自己呀!更確切地說,就是他的心意和身體,......小逸,是嗎?
徐逸(彆扭地點頭):@(^_^)@
JONE(瞪眼):I服了U們~~~~~
45、什麼時候會讓您覺得"已經不愛我了"?
林正平(被戳到痛處,有氣無力):不想提。
徐逸(沉默無語):......
JONE:??......對不起,對不起,請無視!
46、您覺得與對方相配的花是?
林正平(為難中):花?這個我不懂的啊!!ZANZAN~~~~~~
徐逸(脫口而出):狗尾巴草!
47、兩人之間有互相隱瞞的事情麼?
林正平:......
徐逸:......
JONE:......,下一題吧!
48、您的自卑感來自?
林正平(挺起胸膛,自信滿滿):沒有!
徐逸(很小聲很小聲):要是女人就好了,......可以給他生孩子。
林正平(無語,眼眶微紅):T_T
49、兩人的關係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
林正平:半公開,半公開!
徐逸: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50、您覺得與對方的愛是否能維持永久?
林正平(藐視):這問題?......廢話!
徐逸(附和):是挺無聊的!
JONE(寒!!!):-_-|||
----------------
以下十八禁~~~~~~
51 請問您是攻方,還是受方?
林正平:攻方!
徐逸(無比臉紅ING):......
JONE(奸笑):請小逸務必要回答哦~~~~~
徐逸:和他,......和他相反啦 ||||>_<|||||
JONE(繼續甲醇):相反是蝦米啊?
林正平(摟住LP,踢飛某女):你欠扁啊,沒看我家逸逸快哭啦!......下一題!!
52、為什麼會如此決定呢?
林正平:叢林法則! ^_^
徐逸:......
53、您對現在的狀況滿意麼?
林正平:非常滿意!
徐逸:嗯,還可以......
54、初次H的地點?
林正平:賓館。
徐逸(羞答答):嗯......
JONE(八卦中):兩個人一起在前台登記的? (>0<)|||
林正平(斜睨):一起登記的,幹嘛?切!以為別人也像你這樣三八啊!
JONE(委屈難過,淚奔):倫家這也是職業需要嘛,5555555555555555
55、當時的感覺?
林正平(眉開眼笑):味道好極了~~~~~*(^0^)*
徐逸(鬱悶):很痛。
林正平(糾結):真的?小逸?
JONE(公正的旁白):技術真差!!
林正平:-_-|||||
56、當時對方的樣子?
林正平(極度沉醉中):......
JONE:林某人??
林正平(繼續花癡狀):......
JONE(轉移提問對象,嗲聲嗲氣):小逸~~~~~~~你來說嘛~~~~~
徐逸(根本無視,極度嬌羞中):......
JONE(轉向攝像機,一臉忿忿):下一題!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話是?
林正平:還要嗎,小逸?
徐逸(彆扭):這回沒把我當成女朋友?
林正平(抹汗ING):......
58、每星期H的次數?
林正平(無奈):沒有,N<=0~~~~~~
JONE(好奇):啊??U們血氣方剛,這也熬得住??!!
林正平(憂怨):哼,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大阪,怎麼H??慢慢熬吧~~~我倒不要緊,就怕憋壞我家逸逸啊......
徐逸(無比正直):別理他!!......混在羊群裡的狼!!
59、覺得最理想的情況下,每週幾次?
林正平(自暴自棄,苦惱中):想也是白想,......拒絕回答!!
徐逸(體貼地安慰):正,我爭取早點回來,好嗎?
林正平(精神一振):回來後每星期起碼十次,......不,我要二十次!!
JONE(與可憐的小受眼神交換):果然是狼!!-_-|||||||
60、那麼,是怎樣的H呢?
JONE(大激動):這個我來回答!!!!他們喜歡甜蜜的SM,對吧對吧!!!@(*0*)@
兩人一致鄙視,異口同聲:這女人不正常,絕對!!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徐逸(咬指甲ING):嗯,我想想,......嗯,大概是耳垂吧。(耳垂果然仗義地立即漲紅!)
林正平:好像沒有,......小逸,我有嗎?
徐逸(溫柔微笑,輕言細語):正,......你皮那麼厚,怎麼會有呢?
林正平:......>_<
62、對方最敏感的地方?
林正平(得意洋洋):只要我吻過的地方沒有不敏感的。
徐逸(羞惱):林正平!!!!!
JONE(陰笑):哪個地方最敏感啊,說啦~~~~~~
林正平(翻臉):要你管,......就不告訴你!!
JONE(控訴):小人,小人,......睚眥必報的小人!!
63、用一句話形容H時的對方?
林正平: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_^
徐逸(苦大仇深):狼形狼狀!!
64、坦白的說,您喜歡H麼?
林正平:小逸喜歡我就喜歡~~~~
徐逸:正平喜歡我就喜歡~~~~
林正平:逸逸......
徐逸:正......
JONE(麻木):U們吻好後招呼偶一聲,25禁的橋段回家後再表演,切記,勿忘!!!
65、一般情況下H的場所?
林正平(星星眼):只要有小逸的地方都可以 *0*
徐逸:......(蹲牆角畫圈圈ING)
66、您想嘗試的H地點?
林正平(無比嚮往):地鐵上,裝滿人的地鐵上......
徐逸(祥林嫂般自語):我不認識他,......不認識他......不認識他......
67、沖澡是在H前還是H後?
徐逸:前後都會洗。
林正平(點頭):而且一起洗。
徐逸(甜蜜):他會幫我洗,謝謝你,正......
林正平(滿足):小逸......
徐逸:正......
JONE(快要發飆ING):大叔!大叔!!!⊙﹏⊙∥∣
68、H時有什麼約定麼?
徐逸:好像沒有吧。
林正平(理直氣壯):這要啥約定?!行動代表一切!!!
69、您與戀人以外的人發生過性關係麼?
林正平(顫抖~~~~):跳過,跳過吧 >-<||||||||
徐逸(哀怨、糾結、憂傷......):我,沒有,--他,無數次~~~~~~~
林正平(心驚肉跳):逸逸???????
JONE(打抱不平):色狼!種馬!!
70、對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體"這種想法,您是持贊同態度,還是反對呢?
徐逸:反對!
林正平(正義凜然):如果對象是小逸,當然反對!
JONE(八卦之心不死):對象是別人呢,怎麼樣啊,林某人??
林正平(深思熟慮,托腮中):嗯,這個麼,......那個麼,......嗯,
徐逸(甜甜一笑):正~~~~~~
林正平(立即回神,正氣十足):除了我家逸逸,別人的心和肉,統統滴,不要不要!!
71、如果對方被暴徒強姦了,您會怎麼做?
林正平:天涯海角也要揪出人!
JONE:然後呢?
林正平(陰惻惻一笑):當我警校是白上的??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不說一千,至少一百!!
JONE(抖啊抖):大叔,你比滿清酷刑還多十倍!!!你狠,你狠的呀~~~~~
72、您會在H前覺得不好意思嗎?或是之後?
林正平:不會!
徐逸:不會!
JONE(執著凝視):小逸,真的嗎?真的不會啊???
徐逸(臉紅):......
73、如果好朋友對您說"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請..."並要求H,您會?
林正平:好朋友都在國外。
JONE:那小逸呢?
徐逸(害羞小聲):如果是女孩子的話,......我同意 @(^o^)@
林正平(震驚轉哀怨):小逸!!!......難道我不能滿足你嗎?我哪裡比不上女孩子呵??
徐逸(偷笑):那你就扮女裝,和她一比高下!!......記得腿上的毛剃得乾淨點哦! *(^_^)*
74、您覺得自己很擅長H嗎?
林正平:絕對強項!
徐逸(低頭含羞帶笑):只要他擅長就成......
75、那麼對方呢?
林正平(拍馬屁重複LP的話):只要我擅長就成!!
徐逸(臉色愈加紅艷):嗯......
JONE(歎息中):還是老古話說得好啊,這夫妻呀,就是一塊饅頭一塊糕,搭得正好!!!
76、在H時您希望對方說的話是?
林正平:我愛你!......還要!
徐逸(羞澀地瞪LG一眼):誰像你那麼沒有節制啊!
77、您比較喜歡H時對方的哪種表情?
林正平(津津有味):高潮時咬牙忍耐的樣子,媚眼如絲,眉梢帶俏......
JONE(急急打斷):人呢?小逸人呢??
攝影師大叔(據實以告):在沙發底下畫圈圈!!
78、您覺得與戀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嗎?
林正平(乾脆):不要!......這誰出的問題啊,簡直破壞人家夫妻感情嘛!
徐逸(坦率):我也不要!
JONE(點頭中):堅貞的,可以的!!
79、您對SM有興趣嗎?
林正平:有!
徐逸:有!
JONE(兩眼放光):還是咖喱?OR其他???
兩人神秘兮兮,故作詭異狀:說出來就不好玩了!!>0<
80、如果對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體了,您會?
林正平(堅定地):小逸不會的!!
徐逸(柔情似水):那麼,正平,你會嗎?
林正平(骨頭酥了一半):當然不會!!絕對不會!!
JONE(煩惱):這一對怎麼老是答非所問呀,偶的訪談啊~~~~~~||||T_T||||
81、您對強姦怎麼看?
林正平:嫉惡如仇!!
徐逸(握拳):堅決抵制!--家庭暴力,零容忍!!
82、H中比較痛苦的事情是?
林正平:被人撞破 -_-|||
徐逸:同意LG的話 T_T
83、在迄今為止的H中,最令您覺得興奮、焦慮的場所是?
林正平:辦公室
徐逸:......
84、曾有過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林正平(無奈加委屈):他不把我踹下床,我已經圓滿了!主動誘惑這種政治待遇,我想也不敢想啊~~~~~~
徐逸(抱怨):怪誰呀,......我每次還在醞釀,你就壓上來了,心急吃不到熱豆腐的,哼!!
85、那時攻方的表情?
徐逸(懶洋洋):正,好像有點無聊啊~~~~
林正平(體貼撫慰):是啊是啊,......要不要買些吃的來解悶呀?
JONE(積極舉手):我要必勝客,我要哈根達斯,我還要......
林正平(冷冷打斷):我只負責我家逸逸!!你關我啥事啊,自力更生去!!
86、攻方有過強暴的行為嗎?
徐逸:沒有,正平是溫柔的人啊!
林正平(感激,深情):小逸......
徐逸(溫柔):正......
JONE(沉浸在對美食的垂涎中,神遊ING)
87、當時受方的反應是?
兩人熱烈舌吻,無暇顧及......
JONE(持續當機中):@_@|||
88、對您來說,"作為H對像"的理想是?
林正平(言簡意賅):小逸!!只要小逸!!
徐逸(嘟嘟嘴):正平,太無聊了,你幫我回答,我自己玩嘍!
林正平(忙不迭):好好,都交給我!
徐逸(無視某女的怒視,公然靠在LG身上,居然掏出PSP,當眾玩耍):@(^o^)@
JONE(聲淚俱下):偶,......偶怎麼向觀眾交待啊!!
89、現在的對方符合您的理想嗎?
林正平:比理想還好!
徐逸(聚精會神和PSP奮鬥):......
JONE(無力ING):額的神啊~~~~~
90、在H中有使用過小道具嗎?
林正平:要道具幹嘛!活體不比標本強??^0^
徐逸(抬頭,迷茫):H?現在??等我打過這一關哦!
JONE(氣絕):U??!!--認識U算我路道粗!!!
91、您的第一次發生在什麼時候?
林正平(閃爍其詞):這個,......那個,......這個,......那個......
徐逸(耳尖地聽見問題,沒好氣地低吼):8許逃避,8許欺瞞!!
林正平(做好犧牲準備):15歲!!T_T
現場寂靜一片......
徐逸(突然大叫):啊~~~~我死了~~~~(再度抬頭,迷茫):什麼15歲?嗯,正??
剩餘兩人面面相覷,感慨地握手...... -_-|||
92 、當時的對象是現在的戀人嗎?
林正平:......
徐逸:......
JONE:可以忽略的問題 -_-|||
93、您最喜歡被吻到哪裡呢?
林正平:你沒有的部位!!
徐逸(點頭強調):是啊,你沒有的!
JONE(鼻血眼淚齊飛):T_T
94、您最喜歡親吻對方哪裡呢?
林正平:那裡~~~~~~~
JONE:哪裡?
林正平:你是白癡嗎?剛才不是說了!!
徐逸:我來鄙視她!生理衛生也沒學過,哼!!自己沒有,也不知道鑽研!!
JONE:T_T 鄙視我就算了,鑽研??我上哪兒去鑽研??
林正平(好心好意):男廁所~~~~~~~
JONE(抓狂):以後再也不做BT的訪談了,絕不!!!
95、H時最能取悅對方的事是?
林正平:咬!
徐逸:狼!!
林正平(裝傻):呵......呵呵......
96、H時您會想些什麼呢?
徐逸:明天穿什麼遮醜 >0<||||
林正平:勇攀高峰 @(^o^)@
JONE(奸笑):很形象啊!瓦卡卡卡~~~~~~
97、一晚H的次數是?
林正平:2~3次,對吧,小逸?最多好像一晚上有5、6次的哦,小逸,你還記得嗎?
徐逸(臉呈豬肝色):......低頭攥緊PSP,瘋狂摁鍵ING~~~~~~~
98、H的時候,衣服是您自己脫,還是對方幫忙脫呢?
林正平:自己脫。
徐逸(羞澀):他,他幫我的......
林正平(邀功):我很體貼吧?
徐逸(甜甜): 嗯......
林正平(得寸進尺):那就親一口,小逸 ! --( 奸計得逞後的淫笑 ||||||^ 0^|||||| )
99、對您而言H是?
林正平(做宣誓狀):愛他就要壓倒他!!我再重申一次!!
徐逸(感歎):H嘛,......就是被他壓咯!!
100、請對戀人說一句話:
林正平(深情凝視):逸逸,我愛你,直到永遠!
徐逸(癡情回應):正平,我也愛你,直到永遠!
JONE(終於可以結束地做虛脫狀):啊!永遠有多遠...... -_-|||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