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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本文是父子年下文,就是講倒楣的主角被倒楣地抓去做實驗,然後倒楣地活了下來,最後倒楣地被「孩子們」豢養的故事,事先注明是NP。
進化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人類這個物種自伊始起就處於進化史中,隨著科技的發展,隨著時間的轉移,人類將這種本能從被動轉為主動,無數科學家在研究著這一課題,想要打破人類的界限——他們想要創造「神」。基因學,生物學……無數的實驗和研究後,總是達不到所要結果的他們將目光放到了上帝禁區,隨著研究的進一步表明,生物體越小,大腦能夠開發的程度越大,最高的成就便是出生只有十多分鐘的嬰兒腦域開發到55%!但是這依舊不能滿足他們,他們認為後天的改良無論無何都比不上先天的優勢。瘋狂的科學家建立了「父體計畫」:父體沒有任何能力,與普通人無異,但是他們與女人交/配產下的後代,能成為神!父體計畫最後成功的實驗體,只有一人。
PS:老規矩,還是「偽」字開頭,這片是偽種馬文吧遠目,注意不是男男生子文啊喂!基本是想到什麼寫什麼,故事背景先放上去了,遠目。

內容標籤:不倫之戀 年下 遙遠星空 幻想空間

搜索關鍵字:主角:胖子 ┃ 配角: ┃ 其他:NP,父子,年下

First child

胖子飛快地越過一個殘缺的廢墟,其敏捷的行動與他的體型完全不搭。他狠狠地撲向牆的破洞,不顧穿過洞時,牆上暴露出來的鋼筋與石灰劃破他的衣服和皮膚。牆後依舊是是連綿不斷的廢墟與廢棄物堆成的小山,胖子眼睛轉了一圈,然後肥厚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笑容。
遠處的叫罵和飛行器發出的撲哧撲哧聲越來越近,正規的飛行器是絕不會出現那種近乎刺耳的撲哧聲,在第五區以內的機械發出的聲音只要超過600赫茲就算犯罪。但這裏是貧民窟,比第三區的下水道還要不如的貧民窟,別說正規的飛行器,就算你只擁有一個被改裝了無數次、破爛得仿佛下一刻就會解散的飛行器,那也是實力的象徵——無論那飛行器是不是你從垃圾中組裝或從別的什麼手段獲得的,只要你能保住它,這就說明一切。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胖子是絕對不想去惹上這群傢伙的,但是他實在是太餓了——他的體型就說明他必須得為食物比別人操超出一倍的心。上一次吃到食物的時候還是在1個星轉(1星轉=20天)之前,他甚至比21世紀的難民還要淒慘,那時間的人好歹還有草根可以啃,但是現在是宇宙734年,植物這玩意兒只能在城中高級區被供著,出身於貧民窟的胖子連真正的葉子都沒見過。餓得兩眼發昏的胖子有幾次差點對著自己的手啃了下去——他已經無數次在想,為什麼他身上的肉不在他的胃裏而是附在他的骨頭上。
飛行器的撲哧聲在附近兜覽了好幾圈,帶著單邊眼罩的首領像一只惡狼般掃視著胖子的蹤影,事實上胖子拿走的壓縮食物並不多,只要他的手下少去一次紅燈區就可以買回來。但是這是一種挑釁,首領想,如果被別的幫派知道他血狼幫被人偷了食物還找不回場子,他根本沒有臉面呆在這位置上了。要想在第七區貧民窟的一方做主,面子很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狠,否則根本鎮不住已經這群被貧民窟埋葬道德底線的傢伙。
首領的目光在一堆瀝粒子渣上掃視了幾番,最終只能陰沉著臉隨便取了一個方向追去,他知道,他已經追丟了那該死的胖子。
待血狼幫離開了很久後,再三確定他們不會再回來的胖子從瀝粒子渣蹦出來,瘋狂地跑到一邊嘔吐。瀝粒子渣是一種核化學物的副產物,它帶有對人有害的輻射,可以自動降解,但必須暴露在空氣和陽光下,不得埋入土中,否則會對土地做出污染。因此,由廢棄場轉化而來的貧民窟也能時不時地見到這玩意兒。瀝離子渣讓人敬而遠之的最大原因不是它的輻射,而是它的惡臭,它的臭不僅能毀去一個人的嗅覺,甚至可以熏瞎一個人的眼睛。
已經喝了10天水的胖子除了膽汁外,什麼也吐不出來,就算這樣,他的身材還是該死的龐大,他的胃口還是該死的巨大。緩過勁來的胖子顧不得身上的惡臭,他甚至還閉著眼睛,就這樣抓起懷中的一個壓縮包裝撕開就啃,狼吞虎嚥。
胃終於不再絞痛了,胖子像失了力般仰面躺在地上,肥碩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胖子只是呆呆地看著天空,其中一只手還在壓縮食品袋中沒有收回來。天空是一片淺藍,無論在在諾頓星的哪里都可以共用著這一片淨空。天空是相同的,而人類卻把自己分成五六七等。諾頓星是一顆高級娛樂衛星城市,包含了賭場、酒吧、地下賽事等等各種娛樂事業,人類無休無止的欲望在這裏被無限放大。諾頓68%是海洋,只有一個大陸板塊,由西往東被分為七個區,規格待遇隨著區號的增高而減小,而第七區就是所謂的廢物處理集中地,俗稱的貧民窟。
貧民窟的人比第五區的老鼠還不如,這就是所有人的認知。
諾頓的高級區也不願管這裏的人,第七區處於放任狀態,貧民窟隨時隨地失蹤一個人是見怪不怪的事,暴力、血腥、黑暗更是充斥著第七區的每一個角落,這裏唯一說得上生意興隆的政府機構,便是那所謂的垃圾處理廠,被這裏的人直接稱呼為葬屍地。
那或許真的是自己最後的去處。胖子想,他唯一可以祈禱的是他死後的屍體不要被那些處理廠的傢伙拿去東切一塊,西切一塊,然後運到隔壁的黑市做成黑食品批發出來。貧民窟買不起——對方一聽到賣給第七區就會提高好幾倍價格——前幾區的正規食物,只能通過出賣體力或者其他一些什麼的去換取一小些處於快過期的食物,或者去黑市購買黑食品。
一想到剛剛自己吃的壓縮食品也許就夾著不明物質,胖子的臉扭曲了一下。他罵罵咧咧地起身,準備去弄一下身上的行頭。偷來的食物可以支持幾天,胖子決定放鬆幾天,到時候食物不夠了再去想辦法,反正日子就是這樣麻木地過著。
路上的人都用著嫌棄的目光避開了這邊,像是胖子有啥傳染病似的。胖子不在意地哼著歌,旁邊總是傳來一些竊竊私語。
「諾頓怎麼還不限制這些渣滓進出第五區啊,看得我都沒心情逛了。」
「什麼味啊,科林(一種多功能街道清潔夫機械,可快速處理垃圾和淨化空氣等等)怎麼看不見這麼大一塊垃圾。」
你妹的。
胖子對著不遠處兩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猥瑣地笑了,當著她們的面伸出舌頭猥瑣地舔著嘴巴,那樣子有多淫/穢就有多淫/穢,那兩個女孩子驚叫著逃開了。
呸!和爹幹,爹不幹死你們!
胖子YY中,他也只能YY,就算他想去第七區的紅燈區快活快活,那也要建立在他勒緊皮帶過1個星轉的基礎上。
等爹有錢了,爹要建立這世界上最大的後宮,睡個幾十年不帶重複的!
胖子沒想到後來真的能實現的時候,這已經成為他的夢魘了。

Second child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在將噪音排除得乾乾淨淨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嘹亮。
胖子心中疙瘩了一下,心中開始罵娘,今天出門肯定是沒有看黃曆。
眼前的女人驚慌失措地尖叫,近乎神經質地拍打著身上,像是身上沾上了什麼恐怖的生化武器似的,品質上等的光纖維做成的衣服被她拍打得變形,看女人的摸樣,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似乎更想把剛剛胖子碰到的布料撕掉。
胖子飛快地變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想要申辯:「這位小姐……」
「不——!你不要過來——啊——!」
一看到胖子向這邊走了一小步,那名女子就後退了好幾步,要不是圍觀的人擋住了路,恐怕她想退得更多,看向胖子的目光夾雜著無盡的憎惡和恐懼。
「員警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身,胖子抬頭,幾輛皮裏斯(刑警專用飛行車,相當於現在的警車)已經靜靜停在上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周圍讓出一大片空地,胖子知道,這是員警使用了斥力路障,不僅能有效地隔開群眾,而且把裏面的人變成瓦中鱉,他已經無路可逃了。
皮裏斯上有人跳了下來,在接近地面的時候越來越慢,像是地上有個無形的彈簧,最後穩穩落在地上,第五區以上的地面都混合了微斥力粉末,為了防止墜樓的發生,這年頭跳樓也是件難事。
胖子一看,喲,還是熟面孔,他的心沉到穀底了。
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基本上人可以做的事機械都可以完成,平常都是巡邏機械在治安,胖子今天完全是黴運當頭,正好碰上了出來晃悠的員警們。這些閑得蛋痛的員警們最喜歡折磨的就是第七區的人。平時第七區的人碰上就算沒事也會被蓋上一項兩項莫名的理由,然後讓這些無聊的傢伙美曰「思想教育」一番,為此消失的人也不止一兩個。
員警們像聞到骨頭的狗一樣圍上來,對於他們來說——或者說,對於所有人來說,貧民窟的人就是臭蟲,比狗屎還不如,狗屎消失了才是最好,就算作為化肥,狗屎依舊為人詬病。
眼前的瑞德便是其中的最典型代表,沒有之一,聽說他家裏是第二區的人,而他「為了體驗生活」來到了第五區的刑警部。胖子有幾次落在他手中,那幾次的經歷讓胖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喲,又是肥豬你啊。」瑞德的笑落在胖子眼中怎麼樣也顯得不懷好意:「這次又是什麼?搶劫?偷竊?性騷擾?」
胖子抖動了一下他的肥肉,然後撲通一聲跪下,瑟瑟發抖地哭道:「小子的錯,小子不該動那位小姐的,小子不該見錢眼開,小子……」
與其被員警們胡亂安一個恐怖的罪名,好讓他們使用刑具,不如自己選一個最輕的,頂多是被暴打一頓。反正自己剛剛也是打算去偷的,只不過因為人群的突然聳動而撞在女人的身上。
那名女人一聽到胖子的話,馬上大驚失色地將自己袋子拿出來,然後,惦著蘭花指像是怕碰到什麼不好的東西般把袋子裏的東西取出來,飛速將鑲著水晶的袋子扔到一旁,好像那是手榴彈什麼的。
旁觀的人竊竊私語,其中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尤其大聲,仿佛故意說給員警聽的:「七區的垃圾真令人噁心,諾頓怎麼還在妄想回收利用這些垃圾!?」
瑞德無視了,他有些不爽地看著伏在地上的胖子。人已經認罪了,他頂多把胖子帶回警察局暴打一頓,卻不能更多地折騰胖子。而且最近他要回二區了,不再能去「疼愛」七區的人,少了很多樂子的瑞德最近都帶著一些火氣。
他一把拉起胖子的頭髮,提起胖子,對於喝了基因改造藥水的他這不是一件難事:「算你走了狗屎運,死肥豬。」
胖子痛得嘶啞咧嘴,心中卻松了口氣。
結果,理所當然地被暴打了一頓,刑具也稍稍用了一些,但好歹胖子活著走出警察局,雖然樣子有些淒慘。
「狗娘養的!」胖子喃喃地道,他靠在小巷裏的牆壁漸漸下滑:「真是狗娘養的!」
不知是幾百年前有人說過一句名言:生活就像強\奸,既然不能避免,那就好好享受吧。
此時正值傍晚的尾端,昏黃的光晃得胖子眼睛發痛,但是沒多久就像褪色般地漸漸退去,冷色調成為主色。胖子驀地很想哭,雖然以前有更狼狽的時刻,他在想自己的生活,在想自己的未來,他一輩子都要像一只過街的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今天那貴衣女人眼中的鄙夷和瑞德用拳頭砸在他身上時的興奮和得意在胖子的眼前不斷晃動。胖子其實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所以他從來不想這些,也不是很在意,但是不想並不代表不在,不在意並不代表不會痛。
「真是狗娘養的……」
胖子機械地重複著,他壓著腹部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向外面走去。
「嘭!」
這天註定是胖子的倒楣日,他在出暗巷的那一刻又撞上了人,然後一陣劈裏啪啦,被撞的人帶著一堆東西摔倒了。力的作用是互相的,受了傷的胖子更是不好受,一屁股坐到地上,震得他全身發痛。
「啊——!」那人一聲慘叫,他看到摔到地上的器材沒一個完好的,好不容易討好了導師讓他跟著,為了表現自己而自告奮勇地抱著一堆用品,保鏢的暗示幫忙他裝作沒看見,而現在,全完了。
還沒等那人發脾氣,撞到人的胖子也慘叫起來,而且慘叫得更加淒厲。胖子將手攤開在眼前,左手的大拇指上被釘上一個細針。十指連心,胖子慘叫著拔出針,使命地甩著左手,好像這樣就可以減輕痛楚似的。被甩開的細針向外滾去,最後停到一雙白色的弱力鞋前。
弱力鞋的主人示意,一旁的保鏢彎下腰用淨布撿起細針,恭敬地舉在那人面前。白色的布上,原本銀白色的針此時變得水一般的藍色,正向靛色、或者更深的黑色發展。那人眼中閃過一絲光,那是瘋狂的、沒有理性的——應該說是過於理性的,理性地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違背倫理卻不阻止的光。
他輕輕地走向那片混亂,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不知所措地飛快地看看地上的狼藉,又看看他。
「導、導師,不是我、我的錯,是這個人、是這個人他突然沖出來……」
他抬起一只手,打斷了青年的喋喋不休,目光轉在胖子身上捨不得離開半響。
胖子正將大拇指含在嘴中吮吸,突然打了個寒戰,他抬起頭來,一個精神爍耀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穿著一身白衣,有些像醫院裏的人。雖然對方笑得很是慈祥,但是胖子莫名地覺得很冷,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對方想要主宰他。
看著胖子有些驚恐的樣子,老人滿意地笑著,柔聲道:
「帶走他。」

Third child

胖子覺得自己像是一只魚,全身被剝得光溜溜,身上的體毛被驅除得一乾二淨,連恥毛都不剩一根,還有著一個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未來。在經過幾天後的餵養後——沒錯,是餵養,醒來後與胖子白皙的皮膚相呼應的是四周白得可以反光的牆,除了特定時刻送進來和收回去的食物外,這裏一無所有,胖子的生活只剩下了吃——發呆——睡——吃——所以胖子確定了,他比起魚來,更像是一只待斬的豬。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即使是缺了根筋的胖子也朦朦朧朧地想到,他被那天那個老頭給捉起來了。他媽的那老不死是瞎了狗眼還是怎麼的,居然敢暗算老子,再讓老子看到那老骨頭爹不把他打得讓他跪下叫老子爹!
胖子碎碎念著,因為只有不斷咒罵那個老頭,才能讓他不那麼煩躁,不被不斷擠壓的白色和死寂給逼瘋。
該死的。胖子有些崩潰地想,不管是誰,給老子出來一個瘋子也好啊。
胖子是完全的無神論者,所以他的願望一向落空。但是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神想要招攬胖子作為新信徒,胖子的願望居然實現了。但胖子越發地覺得,他媽的神不是想要滿足他,根本是在報復他吧!
因為胖子此時對面的人,就是一個瘋子。
「你……你、你說了什麼?」他哆哆嗦嗦地抖動著他肥厚的嘴唇,胖子此時看起來無比絕望:「老子……我、我只不過是第七區的、的一個……對!一個臭蟲、垃圾!卑微無恥骯髒的渣滓!你不能……我是說,你不應該這樣對待、呃,這樣、這樣高看我!我我我我、我完全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你想幹什麼!更不想知道!」
對面的老人——剛才已經做出了自我介紹的埃莫森依舊是最初那副微笑,一臉慈愛地看著胖子,就像是在看著心愛的孫子在撒潑。
「沒關係,我可以再說一次。」他輕柔地開口,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因為是用在你身上,我有的是時間。」
老人很是隨意地找了一個椅子坐下,他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形成一種讓胖子畏懼的氣勢。「既然你沒聽懂,那我就從頭說起。」
「你覺得,人類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
胖子死死窩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卷成一團,塞住耳朵,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用去聽老人的話。埃莫森沒有在意胖子無聲的抵抗,而是微笑地自問自答。
「智慧生物?萬物之長?人類已經是所能接觸到的所有物種之上的支配者。不不不,那不是我想要說的,在我眼裏,人類和其他物種沒有區別,都是屈服於本能的有機組成。」
「那麼,你覺得人的本能——準確來說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是什麼?」
「是進化!」埃莫森眯起的眼中閃過狂熱:「人在進化!所有物種都在進化!世界在進化!不進化就要被淘汰,它是世界的真理!」
「進化如此重要,我們早已不再是當初那懵懂的原始人類,人類要把進化掌握在手中,這是必須的,人類已經有能力催化它,將被動的本能轉化為主動。進化是人類最核心的課題,我已經研究它整整170年(人均150歲)了。」老人說到這裏的時候,時候有些感慨。「最初的研究是從人的肉體開始的,我們利用數不清的手段去促使人體的增強——強化藥劑就是在那時候開始流行的吧?記不太清了,呵。但是我們後來發現,無論怎麼樣促使肉體的進化,它都會達到一個極限——因個人的差異這個極限也有所差別,但是那個極限太小了,肉體增幅的幅度很是有限。也就是說,人類頂多得到一個三十倍重力的身體(意思是那個人可以不用任何設備承受三十倍重力),這之後便是肉體的崩潰。太脆弱,肉體增強的幅度遠遠達不到當初理論計算的結果。於是我們將目光放在人類的大腦上,也就是人類的‘上帝禁區’。」(PS:根據科學家研究表明,人類的大腦腦細胞通常只被應用10%,即使那些科技界的天才如愛因斯坦等人也只運用到20%,70%以上的腦細胞處於休眠狀態。長期以來人們不知何故,於是假託說是上帝之手封存的,免得人類太聰明,破了天界的許多禁忌,因此習慣地稱這部分未開墾的腦區域叫「上帝禁區」。 )
老人停頓了一小會,似乎在回味一些事情。胖子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裝死,他有些洩氣地承認,埃莫森說的事對他來說有著不小的吸引力。
「實驗的結果證明了我們找對了路,我們發現,只要將‘上帝’的限制解除那麼一點,肉體的束縛就會解放一倍甚至幾倍!我們很是興奮,進化的大道終於被我們摸清了。」埃莫森笑容的幅度增大了一點,帶著對自己的肯定和對自身努力的自豪:「然後我們發現,解除上帝的桎梏不總是那麼順利的。無數實驗之後,進化告訴了我們,生物體越年幼,大腦能夠開發的程度越大。我們的最高成就,是一個名為多米的男孩,他的腦域被開發到55%,在他出生13分17秒23毫65微的時候。」
胖子很想張口問:那個叫多米的小鬼後來怎麼樣了?但這又揭示了他一直在「偷聽」的事實,所以胖子很是鬱悶地將自己裹得更緊了。
老人似乎知道胖子的好奇心,故意跳過那件事說了下去:「但這不是極限啊,55%怎麼能滿足我們呢?還有45%的奇跡等著我們。但是在這之後我們卻失敗了,我們始終不能突破那55%!這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埃莫森顯得有些激動,然後,不甘一瞬間被一種狂熱取代:「於是我想到了!」
「既然出生後無法再改變,那為什麼不乾脆在出生前便解開上帝的枷鎖!?」
「既然後天遠遠比不上先天,那為什麼不乾脆在先天便鋪開進化之道!?」
胖子被埃莫森的狂熱駭到了,他驚恐地透過被子的縫隙看到老人那雙快要充血的眼球不停地顫動。
「於是我制定了這個計畫。這個計畫最初稱為‘造神計畫’,我想要製造一種載體:我會改造他們的生殖系統,他們是未來‘神’的溫床,這樣一來,他們與其他人交\配生下的後代,一出生就是打破‘上帝禁區’的新人類,是‘神’!」埃莫森似乎又恢復到他那慈祥的樣子,他溫柔地看著裹成一團的胖子,胖子卻感到無比的寒意,尤其是他隱隱約約知道眼前這個瘋子想要他做什麼的時候。「但是有點小意外,這是我算漏的。人類雌性的卵子雖然也可以孕育新人類,但是卵子的哥巴斯特性……恩,簡單來說,就算我改造了她們的子宮,但她們屬於‘一次性用品’,即一個女人一生只能生育一個新人類。這樣一來,性價比太過失衡,遠不如理論上只要改造成功和交\配成功,便可以生成無限數的新人類的人類雄性。資源有限,我們決定選擇人類雄性來延續這個計畫。因此,這個計畫最後更名為‘父體計畫’。」
胖子在發抖,不知道是因為埃莫森時不時說出「一次性用品」「雌性」「雄性」時的那種漠然的語氣,還是因為已經貼切知道自己那沒有未來的未來。老人和藹地、慈愛地看著胖子,溫柔地下達了死刑。
「12小時後,我們將會做第一次化驗。我保證,你將會有個難忘的經歷。」

Forth child

胖子倒在地上,雙瞳沒有焦距,口涎從嘴角流出,滴落在合金地板上。白花花的肉映著金屬的冷光,反射出一種死僵的灰色。
隔離玻璃外,一組研究人員正在調試著數據。
「第三次化驗的結果如何?」埃莫森雙手背在身後,望向眼前的光線構成的螢幕,上面被分成六七個小格,每一個格子裏都有一個被剝得精光的人,他們或倒在地上抽搐,或是無神地坐著沒有生氣,有個青年正在傻傻地笑著抓著自己的生\殖\器,突然兇狠地向外拔去,像拔的不是他身體重要的一部分而是蘿蔔什麼的。在青年用力的那一霎那,他軟軟地倒下去了,一只尖端是麻藥針的機械觸手收了回來。埃莫森收回視線,淡漠地問著。
「覲大人,本次化驗之後,存活者5人,平均排斥反應率為98.342%,反應程度不同,其中4號為A-級,52號為B+級,69號為C+級,77號為A級,103號為B-級。副作用如下:4號神經系統損傷度為67伽法,細胞活性……以上,為這次實驗報告。」
埃莫森靜靜地聽著,什麼也沒說,直到報告完畢。老人又掃視了一眼光屏,淡漠地道:「準備下一次化驗。」
「大人……?」所有人愣了愣,一名研究人員跑了出來,有些遲疑地說:「實驗品最多只能承受3輪化驗,他們已經無法承受再多的化驗了。而且本次化驗的後遺症至少需5個星轉才能消除。」
老人靜靜地看著那名研究者,那人的聲音在埃莫森冷漠的目光下越發微弱,卻還是堅持說完。埃莫森在聽完後笑了,笑眯眯的臉很是慈祥。
「化驗繼續,難道你想讓我去給他們注射‘法特’嗎?」老人的微笑在研究室中顯得格外冰冷:「為了這種貨色?」
「就像之前的那幫蠢貨?恩?」一瞬間,埃莫森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那幫蠢貨以為‘法特’是無限的嗎?還是他們有能力將片段塞入DNA分子裏?這比不將他們的生\殖\器塞入自己的屁\眼中難吧?恩?如果不是那幫蠢貨不懂得珍惜資源,我的計畫至於到了這種地步嗎!?」
父體計畫可以劃為基因工程的一個擴展:提取目的基因,目的基因與運載體結合,將目的基因導入受體細胞。涉及到「上帝禁區」所要重組的基因片段實在是太龐大和瑣屑了,一般的運載體在這裏完全派不上用場,父體計畫也因此擱淺了一段時間——直到他們找到了「法特」。那是一種極其稀有的微菌,以現在的科技人力也只能找到區區一毫克的分量。法特與其說是一種微菌的運載體,不如說病毒更能體現它的特性,會與人類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使測驗者瞬間死亡。所以父體計畫的執行人員必須先從茫茫人海中尋找排斥反應相對而言較小的人類作為測試對象,再經過不斷的化驗、化驗再化驗來選出能適應法特的實驗載體——也就是父體計畫最終的載體。
之前或多或少有撐過三個化驗的人——沒撐過的只能因排斥反應而死,然後作為有機材料被送走。但是,曾父體計畫的執行者無奈地發現,那些存活的實驗體最終都沒能撐過無限於100%濃度的法特。失敗者沒有權利留下,所以父體計畫的發起者之一埃莫森成為了計畫的負責人。而這時,關係到整個計畫的法特也只剩下不到4個人的分量了。
「實驗品壞了就去找新的。」埃莫森轉過身去,沒有人見到那冷靜至極而又瘋狂至極的神情。「5次化驗後再來找我。」
說完,消失在磁力門外,留下的研究員們面面相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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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有無數次設想過,如果他沒有那天去第五區,沒有去招惹那個女人,沒有被員警抓住,沒有碰上那個瘋老頭,那該會是一個怎樣的未來?或者換個角度來想,如果他沒有撐過第一個化驗,沒有撐過第二個化驗,沒有撐過……第五個化驗,沒有撐過、最終的實驗,那又是一副怎麼樣的畫面呢?
不,這很好想,他的屍體將被分解成有機材料,就這樣留下他最後的價值,如此簡單。
但也好過前者被做成黑食品的下場吧?更好過他現在的處境吧……?未來的時刻,胖子常常這樣思考著。
無論實驗時胖子是如何生不如死、如何渴望死來解脫一切,但最終撐過實驗的他,作為父體計畫唯一存活的實驗體,所受到的待遇是過去在貧民窟怎麼也妄想不到的極高和奢華:胖子住的地方不再是仿佛可以隨時吞噬他的白色囚牢,而是類似總統套房一樣的地方,四周隨時隨刻都有女僕伺候著,連上廁所都有女人為他把尿。而胖子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交/配。交/配、交/配、交/配,每一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交/配!為了儘快產生父體計畫的第一個結晶。
住的是金窩,每日淫/樂。這大約只有傳說中古地球中的皇帝才能擁有的享受生活吧?
最初,胖子拋開了被當成試驗品的不爽和實驗時那痛苦的回憶,痛快地享受著這種日日笙歌的生活——自尊心這玩意兒對於第七區的人比狗屎還沒用。
老子吃你們的,住你們的,還幹你們的女人,哼哼,老子當初說的話全部都實現了!胖子很是得意。
——有什麼不滿呢?再也不用被某些人當做垃圾一般來看了,每天一睜眼就被一群姿色上等的女傭天呼後應地供著;再也不用過貧民窟那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了,只要他一伸手,便有無數連名字都沒聽過的高級食物堆在他面前;再也不用為嫖女人而費心了,這裏有無數美麗漂亮的女人被眼巴巴地塞到他的懷中任他為所欲為。
只要心安理得地當個種馬,他就可以一生無憂了。
這樣很好,不是……嗎?
但事實上,這種生活胖子沒過一個星轉,他就膩了。準確來說,他是害怕了。
從每天塞給他一個女人,到每天兩個,直到現在的三個。每天一個女人說起來是男人的一種幸福和夢想,但是天天、不間斷地這樣做下去,即使對象是再怎麼貌美如花的女人,也會逐漸喪失「性趣」,而變成一種折磨。胖子好歹還有補品來支撐,他所吃的食物95%都是壯陽補精的。但是從一天一個變成一天兩個,胖子想這好歹也算得上是他的工作,可能只是特殊的一段時間。採用速戰速決法,咬咬牙也就支撐下來。但是增加到三個的時候,胖子崩潰了。
胖子甚至鼓起勇氣對前來的埃莫森抗議,胖子有些委屈地辯證:這世界上沒有耕壞的田,只有耕壞的犁。他聲明他的「兄弟」已經支撐不住這種激烈運動了,連皮都開始掉了。而且也沒必要一天換幾個女的,他看之前的幾個波霸還挺有感覺的……最後一句是胖子弱弱聲地提議。
胖子的習慣是每次XXOO後都睡得和死豬一樣,可每次第二天醒來後,與他歡\愛的女人都會不見,然後便是又一個新面孔塞到他的懷中。
在這樣下去他會不\舉。胖子完全不在意地說出如此丟臉的話,讓他承認陽痿也好過被一群女人吸淨精氣而死。
埃莫森冷冷地看著胖子——胖子已經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他臉上那慣常的偽慈祥假笑,但老人眼中的瘋狂卻一日比一日濃厚,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狂暴和失望,這樣的埃莫森給人一種就算死也要拉上所有人陪葬的瘋狂感。
老人冷笑了下:「很好,我答應你,明天你再與一個女人交\配,我會申請讓你休息幾天。」

Fifth chlid

「伊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從繁育室傳出來,門外工作的研究人員一愣,然後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繼續手上的工作,只是那顫抖的雙手和轉動的眼珠揭示出他們的恐懼。
一陣難以形容的尖利哭叫聲、悉悉索索聲與嘈雜聲交織混合在一起,然後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研究人員頓了頓手,他們知道,繁育室的「那只東西」已經被處理掉了。
——那只Apostle(使徒)。
父體計畫終於在它完全無效前獲得了一個成功的——也是唯一的一個實驗載體,胖子。興高采烈的研究人員顧不上休息就展開了接下來的專案,讓實驗載體和異/性/交/媾,繁衍,產下父體計畫的最終結果:打破「上帝禁區」的新人類。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就像一盆液態氨狠狠地澆到了所有人的頭上。
胖子的精子很順利地通過性/愛進入到女性的陰/道——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但是,接下來的狀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應該與卵子結合形成受精卵的精子,竟開始吞噬卵子!這不是終點,吞噬完卵子的「偽法特」——它已經完全不能被稱為「精子」了,更像是之前他們所用來做運載體、與病毒無異的「法特」。偽法特開始吞噬周圍的細胞,像只饕餮一般永不知足,人類的免疫細胞在它面前就像是餐後甜點般可笑。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不斷尖叫慘嗥,用指甲用力地勾扯自己的肚臍,恨不得將自己的腸子摳出來的瘋狂樣。女人的皮膚逐漸吹鼓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向她的身體內吹氣,皮膚因緊繃而變得越來越透明,直到嘭的一聲,研究人員對面上的隔離玻璃染上了一層均勻的血色。慘刑並沒有完結,只剩下血肉骨頭的女人就像是生物室中那個人體結構模型,她並沒有死,所以她一直清晰地看到、完完整整地體驗到她被融成一堆血水的過程。
觀測室一片死寂,這是第一次的不祥。
埃莫森並不會因為一次實驗而終止計畫,對於他來說這都是「樣品」,需要不斷地、不斷地採樣測試實驗,最終達到目的。很快,第二個女人就送了過去。
似乎第一次的實驗真的只是個意外,第二個、第三個女人很順利地就受精了。透過儀器觀察到那小小的受精卵,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 ,有條不紊地做著工作——接下來,只用等到胎兒出生就可以了吧?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然後,神嘲笑了他們。
最初的一周,一切都很正常,他們發現胚胎的成長很是迅速,受孕者妊娠的一周相當於普通受孕者的一個月半個星轉,但需要大量的食物和營養補足。也就是說,只需等待七周,他們就可以收穫了。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了,那只生物。
第三個受孕者突然開始抱著肚子叫痛,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在這種時刻什麼意外都是不允許的。等埃莫森趕到現場時,他看到了一群面如死灰驚懼至極的人。老人抬眼看過去,女人已經仰面躺在地上,目光潰散,連口水都無法咽下去,唯有雙手雙腳不時地抽搐。她的肚子就像一個被破開的西瓜,被一只血色的肉爪撕裂,有什麼東西,從裏面爬出來了。它很小,全是都是血和紅色的肉,腦袋奇大無比,沒有眼睛,鼻子的部位是兩個孔,一從女人肚子中爬出來就開始發出詭異的尖叫。
然後開始吃它那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母親。
所有人都死寂地看著這詭異而又血腥的畫面,埃莫森皺著眉說:
「——那是胎兒?」
「不……不!那是只怪物啊!」一名研究者抱著頭尖叫:「我們在是在瀆神!所以神發怒了!我們做出這種怪物來……啊——!」
那人一聲慘叫,坐倒在地,險些尿出來。與他同樣情況的有好幾個,因為觀測室中的那只生物,在將女人啃得乾乾淨淨後,發現玻璃這端的人,尖叫地沖過來,狠狠地撞在化纖玻璃上,並在失敗後不斷地衝撞著玻璃,想要勾到這邊的人。
「閉嘴。」埃莫森厭惡地看著旁邊嚇得不斷尖叫的人,他看著那不斷衝擊著玻璃的怪物顯得有些不滿和煩躁:「該死,這次的樣品又失敗了麼……」
沒過多久,第二個受孕者也步上了前輩的命運。「使徒」是研究人員給那只生物起的代號,這是神派給他們的警告;使徒,一出生就沒有靈魂,並拋棄肉體形態的人。
不管研究人員如何擔心受怕,唯有埃莫森像是沒有注意到這凝固的氣氛,計畫還是照常運作,派去給胖子的女性一樣不少,甚至更多。老人固執地認為,只要樣品夠多,就算不能找到成功的樣品,但也能分析出失敗的原因再加以改進。
但是,那些女人最後的下場不是在受精時就被溶解了,就是被自己孕育的「使徒」吃掉了。除了「妊娠時間越久所育出的‘使徒’越接近於人型」外,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結論。
老人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狂暴。父體計畫在一開始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的,他的宿敵斯林更是高調宣揚「這只不過是埃莫森那老頭的異想天開罷了」,計畫到了這種地步是當初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但除了一遍又一遍分析著那早已看了千百次的資料,埃莫森所能做的只有往胖子那兒塞更多的女人。
再次增加人數後,胖子抗議了。埃莫森冷冷地看著胖子,看著這個愚昧地做著種馬、來自貧民窟的胖子,突然很想把一切告訴胖子,想要看到胖子得知他睡過的女人都變成一灘血水後的表情,想要看到胖子得知他創造了一群怪物的後的樣子,很想很想,啊啊,都有點忍不住了……
阻止埃莫森說出口的是,突然的一個想法。老人冷寂地狂喜著,怎麼會忘了「她」?那個半成品?
當父體計畫還被稱為造神計畫的時候,那時候的研究還沒有專門針對男性,女性也被選為載體。但是重複試驗後,得出母體只能孕育一個新人類的結論後他們放棄了女性,從而專注於父體。那個時期最後留下了一個母體的半成品,此時不正好廢物再利用嗎?
看著懵懂的胖子,老人滿意地笑了。

Sixth child

胖子覺得有些疑惑,他看著眼前的女人,一種濃重的不協調感應運而生。以往埃莫森送來的女人雖然長相各異姿態萬千,但她們都是一副迷離而又恍然的表情,胖子說做什麼她們就做什麼,很明顯是經過深度催眠的樣子。胖子並不介意她們是被迫還是主動,反正他只用抱她們就可以了。而眼前的女人與其說是面無表情,更不如說是空洞,雙瞳渾濁地倒影著一切。
「這次怎麼換口味了?」胖子故作打趣地抱怨:「三無不是老子的愛好,老子並不喜歡奸/屍。」
埃莫森冷冷地看過來,然後提起嘴角,劃出一個不能稱作是笑的表情。
「你認為你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恩?」老人陰冷的目光讓胖子開始顫抖:「我讓你幹,就算是只豬你也必須抱。」
胖子唯唯諾諾地應了,慌張逃離老人。就算再怎麼不爽,胖子也只有敢在心底叫罵。
女人像個木偶般被胖子扯進房間中,胖子雖然知道他所在的地方根本沒有真正的隱私地,到哪都是被圍觀,但看不到人好歹能自我安慰發揮一下阿Q精神。
埃莫森看著胖子消失在磁力門後,臉上的笑容變得慈祥和寵溺,像是在看自己最心愛的作品,唯有一雙眼是泛著瘋狂的冷意。
他向外走去,不一會就來到一間監控室。監控室四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光屏,其中一個大螢幕上正上演著一副春宮圖。胖子壓著一臉空洞的女人,胖子明顯地很是不樂意,看他那一臉不爽的表情就打算匆匆解決的樣子。
埃莫森才不會去在意一個實驗載體的想法,他問操縱機器的人:「情況如何?」
工作人員將一副射線圖放大,上面標明了精子和卵子。
「很順利。」工作人員指著圖說:「精子和卵子的初步接觸正常,沒有表現排斥反應。」
「你應該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些。」老人眯起了眼:「我有預感,這次的結合絕對會成功。給我使勁查,到底是什麼原因才導致之前的失敗!我們可沒有再一個母體來消耗了!」
「是、是,大人!」
老人看著那交錯的精子和卵子,那是一個胚胎的形成,一個生命的最初形態。究竟會誕生出什麼樣的奇跡呢?埃莫森靜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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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出、出來了!」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所有人都在歡呼,所有人都瘋狂地發洩自己的喜悅。研究人員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不僅是為了計畫的成功,更是因為他們終於可以從那無邊的壓抑和恐懼中解脫出來,不用再因為使徒的尖叫而徹夜難眠,不用為照料那個貴重的受孕母體而心驚膽戰,那種連呼吸都必須是緊繃而又短促的日子終於在這一天得到瞭解放。這一刻,連埃莫森的嘴角都染上了發自內心的笑。
他們近乎膜拜地看著槽中那小小的生命體,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努力的結晶,這將成為人類歷史的又一里程碑,這會為人類的進化史上畫下濃厚的一筆!
剛從母體中取出來的嬰兒被放置於高級營養槽中,懸浮在營養液中,作為母親的母體被遺忘在角落中——她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嬰兒身上,捨不得分離半點注意力去處理女人的遺體。
「心跳正常……血壓正常……脈衝……已連接上磁弱力界限……接受數據中……目標的腦域……怎麼會這樣!?」忙於測試各種數據的研究者發出一聲驚叫,就像是一道魔咒,將時間凝固在這一點,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研究所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光屏上,然後,過度的興奮被不可置信取代。
——腦域開發度:1%。
所有人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就消失了,有人失態地尖叫:「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這怎麼可能呢……」
1%的開發度別說天才級了,連普通人的標準都沒達到,處於比弱智還低級、甚至接近腦死亡的狀態。他們費勁心思、甚至不顧倫理道德的譴責而弄出的,就是這個結果!?
埃莫森整個人僵直地立在原地,雙目如鬼火般死死地盯著那個數據,眼中的光像是在燃燒著靈魂。
有人在啜泣,說這是神的天譴;有人在恍惚,像是失去了未來的重心。別說是在人類的歷史上被留下光輝足跡——哦,他們或許真的可以被記在歷史上,歷史書上會這麼形容他們,有那麼一群不自量力的人,他們異想天開地想要創造神,然後他們做出了「神」,沒錯兒,神經病。怎麼樣?好笑吧?
是啊,好笑,快要笑死人了。他們失魂落魄地想著。
挽救了這群崩潰中的精英和父體計畫的是,那個嬰兒的一個小小動作。
他伸了一個懶腰。
然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一串判了他們死刑的數據驀地拔高,2%,5%,6%,9%,……34%,……60%,……
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光屏,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再心灰,因為現在展現的數據已經超越了之前的最高紀錄。這時候有人驚叫:「快、快看那嬰兒!」
當他們艱難地轉移視線在營養槽中時,他們看到了更大的意外:那個嬰兒——不不不,那已經早已不是嬰兒了,在他們的視線中,一個少年靜靜地蜷縮在營養槽底——因為包裹在他周圍的營養液早已被吸收完畢。少年有著一頭漂亮的黑髮,全身濕漉漉的,晶瑩的水珠像是珍珠般滾落在少年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地聖潔,讓人不能褻瀆。拔高的數據最終停留在79%,但是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去注意它了,他們只能看著那名少年蘇醒,不得動彈。
少年緩緩睜開濃密的睫毛,睫毛上還掛著點水珠,晶瑩剔透。少年的眼沒有完全睜開,只是半垂著,很是怠倦般地眨了眨,然後緩緩掃視著周圍。所有人都看見了,那雙鮮紅的眼瞳,他們都被那晶瑩透亮的紅色所攝取心神。少年掃視了一周,除了在陰影處停留了一下——那裏放著死去的母體,像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人或東西,少年垂下了眼,疲憊地閉上,不再睜開。這時候,上帝禁區活動度從79%一直滑落,直至回落到最初的1%。
直到少年睡去很久,所有人才反應過來,他們面面相覷,然後有人遲疑地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我們這算是……成功了嗎?」
「大人!」這時候,一名週邊人員跑了進來,那人因為研究室裏面的凝固氣氛而愣了愣,然後迅速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週邊人員小跑向埃莫森,手中疊著一堆資料。
埃莫森認出那人是關於父體的負責人,因為研究處於緊要關頭,所以這幾周埃莫森完全沒有去看望過胖子。負責人出現在這裏,那說明……
老人皺著眉頭:「出什麼事了?」
「報告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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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最近很是愜意,埃莫森終於這位種馬先生放了一個長假,也就是說,他終於可以逃脫被女人幹死的下場。
但是沒過幾天,胖子就有些疑惑地發現一個大問題。
他貌似,瘦了?

Seventh child

胖子很是鬱悶地看著鏡子,鏡中倒影著一名略微肥胖的男人,略顯圓潤的臉白白淨淨,胖子的皮膚一向是嫩白的,這讓他看起來像只被圈養得很好的白豬,就算在第七區那惡劣的環境下,或者是在恒星的曝曬下,胖子也只不過從白豬上升到粉色的白豬而已。臉開始變得棱角分明,由於臉的面積縮小了不少,因此五官的比例就放大了幾倍,不再像之前那樣擠在一起顯得緊湊,頂多稱得上嬰兒肥。五官說不上是十分優秀,但好歹讓人看得順眼——如果胖子沒有一副坑死爹了的猥瑣樣的話。身軀清瘦了不少,顯得胖子高挑了許多。胖子其實並不算很矮,179.45cm的身高每每被胖子猥瑣地四捨五入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因為身體橫向面積縮水了,這讓人有種胖子長高了的錯覺。
胖子掐著腰間的肥肉,雖說他現在的體重比標準體重還是高了幾分,但比起之前已經算是嚴重縮水了。
「幹!老子真要變成小白臉了!?」空無一人的房間中,胖子罵罵咧咧著,他一向對那些油嘴滑舌的小白臉很是痛恨,那些人一般仗著自己一張臉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胖子過去在小白臉手中吃過虧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而現在,他就要步入他最討厭的小白臉行列之中,這讓胖子感到鬧心無比。
胖子皺著眉頭,用手指將左眼角旁的皮膚拉得繃緊:「媽的!那‘眼屎’越來越明顯了。」
胖子口中的「眼屎」是胖子左眼右下的一顆偏紅的痣,並不大,應該說很小,小得在過去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基本上都會因為它的體積和顏色而忽視。但隨著胖子臉部比例的減小,那顆痣也就顯得越發明顯了。
胖子煩躁地抓了抓紅痣,像是想要把它從肉中摳出來,直到左眼角下的一片區域都被撓成紅色才悻悻住手。最近莫名地開始變瘦,明明這段時間吃得好睡得也好,而且沒有那見鬼的種馬工作,但胖子還是持續不斷地瘦下去。這種變化像是累加的,前一周基本沒什麼,但是越到後面他的體重變化越明顯。體重和模樣的改變讓胖子有種說不出的恐慌感,他瘋狂地斂食,但是沒有用,無論他再怎麼暴飲暴食,他吃下的東西都像是憑空消失般,體重還是一天天減少。明明當初在第七區那種惡劣到極致的環境中也不曾減輕的體重,這次卻掉得一天比一天瘋狂。胖子沒辦法了,他只能向他討厭並害怕的埃莫森求助。
老人得知胖子的情況後,即使在狂熱地研究「初代」(指第一個新人類,父體的成功孩子,也就是上章那個孩子)的時候,他也不得不抽出時間來關注胖子,看在胖子是唯一的父體的份上。
「這是、所謂的、解決方法……?」胖子忡愣了一下,然後呆呆地問。
「沒錯,就是剛剛我所說的:你要想不瘦下去,就去給我去幹女人!」埃莫森不耐煩地皺著眉,像是無法停頓下來地踱著步,時不時地向一個方向看去,急切無比的樣子。
「老子都這樣了,你還想要我去工……作……」胖子不滿地叫出來,在埃莫森那看死物般的冰冷眼神下逐漸微弱,胖子開始顫抖。
「聽著,我只說一次,把你那被狗屎填充滿的腦袋好好打開給我認真聽著!」埃莫森近乎斯底裏地叫出來,然後不得不壓下火氣和煩躁地對著已經縮成一團的胖子解釋:「我們當初給你注射了法特,改造了你的生/殖/器,讓你可以產生能夠創造新人類的精子。那些精子的染色體已經被改寫,也具有相當一些偽法特的特性,它們會逐漸吞噬細胞以獲得能量,你之所以一直瘦下去的原因就是因為它,你的那些脂肪中富有大量能量的甘油三酯就是它們的最愛!所以你如果不想被它們幹死的話,就去給我幹女人!把它們都發洩出去!我可以告訴你,你應該慶倖的是它們對載體的吞噬是相當溫和的,真的是,十分溫和啊……」比起在那些女人的體內的野蠻吞噬,這真的可以說是惡作劇般的小打小鬧。埃莫森陰冷地看著胖子,那眼神讓胖子覺得他好像正被老人用著眼刀淩烈地解剖著。「恩?還有問題嗎?不懂的話就自己把自己的頭蓋骨掀開,挖出腦髓吃掉,說不定你的胃更能解讀它。」
胖子拼命地點著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刺激到眼前的瘋子。
「很好。」老人淡漠地點著頭,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一點時間都不願浪費:「明天會有新人送過來,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老人的身影一消失在磁力門後,胖子就軟癱在地上,再也不想動一根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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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況嗎?」埃莫森飛快地穿戴好裝備走進研究室,那矯健的身姿完全不像是一個150多歲的老人應該有的。
「報告大人,沒有。」一名研究者飛快地操控著儀器,使數據和圖像顯示在光屏上。「‘初代’依舊處於‘偽眠’狀態。」
埃莫森皺著眉看著光屏,圖像上是一名少年時期的人類,懸浮在高級營養液中,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和細管,眼睛是閉著著,如果不看那滿身的管子和光纖,少年看起來就是在無憂無慮地沉睡——事實上,除了最初的那次,少年就沒有再張開眼睛過,圖像旁的腦域開發度也始終停留在1%。
這就是「偽眠」。沒有呼吸,連心跳都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水準,大腦更是處於封閉狀態。
面對這樣的情況,核心研究工作根本無法下手。用過很多方法,溫和的,激烈的,不堪入目的,慘無人道的,少年依舊在偽眠,對外界所有的反應、甚至是攻擊都毫無反應。所有人都茫然了,究竟要怎麼做,才能使初代「蘇醒」呢?
「報告大人,近階段的研究資料已整理完畢,請檢驗。」
埃莫森嗯了一聲,打開資料磁片隨意地查看著。磁片上投影出3D合成的字幕和圖像,報告的編寫者用激動而又興奮的口吻述說著初代的奇跡:理論上,只要提供充足能量,初代就可以無限再生和成長,甚至不死的——哪怕被腰斬,心臟被破裂。初代的第一次爆發成長是在出生後13分鐘5秒39毫44微,成長在7分鐘1秒22毫1微後結束,由於營養液中的能量不足,初代的生長最終停留在少年時期,置換約等於15歲,骨骼發育75.3%,肌肉發育……可以初步推斷,只要營養充足,初代可以持續成長。初代的一切活動皆與上帝禁區有關,關於初代的腦域研究方面,資料不足,等待補充……
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埃莫森隨手將資料晶片收起來,再次看向光屏。
如果光是說身體上的不老不死,初代的確說得上是一個奇跡,但這不夠,遠遠不夠啊。
「究竟要怎麼做?你才會醒來呢?」埃莫森用手撫摸著光屏上初代的剪影,目光是癡迷而又瘋狂的:「不早起的不是乖孩子呵。」老人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開心地笑了:「在撒嬌嗎?你想要讓你的‘爸爸’來叫你起床吧?」

Eighth child

「我們這是要去哪?」
胖子哼著歌,飛快地洗漱。一大早,就有一名工作人員找上門來,說是要帶胖子出去。胖子先是疑惑地看了看鏡子,為了防止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最近他很聽話地又重操種馬的工作了,真如那老傢伙所言,胖子的體重不再下降,鏡中顯現的是一名略為壯實的男人,皮膚很白,但不是那種病態的蒼白。
沒有問題,那為啥要出去?在胖子的思維中,出去=檢查=化驗,既然他現在健康得可以和一頭牛一樣辛勤耕作,那應該沒有必要「出去」檢查和化驗。那名研究人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又一次重複:這是埃莫森的要求,胖子可以將它解讀為:他們是要帶領他們的種馬先生去參觀參觀研究所,熟悉一下圈養他的環境。
參觀?現在?事到如今、還讓從某種意義來說被囚禁的胖子去參觀「監獄」?一般人都會對此感到懷疑,但事實上,思維簡單一向是一條直線的、被鎖在房間裏很久的胖子卻毫不懷疑且痛快無比地答應了,並為此感到十分高興。
久許沒出過門的胖子難得跑去打理自己的外貌,工作人員很有耐心地等在門口,胖子哼著歌,順口問了一句,單純地想要得知他們觀光的第一站是哪。
「我們這是要去哪?」
因為太順了,所以那名工作人員自然而然地就回答了。
「去看你的孩子,在研究灣。」
胖子的洗漱用品掉到了地上,他機械地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研究人員,結結巴巴地問。
「我、我的孩子?」
研究人員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說漏嘴了,但這沒什麼所謂不是麼?反正無論胖子知不知道,他都是得去看初代的。於是研究人員很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應和著:「對,你的孩子,Frist of the
new human,就是初代。」
胖子完全沒有在聽,他的思維在聽到他有孩子的那一刻就完全停止了。
孩子?孩子?孩、子?他的……孩……子?!
自從被拐到這裏當種馬,胖子有意無意地回避了這個問題。埃莫森抓他來做什麼?——為了父體計畫。父體計畫是什麼?——產出新人類。新人類是怎麼出來的?——父體和異性結合孕育出來的,即後代。胖子近乎懦弱地逃避著這個問題,堵住耳朵,移開視線,他不知道和他交合的女性後來的情況,他不知道父體計畫是否有了結果,他不知道——孩子。他什麼都不知道,不想知道,不應該知道,他只用做好種馬的工作,只用想怎麼要去攻略擺在他面前的女人就可以了,對吧?
但是現在,對面白衣服的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打破了胖子用幻想構成的脆弱城堡,將他扯入現實。
胖子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有孩子,在第七區的時候連溫飽都是問題,生理需要絕大部分是自主解決,偶爾去紅燈區開開葷,為胖子生個孩子也只不過是「老相好」愛莎隨口開的玩笑而已。胖子最初有關孩子的記憶還是聶老頭給的,那時候的胖子同樣是個小屁孩。胖子的身世很簡單,他就是個被聶老頭撿到的棄嬰,這樣的嬰兒在貧民窟比比皆是,然後胖子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就這樣被聶老頭拉扯大的。小孩長大了大多數都會離開,只有胖子是一直呆在聶老頭的身邊,直到見證老頭的死亡。聶老頭總是抽搭著他那乾癟的、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老古董的旱煙,無論是看著小孩們玩鬧的時候,還是已經長大的孩子們離開的時候,拍拍從小到大都圓滾滾的胖子的頭:「……阿古,以後有了孩子,一定要記著,孩子都是你的半身,你得擔負起一個生命,你必須為他們負責!」
胖子開始顫抖,一個生命的分量實在是太大了,從來都是投機取巧的胖子感到無比懼怕,這是對生命的敬畏,同時也是逃避責任。胖子是個很自私的人,他的王國之中永遠只有他一位國王,讓別人入住他的國王,哪怕成為他的臣子,哪怕他有再大的權利可以揮霍,他也不願去承擔那相應的義務,去為別人負起責任。所以在第七區的時候,胖子一向是獨來獨往的人,從未加入一個幫派,哪怕能獲得足夠的好處。
面對久久沒有反應的胖子,研究人員有些不耐,催促道:「快一點兒,埃莫森大人已經在等你了。」說罷,就要伸手去將胖子扯出房間。「你應該感到高興,你的孩子可是打破了無數記錄的奇跡之子!況且這還是你們父子的第一次見面吧……」
嗨,準備好了?去承擔一個生命的分量——
胖子瞪著那伸過來的手,雙眼凸出,臉上慘白,像是看見厲鬼的鬼爪般,胖子不斷尖叫地後退,將自己的身體緊緊縮成一團。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去——!」
研究人員被胖子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他驚異地看著胖子恐懼排斥地加大與自己的距離,並對父子見面這件事表現得無比抗拒。在他的想法中,胖子應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自己的孩子,這是身為人父的通例。
但胖子不是普通人,他現在是身處中央研究所父體計畫珍貴的種馬,被養殖中;而他的孩子同樣不是普通人,是開拓人類里程碑的初代新人類,此時同樣處於中央研究所之中,被泡在一堆實驗器材之中。
面對縮成一團的胖子,研究人員感到有些無措,他翻開通訊器,開始向上邊彙報這裏的情況。
「他不願來?」
埃莫森的語氣很平淡,此時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老人敲著自己的膝蓋,目光移向玻璃槽,奇跡的少年依舊沉睡著。
老人靜靜地思考著,是不是最近對胖子太過仁慈了呢,「溺愛」是一種不好的行為啊。這邊的氛圍似乎通過通訊器傳到了另頭,那邊的研究人員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等待著埃莫森思考的結束。
沉默了一會兒,埃莫森的聲音在通訊器中響起。
「今天就算了,明天我親自去‘請’。」
掛斷通訊器,老人看著玻璃槽笑得很是柔和。
「既然是這樣的話,我將會準備一個,讓你的父親終身難忘的會見,如何?」

Ninth child

埃莫森的方法很直接,同時也相當地暴力,被束縛的胖子像一頭待斬的豬一樣送到老人的面前。
老人看著眼前死死閉著眼睛的胖子,固執地逃避和拒絕著現實,像只鴕鳥般將頭埋入土中,除了心理上能受到點安慰,對即將來臨的狀況沒有絲毫改善。
「張開眼睛。」老人輕柔的聲音像是在哄小孩:「如果你不拉起你的眼皮,我就把它割掉——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做到。所以,將包裹在你眼球外的那層皮拉起,現在,馬上!」
胖子的眼球劇烈地顫動著,老人惡意地伸出手緩緩地指向胖子的眉心,人的眉心有一種磁場,因此在有物體接近的時候,即使沒碰到也會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童鞋們可以試試XD)。在漸漸逼近的壓力下,胖子在埃莫森指尖碰到他的前一刻驚叫著睜開了眼睛。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老人和胖子站著的地方是一圈圓弧的光亮。老人見胖子睜開了眼,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瘋狂地打量著四周,滿意的笑了。
「來。」埃莫森輕柔地宣佈,像是對胖子說,又似對著那片黑暗私語,老人拍了拍手:「來看看吧,這是你的半身!」
四周在老人拍掌的那一瞬間全亮起來了,他們所處的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房間大約5米多高,一個籃球場的大小,銀白色是這個房間的主色調,冰冷無比。胖子完全沒有在意這些,他此時像個發條卡壞的玩偶,姿勢滑稽地瞪著房間中央那個巨大的玻璃槽。
那裏有一堆骨頭和血肉——
沒錯,任誰看到了都只能這樣形容。一個僅僅構成人型的肉和骨架,連頭蓋骨都是被打開的,露出灰白的腦髓,一只眼球脫離眼眶浮在營養液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束肉絲和血管與之相連,脆弱得仿佛一扯就斷。再往下,胖子甚至可以很清楚地數清心髒上突起血管和跳動。腸子如同一個怪異的繩子,將那堆血肉和骨頭卷起。這——這——就是——
「是你的孩子。」埃莫森的聲音像是隔了一個世紀的距離傳過來,透著愉悅。
事實上,對初代的研究其實並不用做得那麼「血腥」,但這是埃莫森特地準備給胖子的「驚喜」。實在是看不慣呐,在他為父體計畫如此費心的時候胖子那種悠哉愜意的態度;實在是忍不住呐,想要狠狠打牌胖子那種盲目的樂觀和鴕鳥的姿態。所以埃莫森下達了無限制研究等級——無限制,就是根本不用在意研究對象的死活,做什麼都可以。反正對於初代來講,只要有能量,他就相當於不死的狀態。即使弄成這副摸樣,只要不出一天,初代就會完全恢復原樣,如果胖子認真查看,就會發現那堆血肉在不斷地重組和恢復。
但是胖子沒有,他也不知道初代是一個不死的奇跡——所以他只能瞪著那堆血肉,如同一只被掐著脖子的雞。
——嗨,準備好了?——
那是他的孩子?
——去承擔一個生命的分量——
那是他的孩子……
——已經無法逃避了哦——
那是他的,孩子。
就在他的面前。
胖子的喉嚨洩露出幾聲破碎的呻吟,那些呻吟最終連成一串毫無意義的嚎叫。胖子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他只是在流著淚水,毫無意義地嚎叫。
胖子的嚎叫似乎驚動了那堆骨肉,埃莫森狂喜地發現,初代在那天起後第一次有了動靜。那個浮在液體中的眼球轉了轉——因為沒有眼皮,所以只能通過眼球的動作來判斷初代是否「蘇醒」。眼球最終對上了胖子,那鮮紅的瞳孔中似乎有了光亮。
研究室內一團忙亂,所有人都興奮無比。
「升了!升了!」
「快打開虛擬系統,分析腦域!該死的我的光腦筆呢!」
「快看快看!他在重組!好快!大約是平常的20倍!」
「打開營養輸出,保持營養液輸送,保證供給,維持平衡!」
胖子不知道一牆之隔的混亂,他也不知道這對其他人來說是一個怎樣的奇跡,更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有了孩子,而他的孩子此時已經被解剖成一幅組成的骨架和肉塊,像個標本般泡在綠色的液體之中。他只能流著淚,發出毫無意義的破碎聲音,然後看著那堆血肉向這邊移動了一步,又一步——直到碰到了玻璃槽的邊緣。
骨頭上的肌組織在重組,看起來顯得更加血肉模糊,血肉的骷髏張開了那鏤空的嘴。
[_____。]
胖子模糊的視線只能看到那血紅色和灰白在交錯,腦中——不是耳朵,似乎聽到了什麼。
[_____,_____。]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啊,明明什麼也沒聽到,明明這是第一次的見面,而且是慘烈得不能再慘烈的見面,胖子卻模模糊糊地感覺到:
他在叫他父親。
那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此時正被當做實驗品被研究得鮮血淋漓,而他,完全沒有能力去做什麼。
[_____。]
胖子崩潰了,他轉身就向外面跑去,沒有人攔他,此時所有人都在為玻璃槽中的奇跡而瘋狂著,反正胖子也跑不出研究院不是麼。唯有一雙鮮紅的瞳眸在注視著胖子的背影。
血肉已經重組完畢,剩下的是皮膚組織,待外表的那層皮也重構完畢,胖子已經跑出房間了。恢復原貌的少年靜靜地懸浮在營養液中,看著胖子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語,長長的睫毛半搭著,這讓少年看起來有些慵懶和怠倦感。
少年似乎想了想,做出了一個決定,然後研究室另頭的研究人員們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數據一陣瘋狂地跳動。回過神來的時候,玻璃槽中的少年——不不不,那已經不能算作是「少年」了,一個黑髮紅眼的青年靜靜地浮在液體中。青年其實長得很漂亮,像是暗夜帝王般地高貴,血紅色的眼珠像是最漂亮的紅寶石般帶著暗芒,那是種高高在上的奢華感,濃密的睫毛半遮掩住那暗紅色的血眸,如同黑紗為紅寶石添上一份暗色的神秘。
被稱作奇跡的青年抬眼看向胖子離開的方向,單薄的唇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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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th child

胖子在黑暗中飛快地奔跑著,他的淚流得滿臉都是,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四周除了吞噬一切的漆黑,就是冷到無機質的銀白。
胖子不知道自己能跑到那裏去,他只是不斷地流著淚,然後瘋狂地跑著,好像這樣就可以麻痹思維,凍結大腦——直到他狠狠地摔倒,然後開始嘔吐。
骨頭——孩子——血肉——孩子——解剖——孩子——實驗體——
胖子不斷地嘔吐著,直到嘔出膽汁來,那種膩人而嗜的噁心感依舊繚繞在胃部、身體上,滲入骨髓深處。
好惡心……好惡心……好可怕……好可怕……
胖子睜著無神的眼,翻過身來靠著一邊的牆喘息著,周圍是綠瑩瑩的光,直到現在,胖子才看清他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方。
四周都是柱子,上下是金屬制的臺,中間是半透明的玻璃,柱子中灌滿著綠色的液體——或許是營養液防腐劑什麼的。在液體中央,都懸浮著一樣物體,而正對胖子的那根柱子中間,浮著一個人型機械,身體由各式各樣的金屬和電線拼成,機械頭的上半部分卻是透明的,中間駭然有一個鮮活的大腦!大腦上插著無數個管子,幾乎快將大腦淹沒了,但依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腦那灰色的溝壑在輕微地蠕動著。
胖子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噁心感又湧了上來,但此時的胖子連膽汁都嘔不出來了。他想要尖叫,想要逃開,想要閉上眼睛,但此時他仿佛連閉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目瞪口呆姿勢滑稽地瞪著那個灰色的器官。
「啊哈~你看到了嗎?」
埃莫森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老人對癱在地上的胖子和一邊的嘔吐物熟視無睹,步伐矯健地走向那顆大腦。
「想知道這是誰嗎?」
老人愛憐地隔著玻璃撫摸著機械體中大腦的樣子顯得尤其詭異,他微微側身面向胖子,臉上的笑容讓胖子恐懼無比。
不——!我不想知道——!!!
胖子在心中哭叫,但是他只能發出幾聲短促的呼吸。
「說起來,我和你說過他,那時候的你可是很嚮往的啊。」老人的笑容被綠光印成慘綠色,他敲了敲玻璃。「來來,多米,和父體打個招呼。」
[我們的最高成就,是一個名為多米的男孩,他的腦域被開發到55%,在他出生13分17秒23毫65微的時候……]
「你那是什麼表情?」埃莫森的聲音愉悅無比,像是被胖子的神情娛樂了:「我們這可是在保護他啊。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55%的禁區解鎖,心臟供養完全供不過來,於是我們為他打造了全新的身體系統。他還活著。」
活著……?用著怪物般的身體苟延殘端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並時刻準備著為研究提供素材,這叫……活著?
機械人型似乎聽到了埃莫森的話,原為眼睛的部位是一對藍色的指示燈,藍光閃了閃,像是在落淚。
殺了我……他甚至可以聽到這一悲慟的呼喊。
「不忍心?我不會和你說那些狗屁的為了全人類什麼的漂亮話,我只能說,」埃莫森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胖子的神色,似乎有些遺憾的口氣。「——看來我們的價值觀不同。」
「你可以不用為他操心了,因為最近我對他沒什麼興趣了。」
這、這樣的話——
「原因你應該也知道呵……」
不、不要——
「就讓我來代替你去疼愛你的那些可愛的孩子吧——」
不——!!!
胖子猛地驚醒,四周是熟悉的臥室,安靜祥和得仿佛那一天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他沒有去看他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孩子所要面對的未來——
胖子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巴,開始無助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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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碰?」埃莫森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是、是的,父體自那天後就不再與送過去的女人交/媾了。」報告者將視線往下,完全不敢對上老人的眼睛。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任誰看了那樣的場景都不會無動於衷的,但老人有些意外,那個沒心沒肺的胖子居然肯為「孩子」而反抗,他還以為胖子依舊是一副置身於外的小市民般盲目和自私,像個鴕鳥般地縮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問世事。
不願碰女人,是為了不願再有名為「孩子」的犧牲品了嗎?這算是胖子所能做的最大的反抗。事實上,要想獲得新人類,必須要父體和異性的結合繁衍出下一代,而且必須是自然結合,人工受精在偽法特面前完全行不通,那些帶有病毒特性的小東西在人體內顯得尤其血腥和野蠻,但是一到了外界就會變得脆弱無比,因此花了埃莫森所有心思所尋到的法特才僅僅只有10司不到。所以胖子一旦放棄做他的種馬工作,整個父體計畫就得擱淺。
報告者開始冒虛汗,他很清楚老人的性格,所以越發地感到惶恐。
出乎意料的是,埃莫森並沒有發火,只是問了另一個問題:「孕育成功率研究成果出來沒?」
「是、是的。」報告者松了一口氣,語氣變得輕快:「從上次半母體和父體的結合來看,我們分析出來了一種激素,只要這樣……現在處於測試階段,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場了,這樣孕育的成功率就會大大升高。」
埃莫森點頭:「很好,叫他們在下周拿出成品,關於父體那邊,我會處理的。」
「是,大人。」
待研究者退出後,埃莫森看著有關初代的報告,似乎想到什麼,老人笑得愉悅。
「這是你自找的啊……」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嗎?清晰地,徹底地給胖子一個教訓,讓他再也不敢興起反抗的念頭,將胖子牢牢掌握。
這並不過分,對吧?

Eleventh child

胖子蜷成一團,白淨的臉一片扭曲。
埃莫森坐在幾步之遙外,他半倚靠在桌沿上,桌子上擺滿了精緻的食物,恒溫瓷器確保了那些食物不會失去它應有的美味,層層疊疊的香味和諧地混搭為一體,最大限度地勾起人們的食欲。埃莫森看著胖子縮在角落中抽搐著,勾起笑容,拍了拍手,一個全身□的尤/物就捧起一道菜向胖子走去。
「你還要任性到多久?」老人的口氣像是對著叛逆的孩子諄諄教導:「我知道得很清楚,過去掙扎在第七區的你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饑餓。」
端著盤子的女人豐胸翹臀,性感的臉上一副迷離的樣子,仿佛在引誘所有人來征服她。在其他男人眼中可以稱作極品的尤物,胖子此時的表現卻是他看到了這世界上最恐怖和噁心的存在般,一邊發出虛弱短促的驚叫,一邊拼命地將自己縮起來,其中夾雜著數次幹嘔。
與胖子看女人眼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胖子看到女人手中的食物時的眼神,那是一種急切而又渴望到極致的神情。
埃莫森說的很對,胖子最害怕的不是死亡,他對饑餓有著近乎神經質的恐懼。在貧民窟的時候,胖子數不清多少次為食物而去拼命了。已經有多久了呢?自從被抓來當小白鼠後,再沒有體會到這種絞痛空虛到極致的饑餓感,甚至他都有些忘記了,那絞盡一切、幾乎想要將腸子掏出把胃挖出的灼燒痛苦。
埃莫森並沒有讓胖子絕食——對於現今唯一的「珍貴」父體,埃莫森決不允許胖子的肉體受到一點影響。但僅僅是肉體,精神上誰會在乎呢?哪怕胖子變成一個白癡,只要他還會交/媾,誰管他呢。所以胖子往常的食物被取消了,取代而之的是一種失敗品食物營養劑。
說是失敗品,因為那種食物營養劑雖然可以充分滿足一個人一日的能量供給,但是它有個致命的缺陷,就是它無法消除饑餓感。饑餓感事實上是人的攝食中樞受到刺激而產生的,人饑餓的時候胃會釋放一種激素,刺激攝食中樞從而產生饑餓感,吃飯的過程則會抑制這種激素的產生。但是這種營養劑它沒有消除胃所釋放的激素,使人的大腦會一直認為身體處於一種「饑餓」狀態。就算你吃得肚子漲破,食物溢出來,你依舊只能感覺到饑餓。
胖子的身體沒有一點問題,但是他的精神上,他已經整整餓了25多天了。更別說比一般人還要怕餓的胖子,那種饑餓感將近把胖子逼瘋。
埃莫森的要求很簡單,想要吃上真正的食物,可以,滾去做回他的種馬工作吧!
好餓……好餓……
胃部在灼燒,腸子糾結在一起,那是大腦造成的錯覺,卻比任何一次饑餓更讓他痛不欲生。
食物就在眼前……可以吃嗎……可以……好想吃……去吃吧……吃……吃……
……不要……
胖子嗚咽了一聲,眼淚又落了下來。
不行啊,不行,已經看到了,已經無法逃避了,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們,他們是他的半身,他得對他們負責。
所以他所能做的,只有這些嗎?只要沒有其他孩子出生,就沒事了吧?他就不用承擔更多的分量和罪了吧?
但是真的好餓啊,餓得快要死了,餓得眼前全是白花花的一片……那是食物……是食物吧?
埃莫森盯著胖子逐漸渾濁的眼,知道胖子快要到極限了。胖子支撐了這麼久確實出乎了埃莫森的意料,老人動作俐落地站起來向外走,通知負責人把提高孕育成功率的激素帶過來。
古地球的古中國果然是一塊瑰寶,有一句話不是現在情況最好的詮釋麼。
食色,性也。
幾天後,埃莫森收到了報告:交合非常成功,使用激素後,孕育者的狀況良好,有極大可能性生產出第二個新人類。
老人看著眼前的玻璃槽,黑髮紅眼的青年半磕著眼,世界在那片紅色中是一片模糊,並沒有進入那雙鮮紅的眸子。初代自那一次會見後就處於這種半蘇醒的狀態,雖然睜開了眼,卻完全沒有動作,如同一具沒有生氣的玩偶,與之前的偽眠看起來沒多大差別。但螢幕清楚地顯示出,初代現在的禁區解鎖率維持在50%,比起最初的1%已經好太多了。他們現在面對的課題是,新人類是如何保證高腦域解鎖率而又協調肉體的承受力。過去的多米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讓研究所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埃莫森的行為。
老人將初代轉移到一個封閉的研究室當中,除了在埃莫森的陪伴下,誰也不許接觸初代。這不像是老人應有的,更不該是父體計畫執行者的行為。
埃莫森倒影著初代影子的眼睛一陣失神和混亂,最後恢復成那種瘋狂的理智。
「呵呵呵……你在利用我嗎?」
他一手壓著自己的太陽穴,一手撐在玻璃槽上,眼底是無措的瘋狂。
「沒關係,利用的作用力是互相的,只要你還在利用我,我就毫無顧慮——你不會馬上毀去這一切的,你有這個能力,我很清楚,我做出了一個怎樣的怪物。既然如此,那你是在等待著什麼吧。」
「你我是獵人和獵物的關係,無論未來的棋盤怎麼樣被翻轉,但是至少現在,我是獵人。」
老人的眼底佈滿了血絲,詭異的笑聲在空寂的研究室中回蕩。
「那麼,讓我來想想,該為你接下來的兄弟準備怎樣的一個籠子呢?」

Twelfth child

二代出來的時候,又在研究室中掀起了一陣風暴,他們再次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嬰兒在營養液中快速長大。營養液在不斷消耗著,直到嬰兒變成了一個12歲上下的少年,二代才停止生長。
玻璃槽中的少年一頭黑紫色的短髮,細細碎碎地懸浮在營養液中,皮膚白嫩如嬰兒,小巧的嘴巴是淡淡的粉色,一張水靈靈的臉顯得尤其可愛,閉著眼睛的二代讓人有種小天使的錯覺。
——當然是錯覺。
正當所有人都看著那張可愛無邪的臉時,二代睜開了眼睛。
那是怎麼樣的一雙眼!琥珀色的眼睛很大,這讓二代顯得越發水靈和可愛——如果那是一雙正常的眼珠的話——黃金色的眼球當中,黑色的狹長瞳孔一瞬不瞬地盯著攝影儀,那是野獸的眼睛和眼神。少年咧出了大大的笑——完全無法想像那一張小嘴能咧得那麼大,那麼扭曲。所有人驚恐地看著二代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嘴巴,透過攝影儀看向他們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堆食物。
紫發金眸的少年懸浮在液體中,張開嘴巴做出了一個吸氣的動作,然後所有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營養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要知道,他們已經開啟了營養液供給通道,就像是一個水庫連同一條巨河,而少年此時所做的,則是不僅將水庫消滅,連同大河也吸收完畢。
「……數據已返回,目標的腦域解鎖率為78%,嗞……數據接收中,目標的腦域第四區處於極度興奮當中……具體分析中,已供給營養液25.5噸,折合能量151.43億誇克,目標的身體數據毫無異常,處於正常範圍之中……」
腦域第四區,就是攝食中樞,興奮則說明該生物處於饑餓當中,極度想要攝取食物。這只是一種興奮,一種大腦造成的感覺,胖子就是在被這種感覺折磨得痛苦不堪。二代的身體處於正常範圍之中,意味著他的身體並不需要進食,但他依舊「饑餓」。
研究室中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死寂地看著少年將最後一滴營養液也吸收殆盡,完全無法想像那樣一個小小的身軀是怎麼樣吞噬完如此大的能量。
「這、這不可能啊……完全不符合能量守恆定律……」
不知是誰說出了大家的心聲,他們只能乾巴巴地看著那堆數據,數據很清楚地表明,二代的攝食中樞依舊很興奮,少年還沒「吃飽」,他很「餓」。
像個小巧的娃娃般的少年,眨了眨那雙獸性的金色眼睛,沒有液體的包裹,少年已經「沉」到營養槽的底部。少年閉上眼睛嗅了嗅,小巧的鼻子抽動了一下,興起幾個可愛的皺褶,再次睜開眼的少年眼睛興奮得閃閃發亮,金色的妖眸看向一個方向——那裏什麼也沒有,所有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有埃莫森有些了然地勾起了一個不算笑的弧度。
血性真是一個了不得的玩意兒啊……
少年像個小貓般地撓了撓地,數次想要站起來卻又摔了回去——沒有人能在一生下來就會走路,四肢的協調,地勢的高低,星球的旋轉和無處不在的萬有引力,想要學會走路就必須先適應這些。普通人用一年來學會走路,而新人類學會走路,僅僅過了5分鐘。
二代摸到了玻璃槽的邊緣,就見少年纖細的手一拳打在了防護罩上,一霎那,仿佛整個研究室都震了震,所有人都搖晃了一下,他們連忙抬頭,就見二代一手抓著另一只形狀扭曲的手臂——顯然是折斷了,而玻璃狀的防護罩上多了一條細細的裂縫。研究人員都倒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少年的眼中佈滿了驚懼。那防護罩的玻璃狀物體可是現今最堅固的材料之一,用離子炮轟上半分鐘都不會有事的防護罩,在少年的一拳中,就這麼出現了裂縫?
少年不滿地看著那層玻璃罩,然後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
他張開了嘴。
不知道何時,少年原本與常人無異的牙齒變成和野獸一樣的尖利圓錐齒,然後,所有人就看著少年就這麼將那無堅不摧的玻璃罩給,咬了下來——好像那是一塊嫩豆腐什麼似的,陷入一片死寂。
眼前的障礙沒有了,就當少年很是興奮地想要走出去時,少年怔住了,他飛快地轉頭掃向一個方向,金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懼意,然後乖乖地退回玻璃槽中間,像個委屈的小獸般舔著自己的手。
一個黑暗的封閉研究室當中,黑髮紅眸的青年緩緩垂下了他的眼睫,恢復為半睡不醒的樣子。
埃莫森抓緊了自己的手,絲毫沒有注意他的指甲劃開了自己的手心。
「都愣在這裏做什麼!我讓你們來參觀動物園嗎!?恩?」
老人色厲的聲音讓眾人如夢方醒,開始了各自的工作,一片忙碌。埃莫森不甘地望向那位的方向,喃喃自語。
「時間不多了啊……可惡……素材還是不夠呐……」
「報、報告……」
好像閑埃莫森不夠鬧心般,父體的負責人心驚膽戰地出現在老人面前,硬著頭皮地去招惹埃莫森。
「那個該死的胖子又怎麼了!?」老人的咆哮在研究室中回蕩,所有人都埋頭幹事,完全不敢看向這邊。
負責人都快哭了:「大、大人,父體還是不肯、不肯碰女人,只有在餓到神智不清的時候才會、才會……完全完成不了預定的目標……」
二代孕育到出生這段期間,胖子只碰了3個女人,很不幸的,即使用了增加成功率的方法,這3個可憐的女人依次成了使徒的犧牲品。
老人陰沉著臉,聲音平坦成一條直線。
「很好,非常好,這是你逼我的……」
老人的笑聲在零點以下,眼中是理智的瘋狂。
「給我滾去藥劑室拿藥,甲基睾/丸素、苯丙酸諾龍……全部給我們辛勤的父體先生備上一份。」
事到如今,埃莫森終於準備動用藥了,使用春/藥算是一個下下策。無論是什麼藥,始終會擾亂身體系統一部分,「藥帶三分毒」說的就是這碼事。春/藥助興的父母所孕育的胎兒,有可能先天不足或畸型的可能性較大。
他在和時間的死神在賽跑,所以他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三代沒出來之前,不許停止用藥。」
「是。」

Thirteenth child

Thirteenth
弗雷克看著眼前的青年,一陣恍惚。
對面的青年一頭雪一般的銀髮,在燈光下閃耀著漂亮的瑩光,銀髮長過肩,被一條藍色的綢帶一絲不苟地紮起來。冰藍色的眼眸與綢帶相互交映,狹長的丹鳳眼下,一點紅痣顯得尤其嫵媚。紅痣的主人有一張妖豔的臉,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疏遠而有有禮,冷漠透著拒絕,禁欲的氣息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卻更讓人有種想要摧殘和征服的欲望。
「導師。」
青年像是注意到弗雷克帶上灼熱的目光,清冷的聲音帶著點喑啞,能將人心底的那莫名的□撩撥得更旺。
「我做好了。」
弗雷克像是猛地發現自己的失態,臉漲得通紅。弗雷克長得其實挺不錯的,加上顯赫的家身和他豐富的學識總是會讓他成為第二區晚宴之中的焦點,這也是他受埃莫森的邀請來教導一個學生的原因。見識過無數姿態相貌高端的人,但是沒有人能夠讓他有現在這樣被蠱惑的感覺,甚至失態。弗雷克飛快地接過青年的功課來看,以掩飾自己的醜態。青年很安靜地坐在一邊,動作端正優雅,目光平靜而有禮地對著弗雷克。
弗雷克很想忽視那目光,明明那目光清冷沒有夾雜著任何其他意義,但是他開始……有反應了。
那是個尤物。弗雷克在心中咆哮。
「恩……恩,你這次的功課做得很……好。」
那是個尤物,他想要把那個尤物摁在床上狠狠地幹上一通,而不是坐在這裏愚蠢地教導他學習。
青年換出一個有禮得體的微笑,這是其他老師教導的成果。弗雷克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個,就湧上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殘暴,這樣的尤物應該只有他能看,只有他能觸碰!
「……學到這裏,導師、導師已經沒什麼好教你了……」
弗雷克不知道費了多大勁,才讓聲音不出現一絲異樣。
「謝謝導師。」冰眸青年優雅地站起來,對著弗雷克行了一個標準的感謝禮:「我會謹遵您的教導,和導師相處的時日令我十分快樂呢。」
明明只是標準得虛假的應酬話,卻在弗雷克的腦中點爆了一個臨界點。
弗雷克低吼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地撲上去,將銀髮藍眸的青年壓在桌子上,欲望抵在青年的大腿處。
「寶貝、寶貝兒……」
「導師?」
即使是被突然襲擊,青年依舊是一副冷靜至極的樣子,禁欲的氣息與那張妖豔的臉形成強烈的反差,卻又顯得尤其和睦。
弗雷克的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聲音顫抖而不穩:「寶貝兒,讓導師最後再給你上一堂課,好嗎?導師保證,你會嘗到極樂——」還沒說完就怕不急待地吻上那淡色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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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莫森踏入房間,房間中充斥著一股澀栗子味道,那是強烈的性味。老人皺了皺眉頭,嫌惡地繞開癱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對著靠在桌子邊的人嚷道:「我叫來的是導師,而不是娼/妓!」
「我一直把他們當導師看啊,可是他們每次都比娼/妓還饑渴地撲過來。」那人一手插入頭髮向後梳,露出狹長的丹鳳眼,瑩藍色的眼水波流轉攝人心魂,銀髮在肩頭散成錯亂的誘惑感。那人吊著眼看向埃莫森,說不出的曖昧和誘惑:「送上門來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這可是我的前任導師說的呢。」
「三代!」老人警告地吼道:「我知道你的腦域第二區(大腦接受性激素和主管荷爾蒙的區域)該死的興奮,但你也給我克制一下!不要像只發情的野獸四處挑逗和誘惑其他人!」
銀髮藍眼的青年——三代聳了聳肩,籠煙眉似蹙非蹙,形成一個幽怨的弧度,配上那雙丹鳳眼和紅痣,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
「我沒有,這些話你應該和他們說而不是我。」
冰藍色的眸子在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掃視了一番,目光在那流著白濁液體的窟窿處停了停,想到剛剛那男人在身體底下哭叫和爽到極處的樣子,三代勾起了笑,冰藍眸中一片冷漠。
「該死的,如果父體有你一半來者不拒我就圓滿了。」
聽到老人嘟喃的抱怨,三代的眼睛亮了起來,舌尖舔了舔唇,喉結滾動了一番,整個人就像只散發致命誘惑的妖精。
「我的……father?」
埃莫森冷眼看著三代,聽到身後的隨從不穩的氣息,冷哼了一聲:「等你達到我的要求,我自然會滿足你。」
「我很期待。」
青年將衣服整理好,散開的銀髮被綁好,便又恢復了那種有禮而又疏遠的禁欲感。三代動作優雅——即使是最好的禮儀老師也跳不出一點兒毛病,他對老人彬彬有禮地微笑著。
「請允許我失禮的告退,三點半是鋼琴課呢。」
埃莫森冷著一張臉看著三代的背影消失在磁力門後,數個全副武裝的機械人一板一眼地跟上,看起來與其說是監視青年的武力,卻更像是保衛公主的騎士。
「大人。」老人揮了揮手,身後的研究者就將手中的報告遞了上來。「這是截止到今天,模擬研究的成果報告。」
模擬研究是一種創造出特定環境的研究方式,給以目標不同的刺激以觀察他們的反應。關於三代的研究埃莫森採用了這種方式:像對待一個正常人般把三代放置於外邊而不是冰冷的玻璃槽之中,不斷地為三代找來不同的老師,以觀察新人類對周圍環境的反應和對知識的敏感度。
老人看著報告,眼中閃過興奮和得意。
不出所料,新人類接受知識和適應環境的能力是標準人類的27倍,那恐怖的學習能力讓每一任老師都說出了同樣的感想:他們教的速度還沒三代吸收得快。適應能力和學習能力是生物體生存的基本,也是進化的核心。父體計畫是正確的,也是成功的。老人拿著資料的手帶上些顫抖,他是正確的,他是成功的。所以,那些嘲笑過他的臭蟲們都可以閉嘴了,嘴巴縫住,舌頭吞掉如何?
他證明了,他是對的,一直都是。
至於他做出了一群什麼樣的怪物,誰管他呢。
當被主宰者的力量遠遠高出統治者時,這已經是一場鬧劇了。
剩下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Fourteenth child

胖子癱在凳子上,雙眼無神地掃過門口。冰冷的自動門由全金屬打造,銀白的滑面倒影著胖子的影子——那是一個了無生氣的男人,皮膚是與他的形象不搭的嫩白色,臉上的神情憔悴茫然無比,一點紅痣在左眼角下顯得格外鮮明,與其說它為那張臉添上了一點血色和生氣,不如說像是它將男人的所有生氣都集中在那一點般的妖嬈與鮮豔。
胖子顫抖地伸出手,看著骨感分明的手囁嚅著慘白的唇。胖子的身體十分健康完好,在對方無微不至的照料下——或者說圈養下,即使是在經過「偽絕食」的掙扎後。失敗品營養劑雖不能消除饑餓感,卻能提供一個人一天劇烈活動所需的能量綽綽有餘,況且他的體質是即使在第七區最落魄的時候體型也沒有絲毫改變的類型,但胖子還是不可避免的瘦下來了,原因再清楚不過,因為他不肯抱女人,所以積壓在身體中的「怪物」開始不滿了。如果不是後來埃莫森強制灌下的藥水,胖子會瘦得更加厲害,甚至步入營養不良的體型。
瘦了一圈的胖子整個人縮小了一倍,任誰也無法將此時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的男人與一年前那彪悍魁梧的胖子聯繫到一起。
喀嚓——
胖子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驚恐地看向門,發現那只不過是風吹動帶起的聲響,胖子沒有因為這個認知而鬆口氣,反而將身子裹得更緊了。
他知道,很快就有人,拿著一支針劑,帶著一群「母馬」上門。
一想到那些「交\配品」,胖子哆嗦得更厲害了。那瘋狂的尖叫,那痛楚的掙扎,還有「嘭」的一聲,蒙上眼睛的血色。胖子有性\愛完畢就睡的習慣,可是被灌了春\藥的他根本抵擋不住那強烈的欲/望,而埃莫森充分體現效率最大化的行動準則,每次胖子被灌下春\藥後,就有四五個女人被塞到胖子的懷中。直到有一次,一個與胖子交\配完畢的女人在胖子的面前,尖叫地化為一灘血水,皮膚爆開的血飛濺到胖子慘白的臉上,那滑膩的液體仿佛是對胖子之前事不關己的態度最好的嘲笑和諷刺。其餘的女人像是沒看到眼前的慘劇般,依舊神情迷離地纏上呆若木雞的胖子。蒙上眼睛的血像是怎麼也洗不掉般,胖子看女人的感覺就像是看到血肉堆成的炸彈,會如氣球一般「嘭」的一聲爆炸,炸得胖子體無完膚。
媽的……媽的……媽的……
胖子不住地顫抖,用拳頭堵住嘴巴哭泣。他自問不是什麼好鳥,但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麼他得面對一群科學瘋子,為什麼要讓他知道這一切……
胖子感到憤怒和悲哀,他沒有能力去怨恨和發洩一切,只能縮得更厲害,嗚咽了一聲,淚水流得滿臉都是。
「救救我……」
無論是誰。
黑髮紅眼的青年睜開了眼睛。
完完全全地睜開,不再是半睡不醒地半搭著。長長的睫毛如同黑紗般掀起,於是紅寶石被蒙去了黑塵,在黑暗中迥然異燦。
[ ___,____ 。]
紫發的少年蜷成一團在睡覺,一副厚重的金屬口器封住了少年的下半張臉,比纖細的手形成鮮明對比的鐵銬鎖住了少年的四肢,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滿了少年的全身。這裏是研究灣的實驗室,數個研究人員隔著兩道堅固的金屬門忙碌地調試著數據,時不時看向二代的眼神像是看到一個鎖住的怪獸。
二代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大的眼瞳閃爍著金色的光澤,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如同爬行類無異的黑色豎瞳。
紫發金眼的正太裂開了唇角,劃出一個詭異而又泛著血意的笑容。外頭的研究人員不知不覺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視線不受控制地黏在二代身上,即使因為口罩的緣故沒有看到二代那大大劃開的唇角,但是少年那亮得可怕的妖瞳為所有人的心頭蒙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們就那樣像是被施加了魔法般地釘在原地,他們清楚地感受到,在少年歪著頭掃過他們的視線中,他們是一堆「食物」,一堆由有機物組成的,食物。
[ ___,____ 。]
銀髮藍眼的青年愣住了,旁邊一名穿著可愛洋裝的捲髮少女興高采烈地拖著青年的手,叨叨絮絮地說著些什麼。
「……所以我對那個無聊的傢伙說了一聲‘滾’,那傢伙真的‘滾’了,笑死本公主了,哼,就他那副衰樣還想邀請本公主當舞伴……討厭,你有沒有在聽!?」
三代似乎才回過神來般,對著那名少女露出禮貌而疏離的笑。
「我在聽,公主殿下。」
「都說直接叫我莉莉啦!」洋裝公主扁了扁嘴,顯得嬌憨無比,看向銀髮青年的眼中閃過羞澀和愛意。「你……你還沒見識過真正的晚宴吧,正好,本公主這次就勉為其難地讓你當舞伴,出席這次晚會。」
「抱歉呢,公主殿下。」冰眸青年依舊是一副淡漠而自律的樣子。「很遺憾我不能出席這次晚會。」
「為什麼?」少女很是不甘地問:「是埃莫森的緣故嗎?我可以和父王交涉,讓你能……」
青年偏過頭看向一邊,銀色的發流瀉成美麗的弧度。
「很漂亮的煙火,公主殿下,晚宴要開始了,我想您應該需要準備的時間。」
莉莉公主很疑惑地扭頭看向同樣的方向,那是中央研究所的方向,什麼煙火都沒有,只是一如既往的燈火輝煌和安靜。
「如此,我先告退了。」
三代行了個優雅的告別禮,不顧莉莉公主在後面氣惱失望的樣子,轉身向中央研究所走去,數個機械人和侍衛牢牢跟上。
銀髮青年微微仰起頭,夜風拂起銀絲,露出冰藍的眸子,黑沉的安詳假像在那雙眼睛所倒影出來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真實。
三代踏入中央研究所的一霎那,像是踏入一個結界,爆破刮起的熱風將三代的發吹得翻卷,綁著銀髮的綢帶被風刮走,散開的銀色在空中飛舞。
「這、這是怎麼回事……?」
身後的侍衛看到眼前混亂的一切發出短促的驚叫,然後他們就看到前方的銀髮妖孽轉過身來,纖弱美感的左手將飛舞的頭髮撥到耳後,自然而然洩露一股嫵媚的意味,銀絲被收攏,露出那顆妖嬈的紅痣。
來吧。三代的笑被火光襯得妖豔無比。開始我們的晚宴。

Fifteenth child

紫發金眸的少年滿足地打了個嗝,金色的妖瞳璀然異璨。少年此時坐在「籠子」外,身旁的牆上一個平整的大洞,少年抱著一個有他一半大小的電纜不肯撒手,電纜的兩頭還連在牆中,很明顯是被什麼用蠻力從牆中扯出來。被扯出來的電纜斷成兩截,斷口處露出精密的切面,不時有電弧閃過,而少年就這樣抱著電纜的一頭,湊到斷口處,舔了舔那跳躍的電弧——就像是在舔雪糕什麼似的,露出滿意的表情。就在剛剛,二代將整個研究院的電在一瞬間「吃」掉了。
中央研究院的供電系統是利用地熱核能,也就是整個諾頓星的地核能來發電,要想將之完全耗費完畢是不可能的,但是二代卻能將之「吃」得在一瞬間供應不足——這或許是這個世紀最恐怖的笑話,沒有之一。在斷電的一瞬間,足以做很多事了。
紫發正太又舔了一下電纜的斷面,電流在舌尖閃過一絲弧度,而二代此時一副像是吃到辣椒般可口過癮的樣子,粉嫩嫩的臉染上可愛的嫣紅。少年戀戀不捨地放下電纜,他眼中的美食,起身向一個方向蹦蹦跳跳地跑去,那純真可愛的摸樣完全無法與他背後的煉獄聯繫到一起。
——那片原為實驗樓的房間中一片空寂,沒有人,也沒有屍體,只有點點不起眼的血絲。可愛的正太眨了眨他那琥珀色的大眼,嘴角咧出扭曲的弧度:他很餓噢……
二代跑得很快,眨眼間就跑過了無數間房子和甬道,路上偶爾碰上幾只機械人,要不是沒了能量般毫無生機,要不是成了少年的食物。整個研究灣內部一片漆黑死寂,與外邊爆破的死亡畫面形成鮮明對比。
很快少年就來到一個地方,如果胖子在這裏的話就會發現這是構成他夢魘之一的場所。無數的柱子聳立在這裏,像一個個垂死的墓碑。二代放慢了腳步,如貓兒一般走向其中的一個柱子。
怪異的機械身體,鮮活的大腦盛在玻璃製成的頭顱之中。黑髮紅眼的青年站在柱子前,一身寬大的黑色高領風衣,衣服尾端與黑暗連為一體,仿佛黑暗是他的延續。初代站得挺拔,威嚴如王者,微微上揚的視線對上那個半死不活的身子。
少年走路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黑髮青年卻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少年的行動。初代轉動鮮紅的眼珠瞥向斜側,二代在青年的斜視下,有些畏縮和懼怕。
血色的瞳眸只是掃視了一眼紫發正太,便又回到對面半人半機械上。初代微微張開那形狀優美的唇,泄出來聲音如大提琴般低沉富有磁性。
「……感謝你的協助,現在,由我們履行承諾了。」
機械眼睛部位的藍色光亮閃了閃,那金屬做成的臉甚至無法表達出欣喜和輕鬆。
黑髮紅眼的青年不再看多米,他轉過身,掀起的風衣像是魔王的黑翼。
[____,]他命令道:「吃了他。」
被晾在一旁的少年聽到後,很是興奮地越過初代向多米跑去,妖眼閃閃發亮。馬上,黑暗中就傳來不祥的的哢嚓咯吱聲,像是一只怪獸在咀嚼著他的食物。
初代和多米達成了一個協議,只要多米在他們入侵時提供幫助,作為義務他們得殺掉多米。聽起來很滑稽,但這或許對多米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啊,看來我遲到了。」在黑暗的另一個方向,緩緩走出一名銀髮藍眼的青年。三代漠不關心地掃了一眼柱子那邊的血腥場面,懶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對柱子中央那個跳動的肉塊熟視無睹。「被第一區的小公主耽誤了一些時間,我收到了她晚會的邀請呵。」
[____。]初代暗紅的眼瞳緩緩地掃過三代。「玩得開心嗎?」
三代站直了身子,神色中帶著些恭敬的意味。「……我查看了中央研究所的週邊,沒有問題,我讓我的乖乖們守在外邊了。」
說到「我的乖乖」時,三代笑得別有意義。「他們真可愛而且能幹,不是麼?」
身後的咀嚼聲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初代沒有回頭:「消化完了?」
「‘二哥’——」三代看向初代身後,用手指擋住嘴巴悶笑了一聲:「——在人類的語言中我應該這樣稱呼你喲,我想建議我的‘二哥’應該去尋找一件衣服來穿吧,‘二哥’光著身子的樣子實在是太秀色可餐了,第二區的貴族很喜歡‘二哥’這種漂亮孌/童呢。」
[____。]紫發金眼的正太對笑得花枝招展的銀髮青年齜牙咧嘴,那樣子怎麼說都顯得可愛無比,毫無威懾力,甜糯軟軟的聲音怎麼聽都有著一股撒嬌的意味:「吃了你。」
三代很清楚地知道對面那只可愛的正太並不是在和他「打情罵俏」什麼的,而是在平述即將發生的血腥事實。
「我是為了你好喲,待會見到father的時候,我保證你這副樣子絕對會刺激到他的……」
聽到銀髮青年的話,二代停止了向三代靠近的動作,而是不停地念著什麼,琥珀色的眼睛越來越亮。
[__、___、__……]因為剛剛消化不久,二代還未能一下子找到人類語言中與之搭配的詞語:「……爹、爹地?」
「爹地、爹地~」像是找到心愛的玩具般,紫發少年嘴角咧得越來越大,妖瞳緊縮成一條直線:「我們可以去找爹地了?」二代期盼地看向一直沉默的初代:「呐呐,_____,是不是?我想去找爹地,我們去找爹地,好不好。」
三代也靜靜地看向初代,黑髮紅眼的青年看著自己的兩個「弟弟」,緩緩上挑起唇角,宛如掌控一切的黑暗王者。
「為什麼不?」初代散漫地掃視過角落的陰影,似笑非笑:「不過我們得先與客人打聲招呼,對吧,埃莫森?」

Sixteenth child

埃莫森從陰影中走出來,在場的三個「人」早已發現埃莫森。二代向來無視這些事,在他眼中只有「可以吃的」和「可以吃但不允許吃」兩種存在組成。
「晚上好,埃莫森先生。」三代優雅地行了一個見面禮,將老人為他找來的禮儀老師所教的東西完美演繹。「很高興見到你的出席。」
埃莫森冷哼了一聲,他瞥了一眼破碎的柱子,然後死死地盯著初代,太陽穴的青筋抽搐著。
「你急躁了。」老人像是恨自己的孫子不爭氣般冷嘲熱諷地數落著:「如果你再等些時日,或等待再一個同類出生,你就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將中央研究所、將第一區、將諾頓掌握在手中!」
初代默不作聲,紅黑的眼眸倒影著埃莫森的影子。
「你有這個能力,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讓所有有思維的生物在一瞬間死去,不是麼。」老人偏執地望著初代,眼中是理智的狂熱:「已經有無數的研究證明了,異能與上帝禁區的聯繫,我討厭‘特異功能’這詞,說白了就是大腦對某種能量物質的敏感度增強,以達到使用它們訂造某種領域,甚至規則!對於腦域解鎖率高達75%以上的你們來說,這些能力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三代是‘外交赦免’,所有生物都會不自覺地對他產生好感,甚至失控,他就是只讓所有生物染上名為三代的毒的罌粟,我為三代擋住的狂蜂浪蝶見鬼的不知有多少!二代對應的是‘存在分解’,無論物質還是能量,對於他來說都是可以分解的‘食物’!而初代——」老人嘿嘿地笑了:「你的能力是‘五感操控’,也就是俗稱的催眠、幻覺製造,現在的中央研究所就是一個黑盒子,無論對盒子裏的人,還是盒子外的人來說,他們都在看在他們應該看到的‘世界’。嘿嘿嘿,那些蠢貨完全不知道,他們的生命早已在半年前就握在一個‘怪物’——不不不,應該說是‘神’的手中,你只要簡單地灌輸一個‘死’給他們,他們那些可愛的大腦就會毫不遲疑地腐爛。」(PS:曾經有個科學實驗,科學家將被測試者的眼睛蒙住,然後催眠被測試者他們說將要拿火烙燙他的手,科學家用冰塊在被測試者的手部碰了碰,被冰塊碰到的地方自動變紅形成嚴重燒傷。因為大腦是這麼認知的,所以被測試者「燙傷」了XD。)
埃莫森越說越興奮,雙眼亮得如鬼火般駭人:「但是這個能力還是有缺陷的吧。啊哈,聽聽我的猜想如何?你無法對沒見過的生物下手,恩?所以你才會靜靜等待時機成熟。五感也是五識,只有程式指令沒有情感五觀的機械讓你感到頭疼吧,所以你才會找上多米,利用停電的一瞬間入侵整個系統,破壞了整個防禦裝置。如何呀,我的一點小小的見解。」
初代緩緩地抬起手,鼓掌。三代吹了一聲口哨,二代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對這邊對話不感興趣的正太也許去尋找合身的衣服。
「那麼,接下來說說我的情況如何。你對我下達了暗示,讓我配合了你的行動——真的很奇妙啊,若不是你故意讓我知道,我到頭來還是蒙在盒子中的其中一個,玩弄他人的大腦很美妙吧。」埃莫森眼中是一種病態的狂熱:「我封鎖了你們存在的消息,我為三代打通了向外的道路,我將整個中央研究院打包送給你們——雖然有你的暗示,但是我卻做得完全不後悔。」
老人尖利的大笑在柱子之間回蕩:「進化原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演繹!對於身體脆弱落後的現人類來說,新人類無論從哪方面都可以完全取代之!這才是真正的進化!完美的進化!!!你會登上王座,你必須登上王座,人類的歷史將會翻開新的一章!」
尖銳的笑聲在黑暗中回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消散,埃莫森整理好著裝,正襟對上初代。
「對我的所作所為感到滿意否?」老人問,臉上的笑假得像個面具。
「恩。」黑髮紅眼的青年掀起了眼睫,笑意深沉。「我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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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是被爆炸聲驚醒的,他看著窗外那朵紅豔的火焰之花目瞪口呆,火光在胖子滑稽的臉上印得深一道淺一道。
「有火!快開門啊!起火啦——」
胖子砰砰砰地使勁敲著金屬門,沒有通行卡,胖子根本打不開通向外界的門。
「……嗞……喂喂喂……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房間的一角才傳來電子合成的聲音,是負責胖子的人。
「媽的你沒看到起火了啊!快放老子出去!!!」
靜默了好一會兒,電子聲音再次響起。
「起火?哪里有火?」
「我靠你沒看到外面那麼大一片火光!都快燒到這邊來了!」胖子急得口不擇言,拼命的用手指向外頭。
又安靜了一會,對方像是再次用電子設備掃視了一番,這次響起聲音時口氣已經說不上好了。
「沒有火,你做夢做出幻覺了,現在你所要做的是再次躺回床上,閉上你的眼!」
「媽的你眼睛長到□裏去了!?幹!快放老子出去——」
「別耍花樣了。」電子聲音冰冷帶著不耐煩:「你是無法逃走的。」
說罷,無論胖子怎麼樣撕心裂肺地呼喊,那聲音再沒有響起。
「幹你娘的!真的有火啊——!!!」
「快放老子出去——出去——!!!」
「來人啊——放我出去啊……」
……
胖子終於意識到了,他被人拋棄在這裏。看著越來越近的火光,胖子開始顫抖,然後用力撞門。全金屬制的門別說一個胖子,就算一百個胖子來也不能撬開分毫。但是胖子沒有辦法,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被放棄——他們或許想要將他變成一只烤豬什麼的,胖子不想死,就算是絕望到極處的時候他也沒想過死,所以他只能徒勞地撞著門。
「……放我出去……啊……」
不知道是多少次摔回來,胖子再沒有爬起來的力氣了,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莫名其妙地被帶到這裏來,苟延殘端地活了下來,然後被人拋棄在這裏,他就要死了,被一堆火燒成一堆灰,這是對他之前不聞不問的自私的懲罰嗎?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哐當——
胖子睜大眼怔怔地看著門從門框處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火光從門外射進來,為站在門口的人鍍上紅豔的光,背光拉長那人的影子。被那人陰影籠罩的胖子就這樣呆愣地仰著頭,連眼淚都忘了抹,看著那人如神祗般站在門口,看著那人緩慢卻不容置疑地踏入,看著那人停在他面前,看著那人俯下身子單膝著地,看著那人黑髮下熟悉而又陌生的鮮紅瞳眸,看著那人說:
「我們來接您了,父親。」

Seventeenth child

——我們來接您了,父親。
「你是……懶惰?」
胖子淚眼朦朧地對上那片紅與黑,他囁嚅著,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好像在世界的最初,他就知道他們的名字。
單膝跪在胖子前方的黑髮青年像是在接受冠冕的國王,長長的風衣在地上鋪展開來,如同收起的黑翼,高貴而又奢華,充滿墮落的美感。暗夜王者閉上眼又睜開,鮮紅中一片璀璨。
「是我,我是懶惰。」
「呐呐~爹地,還有我呐~ 」一個哥特式的可愛正太蹦蹦跳跳地撲過來,少年戴著一頂小巧的高帽,穿著一身西歐式的黑白馬甲,下身是配套的短褲和褐色的厚靴,露出一截細緻白嫩的小腿。黑紫色的碎發下,是金色的妖眸。哥特式的少年聲音甜糯如上好的糕點,拉起胖子並撒嬌地抱住著胖子的手臂:「爹地爹地,叫叫看嘛,叫我的名字。」
「……暴食?」
哥特正太咧開了大大的笑容,琥珀色的獸瞳閃閃發亮。
「father,你可不能偏心喔。」
耳邊突然感受到一股曖昧的吐息,耳垂被輕輕而又纏綿地舔了一下,胖子驚嚇地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像個貴族般、銀髮藍眸的妖豔青年正對著他微笑,左眼角的紅痣與胖子的如出一轍。
沒有絲毫停頓,胖子叫出了他的名字。
「……色欲……」
青年的笑像是盛開在黑暗中罌粟,絕美而又誘惑。胖子瞪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久久無法言語。
以父之名。
我是懶惰。
我是暴食。
我是色欲。
我們來接您了,父親。
……
——那是是他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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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公主從未想過,她會愛一個人愛得如此義無反顧。好喜歡他宛若水晶的剔透銀髮,好喜歡他那淺藍晶瑩的雙眼,好喜歡他那帶著喑啞的聲線,好喜歡他那清涼的氣息,一切的一切都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即使他對自己總是透著疏離和冷淡,那也是因為他顧忌到她的身份而不得不採取的態度對吧?
身為諾頓星第一區皇族順位第十七國王的獨女,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將成為第十八女皇。從小莉莉就完全不用為其他事物而操心,一切的一切都會被其他人爭先恐後地送到她面前。莉莉是從弗雷克那裏得知他的消息的,那個在第二區被譽為學識之子的年輕貴族最近像是丟了魂般,總是喃喃自語著他的寶貝,即使是在與公主見面的時候也依舊魂不守舍的樣子。通過盤問,莉莉被挑起了好奇心和好鬥心,她想要知道,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讓弗雷克如此癡迷和淪陷。最終,父王禁不住她的哀求去和中央研究院進行溝通,最終,她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他,然後,淪陷。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莉莉公主如此想要一個人,雖然連見面的次數都不超過三次,雖然她連那人的名字和身份都不知道,但這不妨礙她愛上他的心。
沒錯,莉莉公主大大方方地承認,她愛上了他。
「……告訴我,你的名字。」莉莉公主有些不甘地咬著唇,漂亮的小公主賭氣般地拉著銀髮藍眸的青年的手。她命令著,語氣中充滿撒嬌的抱怨:「別再用你father還沒有承認你來糊弄過我,既然你father沒有承認,那就讓我來給你賜名!」
「不,我有名字了。」青年微笑起來,莉莉公主看得呆住了,她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愉悅和開心,炫目得將周圍所有事物的色彩都奪去。「阿斯蒙蒂斯,你可以這樣叫我。」(PS:阿斯蒙蒂斯(Asmodeus):色欲(Lust)對應的惡魔,引誘擁有相同罪行的人,激怒或是欲望的魔神的始祖)
「阿……阿斯蒙蒂斯……」莉莉幾乎要眩暈了,她癡癡地看著青年那漂亮得近乎妖豔的臉,囁喏著,心跳得快要從口腔中蹦出來。對上那前所未有的溫柔藍眸,莉莉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阿斯蒙蒂斯。」莉莉公主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裙角,大大的眼睛直至對上那片融化的冰眸:「我喜歡你。」
「我愛你。」驕傲的公主一字一頓地宣告著。
色欲沒有意外地聽到這一句,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公主執拗地拉著。銀髮的青年垂下了眼睫,這讓他顯得憂鬱和為難。
「抱歉,公主殿下,我……」
「不要說抱歉!我不想聽,也不要聽你說抱歉!」莉莉任性地打斷了色欲的話,大大的藍眼睛帶著點濕意,更多的是倔強和勢在必得:「是因為埃莫森嗎?你放心,雖然父王尊重中央研究院,但並不代表皇族要聽他們的話,向他們要個人是絕對沒問題的。」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
「還是因為……我?」莉莉公主的眼睛亮起來了,興奮中帶點羞澀:「你是擔心父王阻止你我的交往麼?不必擔心呢,父王他最疼我了,他不會拒絕我的要求的。」
色欲不再說話,只是看向莉莉拉著他的小手,他不再試圖抽出來,而是慢慢扣上手指,將公主柔軟的小手握在手中。這對於莉莉公主來說是最好的默認,她仿佛收到最大的鼓舞般興奮地跳入色欲的懷中,死死扣著色欲的腰身。
「你、你答應了……?太好了,我馬上就去和父王說……嗚,天啊,我、我太興奮了……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成為我的人,你是我的了……」
莉莉語無倫次地哭笑著,用力將自己埋入色欲的懷中。色欲靜靜地抱著洋裝少女,他在少女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一縷宛若曼陀沙華的妖豔笑容,帶著濃郁的死亡和誘惑氣息。
「是的,公主殿下,我是你的了。」
低沉喑啞的聲線宛若催眠般。
「所以,任何將我奪走的人,都是你的敵人。」

Eighteenth child

「不行。」
莉莉公主怎麼也想不到,最疼愛的她的父王居然會拒絕她的要求,而且是如此的斬釘截鐵。她錯愕地睜大眼睛,顫抖地問:「為……為什麼?」
坐在王座上的國王陛下帶著一股威嚴的氣勢,一張成熟精明的臉看起來僅僅比公主大了幾歲,這讓他和莉莉在一起的同時看起來像是兄妹而多過父女,王室的基因和保養措施一向完好,莉莉公主的美貌有四分是遺傳到眼前的國王陛下的。
國王看著泫然欲泣的莉莉公主,掃了一眼默默站在後方的銀髮青年,波瀾不興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容許!」
莉莉公主開始哭泣,大顆大顆的透明淚珠從湛藍的眼睛中流瀉出來。
「父王……求求你,讓我們在一起吧。我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我愛他,我愛他啊……」
莉莉知道她的父王一向是無法拒絕她的眼淚的,可是,這是她卻失算了。國王陛下依舊是一副冷漠的嘴臉,他搖了搖頭。
「我倦了,退下吧。」
「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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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即使是被哄得入睡,頭一次被拒絕的小公主依舊在哭泣,緊皺著眉頭,帶著強烈的不甘和不解。色欲輕輕地將懷中的公主放在柔軟的大床上,看著莉莉因哭泣而染上紅色的粉嫩臉蛋,像是在想些什麼。
最終,色欲轉身離開了房間。門口的守衛攔住了青年的腳步:「國王陛下有請。」
色欲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跟上。
「我剛剛一直在想,」國王陛下靠在床柱上,巨大的帷麥高高低低地落在床沿上,黑色的床罩給人一種極其壓抑的氣勢。「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像你這樣的人呢?」
銀髮青年站在幾步外,冰冷而又有禮,妖豔無比的臉蛋卻是透著禁欲的自律氣息,他標準地行了個禮,用禮儀疏離著所有人。
「我不懂您的話,陛下。」
「呵,別裝了。」明明國王是坐著的,但是他卻像是在俯視著站立的色欲:「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如此冰冷和禁欲的外表下,你的本質是在地風\騷勾引著所有人,在床上放\浪地呻\吟是你唯一應該做的事。你這個該死的淫\蕩妖精。」
國王高傲地下達命令:「現在,跪下。然後脫掉衣服!」
色欲冰藍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高高在上的國王,微微抿著嘴角,這讓他顯得不甘和充滿恥辱的樣子,更讓人湧現一種強烈的摧殘欲望。
國王難耐地盯著色欲,眼中盡是黑色的欲\望,喑啞地下達著命令。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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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傷心欲絕,這些天來無論她怎麼哀求父王,國王陛下像是鐵了心般不允許她與那人的交往。她變得悶悶不樂,每次都忍不住大發雷霆,只有銀髮青年趕來時,她才會稍稍平靜一些。莉莉公主看著色欲,然後心疼地發現色欲眉目中的那點倦容和悲傷。
「阿斯蒙蒂斯,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馬上去叫醫生來……」
「……不。」色欲像是才回過神般,輕輕地打斷莉莉的話語:「我只是有些沒休息好。」
「是在為我們的事擔心麼?」莉莉心疼地包住色欲,感到色欲身體的一僵,卻沒有多想:「不用擔心,都交給我來,我一定會讓父王答應的。」
「……好。」色欲頓了一頓,最終還是雙手環住小公主嬌弱的肩膀。
莉莉看著色欲離開的身影,更加堅定了勸服父王的決心。無論是他還是她,都已經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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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欲再一次被侍衛帶到了國王陛下面前。
「你來了。」國王笑得愉悅無比,眼中是翻滾的欲\望。「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需要我再教一次麼。」
色欲沒有說話,他只是解開了綁得工工整整的藍色綢帶,銀色的發落滿了肩頭,印著那顆紅豔的痣構成媚人的畫面。國王的呼吸更深了幾分,色欲邊解開衣服邊向國王走去,直到跪在國王的腳邊,用手自摸著裸\露的胸口,吊著眼對上那幾乎快要燃燒的欲望。
「請品嘗我吧,主人。」色欲說。
「啊……啊……」
「該死……你的身體真他媽棒……你這個該死的尤物……呵,如、果讓莉莉來看到你現在這副摸樣呵……你、說她還會不會整天嚷著要和你在、一起……?」
「……不、不……啊哈……」
「哭吧……我喜歡看你、哭……啊哈……你給我記、住,你的主人從頭至尾只能是、我!你是我的!」
「……嗚啊……」
……
莉莉站在門外,雙手死死地扣著自己的裙角,嘴角被咬得流血。她睜著空洞的雙眼,眼淚早已乾涸。她所熟悉的世界,在前一刻早已分崩離析。
再也無法忍受,小公主轉身逃離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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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蒙蒂斯……」
色欲看向莉莉娜憔悴無比的臉,他有些遲疑地問:「莉莉公主……?」
莉莉咬著唇,悲傷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的樣子。她拉住色欲的手,有些哀求地道:「阿斯蒙蒂斯,我們私奔吧。」
色欲怔住了,莉莉看著呆愣的青年,終是忍不住撲在色欲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我們私奔吧,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公主我不當了,逃離父王,去一個只有你和我的地方好不好……」
色欲的身體僵住了,他的口氣無措而又虛渺。
「你知道了……」
小公主嗚咽著,死死抱著青年不肯撒手:「我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阿斯蒙蒂斯,我們離開吧,去到新的地方忘掉一切重新開始,我保證我還是像從前一樣愛你……」
色欲的手僵在空中半響,最終還是落在莉莉的肩上,將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公主攬入懷中。
「好。」

Nineteenth child

「呵,回來了。」
毫無反抗能力地被捉回來,莉莉公主煞白著一張小臉,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國王陛下。
「父王……」
國王陛下坐在王座上,沒有在意女兒那絕望哀求的目光,一雙黑眸死死地釘在被侍衛壓跪倒在紅毯上的銀髮青年。色欲低垂著頭,漂亮的銀髮從肩頭滑落,遮住了表情,只能看到那張單薄的紅唇微微開合著,那無助的樣子像是在引誘所有人犯罪。
國王燥熱起來,他很清楚那張嘴是多麼的美味,每一次都讓他達到妖嬈的極樂。國王陛下開始變得暴怒,那是他的,只有他能享受到的美味,在場的所有人怎麼能夠——憑什麼——用他們那雙下流的眼睛看著屬於他的禁\臠。
「你們給我滾出去!」國王對著所有的侍衛咆哮:「立刻!馬上!」
侍衛們慌慌張張地撤退,留下國王,公主,色欲,還有一個籠罩在不祥中的房子。
礙眼的人終於離開了,國王從王座上站起來,來到色欲的面前,俯視著跪趴在紅毯上的色欲,眼中盡是暴虐的光。莉莉公主嚇得撲上來,想用身體擋住色欲。
「不——父王——」
國王不顧莉莉的阻撓,他的眼中由始至終只有那個銀色的影子。國王陛下彎下身子,用手扯住□的頭髮將其扯起來,口氣危險至極。
「很好,居然敢逃。」國王陛下滿意地看著色欲因疼痛而皺起的眉頭,猙獰地笑著:「你忘了我的話嗎?恩?你是我的,除了我的身邊,你哪都不能去。還是我無法滿足你這放\浪的妖精,一刻不勾引人就不得安生?」
莉莉公主的哭叫像是終於傳到國王的耳朵中,國王微微瞥向他的女兒,笑得殘暴。
「莉莉,讓我來告訴你,你看上的男人到底有多淫\蕩,下流還有不堪!」
說完,國王當場就撕裂了色欲。
「不——!」
莉莉尖叫地捂住自己的臉,她的眼睛睜得大得不能再大,瞳孔緊縮成一點。她想要尖叫,但是喉嚨只能破碎瀉出「呵呵」的聲響。
國王完全無視了女兒的慘狀,而是沉迷進去。他不斷地向色欲索取,眼神、動作、姿態無一不顯現出他對身下這副身體的強烈欲望與佔有。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給我記住,你是我……咳……」
國王僵硬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貫穿胸口的錐子。他艱難地回過頭去,看著那冷漠得仿佛陌生人般的女兒,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咳出一灘血,然後倒下。
飛濺的血沾到莉莉的臉上,莉莉空洞地看著那具倒下的身影,然後,一腳踢開。
「阿斯蒙蒂斯……」
莉莉的聲音宛如幽魂般飄渺在空蕩黑色的大廳之中,她在血泊之中坐下,鮮血將那粉色的洋裙勾勒出紅色的花紋,紅豔的小公主伸出染血的雙手抱住色欲支起的上半身。
「阿斯蒙蒂斯……」血染的公主咯咯地笑起來,空洞的笑聲在陰影中顯得尤其不祥:「誰也無法阻止我們在一起了 ……」
莉莉將頭靠在色欲的懷中,喃喃地重複著:「你是我的啊……」
色欲將血腥公主抱在懷中,感受到她的顫抖,開始微笑。
「是的,女皇殿下,你要好好對待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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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欲哼著歌,腳步輕快地邁入房間,稍稍一掃視,就找到了目標。
「好過分啊。」色欲用手插入頭髮向後梳,向床走去:「把我推出去忙死忙活,自己卻和father睡得這麼舒服。」
床上的黑髮青年倦怠地半睜開眼睛,露出鮮紅的血眸,他的懷中抱著一名黑髮男人,皮膚很白,背完美地鑲嵌在青年的懷中,閉著的眼睡得很是香甜。
「回來了。」黑髮青年的聲音如大提琴般低沉而磁性,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淪。懶惰鮮紅的眸子緩緩掃過色欲:「玩得開心麼?」
色欲大笑了起來,那笑容如死亡路上的曼陀沙華:「很好玩啊。」他舔著自己的嘴唇,冰藍色的眼睛絢亮無比:「人類果然都是如此可愛的生物呢。」
銀髮青年爬上了床,近乎虔誠地吻了吻懶惰懷中的男人的額頭。
「father,我回來了。」
「嗒嗒嗒。」
這是厚底靴敲在地上的聲響,不一會兒,外邊就跑進來一個紫發的黑暗哥特系正太,正是外出覓食完畢的暴食。
暴食琥珀色的妖眸一看到床上的人就閃閃發亮,他跳到床上,舔了一下沉睡中的男人的唇角,咧開的唇角是滿足的弧度。
「爹地還在睡麼?」暴食看向懶惰:「呐呐,爹地在做什麼夢呢?有暴食麼?」
懶惰垂下了眼睫,濃密的睫毛如黑紗般細細地遮住那雙血眸。
「沒有。」他低低地說:「父親的夢中,沒有我們。」
暴食睜大了眼,像是炸毛的貓;色欲沉默不語,只是抿緊了嘴角。
「那有什麼關係呢?」懶惰緩緩掃視著他的「弟弟」們,上挑起唇角:「過去沒有,未來父親是無法離開我們的,不是麼?」
懶惰放開了懷中的男人,他輕輕地為男人理順著頭髮,像是在逗弄著一只無處可逃的獵物。
「已經快打理好一切了,父親也休息得夠久了。」懶惰閉上眼睛又睜開,紅色的眸子流轉著暗芒:
「是時候,讓父親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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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睜開了眼睛,瞪著天花板發呆,他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醒過來還是陷入另一個夢境。
這是莊公夢蝶,還是蝶夢莊公。
胖子沒有那麼多文藝的花花腸子,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記憶著,他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美好得讓他幾乎願意相信那就是真實。
「father,你醒了。」
胖子呆愣了很久,才把對焦的視線放在對面的銀髮藍眸的青年身上。此時的胖子坐躺在床上,呆呆愣愣地看著色欲,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色欲豔麗地笑起來,他動作輕柔地將胖子從床上拉起來,引導著踉踉蹌蹌的胖子向外走去。
周圍都是深沉的黑暗,只能看到腳下那深紅沒有盡頭的地毯,胖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將要被帶到哪里去,他糊成一團的腦子至今還未將所有整理清楚,他最後的記憶就是那片火光,再然後就是一片黑暗。
「爹地,在這邊喲~」
不知道拐了多久,再又一個轉彎處,胖子看到一名哥特打扮的正太站在門口,抱著一只紫色的詛咒兔子向他揮著手,臉上是大大的笑容。
胖子被帶到暴食面前,可愛的正太撲上來抱著胖子的手臂向大廳中拖去。
依舊是踩著暗紅的長毯,但每走幾步便會有幽藍的火焰憑空燃起,點綴在紅毯兩旁,將黑暗冰冷地驅散了不少。這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奢華到讓來自於貧民窟的胖子感到自己在這裏像個老鼠般格格不入。
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胖子後知後覺地發現暴食早已放開了他的手,和色欲一左一右地走在前邊,像是感受到胖子的停下,他們回過頭,直直看向胖子的目光仿佛在詢問著為什麼不過來呢?
胖子傻傻地瞪看著前上方,那是紅毯的盡頭,幽藍的火焰分叉開來,擁簇著高高在上的王座。王座上坐著一名黑髮的青年,他閉著眼,單手支著下巴,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麼。黑暗收攏在青年背後,讓他看起來像是君臨黑暗的魔王。
魔王蘇醒了。
他睜開眼睛,暗紅的眼眸被幽藍的光萌上一片冰冷的光亮。血眸的青年直起身子,從王座上站起緩緩地走下臺階,風衣下擺如蜷起的蝠翼在紅毯上滑過。
懶惰來到胖子面前,他的右邊是暴食,左邊是色欲,伸出的手像是在作出邀請。
「過來啊,父親\爹地\father。」
胖子受到蠱惑般地伸出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王座之上,懶惰的懷中。他的第一個孩子用手圈住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耳邊,慵懶的聲線像是惡魔在蠱惑。
「父親,已經沒有人能夠主宰我們了。
以父之名,成為至高主宰。
以父之名,你是我們的父,我們擁有名字,我們是你的孩子。
以父之名,我們將會保護你,我們將會愛戴你,我們將會擁有你。
以父之名,我們將會永遠在一起,我們將會滿足你的願望。」
懶惰靜靜地笑了:「那麼,父親,告訴我們,你接下來的願望是什麼?」

Twentieth child

高等光纖維織成的衣服柔軟滑順,這個與同面積的星星鐵(貴金屬,類似古地球中黃金一樣的存在)等值的衣服輕盈舒適得只能感覺到一股恰到好處的涼意敷在身上,秘銀的線在黑色的面料上勾勒出星河圖紋,衣服被製成長袍狀,樣式參考了古代祭師服飾而顯得神秘而莊重,可是套在胖子的身上,便讓胖子將那華美而內斂的袍子硬生生穿出一絲匪氣和猥褻。
胖子愛不釋手地摸著身上的料子,這種奢華到極致——據說只有皇族才能享用到的奢侈品,在胖子還在貧民窟的時候連夢想到的資格都沒有。胖子看著鏡子中的男人,被黑色襯得更白的皮膚,一張算是耐看的臉上一點紅痣顯得尤其惹眼,胖子很是哀怨,他看著那松垮的袍子對自己失去的脂肪哀悼無比。
在比較過去的自己是否能完全撐起這款長袍未果後,胖子對著鏡子又臭美了一陣,然後喜滋滋地開始了一天的遊蕩。
胖子最近活得很是滋潤,他快要美得冒泡了。
再也不用像個囚犯一樣天天被鎖在屋子中了,再也不用像只小白鼠被那些瘋子為所欲為了,再也不用……害怕了;他現在可以在最奢華的第一區橫衝直撞,他現在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現在可以……不用再反抗什麼了。他們說,第一區都是他們在主宰,如果他想要的話,他們並不介意將這個範圍再擴大那麼「一點」;他們說,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整個宇宙,他們也會打包送到他面前;他們說……
你是我們的父。
……哈、哈,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這不是挺好的嗎?「孩子們」如此強大,他現在完全不用為什麼而擔心、去拼命,只用享受「孩子們」獻上來的一切。
但是胖子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下意識地逃避什麼。胖子確實為過「孩子」兩個字而卑微地努力過,但那時直接的面對衝擊只有見到第一個孩子的那一次,「孩子」對於胖子來說概念大過現實,他只是理所當然地想著,該為「孩子」這個概念而拼命。當「父」與「孩子」的概念由抽象轉化為現實呈現在胖子面前時,胖子退縮了。胖子完全不知道該如果面對他的那三個「孩子」,如何作為「父」和「孩子」相處。他的人生經歷完全是一條直線,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孩子,而且來得如此迅速。所以在這幾天逍遙日子之中,胖子總是下意識地避開那三個、孩子。
不知道是察覺到胖子的逃避,還是有其他事要處理,這幾天胖子並沒有怎麼見到那三個人,所以胖子就理所當然地偽裝成一切再正常不過了,鴕鳥地不去想,不去問。他總覺得他似乎遺漏了什麼很重要、很核心的問題,那問題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上方,隨時會給予他致命一擊。
胖子煩躁地抓了抓眼角的痣,決定不再多想,他看著戶外的陽光燦爛,有種再世為人的感慨。
至少現在,他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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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幅非常淫.靡的畫面。黑色的大床上,黑髮的男人雙腿毫無反抗地大大打開著,他的眼睛是閉著的,似乎正在沉睡中。黑色的袍子依然掛在身上,下擺被大大撩起到了胸口以上的位置。
一名銀髮藍眸的青年跪占了雙腿間的位置,逗弄著男人那早已興奮起來的器官。色欲低垂著頭,散開的銀髮淩亂地鋪散在肩頭,彎起的鳳眼盡是瀲灩的誘人媚意,近乎虔誠地愛撫著身下的人。紫發金眸的正太興致沖沖地舔著男人的身體,舔舐的範圍從頸脖延伸到了肩膊、胸膛,粉嫩的唇循著這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不間斷地細密吮.吸著,期間夾雜著小小的噬咬。暴食豎立的瞳孔幾乎在金色中緊縮成一條直線,這是極度興奮的表現。嘴唇在被舔得泛起了一層濡濕的水光的胸膛上找到了右邊突起,薄唇箍住那點粉色,將那顫慄的顆粒落入唇齒間,舌尖靈活地繞著它舔卷起來,將那硬起來的顆粒舔潤得滑軟異常。
男人似乎被騷擾得睡不安寧,他皺起了眉想要呻吟,但洩露出來的聲音卻是含糊不清的,因為那只正在把玩他舌頭的手。懶惰靜靜地斜坐在男人身邊,修長的身軀慵懶地靠在床頭上,半垂的眼中是晦暗難明的紅光。他伸出右手抵在男人的嘴唇上,恣意地揉弄著那片柔軟,食指和中指探入男人的嘴中,口涎從無法合起唇角流下,在昏暗中泛著曖昧不明的銀光。被迫張開的嘴唇裏隱約露出男人的雪白牙齒,帶著危險的煽引感。懶惰毫不留情地捉住那口唇中的粉色舌頭玩弄,追逼著、逗弄著那片濕熱的滑軟,讓它無路可逃,如它的主人一般。
男人無助地搖著頭,想要逃開那種逼迫,卻始終無法從夢中醒來。暴食和色欲很清楚在懶惰的操控下,男人根本無法察覺到這一切,只能沉迷於懶惰為他編織的夢境之中,於是他們越發地變本加厲。色欲不再逗弄那快要到極限的地方,而是別有用意地探到男人的後方,開拓。
「嗚……」
男人逃得更厲害了,但依舊無法從無邊的夢境掙脫出來。色欲輕輕卻不容質疑地轉動著手指,向內鑽進,直到整個指節全部沒入。指甲刮擦著軟嫩的內壁,左手同頻率地愛撫著那有些萎下來的部分,給以男人身體一種錯覺,一種被疼愛的、從後方獲得快感的錯覺。緊致的內壁開始擠壓,不斷收縮著試圖把入侵者排擠出去,銀髮的青年嫵媚地笑著,他左右轉動著回擊內壁的擠迫,更深深戳向脆弱柔滑的內裏複又拔退,退到入口處就又狠狠地再次頂入。
這是一個馴服的過程。暴食不斷加大在男人敏感處的刺激,色欲插入的手指越來越多,愛撫頻率越來越快。在最後一次狠狠貫穿後,放開了桎梏男人的左手,看著他崩潰地哭著釋放出來。色欲輕喘著,滿足地笑了。飛濺的白濁數些沾到暴食粉嫩可愛的臉上,紫發的正太裂開了唇角,伸出猩紅的舌尖將其卷到嘴巴中,眯起的眼幸福無比。
「……好想吃。」暴食歪著頭,咕喃了一句:「好想吃爹地呐~」
色欲沒有馬上附議,但銀髮青年已經興奮很久的地方已說明了一切,水色的眸子中盡是滾燙的欲望。
「father還想躲多久?這樣下去的話,我可是快要忍不住強上了喔。」
懶惰懶洋洋地將右手收回,終於放過男人那可憐的舌頭。黑髮紅眼的王者伸出舌頭舔了舔食指尖,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那就不要忍了,藉口早就有了不是麼?」
他看著昏睡的、毫無自覺的男人。
「父親,我們將會滿足你的願望。作為代價,你可要好好疼愛我們啊。」

Twenty-first child

胖子睜開眼睛,白淨的臉上盡是驚慌失措。他下意識地撩起長袍下擺扒開褲子查看,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滑膩粘稠,那驚恐轉化為無盡的困惑和迷茫。
他媽的他居然做春.夢還是……不不不,胖子死都不承認他仿佛好像大約可能夢見了他被看不清的黑影壓倒、親吻,並且侵略,還可恥地在那荒謬的夢中得到快感。
他妹的晦氣!
胖子心情晦暗地從床上爬起,自我催眠地想要將那見鬼的夢遺忘。
難道真的是太久沒抱女人了?胖子困惑地思考著,然後打了個哆嗦。不不不,這輩子他根本!完全!一點兒都不想再抱女人了!難道真的要像那個夢一樣去找男人發洩……阿呸!
胖子使勁搖晃著他的頭,感到寒顫不已。
……或許真可以。
早餐——或許可以稱為午餐之後,胖子還在盤算著這件事。以他現在這種體質,抱女人與謀殺她們是同義詞,這樣的話,想要發洩的他只可能去找一個娘娘腔小白臉來試試。在第七區的時候沒少聽說前幾區那種專門為滿足這種需求而建立的服務業,事實上,這種同□.媾的事在混亂無比的第七區更為常見,它甚至成為一種手段,征服一個男人、最能讓一個男人感到恥辱的便是這種手段。過去的胖子的尊容和善於軟弱求饒的性格讓他在這種事上顯得安全無比,比起抱著那副臃腫的身材性.交,毆打一頓胖子聽他痛哭流涕的求饒更能讓那些勝利者感到滿意和舒心。
……找一個漂亮的,只要無視那條東西,老子就當自己在幹女人了。
胖子有些蠢蠢欲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然後,帶著絲猥瑣笑容的胖子就這樣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巨木門打開——似乎越高層的人越喜歡復古,除了中央研究院範圍,在第一區鮮少見到金屬,絕大部分建築都是由木質物和石質物組成,被精心雕刻成各種圖紋和形狀,當然,遙控的依舊是植入內部的高科技金屬物體。
胖子眼睜睜地看著紫黑色的厚木門向兩邊展開,如同展開的黑翼,他的第一個孩子就站在門口中央,眼睛永遠是怠倦地半搭著,只能看到那半垂下的睫毛間閃過的紅光。
「父親。」黑髮血眸的青年這樣呼喚著。
胖子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瞪著青年的眼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的存在,他現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他的,孩子。
「……你、你來了。」聲音剛出口才發現幹澀得可以,胖子狼狽地開口,視線有些驚恐地四處飄著,不再敢對上青年。「有、有什麼事嗎?」
就沒差在後面加上一句,沒事的話老子就閃了。
視線游離的胖子沒有看到青年那越發深沉暗紅的眼,懶惰緩緩地拍了拍手,動作優雅慵懶,一名女僕從門後的黑暗中走了進來,恭敬地向兩人行禮,然後在胖子疑惑的目光下來到胖子面前的一步之遙處,拉開了脖子上打著蝴蝶結的綢帶。
一瞬間,宛如拉開帶子的禮品盒,女僕身上的衣服完全滑落,全身赤.裸地站在目瞪口呆的胖子面前。
「父親。」懶惰懶懶地靠在門邊,微微斜看過來的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紅,胖子才注意到,紅眸青年那總是隱在黑髮和高領下的銀色的逆十字耳環,此時在黑暗中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制光澤:「請享用。」
「享享……享、享用?」胖子不可置信地、機械結巴地重複著懶惰的話。
「是的,父親。」懶惰的動作明明是如此遲緩懶散,卻像是跨過時間和空間在下一個瞬間來到胖子身邊,溫熱的吐息觸在胖子的脖頸處。懶惰低垂的眼沒有看向如受驚的兔子般跳到一旁的胖子,他挑起對面女僕的一縷發,那漫不經心的撫摸讓女僕有些羞澀地紅了臉。「你身體的改變已無法逆轉了,你的身體需要發洩,所以父親,請你與女人性.交吧。」
「……」胖子已經震撼到根本無法組織出有效的語言了,和自己的「兒子」——好吧,再怎麼沒真實感,眼前的人無論從生理上還是情感關係上確確實實是他的孩子,和他的「兒子」討論抱女人的場景讓胖子感到說不出的詭異和怪誕,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開始顫抖地尖叫抗拒:「不不不——!我不要抱女人!你明明知道——知道——我——」會殺死她們。
胖子哽咽住,說不出話來,那是一個再卑微不過的道德底線,膽小如鼠的他根本無法背負起生命的債務。女僕似乎有些吃驚並且誤解了什麼,看向胖子的目光帶著異樣。懶惰緩緩掀起了長長的睫毛,似乎在歎息:「不願與雌性.交.媾,這是你的意志嗎,父親?」
「……對!」胖子咬牙哼出來,有些驚懼地看向被頂撞的青年。
「那麼,如你所願,父親。」
那宛如歎息的低沉話語,給人以寵溺的錯覺。懶惰放開了女僕的頭髮,赤.裸的女僕很乖巧和懂事,她再次向兩人行了一個禮,拾起落地的衣服就這樣轉身離開。紫黑的巨門像是追逐著女僕的身影,在女僕離開之時緩慢而沉重地合上。
一時間,胖子很是後悔讓那個女僕退下。此時偌大的房間中只剩下他,和他的孩子,沉默與黑暗一同籠罩在房間之中,胖子只能心驚膽戰地聽著自己顯得粗重的呼吸。他承認,他不願與「孩子」相處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害怕他們,尤其是,害怕見到他的第一個孩子而想起那夢魘一般的「初見」。所以胖子在「自由」後,一次又一次地逃避著「孩子們」。
此時眼前英俊華美的青年與當初的那團血肉沒有絲毫可以聯繫起來的地方,但胖子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懼意,在這如同牢籠的房間中被無限放大。
「父親。」
胖子下意識地後退。
「父親。」
胖子無法制止地開始顫抖,腦中的警戒線在尖銳的提醒著他應該立刻、馬上離開這裏,遠離那個一動不動的、看似無害的黑髮主宰者。
「父親。」
後退的小腿碰到阻礙,胖子受驚地低頭向後看去,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退到床邊,與最初的位置隔了好一段距離。他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驚恐地後退,只是輕聲呢喃著那個名詞、那個不得不用來形容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名詞。
……媽的!胖子對自己莫名的窩囊感到惱怒。媽的,那是他的兒子!而他是那傢伙的老子!老子根本沒有必要去害怕兒子——
仿佛受到鼓舞,胖子鼓起勇氣狠狠抬頭看向對面——那裏空無一人。
「父親。」
胖子機械地轉過頭,看著懶惰慵懶地坐在床邊,修長的雙腿優雅地重疊在一起,雙手撐在後方,仰望著他的血紅雙眼如同上好的瑪瑙。見到胖子回頭,懶惰緩緩上挑起唇角,那笑容讓胖子的不安達到了極致——
「父親,為了你的身體,發洩是必要的。」
「既然父親不願意與女人交.配。」
「那麼,」
他的孩子微笑著,然後伸出手,胖子發現他怎麼也躲不開那看似緩慢的動作。他被懶惰抓住手臂,然後輕柔卻不容置疑地一拉——
胖子整個人都陷在柔軟的大床上,驚恐地睜大了雙眼。跪在他身上的黑髮青年將上方的所有光線擋住,只能看到那逆十字耳環在冰冷地晃著銀光,刺得胖子眼生痛。
「請與我交.媾,父親。」

Twenty-second child

「什——開什麼玩笑!」

胖子整個腦袋炸開,思維轟隆隆地碎成一片片。身體比大腦更直接地反應,一只手還被上方的人抓著扯到頭上壓住,另一只手迫切地抵住對方的胸口用力,想要推開那恐怖的存在。

——是啊,好恐怖,胖子驚怒無比,同時又害怕得頭皮發麻,他只能色厲內荏地怒斥,想要用言語來掩飾自己的膽怯。

「滾開!」

「父親。」

無論胖子再怎麼用力,那籠罩在他上方的青年紋絲不動。懶惰整個人跪在胖子上方,用身體形成囚牢將男人桎梏。他空出的左手輕輕覆在左胸膛,胖子想要推開他的手上,十指相扣,將他父親的手牢牢壓在心口之上,仿佛想要他的父親多感受一下,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那是由父親賦予的生命形式。懶惰輕輕地微笑著,暗紅色的眸子流轉著無法言喻的光。

「這是你所選擇的。你不願抱女人,那麼只能由我們來替你解決。」

「幹!」胖子掙扎未果,聽到懶惰「民主」無比的話後變得氣急敗壞:「那給老子去找MB啊媽的!老子只做上位!老子才不要和你們——呃……」

胖子像是被掐著脖子的雞一樣被詭異地掐斷了聲音,白淨的臉漲得通紅。懶惰壓著他的手用力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將他的手按入胸膛,直至與那緩慢跳動的心臟來個零距離的接觸。這讓胖子感到疼痛的同時,更多的是那無邊際的恐慌和驚懼。怎麼也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孩子」時那由血肉堆成的骷髏,那鮮紅的心臟在他的夢魘中一次次跳動。

「這不可能的啊,父親。」華美的青年緩緩將頭埋在胖子的肩窩之中,如同準備享用血液的吸血鬼,銀色逆十字耳環冰冷地觸著胖子的臉頰。

「你是我們的父親。」

「你、你還知道我是你的老子……呃,父親,你這樣做是亂倫!大逆不道!幹!」

「你是我們的父親。」

「老子不正和你說這事——」

「你是我們的父親。」懶惰依舊不緊不慢地重複著,感受著身下的人的微微顫抖和強裝鎮定,血紅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再次宣告:「你是我們的,父親。」

同樣的句子,不一樣的停頓帶來完全不同的意義。胖子整個人都傻住了,目瞪口呆地瞪著天花板,他甚至沒有勇氣再去回想一遍,更別說去推敲。

「父親。」懶惰的低沉緩慢的聲線中盡是愉悅:「我們開始吧。」

身上一涼,身上的黑袍就這樣輕輕鬆松地被解開,掛在手肘處,黑色的布折疊成曖昧淩亂的痕跡。他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沿著鎖骨的突起,開始嘴唇來描繪他的脖頸,直至鎖骨中央的凹處,然後向上。胖子仰著頭,清晰地感覺到懶惰至於他喉結之上的溫熱及尖銳觸感,他的孩子含咬著他的喉結,像是叼著獵物的捕食者,稍稍用力仿佛下一刻就會咬穿。

胖子開始顫抖。他很害怕,更多的是無力的興奮。他感到懶惰那柔軟的舌頭時不時地挑逗著他喉結的突起,然後他該死地開始興奮起來,那滲入脊椎骨尾處的酥軟讓他整個人軟掉——他媽的他怎麼知道那是他的敏感點。

「住手,住手,住手。」

要害被掌控,聲音顯得斷斷續續,但那生死一線的膽顫更讓他興奮得不能自已。他無力地仰著頭,後腦勺深深陷入柔軟的床中,黑髮散在被褥上,那是宛若獻祭的弧度。被愛撫的感覺很舒服,仿佛要融化般的甜美官能感,他想向這種感覺屈服,就像他過去無數次軟弱的屈服,但是內心深處卻有一股強大的意識在不斷大叫著這是不對的,兩邊劇烈的拉鋸讓身體和心靈都覺得悲慘而酸楚。

像是不會感覺到厭倦也不會疲憊般,他的孩子持續不斷地吻著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勃.起的下半身被對方輕輕地包裹起來,懶惰開始熟練地開始上下擼動,他總能迅速地找到讓胖子快樂的地方,胖子甚至有種對方比自己還熟悉這個身體的錯覺。但即使快在要被快感淹沒的時候,胖子混沌的思緒中總覺得缺少了什麼,身體有種難耐的焦躁,臀部下意識地擺動。

「呃……啊……」

有什麼東西輕輕觸碰著他的股間,胖子驚嚇地睜開眼睛向下看去。不知什麼時候,懶惰已經半支起身子,輕車熟路地分開閉合的臀縫,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緊縮的秘處緩緩繞著圈子。懶惰似乎注意到胖子震驚的目光,半闔的暗紅雙眼慵懶地掃視了一眼胖子。懶惰露出微笑,然後在他父親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進入了指尖。

「你——呃……!」

胖子的腦中一片空白,他的思維雖然在抗議,但身體卻為這熟悉的觸感而踴躍,胖子第一次對自己這毫無節操的身體感到惱怒。對方的手指熟門熟路地在甬道中收刮,那裏已經變得很濕,發出曖昧的聲響吞吸著懶惰的手指。即將被侵犯的預感讓胖子心悸,刻在心裏上的倫理道德和無法反抗他的孩子的深重無力感匯成一股絕望,將胖子毫不留情地吞沒。

被入侵的地方已經對青年的三根手指表示臣服,並對它產生了濃厚的依戀。胖子感到無比恐慌,對自己身體陌生不已的反應。不對不對不對!這明明是違法生理構造和倫理的行為,為什麼卻讓他獲得如此巨大的快感。

「啊哈……滾、滾開……我、我……嗚……是你的父……啊——」

在他身體中橫衝直撞的三根手指頓了頓,然後猛地離開。手指從窒密的甬道猛地退出帶來了強烈的刺激,男人的身子不禁彈跳了一下,那雪白的身軀在黑暗中晃過冶豔的虛影。他勉力抬起了頭看向他身上的青年、他的孩子,眼角還染著淡淡的紅色,帶著委屈,異樣地散發出一股嫵媚的色香。

懶惰認真地對上胖子的眼睛,然後緩緩微笑起來,那笑容單純欣悅得像個小孩,正向自己最喜歡的父母撒嬌。

「是的,你是我的父親。」

是的,那是他的父。

懶惰的指尖滑過那探索過無數次的那個狹窄又火熱的地方,自己會經由這裏進入他的身體。

那是他的父。

進入男人身體的一瞬間全身就湧上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興奮感,並非理智可以克制和約束的。它獨一無二地存在,它是本能的,是從骨髓裏、血液裏蔓生出來的,由血緣締結,由靈魂溶合。

那是他的父。

早就習慣了被數根手指開拓的穴口被粗大的硬物慢慢撐開,懶散像是為了品嘗這種愉悅、這種血乳交融的滋味而緩慢挺進。肉壁將入侵者納束於自身的包圍中,緊緊裹覆吞吸。胖子本來是睜開眼睛的,後來卻完全閉上了。他感到驚恐,身體的不熟悉的淫.蕩反應連讓他驚慌失措。就算意志再抗拒,身體卻是無比誠實地服從了感官欲望。明明是這麼抗拒和不情願,為什麼身體卻背叛本意沉淪在欲望之中?胖子拼命地催眠自己,既然無法明白也無法逃避,就只能讓自己不去看不去聽也不去想,再次像一個鴕鳥般埋在自己的世界中。

可是對方那低吟卻始終徘徊在耳邊,那詛咒一般的稱呼像是在惡意嘲笑著他的軟弱無力。

「你是我的、父親。」

Twenty-third child

「十個小黑人外出吃飯,一個噎死還剩下九個。九個小黑人熬夜到很晚,一個睡過頭還剩下八個。八個小黑人到德文遊玩,一個說要留下還剩下七個。七個小黑人砍棍子,一個把自己砍成兩半還剩下六個。六個小黑人玩蜂窩,一只黃蜂盯住一個還剩五個。」複式花園中,一名哥特式的小正太咧著嘴笑著,骨節凸出的膝蓋上擺著一本大大的、古樸的書,黑色厚實的封面上用花式古地球法語字體描繪出「Contes de ma mère l'Oye」幾個銀紅的大字,紫發金眼的正太用他那軟糯可愛無比的聲音哼念著書上的內容,時不時地擺弄著懷中的兔子:「五個小黑人進了法院,一個被留下還剩下四個。四個小黑人到海邊,一條紅色的鯊魚吞下一個還剩下三個。三個小黑人走進動物園裏,一只大熊抓走一個還剩下兩個。兩個小黑人坐在太陽下,一個熱死只剩下一個。」
念到最後,少年琥珀色的妖眼炫亮無比,咧開的嘴角大得讓對面的人感到一種森森的寒意:「一個小黑人覺得好寂寞,他上吊後一個也不剩。」
這時候,等待久許的女僕終於端著盛滿美食的盤子出現,打破了這一詭異的氛圍。
「貝露賽布布。(PS:貝露賽布布(Beelzebub):暴食(Gluttony) 對應的惡魔,引誘擁有相同罪行的人,聖經中以「鬼王」相稱呼)」 哥特正太對面是一位金髮的男貴族,臉上的是無懈可擊的微笑:「來,嘗嘗看,這是安東尼奧大師的最新作品,他可是現下圈內最受歡迎的甜品美食家。」
紫發正太看向食物們的眼睛亮晶晶的,女僕們上完手中的食物後便退下了,暴食金色的妖眼瞥了一眼撤退的女僕,似乎帶著絲讓相當一部分「食物」離開的惋惜。然後,暴食興高采烈地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精緻的小蛋糕,「啊嗚」一聲幸福無比地吞下,粉嫩嫩的臉鼓起,可愛得讓人恨不得咬一口。
對面的金髮貴族微笑帶著寵溺地看著掃蕩食物的暴食,目光在少年那水嫩可愛得如同天使的臉上滑過,然後在少年那青澀尚未完全發育完畢而顯得嬌小纖細的身形上游移了一陣,淺色的眼睛暗了很多。還不是時候,他對自己說,對面的小可愛現在還是女皇殿下的人。現在的女皇殿下根本惹不起,已經有九個貴族因招惹了女皇殿下那個寶貝得不得了的銀髮寵侍而被憤怒的女皇殿下當場處死——被撕裂的屍體甚至不能拼回原形,血腥女皇的名稱由此得來。如果真那麼不想讓其他人染指她的寶貝寵侍就好好將他拴起來啊!那該死的妖精又長得如此勾人,根本無法阻止旖念的生成。金髮貴族有些誹謗,他曾遠遠看到過那個寵侍,所以他很理解女皇和那些被女皇幹掉的傢伙的心情,那真是一只尤物。幸運的是,他認識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帶刺的玫瑰,所以他很明智地將旖念掐死在心中。而且,眼前的小可愛的珍貴程度和那寵侍幾乎不分上下,他有多久沒見到這麼漂亮的小傢伙了,這同樣是個極品,而且比起前者來安全了不知多少倍——至少女皇不會因為小可愛而大開殺戒,想要得到小傢伙的青睞很簡單,只要準備好足夠美味的食物,眼前的少年就不會拒絕任何人的邀請。
趁暴食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金髮貴族微笑地展開了話題。
「鵝媽媽的童謠?我記得裏面有一篇相當著名的《知更鳥之死》,據說下一期的舞劇便是由《知更鳥之死》改編而來的,我有幾張門票,有興趣麼,貝露賽布布?」
暴食沒有搭理對方,除了食物他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被暴食無聲地拒絕,貴族無謂地笑笑,輕飄飄地帶過:「可以告訴我嗎,貝露賽布布,鵝媽媽的童謠中你最喜歡哪一篇?」
暴食終於抬眼看向金髮貴族了,或許是因為對方給他帶來的食物讓他感到足夠滿意,暴食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將膝蓋上的那本厚書攤開在空出的桌子上,讓它正對著貴族,指了指其中的一段。
金髮貴族微笑地湊上去看,少年牛奶般的皮膚在以黑為底色的書頁顯得尤其分明,指尖下的銀紅色字體更顯得一種血腥的不祥。
媽媽殺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揀起我的骨頭,
埋在冰冷的石墓裏。
紫發哥特打扮的少年對著金髮貴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的唇角彎成一道詭異的弧度。像是為了證明他有多喜歡這篇童謠,暴食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面的貴族,然後開始哼唱著黑暗的童謠。少年特有的稚嫩聲線在近乎死寂中的花園中顯得森森的詭異,空蕩蕩地在空氣中振動著。
「我殺了媽媽,我吃了爸爸,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撿起爸爸的骨頭,埋在我們的血肉裏。」
金髮貴族僵坐在原地,他甚至有種錯覺,那不是一篇童謠,而是一個事實。大片大片的雲遮住了陽光,留下一片陰影,整個花園仿佛褪了色般籠罩了一層不祥。
「……咳呵。」金髮貴族想要微笑,最後喉嚨中洩露出一聲怪異無比的笑聲。「很、很有趣。」
暴食沒有再去看貴族那艱難擠出來的笑容,將最後一塊甜品塞入了口中。金髮貴族有些驚愕地看著空蕩蕩的桌子,雖然早有耳聞,但實際面對前怎麼樣也無法想像那纖細的身子是將那些與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食物裝下。
「好吃麼?」
暴食毫不吝嗇地劃出大大的笑,對於給出食物的「食物」他一向都很有好感的。紫發的少年突然轉頭看向一個方向,他閉上眼睛嗅了嗅,小巧的鼻子抽動了一下,興起幾個可愛的皺褶。
金髮貴族剛想說些什麼,就見暴食扭頭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可怕,妖瞳興奮得緊縮成一條直線。哥特打扮的正太歪著頭對他咧嘴笑:
「呐呐~我想要剛剛那個蛋糕的奶油,給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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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咬緊了牙齒,使出全身力氣推開大門。他必須逃離這個地方,逃離第一區,逃離諾頓——只要能夠擺脫「他們」。
他再也不想要和「他們」玩那該死的二選一遊戲了:抱女人?或者被他們抱。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他是他們的父啊!他們怎麼能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胖子很彷徨,究竟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他居然和他的親生兒子做.愛,而且被做得下不了床。他已經承認那是他的孩子,他已經決定承擔一個父親的責任,可是,可是,父親的責任並不包括陪孩子上.床!這根本是連亂倫一詞都無法完全概括完畢的罪惡。如果那不是他的孩子,同性性.交對於胖子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即使他被強迫或是在下位,胖子沒心沒肺地也只是當被狗咬了一口。可那是他的孩子,即使他們相處的日子少得可憐,但血緣上的羈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否認的。所以胖子根本無法接受,接受近親相X的背德。
你是我們父親。
閉嘴!
你是我們的父親。
老子叫你閉嘴!
胖子死死地按著自己的大陽穴,想要擺脫刻在腦海中那詛咒般的話語。他有些踉蹌地跑過走廊,眼前的門是這個宮殿的最後的一道阻礙。
門開了。胖子呆在原地。
黑暗哥特式的正太一手抱著一鍋奶油,一邊舔著另一只手上沾到的奶油,白濁的奶油沾在那粉嫩嫩的臉上顯得可愛無比。暴食看著那送上門來的、對於他來說是這世界上至高的美味,咧開了大大的笑。
「爹地,我好餓啊~呐呐~讓我吃,爹地。」
持續勾起的唇角幾乎咧到了耳邊。
「讓我吃爹地,好不好?」

Twenty-forth child

呐,爹地,我好餓。
光滑得可以反射出倒影的地板上,一個男人正驚恐地被按在地上,他的嘴巴紅腫,身上的僅有幾條黑色的布片——那甚至已經稱不上是衣服了。一名哥特打扮的少年像是撒嬌般地湊到男人的懷中磨蹭著,裝著奶油的鍋被扔在一邊,打翻了一地的白濁,兩人的身上都沾了不少。
我好餓,我好餓啊,爹地。
少年無聲地咧開了笑容,看著那近在眼前的潔白柔滑的肌理在隨著主人心中的驚恐悲憤而微微顫抖著,細緻的紋理可憐兮兮地一顫顫,像是在引誘,隱約透出一種奇異的色氣。暴食歪了歪頭,他接受了誘惑,然後舌頭從咧開的嘴唇伸出,舔上了那片美味。
咯咯,這是爹地的味道,多麼美味啊。
男人的身體僵了一下,立即瘋了般地開始掙扎。他張了張那有些慘不忍睹的嘴想要叫喊,卻想起了什麼緊緊閉上了嘴。胖子想到開始的爭執,他被按在地上,只要他一開口就會被眼前看似柔弱單薄的少年狠狠「咬」——除了咬他完全用其他動詞無法形容給那個看似吻的動作下定義,那種仿佛連他的舌頭都要吞下的撕咬讓胖子絕了開口的念頭——直到現在,他的嘴巴還是一片麻痛,舌頭甚至有種腫得塞滿了嘴巴的錯覺。
呐呐,爹地,我等了好久,我餓得快要發瘋了~咯咯~我想要吃掉爹地,想要將爹地一口吞掉~無論是頭髮還是腳趾,無論是聲音還是視線,我都想完完全全地——吃掉~!
胖子聽得頭皮發麻,看向少年的眼越發地惶恐。暴食很輕易地就制止住胖子的掙扎,他專心於舔舐著男人的身體。暴食舔得認真無比,他的舌頭靈活無比,挑起殘剩的黑布碎片,沿著肌膚的紋理一遍又一遍地舔著。
果然爹地的味道是最棒的~爹地是這世上至高的美味,我快忍不住了~
胖子差點跳起來,暴食含著胖子的男性,嗞溜地吮吸著,堅硬的牙齒將其輕輕磕著,胖子驚恐地看著埋在他下麵他的第二個孩子的紫色頭髮,甚至忘了掙扎。暴食像是沒有注意到胖子的惶恐,依舊是慢條斯理地□著,他吞得很深,這讓胖子感到強烈的快感的同時也心驚膽寒,生怕暴食一口將他的命根子吞掉。
快感讓胖子的腳趾都蜷縮起來,身體後面也開始蘇醒。他感到很悲哀,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無論他怎麼找藉口,這副身體的淫.蕩程度讓他狼狽不堪。明明是這個時候,明明對方隨時有可能真一口將他吞掉,明明埋在下方的是他的……孩子。
然後,胖子哭著在對方的嘴巴中釋放了自己。暴食金色的獸眸睜大,看著底下男人流出的淚水。少年湊了上去,將那溢出的透明液體一個不剩地卷到自己的口中。胖子聞到一股生栗子味,那是他自己的味道,胖子哭得更厲害了。無論胖子的淚流有多凶,暴食一點都不浪費地舔到嘴巴裏。
我不會吃掉爹地的,這世界我的~最美味的~爹地只有一個,所以不能吃呐,吃掉後就再也沒有了。但是爹地,我好餓啊。
暴食撒嬌地說。
呐呐,既然不能一口吞掉爹地,那就讓我好好舔舔吧~爹地,我想要舔你,讓我舔舔你好嘛?我想要將爹地完完全全地舔遍~來來~爹地,讓我好好品嘗你嘛~
那就像是一個撒嬌要冰激淩吃的小孩,胖子的眼睛卻恐懼得睜大得不能再大,他同時也悲哀地認清一個事實,道德倫理上給他反抗的權利,卻沒有給他說「不」的能力。
爹地沒有反對。暴食歪著頭,咧嘴笑。那就是同意了呐?
於是暴食真的那樣做了。
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胖子木然地看著一旁的紫色兔子玩偶,他此時側著身子,正好與之前掉在地板上的兔子玩偶面對面,紫色的兔子咧嘴巴,與它的主人一摸一樣的不祥笑容。黑森森的眼睛像個黑洞般將所有的光線吸收殆盡,玩偶身上也沾上了幾許奶油,不像他現在,全身上下「乾乾淨淨」得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兔子玩偶森森地笑著,胖子甚至聽到了它尖利的嘲笑。
——看看,這是一對「父」與「子」。
胖子也想笑,他已經哭不起了——那些眼淚最終都被趴在他身上的「孩子」舔去。但他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已經被「孩子」舔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爹地,你很好吃~」
是不是應該說聲多謝惠顧,就像是第五區那些高級飯館面前的迎賓小姐。胖子感覺自己被翻了過來,他很清楚馬上要發生什麼,但他依舊只有在冰冷的地板上喘息的權利。
再次被入侵的感覺很順利,胖子麻木地想,反正剛剛他已經被舌X了不知道多少遍,早該習慣了哈?
「爹地,」暴食的臉埋在胖子光滑的背上,聲音有些含糊不清,甜糯的聲音像是在撒嬌:「爹地,爹地、爹地爹地爹地……」
我殺了媽媽,
我吃了爸爸,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撿起爸爸的骨頭,
埋在我們的血肉裏。
暴食緊緊地抱著男人,看著眼前晃動的白色的肉體,金色的妖眸眯了起來,瞳孔緊縮成纖細的一條線,最終還是沒有忍住,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嗚……!」
雪白的牙齒深深地刺入血肉,男人痛得哀嚎了起來,鮮紅的、溫熱的液體順著嘴巴流入喉嚨裏,身體的每一寸都在歡呼雀躍,像是乾涸已久的沙漠久逢甘露。
爹地,我沒有說謊喔。
少年放開了牙齒,剛剛只用在肉中合上牙齒,再一剜——那鮮活的、甘甜無比的美味就會順著喉嚨滑下去,稍稍填補胃中那無窮無盡的空虛吧?暴食憐惜地舔了舔那深深的齒痕,琥珀色的眼眸中金色滿得快要溢出來。
我可是,真的想把你一口吃掉啊……
將你從頭發到腳趾,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全部咬嚼吞,連骨髓都吸食殆盡,咽進去化為我的血肉,讓你沒有掙扎的餘地也沒有離開的機會。
媽媽殺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揀起我的骨頭,
埋在冰冷的石墓裏。
這才是童謠喔,爹地。

Twenty-fifth child

色欲心情愉悅無比地拆著紗布,他只穿著一件大大的白色襯衣,一層層的紗布落在地上,像是撥開禮物的絲帶,露出光滑緊致的大腿、小腿——直至形狀優美的腳踝,任誰也無法想像,這副春光美景在幾天前還是一片空蕩蕩的血肉模糊。
他們是「新人類」,人類的倫理道德的約束並不適合他們,那種法律對他們來說是個玩笑——一群螞蟻如何要求一只大象去按照他們的規則生存。他們遵從的法則很簡單——弱肉強食,他們只會敬畏比自己強的,靈敏的感覺讓他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對方的實力,所以他們會很明智地選擇屈服於強者,保護自身——或許有一天可以將對方取代而之。那個老人說的沒錯,進化原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演繹!這就是進化的一部分,這就是他們的秩序,返璞歸真回到最初的弱肉強食。
最近暴食和色欲兩人幹了一架,為了某個「食色」順序,最終結果是,回來的暴食折斷了左手,而色欲斷掉了半個身子。對於兩個「弟弟」的「玩鬧」,懶惰只是懶懶地掀開半截眼皮,給出公正的結論:全服武裝千人以上,暴食弄不過色欲;千人以下,就是現在這個結果。
色欲的能力依賴於其他生物,只帶了區區的幾只小貓的下場就是被暴食咬沒了半個身子——腰以下的部分被暴食那堅無不催的齒整齊地切開,如果不是生命力頑強的新人類,恐怕在腰斬的那一瞬間就死亡了。色欲只是傷心欲絕地被懶惰帶了回來,然後幽怨地呆在中央研究所中等待恢復,更加幽怨地瞅著另外兩只去享受father。
憂鬱地等了好幾天——色欲不是懶惰,沒有懶惰那樣的變態再生能力。誕生自父母體的初代是最完美的新人類,無論是細胞的活性程度,還是上帝禁區的控制能力——懶惰甚至可以控制腦域的解鎖率,黑髮紅眼的青年最喜歡做的便是坐在王座之上,單手支顎,舒舒服服地睡覺——如果抱著父親就更好了。那時候的懶惰會維持最初的「偽眠」狀態,那是最為理想的「永生」狀態,細胞能量消耗形成一個完美的迴圈。由普通人類所孕育而來的暴食與色欲在誕生之初就已經確立了腦域開發程度,無法更改。大腦擁有高解鎖率意味著他們是比人類更為高等的新人類,他們將擁有強大的肉體和能力,但這同時也是一種悲哀,暴食永遠也不可能「吃飽」,色欲無法管住自己不去追求快感。
初代是「父體計畫」的最高傑作,色欲和暴食本能地知道不要去招惹懶惰——對於暴食,色欲好歹可以不服地跑去幹一架,就算輸了也只是安分一陣子,指不定哪一天兩人又因為什麼而鬧翻了;但對於懶惰,色欲什麼想法也沒有了,強烈的第六感和危機本能提醒著他只能臣服,不得違背。就好像波斯貓和緬甸貓打架,雙方實力都心知肚明不分上下,但遇上一只獅子就什麼都不是了。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秩序,由實力構成的法則。
色欲沒有懶惰的再生速度,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在中央研究所呆上好幾天。看著下半身一天天再生恢復,色欲無聊哀怨地算著他今天又長了幾寸——好吧,他很煩躁空虛,因為他已經清心寡欲了好一陣子——下半身都沒了他想做些什麼都沒門路。
所以到了今天,已經完全恢復完畢的色欲心情愉悅無比。他已經等太久了,他想要father想得快要發瘋。然後,色欲看到門開了,懶惰拎著怏怏的暴食走了進來。
色欲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
懶惰懶洋洋地瞥了一眼色欲,將手中的暴食扔到一旁。紫發金眼的正太可憐巴巴地垂著頭,死死抱著手中的紫色兔子,委屈的,嗚嗚的:「……呐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了嗚~爹地太誘人了……」
懶惰找到一張長椅,坐下,慵懶地靠在長椅上,半闔的眼似乎在看投影電視,不知道將暴食的話聽進去沒有。
[……本次拍賣的壓軸是由蘭納家族提供的96剋星源體!這是迄今為止出現在星際拍賣最大的星源體,珍貴程度為中小型家族的傳家之寶都不為過,蘭納家族竟然具有如此魄力拿出來進行拍賣。星際協會十分重視本次星際拍賣,再三協商決定並與多方面進行溝通,將預備以下拍賣地點:克萊姆星、口貓星、諾頓星、風雲星……]
色欲瞅了瞅看得認真的懶惰,小小聲地問:
「你做了什麼?」
「我啃了爹地。」暴食小小地回答,眨巴眨巴的眼睛很是無辜。
「……」色欲很清楚對面那個濕潤著眼委屈得像個被錯怪的孩子的哥特正太所謂的「啃」究竟有多真。
「就啃了幾口嗚~」暴食聳拉著腦袋,抱著兔子委屈地蹭著。「爹地真的太可口了,我已經很努力不將爹地吃掉了嗚~」
「……father現在怎麼樣了?」
暴食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懶惰,嘴巴扁成委屈的弧度:「懶惰說最近不准再動爹地了。」
「……」
所以他才不想在暴食之後啊,色欲很是哀怨。暴食那傢伙一向沒輕沒重,到頭來欲求不滿的還是他。
色欲心情糟糕無比,享用father的日子被無限延期。懶惰明確說了,在父親稍稍放鬆之前不許與父親接觸。銀髮冰眸的青年冷著臉在第一區亂晃著。
「阿斯蒙蒂斯……」
一轉身,一具柔軟的身體撲到了他的懷中。在外頭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腥女皇莉莉此時就像個戀愛中的純潔少女,靜靜地擁著自己的愛人,嬌小的臉顯得幸福無比。
「我好想你。」
色欲勾起了唇:「我也想你,我的女皇殿下。」
「阿斯蒙蒂斯……」穿著紅裙的少女——自從那以後,少女只穿紅色,將那血腥的稱呼撐得更加名副其實——在色欲懷中揚起了頭,認真地打量著色欲的臉:「你不開心?」
色欲沒有說話,只是保持了微笑。
莉莉想了想,然後咯咯地笑了:「阿斯蒙蒂斯,我們來開宴會吧,宴會可以讓我們忘記一切不好的事。你會開心起來的,阿斯蒙蒂斯。」
宴會?
色欲想了想,神色間也愉悅起來。
「好的,我們來開宴會吧,我想邀請一個人呢……」

Twenty-sixth child

驀然回神,他已經在宴會之中了。
紳士們觥籌交錯,淑女們巧笑倩兮,黑白的侍從在人流中輕巧地穿梭,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賣相極佳的食物。巨大的水晶燈雕飾被在天花板上組成天使的圖案,每一片羽毛都炫亮無比,整個大廳一片輝煌,所有的黑暗都被驅散,連角落都是一片光明。
——太亮了,亮得讓他仿佛是這光明之中唯一的一處骯髒的塵埃。
胖子無所適從地低下頭,他幾乎被那片光明耀花了眼。他無意識地拽著自己身上的黑色長袍,即使他穿得再怎麼奢華,他的本質還是來自第七區貧民窟的一只臭蟲,像個小丑般在第一區奢華糜爛的晚宴之中顯得扎眼無比,顯得尤其地可笑。胖子被抓到中央研究院後就從未踏出「牢籠」的房間,中央研究院雖然處於第一區,但它的主體主要放在地下,冰冷的金屬色調是胖子最主要的記憶,那時候的他還沒有如此直觀地面對第一區與第七區的差異。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麼能如此巨大呢?近在眼前的奢靡晚宴向胖子完完全全地展示著它與貧民窟截然不同的華麗與張揚——貧民窟從來不會有像這樣巨大繁華的房子,那裏只有一片廢墟,更多的時候,將一些有棱有角的雜物堆在一起變成了一間可以居住的「房子」;貧民窟的晚上從來不會像這樣明亮,在黑暗中光亮意味著暴露,只有火拼的地方才會有光亮,那星星點點的以生命為燃料的紅色光亮;貧民窟從來不會有像這樣多得只能扔掉的豐富食物,過去的歲月中胖子吃的食物除了壓縮食物還是壓縮食物,死撐了就是死魚味與咖喱味的選擇,更多的是只能吃著自己唾液的時候;貧民窟的人從來不會像這樣輕鬆地與人接觸、玩樂,即使在紅燈區發洩的時候也要隨時注意門外的腳步聲是不是沖著自己而來的死亡旋律……
胖子被這巨大的反差震得呆木若雞,那遲鈍到極致的腦袋也稍稍開始轉動,一點不甘在主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悄悄滋生。胖子只覺地悶得難受,好像胸口中堵上了什麼,說不清地煩躁。他轉動著眼睛,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紅地毯上,那地毯看起來似乎很是眼熟……
胖子猛地僵住,他極快地抬起頭,沿著長長的紅毯直直地看到長毯的盡頭——那裏是王座。
黑髮的青年高高在上地坐著,雙腿優雅地疊在一起。懶惰斜靠在寶座上,單手支顎,如泱泱王者臨天下。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搭下來,胖子很清楚那眼皮下的眼睛是怎樣一片驚心動魄的紅色。黑髮的王者此時在安靜地沉睡著,周圍的一切像是與他隔了一個世界的距離,所有人像是沒有注意到那個高高在上的沉睡的主宰者,卻本能地保持與王座的距離,連聲音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胖子終於想起這裏是哪了,鮮豔的紅毯褪去色澤,是那晚暗紅的通道,周圍的白變成黑,便是那晚燃著幽藍低聲竊語的黑暗。那個晚上,他的孩子環著他,呢喃著。
以父之名,你是我們的父,我們擁有名字,我們是你的孩子。
胖子踉蹌地後退,即使周圍是一片光明,那人只是在王座上一動不動,他依舊恐懼得不能自己。胖子慌張地背過去想要反方向逃開,然後就看到在長桌上吃得很是歡快的暴食。紫發金眼的哥特正太正幸福無比地往嘴中塞食物,旁邊圍了一圈別有用心的貴族,他們殷勤地為暴食送上食物。胖子整個人都僵硬了,他身上被咬的地方還隱隱作痛。
以父之名……
腦中的聲音還在繼續,像詛咒般刻在靈魂之上。胖子飛快地扭過頭避開暴食的方向,然後他看到了,被角落中一群人團團圍住的□。紅豔的女皇殿下依靠在色欲的懷中宣告著所有權,銀髮藍眸的青年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即使在血腥女皇的威名之下,飛蛾撲火的貴族依舊越來越多,直到將那個角落全部佔據。
——我們將會擁有你。
咚!胖子的心臟像是被錘子狠狠地錘了一下,他開始發抖。現在每七天,他的其中一個孩子便會帶上一女人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選擇,究竟是去背負殺人的罪惡還是亂倫的罪孽。這簡直快將他逼瘋了,而今天又是新的一周,然後他就晃神地出現在這個晚宴,再然後他又看見了他的那三個、孩子。
那三個「孩子」的臉模糊成一片黑色,上面掛著紅色的笑:這次你的選擇呢,父?
難以言喻的驚懼讓胖子慌不擇路地選了一個遠離三人的方向逃開,只是一轉身,胖子就聽到一聲尖叫。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胖子愣愣地看著對面的華服女人。
對面的女人驚慌失措地尖叫,近乎神經質地抖動著身上的酒水。就在剛剛,轉身的胖子無意中將對身後女人手中的酒水撞翻,酒水將女人的胸口染成一片尷尬的深色。
莉莎又抖了抖,然後意識到這是個徒勞的行為——天哪,這可是她派人求了好久才弄到的弗朗西斯大師的作品,就算以她的身份,也只能有三套,而現在就毀了一套。莉莎怒氣衝衝地瞪過去,看到那個罪魁禍首此時只是傻啦吧唧地呆看著她,莉莎的聲音拔高到近乎尖叫。
「該死的你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對面的男人依舊是傻傻的樣子,莉莎的眼角瞥到已經有不少貴族圍了過來,這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莉莎不得不將怒火稍稍壓下,至少不能太失態。莉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不算強壯的身軀,白得過分的皮膚,眼角的一顆痣顯得尤其鮮豔,算為那皮相增添了幾分姿色,華美的黑袍讓那男人穿得不倫不類。莉莎的眼中閃過的憎惡和鄙夷,她很清楚地感覺到,對面那男人身上所帶的是她最厭惡的窮酸卑微氣息。
「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怎麼進來的?」莉莎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她皺著眉回想著,第一區、第二區能被邀請到今天這個晚宴上的人她都有印象,絕對沒有眼前一看就是披著光鮮表皮的老鼠一樣的男人。
這時候莉莎發現對面的男人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他古怪地看著她,表情很是微妙,甚至帶點扭曲和猙獰。
「你不認識我了?」

Twenty-seventh child

莉莎厭惡地看回去,反唇相譏:「我怎麼可能認識你!我不知道老鼠是怎麼混進來的,但老鼠終究是老鼠!」
「嘿喲,你怎麼知道?」
「從你的衣著!從你的舉止!甚至你的氣息都出賣了你,你根本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莉莎揚起了頭,高傲地說出「我們」,周圍的貴族都戲謔地看著男人,掛著嘲弄的笑竊竊私語。「噢,我不得不說,一個暴發戶都比你的味兒好的多。」
「嘿,是的,沒錯兒,老子和你們不一樣,對,老子根本不應該和一群蛀蟲混為一談……」男人似乎在低聲嘀咕了什麼,他絲毫不在意周圍的鄙夷,而是確認了什麼顯得輕鬆無比。胖子對著周圍的一片奢華露出猥褻的笑:「老子是第七區的!」
這句話像是炸彈一樣引爆一片譁然,貴族們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遠離那個來自貧民窟的下賤臭蟲。對面的莉莎甚至失態地尖叫後退,要不是圍觀的人擋住了路,恐怕她想退得更多,看著胖子的眼睛像是在看什麼恐怖的生化武器般。胖子歪頭看著莉莎的反應,笑得更加開懷和猥褻了。
「看到你的反應,真讓老子懷念起那一天啊。」
胖子笑嘻嘻地看著莉莎,突然變了一副嘴臉,他哭喪著臉,發著抖求饒:「小子的錯,小子不該動那位小姐的,小子不該見錢眼開,小子……」
莉莎目瞪口呆地看著胖子的表演,記憶中似乎有什麼被提出來,展現在她面前——那天,被女伴拉去第五區「獵奇」的她,在等待結賬的女伴的同時,被一只噁心的肥豬纏上——那真是噁心恐怖到極點的回憶,讓她對那些下賤的賤民的反感程度更上了一層,她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噁心的回憶到了今天還有延續,眼前這名穿著光纖維衣服的男人就是那個噁心的胖子!?
「 Waiter!」莉莎尖叫:「Waiter!Waiter!還不趕快來把這只臭蟲扔出去——!?」
周圍的貴族也有些騷亂,像是在叫人——難得這些貴族如此齊心協力地做一件事。每一個人看著胖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狗屎,胖子不在乎他們的眼神,他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看不起他,對此胖子做出的反應是,他對所有人豎起了中指——幹他娘的老子更看不起那群軟蛋!
胖子剛剛才意識到,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出現在著充滿奢侈氣息的晚宴之中,他依舊是第七區的人,所以他與周圍顯得格格不入,所以他才無法融入他們。胖子總是會意識到,當他們在歡笑、在晚宴上跳舞、在隨心所欲地玩樂的時候,他們在掙扎、在為食物拼搏、在隨時隨刻地警惕,只為生存——胖子很猥瑣,他無賴,他卑微,他欺軟怕硬,他做過小偷,也做過強盜,他只是和絕大部分貧民窟的人一樣,被打上第七區的烙印——無論怎麼樣,只要活著,就是勝利。這是屬於第七區的驕傲,第一區的人們自豪他們的條件,第七區的人自豪於自身,貴族看不起第七區的雜蟲,沒關係,高傲不是第一區特有的權利,雜蟲同樣看不起第一區的蛀蟲。
侍衛們很快就出現了,並將囂張無比的胖子挾持住。
仿佛那些侍衛的到來帶來了勇氣,莉莎終於又敢看向胖子了——她並不是害怕,而是感到噁心。出生於皇族的莉莎對於來自底層的人和物有著近乎神經質的憎惡,她怎麼也想不通,世界上為什麼允許那些該死的、下等的賤民存在?一想到她正在和那些賤民呼吸同樣的空氣,她就噁心得快要吐了。
「讓他給我跪下!」
侍衛立即忠實地執行,貴族們開始竊笑,這樣一來他們的優越感又回來了,看著那愚蠢地叫囂的第七區瘋狗吃癟讓他們愉悅無比。
莉莎踩著高跟鞋來到被按到在地上的胖子面前,從上而下地藐視著那個讓她噁心不堪的男人,將手中還剩一半的酒水潑到胖子的頭上,高傲地笑著:「這是賞給你的,連垃圾都不如的渣滓。」
貴族們哄堂大笑,莉莎提起裙擺優雅驕傲地向所有人行了一個禮,好像她完成了一項神聖的使命正在謝幕似的。
胖子突然有種衝動,他想將那一群對他不屑一顧的傻逼們狠狠踩在腳下,粉碎他們的驕傲,唾棄他們的尊嚴,讓他們清楚地知道,可以傲慢的究竟是誰!
「嘿嘿……」
底下的胖子洩露出詭異的笑聲,莉莎驀地覺得有些不安。她看著男人在侍衛的挾持下艱難地抬起了頭,明明在仰望著她,卻一副在藐視她的眼神。
胖子說:「臭婊.子,老子要幹死你。」
莉莎愣住了,準確來說她根本沒法將那句話的含義和引申義完整地在腦海中翻譯出來,周圍的貴族都是同樣一副驚愕的樣子。
「嘿嘿,老子要扒光你的衣服,把XX塞到你的OO中,讓你像一個娼.妓一樣浪……」
莉莎的整個臉都扭曲了,她抓著杯子的手大力得讓杯子出現幾道裂縫。她尖叫地打斷了胖子猥瑣的話語,明明憤怒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掐住胖子的脖子,卻依舊維持扭曲傲慢的笑。
「這可真是個美麗的願望不是麼?」
「很快它就不只是願望了。」胖子仰頭對上所有人那近乎憐憫的看白癡的目光,他大笑,然後在侍衛提起準備處理他的時候猛地喊道。
「懶惰!」
這就像是一個魔咒,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貴族們滑稽地張著嘴巴,迷茫不安地看向王座,那裏明明應該什麼都沒有——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知道,那裏有個恐怖的存在正在蘇醒,並本能地感到恐懼。
懶惰緩慢地睜開眼睛,半垂的眼讓他看起來似乎很是怠倦,卻沒有人能夠質疑他的威嚴。血紅的眼眸輕輕掃視了一番,暴食已經掃蕩完畢所有食物,此時正認真無比地看著那圍著爹地一圈的「食物」;色欲帶著莉莉依舊坐在角落之中,似乎在盤算著能從某只正太的口中搶到多少「玩具」。懶惰最終將目光放在了宴會的中心,他的父親的所在之處。
胖子說:「老子要強.奸她!」
懶惰的目光順著胖子的手轉移到莉莎的身上,像是在掂量祭品的價值,莉莎在呆愣的同時狠狠打了個寒戰。
黑髮紅眼的王者勾起了嘴唇。
「如你所願,父親。」

Twenty-eigth child

胖子緊緊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後悔了,在宴會上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後悔了。
——嘿,別忘了,你可是個「打氣筒」呢。嘭的一下,啊啊,那些可愛的「氣球」們便會碎成一片片兒。
但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似乎覺得很是荒謬,她無視了高高在上的黑髮王者,高傲地抬起了下巴,藐視一切。
她說:我是莉莎.諾頓.貝爾利克,諾頓星第一區皇族順位第十八女皇的堂姐。你以為你是什麼玩意兒,你的存在價值甚至比不上我腳趾頭上的一粒灰塵。
她說:我聽說第七區的賤民們比蟑螂還要可怕呢,那恐怖的生命力和繁殖力,據說你們連排泄物都能食用?嘖嘖,真是比蟑螂還饑不擇食。
她說:喔對,還有那老鼠一般的繁殖力,聽說對於你們那裏的人來說,生出來的都是儲備糧食?如果太多了就會儲備不過來,於是就隨便找一個地方扔掉?就像過期食品一樣呢,咯咯,冒犯地問一下,你是屬於儲備糧食還是過期食品?
她說:你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可以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你們這群該死的賤民!
胖子只覺得腦中有什麼突地一下斷掉,整個視線中只有那高高揚起的下巴,他沒有看到莉莎那強忍著顫抖的四肢,他也沒學過行為心理學,不懂那顫抖的高傲只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掩飾或補償,也不知道傲慢的人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們害怕被人管轄和控制,所以他們會先下手為強。
於是一切都亂了套。
他只是,只是拼命地想要粉碎對方那空無一切的傲慢和自大,拼命地想證明著什麼:你們以為你們很得瑟,啊?老子現在可以主宰你們,老子現在想幹啥就幹啥。你們這群蛀蟲憑什麼優越到這種地步而排斥他人,看低別人、把別人踩在腳下。你們沒權利看不起老子,只有權力被老子看不起!
本該是這樣的,本該是這樣的……
胖子失魂落魄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紫發正太將昏迷過去的女人拖了出去,拖了幾步遇到了色欲,銀髮的青年似乎對暴食把女人當拖把一樣拖走的行為感到無力,歎了口氣將女人抱起,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由始至終,他們都沒有看一眼他們的「父」。胖子依舊呆呆的,他的視線一直在女人身上,明明恐懼得眼珠不住顫抖,卻依舊死死近乎自虐地盯著女人。或許下一刻,女人便會像一只紅色的氣球一樣,嘭的一聲綻放出最後的血色花朵。
幸運亦或者不幸的是,直到他的「孩子」離開之時,女人依舊是好好地披著她的皮囊。胖子癱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他現在才發現,剛剛他一直忘了什麼叫呼吸。
然後男人開始流淚。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緣故,如果不是她的汕罵,她的高傲,她的不屑,她的存在,他也不會失控……是這樣吧?但是胖子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失控來除了源於不甘,還夾雜著一絲遷怒和恐懼:如果當初沒有撞見那個女人就好了,他就不會被那群警犬抓住暴打一頓,他就不會在那個時候呆在那個巷子裏自怨自艾,他就不會撞上那個年輕人,他就不會被那個老不死抓走,他就不會……有了孩子。再加上最近那快要將他壓垮的「選擇」,於是一切都理所當然了不是麼?
突地一片陰影籠罩。
是懶惰。
黑髮的青年將癱軟無力的胖子抱了起來,胖子驚懼地看著懶惰微抿的唇角、稍稍皺起的眉頭——第一次出現在懶惰臉上那近乎不悅的表情。懶惰一如既往地半垂著眼,抱著他最愛的父親向浴室走去,沒有理會那近乎小貓聲般微弱驚恐的抗議。
「放、放我下來……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我明明……我明明按照你們的要求去……去……媽的……你們不能那樣對我……啊——」
胖子一聲驚叫,他被扔到熱水之中,然後胖子就切身體會到,那近乎剝了一層皮的洗法。他就像一只豬一樣被熱水燙了一遍又一遍,細長的抓痕被熱水刺激得麻木——那是剛剛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從裏到外,連舌頭都被拖出來洗了好幾遍,懶惰殷紅的眼被蒸汽熏得格外晶瑩血亮。雖然水的溫度只是恰到好處的偏高,懶惰的力度也十分適中,但胖子最後被懶惰從水中撈起來的時候,那一向白得不像話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烤乳豬般的顏色,被水泡出細細的皺褶,胖子甚至恍惚聞到了烤肉味。
等到一切折騰都結束後,胖子只剩下在床上喘氣的份了。他僵硬地感受到旁邊的床墊一沉,一個相較下顯得溫涼的身軀就結結實實地附了上來。懶惰將男人圈在懷中,讓他們的身型完美地嵌合在一起,男人因洗澡而顯得紅潤無比的耳朵離唇只有一寸的距離,興起的細小雞皮疙瘩怕是因為感受到他的呼吸。懶惰垂下了眼,眼底一片暗紅。
「晚安,父親。」
僵硬的胖子只聽到黑髮青年在他頭上的一聲歎息,然後就沒了動靜。久許之後,胖子終於確定了,抱著他的黑髮青年已經沉睡了,並沒有對他做些什麼的打算。
僵硬久許的身體一旦放鬆,眼淚又流了下來。胖子緊緊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巴,才不讓自己哭出聲。他本來不是如此愛哭的人,他甚至灰敗地想過,那個老不死的老頭除了改造他的生.殖.器,難道連他的淚腺都改得如此發達。
胖子剛剛又意識到了一件事,這本來早就一清二楚的規則到現在才被他那遲鈍無比的大腦所意識到。他的孩子嬉笑著給出遊戲的規則:告訴我們,父親,在這一次的日曜日,你選擇的是她們,還是我們?
這是他們所定下的規則,而他們卻完全可以……不遵守。因為他們有能力,而什麼都沒有的胖子只能選擇服從。所以他應該慶倖,他的孩子們都是能遵守約定的好孩子嗎?
——真是笑死人了。他就像一只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小丑,在那群「孩子」面前,他與那群可笑的貴族一樣的卑微、渺小。
這是一則黑色笑話,老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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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尖叫地睜開了眼,她躺在床上,周圍一片安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臥室。她呆了片刻,立即瘋了般地檢查著全身,卻沒有發現絲毫異常。
這是一場噩夢嗎,莉莎困惑地想。
「醒來了?美麗的睡美人小姐。」
莉莎迅速回頭,看見銀髮藍眸的青年坐在床邊,對著她微笑。
「你——」莉莎強迫使自己迅速冷靜下來:「你——你是莉莉的侍寵,阿斯蒙蒂斯。」莉莎的口氣變得淩厲:「能告訴我嗎,阿斯蒙蒂斯先生,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淑女的房間。」
色欲沒有回話,只是微笑地盯著莉莎的腹部。莉莎此時才發現,對面那個青年放在她身上的視線根本不像是在看活人,盯著她腹部的目光甚至讓她恐懼發毛得想要尖叫。
「你的體質不錯呢。」色欲無視莉莎的怒視,感慨著:「否則懶惰是不會讓你碰father的。」
「……father?」
「不記得了嗎?也好。」色欲的笑容越發豔麗了:「把其他生物所有有關於father的東西都奪過來,連記憶也是,除了我們,完全地獨佔father。這個舉動我喜歡喔,'哥哥'。」
色欲伸出右手,在莉莎錯愕的目光下點了點她的腹部,冰涼的觸感讓莉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裏馬上就會有新的子出現了,father在這裏播下了種子……」色欲的聲音接近於呢喃,斜長的鳳眼中一片迷離的瀲灩,那副恍惚失神的神情緋淫得讓在場唯一的女性差點呻吟出聲。色欲回過神來,歎息著:「father,你為什麼如此誘人呢?」
在剛剛那短暫的接觸之中,他與暴食完全不敢去看他們的父,理智這玩意兒用暴食的話來形容就是,可以吃嗎?或許只有懶惰那傢伙才能稍稍克制一下自己。
「我想我有必要向莉莉進言,她的侍寵需要再次□了。」
莉莎色厲內荏的話讓色欲回過神,銀髮的青年只是嗤笑著。
「你覺得憤怒的莉莉手中的錐子,是先穿過你的心臟,還是我的?」
「你……!」
莉莎憤怒無比,卻又無可奈何。最近堂妹那鮮血淋漓的稱號,讓同為皇族的她也忍不住害怕。
色欲眨了眨眼:「開個玩笑,我可不能讓你死了。希望你能支撐到‘他’的出生吧,我想你是不會想知道‘使徒’的樣子。」
莉莎沒有因對方那近乎調皮的語氣而感到放鬆,因為銀髮青年看著她的目光,依舊是像在看一個死人。色欲無視莉莎的防備,他伸出另一只手捧著女人的臉,身體前傾,右手在女人的腹部勾勒出一個形狀,語氣親昵溫柔,天藍色的雙眼牢牢盯著無處可逃的莉莎,眼角的痣妖嬈無比。
「用你的靈魂去滋潤‘他’吧,這是你活著的唯一理由。」

Twenty-ninth child

胖子看著眼前巴洛克風格的建築久許,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對面的建築是一座教堂。整個教堂由大理石磚和大理石柱組成,配有宗教意味極其濃厚的彩畫和雕塑。在房間中擔心受怕了好幾天,胖子終於忍不住出來走走,然後在一個拐角深處發現了這座教堂。幾乎沒有什麼遲疑,胖子推開了教堂的大門。
室內一片黑暗、凝重和神秘,角落中隱隱傳來老舊管風琴沙啞的旋律。恒星的光從色彩斑斕的窗戶投射下來,在光滑無比的地板上投影出一塊五彩繽紛的聖經圖像。巨大的聖母石像被陰影籠罩,只能看到朦朧的輪廓。絕大部分的光明是從打開的門中進入教堂之中,將胖子的影子拉長在十字架形的地面上。
胖子被引誘般地進入教堂,踏入黑暗之中。這是胖子第一次進入這種可以用神聖來概括的建築,事實上,胖子是個地道的無神論者——第七區的人幾乎被分成兩個極端,一邊是近乎瘋狂地維持著自己的信仰,另一邊說與其說是沒有信仰,不如說是只信仰著自己。身為後者的胖子一向對信仰這玩意兒沒什麼概念,現在是宇宙735年,大大小小的宗教不說有幾億種,但至少幾千萬還是有的。教堂這種建築只有那些大型宗教才會花費金錢和精力建造,現下的這座教堂所代表的宗教在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下恰好是胖子所知道的,名為「基督教」的信仰曾經卷席了古地球四分之一的地區,並流傳至今。胖子知道它,僅僅因為這是聶老頭的信仰。
所以胖子才會控制不住地進入這座教堂,這座與他顯得格格不入的神聖建築——他只是有些好奇,被聶老頭念了大半生的「神」究竟是什麼樣的。
進到教堂之後,胖子才發現教堂裏面點著朦朧的光。眼睛很快就適應了黑暗,胖子來到了聖母像的腳下,呆呆地望著這座由白玉雕成的石像。聖母安詳地閉著眼,在濛濛光芒的渲染之下,抱著聖子的神情柔和得令人想要哭泣,那是被救贖的滋味。
胖子慌忙地轉移視線,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深切的悲傷感從喉間湧了上來。胖子的視線驀地定住——在左邊的長椅上,他的第三個孩子正坐在那裏。
銀色的頭髮在黑暗中依舊漂亮得好像在發光,青年閉著眼睛,雙手交錯微微抵著薄唇,虔誠無比地做著禱告,那完美的側面此時顯得聖潔無比,讓人無法產生任何褻瀆的想法,任誰也無法想像冠在青年身上的原罪是來自於男女之間的淫.靡欲望。
「……nel nome del padre, del figlio e dello spirito santo, amen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阿門)」
色欲睜開了眼,黯淡的教堂中便燃起了一片瑩瑩的水藍色,那是比深藍更加豔麗的顏色,能扼住所有人的呼吸。水色眼睛的主人轉過頭來,對著他的父露出漂亮無比的笑。
「father。」色欲伸出手豔麗地笑著:「過來呀。」
等胖子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色欲的身邊了。這不是第一次,胖子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對於自己這種沒節操的行為。胖子悲哀地承認,他總是拒絕不了對方的誘惑。
「father,我們來聊天吧。」色欲像是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忐忑不安,如此微笑地建議著。
「……」胖子遲疑了一陣,或許是因為周圍的氛圍太過放鬆和祥和,或許他真的需要好好和他的「孩子」談談——或者說發洩?胖子最終沒有逃開,選擇了默認。
「father。」色欲在黑暗中歎息:「你在害怕我們。」
胖子僵直地直視著前方,他完全不敢轉過頭去探究色欲的神情,緊緊閉著的嘴卻是在默認。
「為什麼要害怕我們呢?」色欲的聲音很輕,被黑暗放大了其中的困惑和那一絲委屈:「你是我們的父,我們是你的孩子。以父之名,我們是你的半身,我們共用著靈魂,我們擁有彼此。我們愛著你,我們會保護你。所以father,你為什麼要害怕我們呢?」
銀髮青年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孩,偏執地尋求著被放棄的原因。胖子在黑暗中張了張嘴,然後磕磕巴巴地想要辯解:「我、你我……你……你們不應該、不應該那樣……那樣對、對我……」
色欲歪過頭,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男人藏在黑髮下的耳朵已經紅透了——如此誘人,色欲藍色的眼睛開始轉深,他仰起頭將視線轉到天花板上的聖畫上,那裏的惡魔正對著主神露出猙獰的笑。
「為什麼不能和你做.愛呢——做.愛,我喜歡這個詞呢。」色欲喑啞地笑著,胖子轉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色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銀髮的青年仰著頭,露出形狀優美的脖子。
「親愛的father,你知道聖父嗎?」
話題一下子跳躍太快,胖子只能反射性地搖頭。色欲的目光從天花板上移到最中央的那座聖母像上,藍色的眸子意義不明地盯著聖母抱著聖子的手。
「《聖經》中最膾炙人口的便是聖母瑪利亞和聖子耶穌,聖父卻鮮為人知。但是father,你知道嗎?聖子是在永恆裏由聖父所生,聖靈在永恆裏出於聖父和聖子。聖父、聖子、聖靈是三位一體,就像我們一樣呢。」
「你構架了我們的骨髓和血肉,我們是你的半身,我們本是一體的,在結合的那一霎那血□融,這是一種回歸,一種血緣的羈絆。和懶惰和暴食做的時候,你難道沒有感受到嗎?很愉悅,很美妙吧,那是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興奮和滿足吧?它獨一無二地存在,它是本能的、絕對的、永恆的,是從骨髓裏、血液裏蔓生出來的,並非理智可以克制和約束。我們不想約束自己,也沒必要約束自己。」
胖子滑稽地張開嘴,拼命地想要反駁回去,腦中不斷地重複著這是不對的,可是身體深處卻湧起一股莫名興奮的戰慄。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是你的父,我們有血緣關係,你、你們怎麼可以抱你們的親生父親,這、這明明是大逆不道的亂倫……!」
「道?」色欲嗤笑著:「我可愛的father啊,你認為人類所訂下的規則能約束到我們麼。」
是啊,你們可以無所忌憚地掙脫道德的枷鎖,但是身為普通人的我卻要背負一身的倫理罪孽。胖子悲哀地想。
像是察覺到胖子沉默所代表的意義,色欲驀地回頭,捕捉到胖子來不及撤回的目光。
「father,你應該有所自覺——請你無視一切吧,無視那些人類所定下的道德倫理,那只是束縛本能的枷鎖。它們什麼都不是,它們早已無法制裁你。你只要看著我們,只能看著我們,任何其他奪走你注意力的存在,我們都會毀去。因為你是屬於我們的,只屬於我們的父——我們始終渴望著你,我們的父。」

Thirtieth child

胖子瞠目結舌,直愣愣地看著色欲篤定地說出那些話。他拼命地想要理清思緒,才不會被對方帶著走。
如果人類脫去了倫理道德的規範,如果所有人都無所顧忌地只遵從本能,那樣的話、那樣的話,就簡直就是——
「……獸……」
銀髮的青年似乎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然後瑰色的笑意滿滿地從斜長的丹鳳眼中溢出來,將那張漂亮的臉蛋染上一層嫵媚,色欲此時就像一只散發著致命誘惑的豔獸。
「說的好,親愛的father。沒錯兒,淩駕於人類之上的我們沒有接受任何人類教條洗禮,就像野獸一般只遵從本能。所以father啊,你是我們的本能,我們是無法放開你的呢。」
老舊管風琴伴奏著沙啞的宣言,玻璃上的一片五彩斑斕的光下,胖子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第三個孩子牽起了他的左手,低頭落下冰涼的親吻,像是在祈求寬恕。
「你可以馴服我們,我可愛而又脆弱的father啊,請你滿足我們的罪。」
胖子像是被燙到般驚恐迅速地收回了手,被色欲親吻的那塊皮膚散發著冰冷的灼意。銀髮青年只是淺笑著看著這一切,沒有做出多餘的動作。
遲疑掙扎了久許,胖子再一次艱難地開口,為了理清頭緒他不得不從最開始說起。
「我……我、我是你們的父,你們應該、應該聽我的……!」見色欲點頭應許了他的說法,胖子接下來的話流利了很多:「那、那你們不應該強迫我!不應該強迫我去抱女人,或者是被你們……!」
色欲眨了眨眼,顯得格外無辜:「那是為了你的需求,你的身體需要必要的發洩呢,father。」
——當然,那是藉口。
胖子的臉綠了綠,久許後才憋出一句:「……我可以不抱女人,你們只用給我去紅燈區找一個高級M……」
胖子的話驀地中斷了,他驚慌地看著色欲。銀髮的青年依舊是那樣的笑容,卻讓人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周圍那近乎凝固的氛圍。
「father,是我之前表達得不夠清楚嗎?」色欲微微蹙著眉頭,然後馬上又放鬆下來:「沒關係,無論多少次我都可以重複:親愛的father,你是我們的,你只屬於我們,其他任何觸碰你的生物我們都不允許它存在。」
男人硬生生地打了個寒戰,為了對方語句中那近乎殘酷的獨裁,他逞強般地尋找其中的漏洞,為了反駁對方,同時也為了說服自己:「……這、這不可能!那、那些女人呢!?就在六天前,我還上了一個、一個女人。哈,這可是你們定下規則……」
「所以在她們實現她們的使用價值之前。」色欲輕輕柔柔地說:「我們不會撕裂她們。」
「……」胖子目瞪口呆,久許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聲音因恐懼、憤怒、不解而近乎吼叫:「該死的你們為什麼不乾脆禁止老子碰她們——!?」為什麼要定下如此荒謬的規則,為什麼要讓他來背負殺人的罪孽。
在男人憤怒的目光下,色欲用手插入劉海向後梳去,強制將快要瀉出喉嚨的一聲呻吟化為歎息,他的父親根本不知道,那被遮擋住的冰眸已經被欲望渲染成靛青色,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它的主人此時快要忍不住的衝動。
father,father,你為什麼如此誘人呢?
「為什麼呢?father。」色欲歪著頭回問,他沙啞地笑著:「因為我們要保護你呀,father。」
「father,你覺得我們很強大吧?」即使胖子對色欲剛剛的理由感到不解和不信,但他依舊遲疑地點了點頭。色欲彎起了眼:「我感到很榮幸。對於人類的個體來說,我們強大得無法想像。但是對於整個人類——包括人類所衍生出來的科技和整個社會體系結構,我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我們有點力不從心呢。」
「或許我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但是我無法保證,現在的我們有能力完完全全地保護我最愛的father麼?我不能保證,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力量來保護father,現在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增加同伴呢。」
懶惰也很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所以那個黑髮的王者也不得不妥協。他們一邊為他們的父找來更多的女人,一邊卻因那些女人碰了他們最愛的父而感到瘋狂地嫉恨。明知道多一個「同伴」便是多一個分享父的「獸」,明知道這是為了保護父所作出的忍讓——該死的那些碰了父的傢伙為什麼不去死。每一個孩子都想獨佔父,但是他們必須互相妥協,於是他們約定了,一個可以完美地保護好父、而他們也能忍受的人數。
「……七個。」色欲的聲音接近於呢喃,胖子很努力地聽,卻只聽到一段模糊的囈語。
「你是我們的,只屬於我們的父。」
胖子突然覺得,或許在很久以前,他早已失去了逃離的機會。不像是當初在中央研究所那般地地道道地鎖在囚牢裏,他的孩子們早已織出一條看不見的木偶線,無論他看起來是如何的自由,他始終無法逃離他們的掌控。
「father。」色欲笑吟吟地看著恍惚的胖子:「小孩子的獨佔欲可是格外強烈的啊。」
銀髮青年突然湊了上來,抓住男人的黑髮輕嗅著。胖子猝不及防地被色欲抓住,整個人困在色欲與長椅之間,失去了逃開的機會。
「懶惰已經將你洗得很乾淨,她的味道很淡了。」那個理智到極點的黑髮王者,卻單純得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從電腦中學習到一切的懶惰,在人性方面的理解比不上被人類教導的色欲。所以懶惰理性地安排了一切,卻沒有將父的心情考慮到其中,並在心愛的父被其他人碰了後感到與理性衝突的焦躁。於是色欲很自覺地擔當起溝通的角色,壓下欲望對著他那可憐兮兮的father做出誘導——但是現在好像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
「father,你知道嗎?」色欲泄出一聲歎息,深藍色的眸子毫不掩飾地展現著主人的欲望:「想要消除他人的味道,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用自己的味道覆蓋。」
彩色玻璃的光將色欲勾勒出一層五彩的邊,色欲伸出手向後一拉,綁著銀髮的綢帶便在空中劃過一道藍色的弧度,散落的銀髮被五彩的光印成琉璃色的,絢麗得讓胖子根本不敢直視。
「放鬆吧,father——我不會傷害你,你什麼也不用多想,什麼也不用在意,你只要享受就可以了。」
銀髮披肩,鳳眼瀲灩,冶豔的豔獸在黑暗中魅惑地引誘著。
「親愛的father,滿足我那無以克制的罪,好嗎?」
身體被他的第三個孩子緊擁到透不過氣,於是胖子明白他的原罪自此開始,無關他接受或是拒絕。

Thirty-first child

Make Love,從廣義上說,做.愛是指雌雄異體動物種異性之間的□行為,從生物學角度上解釋,做.愛的目的是生殖繁衍。人類做.愛用於指人類間的性行為,並且不只是異性之間的性行為,同性間也有性行為發生。不過嚴格上來講同性之間的性行為稱不上是做.愛,做.愛只發生在異性之間。
色欲不置可否,他低頭親吻那人眉心沁出的汗水。那人皺著眉頭,眼圈帶著濕潤的粉紅,微張著嘴,那無助呆愣的樣子就好像是一個意識到自己做錯事、害怕被父母得知的無助小孩。無論之前被另外兩只獸舔舐侵佔了多少次,在進入的那一,那人依舊是一副迷茫的無措的樣子,似乎遲鈍地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樣,竟呈現出一種說不出的嫵媚。那遲遲不肯接受現實的茫然表情,那種沁人心肺的、單純的美麗,卻讓色欲覺得人類之所以會有「色欲」這一原罪,正是因為存在著像「父」這般無法抗拒的誘惑——father,你怎麼能如此誘人呢?
這不是為了繁衍,這比單純生物學上的□具有更多的根本性、情感性和歡愉性,這不只是為了感官的快感,這是發生在兩個具有同樣生理構造的同性之間——並且在社會倫理關係上,他們密不可分。好吧,色欲承認,這樣說來,做.愛這詞根本無法滿足這行為所代表的涵義。
這是一種羈絆,一種血裏、肉裏、骨髓裏、靈魂裏的密不可分;這是一種渴求,他們渴求著他的目光,他們渴求著他的注意,他們渴求他的疼愛,他們渴求著他的身體,他們渴求著他的一切,因為無法滿足,所以他們始終饑渴著,用自己的方式解渴;這是一種佔有,讓他們不再彷徨,讓他們確認,他屬於他們,他們擁有他;這其實只是一種撒嬌,對吧?
懶惰說,你是我的,父親。
暴食說,呐呐,爹地,我好餓啊,讓我吃呐。
色欲說……
「……father,滿足我的罪吧。」
以父之名的原罪,他所擔負的罪孽是五欲之一,男女之□謂之色欲。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罪孽之一,只要是一個種族,無論具有靈智與否,無論智慧高低與否,沒有生物能完完全全拒絕感官的愉悅,這是一種天性,這是一種本能,一種繁殖的天性,一種生殖的本能,建立在進化的基礎之上。身為原罪的色欲將這種天性發揮到極致——只要能讓他看得上眼的,並能讓他感到愉悅的,色欲將近來者不拒。作為新人類的色欲原本便具有無法比擬的優勢,他更將這種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漂亮的外表不是最大的依仗,色欲很清楚對於人類來說,什麼才是最新鮮最無法自拔的:在其他人發掘那冷漠的禁欲的外表下,他可以清純的、嫵媚的、熱血的、聖潔的、魅惑的、冰冷的、可愛的——只要是對方想要的,他都可以扮演。色欲就像是一顆罌粟,引誘著多少狂蜂浪蝶深墮其間無法自拔。就是這樣的色欲,卻只對一個人虔誠。
因為那個人是他的father。
色欲笑了。那笑容極其傾城和誘惑,就像一種蠱,一種惑,在五彩斑斕的照射下顯現出張揚的妖媚。剛剛皺著眉委屈地適應了入侵的胖子,立刻陷入了這嫣紅的魅惑之中。
「你、你好漂亮……」胖子似被蠱惑引誘般地喃喃地說。
銀髮的妖孽彎了瀲灩,眼角如出一轍的豔痣晃花了胖子的眼。色欲開始極具技巧地晃動身體,猝不及防的男人下意識地發出呻吟。
「嗯……啊……」
悲天憫人的聖母冷漠的雙眼,一排排木椅冰冷的觸感,兩人白皙的身軀在昏黃的光中交錯出冶豔的亂影。色欲扯開那半遮半掩的袍子,低頭往下輕咬胖子的肩,鎖骨,直至最他敏感的喉結。胖子抖了抖,無法自製地更加興奮起來。
「father……張開腿……」
冶豔的妖獸這樣蠱惑著,連喘息都帶上了一股無言的引誘。色欲的身上似乎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色香,如此美妙,如此迷人,沒有人能抵擋住那種誘惑。
「唔……」
好像要融化一般的暈眩漂浮感席捲了身體,那好聞的氣味像是迷幻藥一般有著催情的作用,胖子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依舊悲哀地做出一點無謂的逃避。即使胖子之前有被色欲有那麼一點說服,但要他馬上拋棄前提與對方坦誠相見,這不是一則笑話。胖子的前半生是被聶老頭充斥著,拋棄那些理念就如同拋棄那個被他視為最親人的老頭兒——即使聶老頭早已不在了。胖子帶著一點小人物固有的固執,無法抵抗,只能懦弱地逃避。
——而他的孩子提出的建議又是如此地誘人。
色欲的唇往下碰到胸前豔色的部分,因為周圍的顏色那麼白,所以唯一粉紅的小突起在一片雪白中顯得異常誘人。他最大程度地挑起男人的欲望,沒有人比他在這方面更權威了。他身下的father是如此的誘人和可口,讓他基於心底生出想要徹底欺辱肆虐的妄想,然後那狂想過後有不由想要貪求更多——那就不要抵抗和拒絕了,一起淪陷吧。
他快要被頂壞了,胖子是這樣恍惚地認為。
懷裏的人髒兮兮的,身上都是吻痕和體.液,像個被玩髒了的人偶。可色欲是很喜歡這個玩偶,一點也不想因為它的骯髒而把它丟棄掉,甚至還想把它弄得更髒——這樣一來,沒有人會想和他搶他最愛的father了。他還埋在他father的體內,有些任性地堵住下麵,不讓他剛剛釋放的液體流出來,恍惚中他們像是融為一體,回到最初的時候。
nel nome del padre, del figlio e dello spirito santo, amen .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阿門)

Thirty-second child

莉莎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一名女性貴族,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的神情、形態,連一絲顫抖都不放過。被盯著的貴族夫人撐著優雅得體的笑容,努力忽視莉莎那近乎吞噬的無禮目光。她很是惴惴不安,努力回想剛剛有沒有失禮的地方,傳言中的女皇殿下的堂姐莉莎一向都是高傲優雅的,怎麼偏偏現在如此失態地瞪著她?第一次,貴族夫人覺得她的禮儀微笑訓練還未過關,她快要撐不住了。
「莉、莉莎小姐,」貴族夫人順著莉莎的目光往下掃視了自己的腹部好幾遍,確定她身上的高級禮服完好無缺,並沒有沾上肮物什麼的,她頂著莉莎那別有意義的目光有些乾巴巴地開口:「被您發現了麼?最近的飲食沒有調理好,那堆起的脂肪快要被人誤認成孕婦了呢,真羡慕莉莎小姐這麼完美的身材……」
莉莎依舊是直勾勾地盯著貴族夫人的腹部,聽到貴族夫人故作打趣的俏皮話和恭維,她終於轉動了她那藍色的眼珠,嬌美的臉漸漸扭曲出一絲猙獰的味道。
「完美?」莉莎走了一步,逼近了對方:「完美?!」
貴族夫人驚嚇地睜大了眼,呆在原地。莉莎極近地貼著貴族夫人,她將手貼在貴族夫人的腹部,另一只手抓著貴族夫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湛藍的眼珠如同最幽冰的鬼火般燃燒。
「這裏是一片凸起,就像西瓜那玩意兒一樣大。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看到了嗎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沒有?那你摸到了嗎?摸到了嗎?摸到了嗎摸到了嗎摸到——那見鬼的比你所有脂肪加起來還要大的凸起了嗎——!!」
莉莎斯底裏地吼叫,無路可逃的貴族夫人驚恐地被莉莎抓住,被迫地看向、感受著莉莎的腹部——那裏明明什麼都沒有,一片平坦,一如既往的完美曲線。
「莉、莉莎小姐……」面對貌若瘋狂的莉莎,貴族夫人恐懼得快要哭出來了。
似乎有了發洩,莉莎逐漸平靜下來,就像一支快要燃盡的孤燭,冷卻得將近絕望的死灰。
「呵呵呵……」那個曾經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皇女,放開了擔驚受怕的貴族夫人,用手撫著自己的腹部,在這片空白中慘笑著:「你們看不到‘他’,你們感受不到‘他’,而我很清楚這裏長著一個怎麼樣的玩意兒。為什麼你們看不到呢?為什麼我要看到呢?……嘻嘻……我沒瘋……我沒瘋呢,咯咯……」
在一次模糊不清的宴會後,莉莎就感到不妙了,她似乎生起病來。她開始感到疲倦,時不時地嘔吐,對於以往最熱衷的宴會也打不起太大的精神。最嚴重的是,她的肚子像是吹氣球般地開始鼓起,她甚至能隱隱感受到一種生命的脈搏。如果不是腹部凸起的速度過於驚人,那不知名的病的症狀居然和、和受孕如此相似?!莉莎找來無數的醫療師,他們根本檢查不出來任何問題,只是建議補充營養修養之類的——有些醫生甚至建議她去吃些精神藥,這是因為——同時也是讓她最為驚慌的——那些醫生、準確來說是所有人都對她那鼓起的肚子視而不見。他們微笑地與她交談,就好像她還是那個高傲完美的皇族,而不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狀若懷孕的女人。
其他人笑著說,你太累了,所以看到了幻覺。她也想說,我太累了,所以這些都是幻覺。
但是腹中生命的鼓動是如此清晰,越來越強大,一步步地逼近著,昭示著「他」的存在。莉莎嘗試過扼殺那令她驚恐的存在,但是,殺不掉殺不掉殺不掉啊——!就算她被折騰得奄奄一息,那腹中的生命卻像是吸食了她所有精血般越發壯大。
「莉莎小姐……」平復了一下慌亂,貴族夫人小心翼翼地開口,話說到一半卻停住了,她的目光越過莉莎看向後方。
莉莎後脖子的寒毛開始立起,她僵硬地回頭,看到一個可愛無比的少年抱著他的兔子,琥珀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的肚子。
他——看見了?
這個猜想的事實一瞬間擊中了莉莎,讓她無所適從。
哥特打扮的少年歪著頭,一頂黑色的小禮帽歪歪地掛在他的腦袋上。他咧開了嘴角,那是一個近乎血腥肉食的笑容。紫發的正太不等兩名女士反應過來,便哼著歌謠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星期一(月曜日)出生
星期二(火曜日)……
星期五(金曜日)生子
星期六(土曜日)死亡
星期天(日曜日)饕餮
這就是
莉莎.諾頓.貝爾利克的一生~」 (PS:改編自《鵝媽媽的童謠》的《所羅門·格朗迪》)
莉莎呆立在原地,看著那名少年帶著黑暗歌謠消失在光明中,明明陽光是如此溫暖,她卻打了一個冰冷的寒戰。
那是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抵在她的腹部,並將在星期六貫穿她。
於是那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莉莎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木然地跟著那兩個好看得沒有真實感的傢伙來到冰冷的、銀色的金屬光澤之中,然後被黑暗吞噬。
她向來不是公主,是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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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與繁育室另一端的死亡與新生,這邊的三個人就顯得冷漠多了。投影電視正打開著,上面充斥著尖叫和狂熱。那是一個演唱會場,上面進行演唱的正是現下——確切地來說是整個聯盟有史以來最受歡迎的「斑鳩」。它不是一個組合名,也不是一個人的藝名,而是兩個人——準確來說是一對龍鳳胎的真實名字。斑為少年,鳩為少女。斑鳩是善於鳴唱的鳥,在基督教中,人們把斑鳩為祭物獻給上帝,以得上帝的喜悅。
投影上的斑鳩在空曠晝亮的舞臺上顯得尤其嬌小和鮮明,與那嘹亮蠱惑的歌聲形成強烈對比。那是一對十五歲上下的小人兒,最讓人驚奇的是他們有著一摸一樣的精緻臉蛋,一摸一樣的纖細身體,就像一個人在鏡面兩個完全相同的反射。他們一頭淡藍色的碎發,耳邊整齊的劉海偏長,後面的頭髮被削短,只露出一只的眼睛是漂亮的紫羅蘭色,另一只被白色的醫用眼罩遮住,上面張狂地畫著一個微笑的骷髏。雙胞胎的臉長得尤其精緻,是那種中性的美,完全模糊了性別——如果不是他們各自帶著一邊的眼罩,所有人根本分不清究竟誰是男性的斑、誰是女性的鳩。
斑為雄,鳩為雌。遮住右眼的是斑,遮住左眼的是鳩。所有人都是這樣區分的,傳言中即使是斑鳩的父母也不能區分他們。那些狂熱於斑鳩的人總是以此為信仰,他們說,斑鳩就是斑鳩,誰也不能分開他們,誰也不可以區分他們;他們說,斑鳩的歌,能喚醒他們內心的夢想與激情,讓他們再一次振作燃燒起來。這股狂熱卷席了整個聯盟,並且越來越多的人淪陷。
而在冰冷的繁育室中的三人,在那據說能挑起所有激情的歌聲中無動於衷。懶惰半垂著眼,不知究竟有看進去多少;暴食啃著爆米花,目光放在那黑壓壓的觀眾上的時間更加長久;只有色欲饒有興趣地撐著下巴建議著:「明星好像是一個很好玩的職業呢,我很想去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潛規則。」
暴食不置可否,懶惰慵懶地瞥了一眼色欲。
「玩笑。」色欲聳肩。「不過這對小東西相當不錯呢,人類偶爾也有出色的傢伙。」
懶惰依舊半垂著眼,漫不經心地看著投影上那對宛如複製品的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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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他們極有默契地一同轉頭看向另一邊,那裏,他們的新夥伴已經誕生。懶惰最先起身,向那片黑暗走去。暴食放下了空無一物的雙手,剛想噠噠地跟上去,投影電視突然一片尖叫,引起了暴食的注意。演唱會已經到了高.潮,紫發金眼的正太瞅了一眼投影上的斑鳩,撇了撇嘴角,嘟喃著什麼嗒嗒嗒地跑開了。
「明明只有一個人呐~」
色欲挑眉笑了,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後,留下一片孤寂的嘈雜。
等到色欲趕到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那雙眼睛。那是一雙怎麼樣的眼,冰冷的,銳利的,暴虐的,漠然的,直穿一個人的靈魂將其震駭解剖,好像萬物都無法在那雙眼中具有停留的資格。即使與初代的王者對視,那雙眼睛依舊毫不退縮地直視那片暗紅,帶著顫抖的高傲。色欲在第一時刻就很清楚地意識到,他與對面那雙眼睛的主人,性相完全不和。
而這時,懶惰說:色欲,你帶他。
色欲看了一眼正蹲在女人屍體旁哼著黑暗歌謠的暴食,還有慵懶地靠著牆壁的懶惰,沉默。
好吧——暴食那傢伙一腦袋的食物,懶惰根本就是懶得帶人,而被人類請來的導師所教導的他又是最熟悉人類的,所以一切都堂而皇之不容拒絕麼……色欲誹謗著,然後認命地對上那雙漠然一切的眼睛。
「我說,」色欲涼涼的聲音仿若微諷:「如果你不想讓father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你趕出去的話,你最好遮擋一下你那雙討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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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翻了一個身,閉上的眼睛被直射過來的光明蒙上一層灼燒的刺目感。他有些困倦和迷惑地睜開了眼,除了那三個人,從來不會有人主動進入到他的房間。胖子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身影正站在窗邊,逐漸對焦的視線發現那是一名金髮青年。青年穿著一身筆直的執事服,帶著潔白的手套,正將半透明的窗簾拉開,剛剛驚醒胖子的光就是從被拉開的窗戶之中射進來的。似乎意識到胖子的驚醒,金髮青年放下了手中的窗簾,轉過身來。
胖子看著那張臉,混沌的腦中呆呆地反應出一個形容詞:萬能型英俊。青年的金髮微微帶點卷意,打理得相當工整。捲髮下是一副金邊眼鏡,遮住了那咪咪笑著的眼睛,這讓他看起來顯得斯文和秀氣,又帶著點狐狸式的狡黠。青年沒有懶惰那樣貴公子式的慵懶俊美,也沒有色欲那種妖媚的漂亮,那種萬能型的英俊,會讓所有人都能從那張臉上找到順眼的地方,男人可以與他稱兄道弟,女人可以為之著迷。
穿著執事服的英俊青年來到床邊微微俯下身子,溫文爾雅地笑著:
「早上好,父親大人。」
胖子呆愣迷茫地看著青年,下意識地回答。
「……傲慢?」

Thirty-third child

氣泡從試管冒起,然後啵的一下破滅,驚醒了在一片狼藉中沉睡的人。
那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人?他很胖,但是依舊可以看到眼角那遮不住的皺紋,雪白色的鬍子被扯得亂起八糟,不過依然可以看出之前被打理的痕跡。但最怪異的地方是,他有著與他的腦袋完全不相符的身體——那年輕的、健康的、有著完美的倒三角的身體絕不應該是他這樣的高齡老人所應有的。
怪異老人剛從沉睡中醒來,朦朧的眼下一刻就變得清醒。他扭頭看向儀器,然後怪叫一聲撲了上去,聲音中充滿喜悅。
「哈哈!成功了!我成功了——!!!」
怪異老人著迷地看著儀器上的那排雙曲線,原本因圓胖而顯得慈祥的臉因極度的興奮變得扭曲。
「哈!終於可以讓那個鼻涕鬼埃莫森閉上他的臭嘴了!你以為只有你能成功嗎!?□才需要你的憐憫!」老人發出桀桀的笑聲:「讓那該死的父體計畫見鬼去吧!造神?我這才是真正的進化造神!」
「叮——」磁力門開的聲音打斷了怪異老人的尖笑,怪異老人沒有回頭也能知道進來的人是誰,能進他的研究室的人寥寥無幾。
「斯林。」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看著滿室的狼藉,良好的教養讓女人立刻皺起了眉,她轉移視線:「你做好了?」
叫斯林的怪異老人像是沒有聽見女人的話般,依舊是癡迷地看著儀器,捨不得離開半點視線。
女人因被忽視而湧起一片怒火,她已經很久沒有嘗到被忽視的滋味了,但她總是在斯林這裏屢屢碰壁,而又不得不忍耐。因為眼前那看似瘋癲的怪異老人是個天才,聯盟最高科學星靈獎他一人就連冕三次,直到鬼才埃莫森的出現才打斷了斯林的神話。斯林是個天才的同時也是個瘋子,他的身軀先天就有疾病,一過中年便會開始漸漸癱瘓。這個瘋子居然為了不成為第二個霍金——據說是古地球享有國際盛譽的偉人之一——而開始不斷地更換身體部位。手腳麻痹了?換了。心臟抽搐了?換了——直到現在,除了那顆腦袋,斯林沒有任何部位是屬於自己的。
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才加瘋子,女人不得不與他合作,為了雙方的利益。關於斯林所做的研究,女人也略有耳聞。斯林一生都沉湎在研究當中,以埃莫森為宿敵。全人類最尖端的智慧都將目光放在「進化」這個課題之上,斯林和埃莫森自然也不例外。進化是一個過程,古地球的達爾文的進化論至今依然經典,那個著名的生物學家很好地詮釋了進化的過程。進化的一個最重要的點便是突變,沒有改變自然談不上進化。如果說埃莫森研究的方向是打破先天,更改遺傳基因,使人孕育出更強的新人類的話。斯林則是將目光放在變異之上——他想要作出一種變體,促使接受這種變體的人變異、變強,直至轉化成新人類。也就說,埃莫森注重的是先天突變,斯林注重的是後天突變。對於埃莫森來說,只要製作一個父體,新人類便會源源不斷地產生。對於斯林來說,似乎全人類都可以作為新人類的基板。
所以是他比較厲害吧?是他贏了吧?斯林癡笑著。啊啊,真的好像快點看到具體試驗的結果啊……
女人很自覺地沒有再打擾斯林的癡狂,她在研究室中找了一個比較整潔的位置坐下等待老人恢復正常。斯林又癡迷地看了儀器好久,才捨得離開一點注意力。
「好久不見。」斯林胖胖的臉帶著微笑,單看現在的臉的話,就像一個彌勒佛般討喜:「最近你那邊的星源體拍賣鬧得可是厲害啊,都傳到我這小小的研究室了。嘖嘖,96克,真拿得出手。蘭納家族居然容得你如此揮霍?」
「那還不是為了你我之間的計畫。」女人嫵媚地笑了,張揚無比:「至於蘭納家族……它早就是我的所有物的不是麼?只要有我那可愛的h……」
「閉嘴!」斯林突然發狂,瘋狂地叫著:「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們——!」
老人開始暴躁地砸東西,除了儀器被避開,其他都受到了波及,連女人都差點被斯林扔過來的燒杯砸到。女人受不了地退出研究室,臨走前留下一句話。
「我只是來和你說一聲,拍賣地點最後選擇了諾頓星,你得做好準備。」
斯林吭哧吭哧地喘著氣,突然撲到儀器那邊,看著儀器上的雙螺旋圖線,聲音沙啞而哽咽。
「我沒有輸……沒有輸……我沒有受到那傢伙的恩賜……這一切、這一切都是我做的……」瘋狂充斥著斯林眼仁,他尖利地笑著:「來吧——來讓世界檢驗吧,究竟是誰才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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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坐在花園中發著呆,花園這種奢侈的東西只有在第三區以上才能存在。五區以下的全是人造植物,第七區連植物這種生物都沒有。
金髮的執事很盡職地端來了下午茶和甜品,流利而生動地為胖子介紹著這些從來都沒有聽說更沒有見過的精美食物。胖子只能傻愣愣地看著傲慢,看著他的第四個孩子笑眯眯的樣子——好像從最初見到傲慢到現在,他就一直是這樣帶著一副金邊眼鏡,萬年不變地眯眼笑著。無論在胖子作出多麼混賬的事讓傲慢善後,無論胖子提出多麼刁蠻的要求,執事裝的傲慢總是在笑著,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產生好感。胖子總是會想,那眼鏡之下,眯著的眼睛裏究竟是不是真正在表裏如一地笑著呢?
注意到了胖子的視線,傲慢微微俯下身子,貼近了臉:「父親大人,有什麼吩咐麼?」
驚醒過來的胖子迅速地搖了搖頭,有些掩飾般地一把抓起面前的食物開始吃。
怎麼可能有?自從他的第四個孩子出現後便一直以執事的姿態跟在他身後,照看著他的一切。胖子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幹,衣服自然被傲慢服侍著穿上,食物自然被傲慢貼心地送上來。無論他有什麼想法,無論他有什麼需求,金髮的執事便會在第一刻為他達成,甚至提前為他安排好了。這種被看透的感覺,這種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的感覺讓胖子戰慄無比。胖子很害怕,甚至驚恐,一旦他習慣了這種被細心照料的感覺,一旦他依賴上這種服侍——當他被拋棄後,他根本無法活下去。
胖子越想越悲觀,他近乎發洩地啃著手中的蛋糕。傲慢絲毫不在意胖子粗俗的動作,貼心地為他的父親送上手帕,拭去蛋糕屑。
——這是他們的目的吧?他被他們豢養著,越來越依賴他們,越來越無法離開他們。
……好可怕。
胖子打了個寒戰,停止進食。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得為自己找事做。
「父親大人?」
「傲、傲慢,」胖子顫顫巍巍地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努力使自己的眼睛看起來不那麼可憐兮兮。
「我……我想回第七區。」

Thirty-forth child

胖子站在一片廢墟之中,一陣晃神。
熟悉的土地,熟悉的雜物堆,熟悉的破爛,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一切——而唯一陌生的,便是站在這裏的自己,還有身後形影不離的金髮執事。
胖子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第七區如此地懷念。人真他媽是一種犯賤的生物。胖子罵罵咧咧地想,在他還在第七區苦苦掙扎的時候,他有無數遍想過要逃離第七區,逃離這散發著腐爛味兒的貧民窟——或者混入前幾區,或者乾脆離開諾頓星球。而現在胖子站在這裏,他的夢想從某個方面來說是達成了,此時卻面對第七區產生一種近鄉情怯的微妙感。
胖子到現在都有點無法相信,他的那些「孩子們」居然會允許他回來。這種不真切感讓胖子在一片廢墟中忡愣了很久,他的身後停著一部高級飛行器,傲慢自如的行動像是他們來這片廢物處理集中地裏野餐的,這一切越發地讓胖子感到不真實——他回來了,而且是穿著一身價值連城的衣服,坐著高檔的飛行器,帶著他的「孩子」。
胖子遲疑地邁出腿,一步、兩步——他像是被放出籠子,飛快地在一片廢棄物堆間奔跑起來。
風打在臉上,奔跑著的男人眯起了眼。就是這個味道,那帶著重金屬感的機油味;就是這個感覺,他的身體還記得如何在一片凹凸不平的廢棄物中賓士,躲避著——好像他回到了過去,抱著好不容易搶過來的食物狼狽不堪地被追趕著。
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卻捨不得停下。直到胖子差點不小心被幾塊齒輪給絆倒時,這場近乎發洩般的奔跑才到達了盡頭。失去重心的身體向下跌去,胖子心情卻平靜得不可思議——然後他被接住了。
傲慢從後方將他的父親圈在懷中,感受著懷裏人的呼吸起伏,不著痕跡地擁得更實了。
「父親大人。」傲慢的呼吸在胖子的頭上拂過,他即使不用扭頭也知道金髮青年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請小心腳下。」
胖子哆嗦了一下,他抬頭看向剛剛絆倒他地方,突然感到骨子中泛起一股寒意。
在過去,如果像剛剛那樣在奔跑中摔倒的時候,別說會有人和藹可親地拉住你,也別說摔在一堆的尖利雜物上的滋味如何,這更可能變成一個致命的錯誤——追在後面的人一定相當願意將這個事實告訴你。因此,在第七區,如何在廢棄物中奔跑早已成為第七區人的本能了。警覺性的退化讓胖子感到驚慌,但最讓胖子覺得害怕的是,他已經開始產生了依賴性了——為什麼會在摔倒時如此平靜,不正是因為他的潛意識已經做出了最直覺的反應:「他們」絕對不會讓他受一點兒的傷。
不一樣了,已經不一樣了。
胖子看著第七區一如既往的景象,突然覺得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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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努力地辨別著方向,對比著記憶中的道路。第七區原本就是廢棄物集中地,政府會不定期地向這裏投放廢棄物和破爛,一次投放就可以形成一個廢棄物小山堆。第七區的人經常會在廢棄物中尋找一些破爛進行改裝和回收,如此這般下去,廢棄物小山堆也就會逐漸減緩和消失——這就像一個人為的自然迴圈。因此,第七區宏觀來看怎麼都是由一堆廢棄物構成的樣,但是細節卻在不斷地更改,不熟悉的人經常會在第七區迷路。
貧民窟的人都有自己習慣的辯路方法,胖子的習慣是尋找一個巨大的參考物,他以前的「窩」正對著一個巨大廢鐘,很好辨認。
這裏左轉——然後向前——向右——
「站住!」
正當胖子想要接近帶著一片牆的廢墟的時候,一聲喝止從牆後傳出。一個人從牆的缺口探出腦袋,紅豔豔的豎發很是刺眼。
「這裏是血狼幫的地盤!非成員禁止通行。」紅毛威嚇地抬了抬手中的鐳射槍,可能是看到兩人的打扮不似第七區的人,口氣還算是「和藹」。
血狼幫的地盤?胖子下意識地看向那片牆的後方,他有些發愣。地盤是幫派之間的概念,第七區的幫派比實力最直觀的比較是比地盤的大小,如果一個幫派能擁有一塊較大的地盤並能將它在其他幫派的窺視下管理得很好,這個幫派的實力毋庸置疑。胖子離開前這裏還是一片無主的區域,也因此胖子得以在這裏棲息下來。沒想到再次回來的時候,這裏已經易主,而且這是血狼幫……?
「午安,先生。」執事裝的傲慢微笑地上前,那無懈可擊的笑容和禮儀讓紅毛不自覺地產生好感:「很抱歉驚擾了貴幫,因本人的疏忽,對第七區的狀況沒有瞭解透切,因此也沒能事先做好對貴幫登門拜訪的通知,請見諒。」
「沒、沒事。」不知是不是受到傲慢的影響,紅毛變得很拘束,他問:「你們想要進來?」
傲慢笑眯眯地點頭:「是的,請務必……」
紅毛打斷了傲慢的話,握緊手中的槍堅持道:「首領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入,你們還是回去吧!」
一陣風吹過,世界似乎安靜下來。紅毛突然感到不妙,他突然覺得世界如此安靜,映襯著眼前的金髮執事的話清晰得不可思議。傲慢站在一片寂靜中,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請務必讓我們通過。」
紅毛讓開了。
傲慢沒有意外地退到胖子身後,重新變回那個影子。胖子抖了一下,咬著嘴巴橫衝直撞地走了進去,努力使自己不去看一眼旁邊的紅毛。
兩人都走遠後,牆後方又冒出一個人來。他的手中也拿著一把鐳射槍,與紅毛一明一暗地守著這一處。那人跑到紅毛旁邊,推了一把似乎在發呆的紅毛,有些不滿和奇怪地說:「喂!你怎麼讓他們通過了?」
紅毛自兩人離去後便一動不動,被那人推了一把後像是解除了某種石化魔咒。紅毛驚恐地抓住那人的手,近乎尖吼:「快、快去通知首領——他、他們……!」

Thirty-fifth child

胖子臉色刷白地看著不遠處由破爛堆成的「房子」,渾身顫抖。
——那是他曾經的「家」,蓋在上方的採光板是他好不容易從廢棄物中扒出來的,雖然那採光轉化率少得可憐,但至少在天冷的時候為他煮上一把熱水澡;尖利的門板已經被卸掉,只留下一串七零八落的門簾,那是他在閒暇之時一點一點磨出來的……這房子的一切是胖子一點一點組裝起來的,每一處,每一個細節都是他自己做的,這是屬於他的「窩」。但是、但是他們竟然把他的家弄成……!
胖子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在那巨大的憤怒之下卻又湧現出點點不明的悲哀。
「父親大人。」傲慢站在胖子的影子裏,整個人都被漆成黑色,唯有那始終彎起的笑容顯得格外鮮明和詭異。「請下命令吧,只要是你的命令,我會將之徹底執行。」
金髮執事的眼鏡反射著光,帶著白手套的右手敷在左胸上,微微傾斜的上半身很是恭敬,卻不顯得卑微。
「所以,請下命令吧,我的父親大人。」
就像惡魔甜美的誘惑,他們放縱促使著人類的負面情緒,並將之放大,然後構成罪惡。
「你……」
突然出現的人打斷了胖子的話語,一群服飾各異的人迅速包圍了他們。那群人穿著的是典型的第七區著裝——沒有多餘的飾品,衣服部件明顯是通過東湊西湊而來的,在不影響關節靈活的部位中綁上了各式各樣的刀具兇器。在他們身上唯一統一的便是一個血紅色的標誌,看起來是一匹狼的樣子。所有人手中都舉著一把武器,淩亂卻很有秩序地指著胖子和傲慢,其意義不言而喻。
「喂喂,這可不是高級區的少爺小姐來的地方啊……」站在廢棄物堆上的首領俯視著下方被包圍的兩人,獨眼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兩人的服飾,決定了自己的態度。「請馬上離開!」
如果闖進來的是兩人是另外一番穿著打扮的話,血狼毫不猶豫下令殺掉膽敢冒犯血狼幫的人。眼前穿著高級材料衣服的兩人明顯是來自第三區以上的高級居民,甚至有可能是第二區的貴族,至於第一區的皇族根本不是第七區的人可以想像的。
嘖!血狼很是不爽地想,這群貴族老爺什麼時候如此不嫌棄七區了,居然來到被他們形容成狗屎一樣的第七區?
面對如此多的鐳射槍,胖子反射性地有些腿軟,但他依舊很堅持地表達了他的憤怒。
「你、你們怎麼可以把、把那弄成……!?」
血狼順著胖子的指示看向那塊地方,他很是不懂眼前的黑袍男人為什麼如此憤怒。剛剛胖子的腿軟表現讓血狼很是看不起,高級區的小白臉們果然除了背景一無是處。血狼將這鄙夷隱在眼裏,將兩人看低了幾分,說出的話不自覺地帶上一絲嘲諷。
「喲,不知道少爺你對我們的排泄地有什麼見解?」血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兩人,周圍似乎傳來隱隱的竊笑聲:「如果汙了少爺你的眼,那就請你們馬上離開。」
胖子憤怒地大叫:「那是我的窩!」
全場肅靜了一番,然後哄堂大笑。
「抱歉抱歉。」血狼單手持槍,誇張式地用手抹了抹單目的眼角:「我不知道少爺你有如此大的幽默感。」
一個貴族跑到第七區突然指著一片排泄地說這是他的窩,這場面滑稽冷幽默到極點。胖子漲紅了臉,面對那肆無忌憚的笑聲,還有隱隱傳來的敵意——那種敵意他再熟悉不過了,過去的他也曾經這樣看待著前幾區的人。胖子有些喃喃地爭辯著:「我、我曾經是第七區的人!」
笑聲還在繼續,對方認為笑話還沒完。第七區的人可以向前幾區奮鬥,也多多少少有人真的逃開第七區的束縛,然後在前幾區生活下來——但最少有個前提,他們絕對不可能越過第四區!
胖子覺得很冷,那種被排斥的感覺讓他害怕得幾乎要哭出來。不一樣了,已經不一樣了。從回到第七區開始,無數的細節不斷提醒著他這個事實,最初的興奮已經因為這個認知而發冷,胖子只能用力堵住耳朵,閉上雙眼,再次像個鴕鳥般逃避。
胖子死死地盯著最上方的獨眼首領,像是渴望得到認可的小孩,聲音用力而顫抖:「我、我是胖子啊!那、那個無恥的胖子!曾經偷過你們很多次食物的胖子啊!」
血狼愣住了,他完好的一只眼再次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黑袍男人,努力回想。
第七區有個習慣,他們習慣於叫他人的外號而多於記住對方的名字。就好像血狼他的名字其實並不是「血狼」,只是因為他是血狼幫的首領,其他人漸漸習慣於叫他血狼而忘了他的本名。胖子也是如此,他本名不是「胖子,但是周圍所有人都這麼叫他,於是他的名字成為了「胖子」。這就像是第七區的一個烙印,打在了所有第七區人的身上。
模糊的記憶中一個影子一閃而過,血狼皺著眉,他的記憶中是有這麼一個猥瑣的胖子,那個胖子的猥瑣和無恥在第七區相當有名,血狼也是因為被胖子騷擾了幾次而咬牙切齒地記住了他。只不過他的印象中,那個胖子在很久以前就失蹤了。眼前穿得一身富貴豪華、白得不像樣的纖細男人,說他是那個無恥到極點的胖子?!
——那群蛀蟲什麼時候有興致來第七區玩角色扮演了?
血狼第一次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他從腰間拿出一根旱煙開始點燃,這是他在廢墟中無意中發現的好貨色。胖子一看到那支旱煙,臉色立馬就變了。
「那是我的!」
「嘖。」血狼眯起了眼,敲了敲手中的旱煙。胖子立刻感覺到了對方的憤怒,剛剛那句在第七區絕對是引起戰爭的導火線。但是血狼幫的獨眼首領並沒有翻臉,而是勾起了笑,臉上的傷疤讓那笑顯得幾分猙獰。「哦?少爺對小的這破爛有興趣,真是榮幸啊。」
——這都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把他當作第七區的人來看,禮貌卻疏遠,微微帶著敬畏卻看不起他。
「既然如此,少爺開個價吧。」血狼看見胖子詫異地睜大了眼,有些冷笑地說:「一分錢一分貨,少爺該不會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吧?」
「不是的,不該是這樣的……」胖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為自己申辯,他只能笨拙地重複著:「……那本來就是我的,是我的啊……」
胖子轉動眼睛看著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是那種夾雜著敵意的冷笑,像是在看一個笨拙的小丑在表演,這種被排擠的感覺讓胖子冷到極點——
——他被第七區拋棄了。
「父親大人。」他的原罪在他的影子中低語微笑:「那些只不過是卑微的螻蟻,而您是不需要去在意螻蟻的想法的。」
「第七區比您鞋子上的灰塵還要不如,不是它拋棄了您,而是您甩開了它。」
傲慢的聲音並不算大,卻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啪!」是血狼一把甩開旱煙的聲響,他危險地眯起了眼,像是終於忍不住爆發的火山。「你說誰是螻蟻?你他媽再說一遍?!」
第七區的人向來不是好脾氣的好好先生,如果不是在意兩人的背景,血狼早已經用鐳射槍將兩人轟成渣渣。但這種忍耐是極其有限的,暴力和衝突將第七區的人的脾氣紮成了刺蝟——如果你不狠,那你也就再也沒機會狠了。很顯然,血狼幫已經完全被激起了血性。什麼破背景,什麼垃圾少爺,讓那些見鬼去吧!到時候手腳乾淨一些就沒問題了。
英俊的金髮執事像是沒有注意到由他所引起的敵視與騷動,金邊眼鏡始終只倒影著一人。
「請下命令吧,父親大人。」
「讓……讓他們離開,我、我不想見到他們!」胖子驚恐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他不想聽,不想看,不想去面對自己已經被排擠的事實。「還有那支旱煙……」
傲慢嘴角的弧度越發迷人,黑衣執事帶著白手套的右手靠在左胸前,欠下身來,像是接受授命的騎士。
「Yes,my father。(是的,我的父親大人。)」

Thirty-sixth child

「午安,血狼閣下。」黑衣執事站在場中,非常標準地行了一個見面禮。標準的燕尾服,風度翩翩,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微笑,儒雅的風範。傲慢無視對面明顯傳來的敵意,聲音誠懇親切:「能否把閣下手中的旱煙交還於父親大人呢……」
一道鐳射擦著傲慢那張英俊無比的臉射過,將傲慢的眼鏡架射穿。金髮執事連眉角都沒有動過,無視額角落下的幾分烤焦的金色捲髮絲和搖搖欲墜的眼鏡,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溫文爾雅地繼續說著。
「另外,能否請你們立即離開……」
「去你媽的!」血狼壓抑著快要忍不住的手下,作為一個首領,他必須考慮得更多,所以剛剛只是警告地開了一槍。獨目的首領對底下的兩人咆哮著:「要滾的是你們!給老子滾出第七區!這可不是你們這種娘們來的地方!」
「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滾出第七區——」
黑袍男人在這一波波的叫罵中抖了抖,將自己的身子縮得更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從他身上傳來,無助的,淒涼的。
「哎呀呀。」在血狼幫的大喊大叫中,傲慢充滿無奈的歎息不可思議得顯得清晰無比。「請不要讓在下為難啊。」
血狼幫突然一下安靜下來,好像他們說好了在同一瞬間停口。這種情況時常會出現,但是從來沒有像這一次停得那麼詭譎,根本不能像以前一樣大笑而過。血狼幫的人面面相覷,突然感到不安。
血狼眯著僅有的一目,他看著場中的那名金髮執事,看著他取下那缺了一條腿的眼鏡,看著那因為沒了眼鏡遮擋而顯得具體無比的英俊五官。
笑眯眯的執事說:「請把旱煙給我。」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血狼跳下廢物堆,來到傲慢面前,聽話地把手中的旱煙呈上。血狼幫一片譁然,沒有人看見血狼那凸出的青筋和充滿恐懼的單目,獨目的首領的肌肉鼓張著,臉在抽搐著,微微抖動的唇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肌肉——因為對面的那個人微笑地用手抵住自己的嘴,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旱煙一交手,就像打破了某種魔咒,血狼驚恐的聲音這才響起。
「快跑!他——」
血狼幫的人有些忡愣,反應快的人已經開始轉身,但是來不及,完全來不及。如果說光是世界上最快的速度,那麼比光遜色的聲音卻依舊遠遠淩駕於人類的速度。
「請稍等一下。」傲慢如此說道。
於是血狼幫的人馬上就知道他們的首領為什麼如此驚恐了。動不了,完全動不了。身體不像是自己的,即使意識再怎麼拉扯肌肉,他們就像是貼了符的僵屍般釘在原地。
這——這是什麼——?
「你、你是惡魔——嗎——!?」近乎崩潰的首領顫抖地問。
傲慢從口袋中抽出一張手帕,低頭仔仔細細地將旱煙擦拭好。聽到血狼的話,傲慢抬起頭來,血狼的瞳孔猛地縮小。除了站在傲慢面前的血狼,沒有人看見,金髮的執事終於不是那萬年不變的眯眼笑了。
傲慢睜開了眼。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啊?漠然、冰寒、冷冽、高傲,就像諸神一樣睨視眾生,不帶一絲感□彩。沒了眼鏡的遮擋,沒有了笑容的掩飾,所有的一切都在這雙眼中被赤.裸.裸地解剖,被那雙眼的主人高高在上地主宰著。
「惡魔?」傲慢偏頭微笑,微卷的金髮微微落下,那笑容充滿暴虐與冷冽,血狼恍惚覺得眼前的英俊青年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我不是惡魔,我怎麼可能是惡魔呢?」
「我只是父親大人的,孩子。」傲慢錯身看向縮成一團顫抖的黑袍男人,那眼神絕對不是孩子看父親的眼神,那赤.裸.裸的佔有和鮮明的侵略讓近距離看到這一切的血狼硬生生打了個寒戰。「或者說,原罪?」
傲慢轉頭看向所有人,聲音沙啞性感,卻冰冷邪惡。
「那麼,接下來執行父親大人的第二個命令。」
主宰者微笑著。
「以父之名,請你們離開……這個世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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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食抱著他的兔子在撒氣,粉嫩的臉可愛地鼓起。
「呐呐~為什麼讓要讓爹地回第七區呐~暴食很不高興~」
「這是懶惰的決定。」色欲看著手中的紙,頭也不抬地說:「你去找懶惰抱怨吧。」
紫發的哥特正太頓了頓,腮子鼓得更高了。
「忍忍吧,father很快就回來了,而且,」似乎想到什麼,色欲笑得很開心:「他再也無法逃了。」
「唔……」
「懶惰還真狠啊,father歡天喜地地回到第七區,卻只能清楚地認識到一個事實:他被第七區拋棄的事實。不是由我們來告訴father,而是由第七區來告訴他。嘖嘖,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法,我都要忍不住同情father了。」色欲嘴上說著同情,神色間卻沒有多少同情的意味,銀髮的青年妖媚地笑著:「這樣就好。這樣一來,讓father親自地,深刻地認識到:除了我們身邊,他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他早已無法離開我們了呢。」
「嗚~」暴食還是有些不甘地戳著兔子臉,嘟嘟喃喃:「為什麼讓傲慢跟著爹地呢~暴食也想和爹地一起出去……」
一聽到這個,色欲的臉也黑了一半,他抓著的紙因為用力而產生了許多皺痕:「真巧,我也有這種想法……」暴食這種只有本能的傢伙根本不能放出去,可是他為什麼要因為那個見鬼的蘭納家族的到來而被派去做準備!?明明傲慢那傢伙更危險不適合放在father身邊吧!可惡,好羡慕……
暴食睜大那雙獸瞳,盯著色欲,開始咯咯地笑了起來:「咯咯~色欲很討厭傲慢呐~」
「我和他性相不合。」色欲撇著嘴看著手中皺成一團的紙:「不,應該說是完全相反。」
由色欲帶起的傲慢在禮儀方便與色欲如出一轍,如果說色欲是外表淡漠實則來者不拒,而傲慢則是看似對所有人很是恭敬,卻是藐視一切。
「那傢伙,」色欲總結道:「是個超S。father放他身邊真的沒事麼?」
「傲慢的能力很好用呐~」暴食抱著他的兔子在床上滾了一圈,趴著說:「可以保護好爹地的喲~」
「通過聲音支配低級神經中樞。」色欲放下手中的紙,伸了個懶腰:「也算不錯的能力呢。」
「‘絕對命令’呐~咯咯~」金眸正太將他的兔子放在床上,點了點兔子的鼻子:「倒~」
「‘絕對命令’不能直接控制大腦,我也只能稍稍影響大腦呢。」色欲看著那只紫色兔子倒在床上:「也只有懶惰可以直接控制大腦啊。」
「初代,」暴食眨了眨眼:「很可怕。」
「五感操縱,物質分解,外交赦免,絕對命令。」
銀髮青年看向東方,嘴角彎起。
「father,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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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男人跪在地上幹嘔,眼淚什麼的全部都出來了,滴在散發在血腥味上的土地上。
「你……你為、為什麼……把他們……嘔……」
「父親大人,這是你的命令呢。」傲慢從口袋中拿出一支新眼鏡,擦了擦,戴上:「你不是讓他們離開、再也不要出現在你面前了麼?」
傲慢的陰影籠罩下來,唯有那支眼鏡反射著陰寒的光。
「所以成了肉末的他們是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了。」他的原罪微笑著:「我只是讓卑微的他們回歸塵土本源。」
「請不要在意那群螻蟻,父親大人。」
男人抖得越發厲害了,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向外跑去,想要逃離這場地獄,逃離他的原罪。
逃吧逃吧逃吧——
——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第七區不要他了,他出生、成長的地方正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排斥著他。就算他自稱「胖子」,第七區也不會承認他這「胖子」了——
男人用力握著剛剛拿回來的旱煙,好像他可以從旱煙中獲得唯一的一點溫暖和力量。這旱煙是聶老頭留給他的唯一的紀念,而現在,聶老頭早已不在了,他被第七區放逐了。
男人頓住腳步,他喘著氣,迷茫地看著手中的旱煙,淚流滿面。周圍是不太熟悉的喧嘩,在第七區中只有紅燈街才會出現這樣的喧嘩,不知何時,他跑到了這片姹紫嫣紅裏,迷茫而又彷徨。
「……!」
身後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
「……p……聶、駁古?」

Thirty-seventh child

對於一個孤兒,尤其是第七區的孤兒來說,名字向來是由自己賦予自己的,因為沒有期望,一種被叫做「父母」的存在所給予的期望。第七區的孤兒死亡率想當地高,在他們長大之前完全是一種累贅,沒有人願意去帶著這群累贅,所以收養了如此眾多孤兒的聶老頭簡直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存在。
長大的孤兒們都會離開,在他們離開前,他們會像繼承第七區孤兒的傳統般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象徵他們在第七區新的、獨立的開始。唯有他,是聶老頭怎麼也趕不走的,他就像一個無賴般死死纏著聶老頭,甚至厚顏地企求一個名字。名字是一種期望,他想要知道,聶老頭的期望是什麼。
聶老頭磨不過他,在一次半飽的午飯後,聶老頭抽搭著他的旱煙,目光在架子上凝固了很久,那裏有一本快要脫頁的黑皮書,上面用他看不懂的字寫著書的名字。
然後,聶老頭對他說:……bog……臭小子,以後你就叫……就叫駁古吧。
從此以後,他就有了名字——聶駁古。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本書的名字是《聖經》,他才知道駁古——bog——在古地球俄語中是神的意思——這似乎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對,「神」聽起來尤其地威武和霸氣,所有人在叫他名字的時候不是都在尊稱他為「神」麼。
可是他還知道了,聶在古地球的俄語中與「無」諧音,他才知道原來他的名字詮釋出一句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
沒有神。
他完全不知道信了一輩子的基督教的聶老頭為什麼要給他起一個這樣「大逆不道」的名字,那名字和那信仰形成了對現實無比的微諷。
知道他這個名字的,只有與他同一期的孤兒,其他人向來是叫他「胖子」,那個第七區的烙印。而現在,他在這裏,再一次聽到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聶駁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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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希莫斯蹲在牆角,聽著腳步聲和咒罵聲遠去。他轉了轉灰色的眼珠,感受到口袋中那沉甸甸的分量,嘴角勾起嘲諷不屑的笑容。
切,那臭老頭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那玩意兒還能用麼,就那副快要進棺材的摸樣還想讓老子去伺候他?!
少年吹了聲口哨,從牆角的陰影走出來,心情愉快地往回走。
那老頭雖然人沒幾斤倆,但是錢袋的份量到是不錯,這足夠媽媽和他休息好幾個星轉了,下次就難碰上這等肥羊了啊……
紛亂的腳步聲又開始逐漸接近,貝希莫斯低聲咒罵一聲,然後開始鑽進巷子中跑路。對地形的熟悉讓貝希莫斯有信心擺脫那群人,他閉著眼睛都可以走出這簇擁成迷宮般的小巷。
在一次轉彎後,貝希莫斯意外地撞上一個人。好聞的味道在鼻尖一晃而過,貝希莫斯來不及多想就反射性地用力推開對方,卻沒有想到對方紋絲不動,而自己卻因為巨大的反作用力向後跌去。
下一刻,他被扶住了。貝希莫斯睜大雙眼,鼻尖盡是那種好聞的味道,心跳得快得無以復加,不知道是因為受到了驚嚇還是什麼的。
「請小心。」沙啞性感的聲音在貝希莫斯的頭上方響起,貝希莫斯像受到誘惑般地抬頭直視,然後呆住了。
眼前的人穿著黑白的燕尾服,風度翩翩,英俊宛如古希臘神像的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微笑,微卷的金髮像是在閃閃發光。貝希莫斯像是被刺痛了眼般迅速垂下了頭,第一次他有種無地自容的卑微感,對面的金髮青年好看英俊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至少在他的世界裏,他從未看到耀眼到讓他感到震撼的人。
一直帶著白手套的手出現在貝希莫斯低垂的視線中,然後,他被輕柔而不失強勢地抬起了下巴。英俊的執事細細地打量著貝希莫斯的臉,那萬年不變的笑臉中似乎帶著一絲驚訝。貝希莫斯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但他偏偏有種彆扭的不服輸感,也死死瞪著對方那張可以說得上是上帝的傑作的臉。
「你……」
「……」
傲慢放下了手,對著眼前的少年微笑。
「請問有讓你受傷麼?我很抱歉。」金髮的執事低下了聲音,溫柔無比:「如果讓你那張可愛的臉受到傷害,我無法原諒自己。」
貝希莫斯咬著嘴,似乎忘了語言。身後的腳步聲逐漸接近,貝希莫斯的眼中閃過一點慌亂。理智告訴他要趕緊逃,但是一絲不舍卻讓他完全邁不開腳步。傲慢也注意到了腳步聲,他對著那緊張到極致的少年露出安撫的微笑。
「有麻煩嗎?作為賠償,請讓我為你解決。」
貝希莫斯眼睜睜地看著傲慢走過拐角,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牆後的腳步聲停止了,然後幾乎在下一刻便轉向離開。貝希莫斯下意識地跑過拐角,向裏看去。
金髮的執事站在黑暗中,整個人宛如黑暗的主宰般被黑暗襯托得鮮明,他偏過頭來,對著瞪大眼的貝希莫斯眯眼笑著。
「請不用擔心了,他們不再會來找你麻煩。」
「……我沒有要求你幫我!」
貝希莫斯咬著嘴,他明明不想這樣說的,卻完全無法管住自己的嘴巴。但幸好對方並不介意,對方不在意地笑著:「沒關係,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你來紅燈街做什麼?你不是第七區的人。」貝希莫斯憋了半天,還是沒有勇氣把下麵的「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說出來。第一次他很想去接近一個讓他有如此好感的人,卻又怕被對方厭煩。貝希莫斯看著自己快磨出洞的褲子,突然覺得很喪氣。
「任性的父親大人跑出來。」金髮執事磁性的聲線似乎染上無奈:「我在追著著他的腳步。」
一瞬間,貝希莫斯仿佛看到了那宛若追逐獵物撕咬的嗜血表情出現在對方臉上,卻在下一眼看去的時候,只能發現帶著寵溺的無奈。
「我、我對這裏很熟……」貝希莫斯磨磨蹭蹭,像擠牙膏般地說出來。
「謝謝。」金髮執事溫柔地道謝,然後偏著頭像是在側耳傾聽什麼。然後,露出一個無法形容的笑。
「我找到他了。」傲慢站在貝希莫斯的面前,伸出的手像是想要撫摸少年的臉,貝希莫斯嚇得閉上眼,卻沒有逃開。
「如此,期待與你下一次的會見。」
貝希莫斯只覺得一股帶著好聞味道的風拂過,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了。
就好像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貝希莫斯有些悵然若失,盯了那人消失的黑暗久許之後,他晃了晃有些昏昏的頭,開始往回走。貝希莫斯感到有些挫敗和失落,至少、至少也應該問一下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說,他是來找父親大人的……
貝希莫斯咬著嘴,心情突然開始敗壞起來,他討厭那個名詞。他的媽媽是一名妓.女,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要生下他。對於一名妓.女來說,先不說孩子是一個完全的累贅,生完孩子後能不能保持身材是與生存掛鉤的,在紅燈區掙扎著生存了這麼久,這種黑暗的秩序早已深入骨髓。對於貝希莫斯來說,父親只不過是一個精子提供者,而已。
已經可以看到自己家的門了,口袋中沉甸甸的感覺讓他的心情恢復愉悅。貝希莫斯幾步上前推開門,開心地大叫起來:「媽媽,今天可……」
貝希莫斯愣住了,因為家裏有兩個人,除了他媽媽,還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白得不像話,穿著一襲黑袍,眼角的紅痣帶著一種致命感,仿佛燃燒了那人所有的存在感而突出它媚人的誘惑。
那個男人看著貝希莫斯死盯著他,顯得有些慌亂和不知所措,眼睛四處亂看,但是還是鼓起勇氣來到貝希莫斯的面前。
「你是……貝希莫斯……嗎……」黑袍男人的聲音顯得尤其地小心翼翼,甚至帶點討好:「初、初次見面……」
貝希莫斯呆住了。
「……我……我是你的父親……」

Thirty-eigth child

貝希莫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他死死地、用力地瞪看著那個黑袍男人。因為男人眼角的痣太過媚人,往往吸引了人的第一注意力,從而忽視了男人的相貌。貝希莫斯盯著那張臉,心中一陣惱怒與不甘。
太像了,他們兩個,除去年齡的差異,除去表情的差異,無論貝希莫斯怎麼不甘,怎麼想要否認,他們兩七分相似的臉就足以說明一切。事實可能就是如同那個男人所說的一樣……
但那又怎麼樣!貝希莫斯想。他不會承認的,不會承認!
「您在開玩笑嗎,老爺~」貝希莫斯露出天真的笑容,繞過臉色猛地刷白的黑袍男人,來到女人的身邊。貝希莫斯用手摸著媽媽還帶著淚痕的臉,無視媽媽哀求的目光,無視想要說些什麼的男人,聲音活潑,語氣冰冷。「在你說出那個名詞的時候,我想請問你,當媽媽懷孕的時候,你在哪里?當媽媽生下我的時候,你在哪里?當媽媽不得不拖著妊娠後衰弱的身子接客的時候,你在哪里?當我喝下促生素(一種激素,促進身體快速發育,對身體損傷很大)準備接客的時候,你在哪里?當我們快死的時候,你在哪里?」
「老爺,」貝希莫斯燦爛地笑著:「請不要說出那個詞,您擔負不起。」
「不……不是這樣的……」媽媽捂著臉哭泣,卻在為那個男人開脫:「阿、阿古他、他事先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等我意識到的時候,他、他已經失蹤了……」
「失蹤了……嘿嘿……」貝希莫斯挑著眉:「然後如此風光地回來,看起來您過得相當不錯——為什麼要回來呢,為什麼要在享受中‘終於’想起了媽媽而回來呢?」
「我——」
貝希莫斯轉身,那個黑袍男人正看著他,眼中盡是悲哀和無措。那副可憐的模樣讓貝希莫斯越發地惱怒,這算什麼,這算什麼,這副受害者的模樣究竟是想要誰去憐惜他!?
憤怒讓貝希莫斯的腦中一片空白,他抓起一樣東西——抓起了什麼他根本不知道——狠狠向男人扔過去。
「啊——」女人的驚呼被打斷一半。
高速運動的物體最終還是沒有打到黑袍男人身上,屋中多出來的一人將它穩穩地接住,貝希莫斯看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金髮有些愣住了。
傲慢站在黑袍男人的後邊,接住投擲物的手從後面環繞過男人的肩,微微低下的頭,看起來他仿佛在擁吻懷中著男人。
聶駁古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跳到一邊——剛剛東西砸過來的時候也沒見他動作如此劇烈,他看著傲慢那一如既往的笑臉,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後便滾熱得發燙。
「你、你……」
「你——沒事吧?」傲慢眯著眼在笑,聲音低啞:「我的……父親大人?」
這句話像是一顆星核彈,瞬間點爆了這棟房間,聶駁古慌張地看向愛莎,發現她早已呆木若雞,旁邊的貝希莫斯更是雙眼通紅地瞪著這邊,不知道他瞪的究竟是誰。
「——阿、阿古,這、這究竟……」
「我無法解釋。」聶駁古苦痛地掩著臉:「等等,愛莎,再等等——終有一天我會告訴你……」
多年來的爬滾讓愛莎很懂得察言觀色,所以她很明智地選擇不再開口。愛莎的乖順讓聶駁古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他放下手,卻完全不敢轉身。
「……——」
「請能大聲一點嗎,父親大人。」
「我、我要帶他們回第一區。」
「父親大人。」傲慢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笑容,看不出他的情緒變化:「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做好準備了麼?」
非常莫名的一句,聶駁古愣住了,愛莎拉著貝希莫斯不知所措地看著兩邊。
傲慢的笑容逐漸擴大:「準備好站出來了麼?準備好背負起他們了麼?準備好……面對我們了麼——」
「父親大人啊,」傲慢微笑地歎息著:「我們會擁護你,我們會縱容你,但我們也有我們的底線。以現在的物種劃分來說,我們依舊可以被劃分在‘人類’這一綱目,作為一個‘人’來說,我們擁有喜怒哀樂,我們會喜歡某些事物並對另一些事物感到排斥——就本人而言,我現在非常想[ ]……」
話尾是在場人都無法辨識的語言,但聶駁古卻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對面那個笑得溫文爾雅的青年針對他身後那兩人的殺意與殘酷。
「不——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
傲慢微微垂下頭,他的父親顫抖地抓著他的手,這是第一次,那人主動觸摸他的身體。微微落下的金髮搭在眼鏡之上,逆光的眼鏡遮住了金髮執事的眼。
「所以就某些事情,你會站在我們的對面——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父親大人。在過去的衝突中,你選擇了逃避,於是我們便被縱容了。」傲慢輕輕地笑著:「那麼這一次,父親大人,你是準備像以前一樣逃避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呢,還是準備站出來,面對我們?」
世界極度地安靜,聶駁古睜大雙眼,瞳眸中反映著是傲慢那宛如惡魔的微笑。
「你可以下命令,我會忠實地執行你的命令,將這一切完美地掩蓋,‘他們’不會知道,不會知道這令人發狂的一切。」惡魔蠱惑著:「你不用面對‘他們’,面對你的原罪。」
「與此同時,你也不必去背負什麼,背負丈夫的義務,背負父親的義務,背負他們的性命,就像以前一樣輕輕鬆松地拋下一切,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去想。」傲慢的話像是意有所指,鮮紅的笑容令聶駁古顫抖起來。
「請下命令吧,父親大人。」傲慢單手靠胸,潔白的手套與黑色的執事服形成鮮明的對比:「告訴我,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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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爹地~」哥特正太蹦蹦跳跳地撲上來,抱著聶駁古的腰撒嬌地蹭著:「你回來呐~咯咯~」
聶駁古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暴食的身體在他的敏感處有意無意地磨蹭著,他沒有看到紫發少年那眯起的獸眼,還有那伸出來在咧開的嘴舔舐、蠢蠢欲動的舌頭。
「father,」色欲淡漠地將暴食的後領提起,從聶駁古的身上扯下來:「歡迎回來。」
銀髮的青年對聶駁古身後的兩人露出禮貌卻生疏的笑:「你好,我叫阿斯蒙蒂斯,這是貝露賽布布。你們的事情路西法(PS:路西法 (Lucifer):傲慢(Pride) 對應的墮天使,Lucifer是因傲慢,不願向神子下跪引起耶和華不滿)已經通知我們了,請你們把這裏當做新家,自由一點便好。」
被色欲的容貌驚豔久許的兩人這才反應過來,愛莎拉著不甘願的貝希莫斯向色欲道謝,然後跟著色欲派遣的女僕走了。聶駁古有些踟躕地想要跟上,他說不上是不放心,還是不敢與「他們」呆在一起更多點。
「親愛的father。」濕粘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恢復本性的豔獸環抱著聶駁古的肩,露出曖昧妖媚的笑:「我好想你呢。」
聶駁古咬牙忍住發抖的欲望,他抖著快要變調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問:「懶、懶惰呢……?」
一提到初代,色欲就老實下來,他放開聶駁古,用一種難以辨別的目光看著他的父親。
「懶惰說,只要你高興,就可以了。」色欲輕輕地說話,像是怕打擾到什麼:「然後他就一直沉睡了呢。」
聶駁古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表情,聽到最讓他感到恐懼的存在已經沉睡,不得不說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father。」
聶駁古抬頭,對面的色欲站在陰影之中,與他如出一轍的紅痣被黑暗渲染出一層不祥。銀髮的青年定定地看了他久許,最終妖豔地笑起來,如同盛開在黑暗之中的曼珠沙華。
「那麼,father,你可要好好地,保護他們哦。」

Thirty-ninth child

說實在的,貝希莫斯並不想跟著那個所謂的「父親」走,但是母親那張哭泣哀求的臉,還有那從小掙扎在底層的「理智」讓他權衡了利益對比,讓他不得不屈服。自從他被帶來第一區,貝希莫斯覺得自己的整個人生都被顛覆了。他整個人被整理了一遍,洗去第七區的塵埃,包裝起來。貝希莫斯甚至收到了第四區的皇家學院的入學通知書,那可是被稱為「學院城市」的第四區最頂端的學校,以前別說皇家學院,邁入第四區已經是第七區所有青年埋在心底的奢望之一。而現在,只要他達成禮儀識字訓練,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在皇家學院縱橫。
一切似乎看起來都幸福圓滿無比,貝希莫斯還是感到莫大的不適,最讓他感到顧忌的還是他的「兄弟」們——那是一群仿佛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他們有著遠超常人的美麗外貌,或英俊,或可愛,或漂亮;他們毫無顧忌地在第一區行走,安排一切,仿佛他們才是第一區、不,是這個星球、這個世界的主宰者;他們稱那個男人為,父。
貝希莫斯已經完全弄不清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要和他說那笑死人的稱呼,先別說年齡的差異,關是那份氣質和外貌就已經讓貝希莫斯沒有勇氣和信心去認那些「弟弟」們,他們太耀眼了。他們和那個男人的關係很是奇怪,貝希莫斯分不清是他們在支配那個男人,還是那個男人在制約他們。
母親整天和那個男人在廝混,不願見到那個男人的貝希莫斯只能連母親一起回避,於是第一區就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被整個世界孤立著。
——幸好還有他。
「從今天開始由在下服侍你的生活與指導,如果有什麼不適的地方,請務必提前告知本人。」
「正式作出自我介紹,我叫路西法。」
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沙啞性感的聲音,實在讓人無法不對他產生好感,金邊眼鏡為那人俊秀的臉龐添上一絲古樸與斯文,很……適合他。
他很溫柔,無論貝希莫斯怎麼樣鬧彆扭,他總是那一副溫和的笑容安撫著;他很貼心,無論貝希莫斯有什麼想法與要求,哪怕是貝希莫斯無意間洩露的一點小小的習慣和妄想,他總會在第一時間達成或提前做好準備。被那無微不至地照顧,連母親都沒有給他過如此細緻的關懷,貝希莫斯心中的警鐘在不斷地敲響,卻完全不能夠制止住自己去依戀上那片金色。
——人真是貪婪的生物,同時也是可悲的生物,處在黑暗的生物一旦接觸到陽光,便會死死抓住哪怕是蛛絲般大小的光芒。明明知道一旦掉回黑暗,面對的便是絕望,卻不願回頭。
貝希莫斯突然很想見到那片金色,急切的。他放下書從高凳上跳下來,打開了門——有些奇怪,一向能附和他心意的那人這次卻沒有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
「貝希莫斯大人。」門外是不熟悉的面孔。
「路西法、路西法呢?」貝希莫斯的心情開始糟糕起來,就像是沒有得到最愛玩具的小孩般開始慪氣:「他怎麼不在?」
「路西法執事正在主廳用餐,貝希莫斯大人有什麼需求嗎?請吩……」
貝希莫斯沒有理會門口的侍衛,聽到那人的所在,想也沒想地向主廳的方向跑去,被甩在身後的侍衛似乎在叫喊著什麼,奔跑中的貝希莫斯完全沒有在意。
第一區的建築很多,並且不低。大片大片的建築成群結隊,投射下一簇簇的陰影。貝希莫斯走在被陰影籠罩了半邊的走廊,突然覺得有些不安,有種微妙的恐慌感。
——大約是太靜了。一路上他完全沒有遇見任何人,整個空間像是被封閉了,連鞋底敲在地上的聲音都被放大了無數倍。連綿不斷的回聲讓貝希莫斯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等一切都平息下來,才又小心翼翼地如貓一樣踮著腳走著。
然後他就聽到了。
那壓抑著愉悅的喘息聲,男人沙啞的喘息在這片擠壓的空間顯得尤其鮮明,尤其地……緋淫。
貝希莫斯呆住了,從紅燈街出聲的他自然沒有外表那般純真無邪,當然知道那種聲音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發出的。但讓他整個思維凝固的是,那個聲音,是從他前進的方向、也就是主廳傳來的。
明明整個腦袋都僵住了,但腳步卻機械地繼續走著。越近那聲音也就越明顯,甚至能開始隱約聽到說話聲了。
「……請……命令……」
「……嗚……」
伸出的手已經能碰到主廳冰冷的大門,貝希莫斯釘在原地,看著大門的眼神像是看著潘多拉的盒子。
聲音還在持續著,已經清晰得完全能辨認出說話的人是誰了。
「……讓、讓我……滿足!」
「……yes,my father。」
第二個聲音讓貝希莫斯如墜冰窟,他不顧一切地推開了大門,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裏面的人受到驚嚇地看過來——準確來說只有一個人被影響到,坐在主座上的黑髮男人偏過頭來,眼角的紅痣加上那濕潤的雙眼簡直媚人到極致。黑袍被淩亂地解開著,露出的皮膚簡直白嫩得不像話。還有一個人——那個完全不受影響的人跪在主座面前,頭埋在男人的膝上,從貝希莫斯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刺眼到極致的金髮鋪散在男人的腹上上下滑動著,正在做什麼不言而喻。
貝希莫斯雙眼通紅地看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
「你——」
男人驚恐地看著貝希莫斯。
「噁心的變態!!!」
男人的臉完全失去了血色,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失神的眼中倒影著貝希莫斯飛奔離去的背影。沒有人看見,金髮下那雙沒了眼鏡遮擋的眼早已睜開,盡是惡質殘暴的笑意。傲慢吐出口中的事物,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咬掉白色的手套,捧起聶駁古失神茫然的臉,嘴角的笑是滿滿的暴虐與侵略意味。
「來,父親大人,請讓我滿足你。」

Fortieth child

貝希莫斯用力地奔跑著,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者說,他的腦中只能充斥著那一副畫面,那一副、可以毀滅他的世界的畫面。這場沒有思維、機械的奔跑,直到他撞上一個人才終止。
「唔……」
貝希莫斯被反作用力推倒坐在地上,他呆呆地看著前方,倒影在眼中的畫面直到久許才通過神經細胞傳到腦中。
銀髮的青年被撞到柱子上,這樣正好幫助他穩住身子以防摔倒,只是手上盤子中的食物就沒那麼好運了,灑了大半。銀髮青年冷靜地蹲下,將那些滾出的果子一一拾起來。
貝希莫斯呆愣了很久,他明明想要爬起來跑過去幫忙,但是一看到對方那明明妖媚到極致卻也冷到極致的臉,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動彈。那是阿斯蒙蒂斯……他的「弟弟」。除了路西法,他不知道如何去與其他「弟弟」接觸。眼前的阿斯蒙蒂斯在最初的見面便是這一副冷漠透著生疏的神情,寬鬆的休閒服硬是讓那人穿出自律禁欲的氣息,明明長成那樣……
銀髮青年有條不紊地收拾好一切,抬起冰眸,對坐在地上的貝希莫斯伸出手。
「起得來麼?」
貝希莫斯才發現自己還傻乎乎地坐在地上,他垂下頭,避開對方的手從地上飛快地爬起。貝希莫斯覺得耳朵都要燒起來了,少年垂著頭不再敢看那張讓人思維停滯的臉,囁喃著:「對不起……」
色欲不在意地收回手,他看著眼前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少年,做出邀請。
「要一起來麼?現在是下午茶的時間。」
貝希莫斯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他一度認為阿斯蒙蒂斯是討厭他的,但是他發現好像對方對所有人都是那樣保持距離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阿斯蒙蒂斯會對他做出如此友好的邀請。
雖然阿斯蒙蒂斯總是那一副冷淡的摸樣,但是貝希莫斯完全無法討厭他,甚至對銀髮青年抱有好感,所以他完全無法拒絕對方的邀請。
「嗚~好慢啊~」
貝希莫斯被帶到一個陽臺,那裏已經有一名哥特打扮的少年了,正可愛地嘟起腮幫抱怨。紫發少年看到貝希莫斯後,睜大那雙金色的眼睛,咧開唇角,似乎有些驚訝,更多的是興奮。
「呐呐~帶來了呀,我的食物~」
貝希莫斯有些拘束地看著對方,那是貝露賽布布,他的又一個「弟弟」。
「你要的食物在這裏,‘哥哥’。」
色欲走向前去,將裝著果子的盤子塞到暴食的懷中,壓低的聲線似乎帶著隱隱的警告。貝希莫斯沒有注意這些,他的思維有些短路,一會看看銀髮青年,一會看看紫發少年。
「‘哥哥’……?」
「是的。」色欲像是明白貝希莫斯的詫異,很是風輕雲淡地解釋:「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確實是我的‘哥哥’呢……」
如果兩人的年齡反過來,貝希莫斯絕對會在下一秒相信色欲的話語,只是此時看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叫著十多來歲的少年為「哥哥」,這場面與其說滑稽,不如說詭異來得恰當。
色欲繞開嘟嘟喃喃的暴食,將一張椅子拉開,紳士地對貝希莫斯做出邀請。
「請坐吧。」
貝希莫斯壓下腦中的疑問,有些受寵若驚地坐下,他有些晃神,這樣的行為讓他想起那個人,那個一直在照顧他的人。心又開始絞痛,一想起那副畫面,貝希莫斯死死地咬著嘴唇,眼睛都紅了,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失落。
這樣不對,這是不對的!那個男人、他怎麼能……!好骯髒,齪齷而且噁心——他們明明是「父子」啊……
宛如一盤冷水撒在身上,貝希莫斯僵住了,因為剛剛突然冒出的念頭。他遲疑地咬著嘴巴,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對面那兩個同是那個人的「孩子」。
色欲注意到貝希莫斯的目光:「你的臉色很差呢,哪里不舒服嗎?我去叫路西法帶你……」
「不要!」貝希莫斯大叫,面對色欲和暴食傳來的疑惑目光,他垂下頭,死死拽著自己的衣角,明明不想那麼窩囊,但是說出的話語不自覺地帶上一點哭腔:「路西法……路西法……他在忙啊……」
話語含糊得自己都快無法辨別,銀髮青年卻立即反應過來:「哦,他在忙啊……」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語氣似乎微帶點不滿。
「今天是他~嗚~什麼時候才輪到貝露賽布布呐~」旁邊的紫發正太舔著手指介面道。
貝希莫斯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真的是如他所想的嗎?
「你們……你們真的讓、讓那個男人碰你們……?!」
「有什麼不對的麼?」銀髮青年面無表情地反問,眼角的紅痣勾勒出媚人的弧度。「可以與father結合,這是我們的榮幸呢。」
紫發的正太像是在認同般大大地點著頭,金色的妖眸幸福地眯起:「貝露賽布布最喜歡爹地抱了~爹地的身體很美味的喲~」
「你們、你們,可是你們不是父子嗎!?」
色欲與暴食對看了一眼,然後偏頭微笑:「對呀,他是我們的父,所以才會如此渴求他的懷抱、他的身體、他的一切。我們誕生於此,不得已與他骨肉分離,想要與他交合,完整地融為一體。」
貝希莫斯不可置信地瞪著對面,那樣驀定地說出那背德的話語,他們的世界觀是扭曲的。真的如同他所想,這些被稱為「孩子」的人真的是那人所豢養的禁.臠,所以才如此美麗、如此無法、如此扭曲,所以從年齡上來說他根本不可能擁有這些「弟弟」們,他們早已被那個男人□好,扭曲了世界觀和人生觀。在第七區,貝希莫斯見過不少喜歡這種變態的角色扮演遊戲的「客戶」——對於那些人來說,這充滿情趣,那被壓在下方的少女少年哭喊著「爸爸」時所滲入骨髓的亂倫背德快感讓他們更加地「性」奮。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男人、那個居然在血緣上被稱為「父」的男人居然……!
路西法、路西法也是麼……他是最忠誠的執事,所以會完美地達成主人的願望。貝希莫斯咬牙切齒,死死握著拳頭的手指刺入皮膚而不自知。那個,變態!!!
而他必須依靠那個變態才能在這裏生存。
這才是最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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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可以稍稍收斂一點嗎?」色欲按著自己的太陽穴,:「father都快被你玩得斯底裏了。這下可好了呢,最近誰也別想再去碰father了。」
「十分抱歉。」傲慢的聲音聽不出一點歉意,金髮執事如同一只吃飽喝足的獅子般:「稍稍欺負了一下父親大人,因為實在忍不住了啊,父親大人用那樣可憐又濕潤的眼神看著我。」
暴食奄奄地趴在沙發上:「嗚~爹地剛剛好凶啊~呐呐,暴食真的不可以再出現在他面前了麼……」
「father受刺激了,所以最近不能去惹他了呢。」色欲歎息了一聲,帶著欲.求不滿的哀怨。
「那~暴食可不可以去吃‘他’?我好餓啊、真的好餓啊~咯咯~」紫發的正太咯咯地笑著,嘴角咧開到不可思會議的高度:「四肢是開胃菜,軀幹是主食,餐後甜點是大腦呐~唔……最美妙的是頭顱,可要好好品嘗呐~」
「給你吃光太可惜了,還是留給我吧,恩?」色欲妖豔地笑著,用手將銀髮向後梳,露出那雙泛著媚意的丹鳳眼。
「十分抱歉。」傲慢不緊不慢地開口,像是在談論一樣物品般撇著不屑的笑:「我可是答應了父親大人,不能讓‘他’死。聽說你們今天招待了‘他?」
「是的,‘他’似乎……」色欲笑得愉悅,嘴角的弧度越發地媚人:「誤解了什麼。」
「真是不幸。」傲慢也挑高了笑容,滿滿的殘暴意味:「壞孩子。」
陰暗的大廳中,天花板上神的雕像被陰影吞沒,黑暗之下,他們如同詠唱般低語。
「至我們的父,明明有我們了,為什麼還要去招惹他人呢?」

番外

「父親大人,吃飽了嗎?」
「……嗯。」
「那麼,由本人來告知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
「今天,將由我來服侍父親大人。」
「……!」
「請不要動哦,父親大人。」
「……不、不用了——唔呀!」
「請下達明確的指示,父親大人,您希望不用什麼?」
「……啊……別、別碰那裏……」
「是這樣嗎,父親大人?可是您已經濕漉漉了呢。那麼,謹遵您的吩咐。」
「……嗚……放、放開我。」
「我並沒有束縛您呀,父親大人。」
「……」
「為什麼要這樣瞪著我呢,父親大人,我並沒有做什麼。」
「……解、解除……絕對……命——嗚啊!」
「父親大人,您看起來很難受。」
「……呼、呵……」
「真可憐啊,它看起來很需要撫慰。」
「……」
「請別再這樣瞪著我啊,父親大人,您會讓我失態的——如果您有什麼需要,請說出來,下達命令。」
「……嗚……」
「您不開口的話,我怎麼會知道您的需求呢?父親大人呵。」
「……」
「命令我吧——父親大人,我會忠實地執行您的命令。」
「……讓、讓我……滿足!」
「……yes,my father。」
[吱呀!]
「……!」
[你——噁心的變態——!!!]
「……」
「來,父親大人,請讓我滿足你。」
「……滾、滾開——!別碰我!!!」
「為什麼呢?父親大人。你很介意嗎,剛剛那只生物的話語?……既然如此,那麼就讓他不能再影響父親大人的思緒好了。」
「……!不不不——!你不能那樣做!你明明答應過、答應過——」
「以父之名,我必須保證貝希莫斯存活於這個世界——父親大人的命令是這樣吧?別擔心,父親大人,我會好好執行你的命令的。」
「……」
「請不要用這樣不信任的眼光看著我——請看著我的眼睛,父親大人,我始終忠實於你。」
「……」
「你在發抖啊,父親大人,真的很介意嗎,剛剛——」
「不!我不介意,老子完全不介意——!」
「我明白了,父親大人,我們繼續吧。」
「……」
「父親大人,請稍稍起身,坐在我的腿上——對,就是這樣……請張開腿……」
「……」
「請不要咬著嘴巴,這會讓你受傷的,父親大人,來,請含著這枚果子……」
「……唔嗚……」
「似乎稍稍大了些……父親大人,你在發抖,很害怕嗎?那麼,請你閉上眼吧,這樣會讓你好受些……」
「……唔、唔……!」
「舒服嗎?父親大人,你現在全身上下是非常漂亮的粉紅色,非常的、美麗啊……」
「……唔!」
「請不要著急啊,父親大人,我現在有點力不從心,空不出手來,只能照顧你的後面——要不這樣吧,父親大人,請你先自己撫慰一下,恩?」
「……!」
「這很簡單,父親大人過去也做過不少吧?請不用在意我。」
「……嗚……」
「……對,就是這樣,好乖,父親大人呵……你很敏感呢……」
「……嗚!」
「十分抱歉,父親大人,我弄痛你了嗎?可是你看起來十分享受疼痛呢……真是淫.蕩無比的身子啊,父親大人,我的意思是,它很誠實。」
「……」
「請不要哭啊,父親大人……這樣會讓我更想……」
「……嗚啊……」
「已經差不多了,父親大人,裏面足夠濕潤,而且十分漂亮。那麼,父親大人,你希望我接下來做什麼?」
「……」
「……哎呀呀,十分抱歉,父親大人,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來,父親大人,果實已經取出,請說出你的命令吧。」
「……呼哈、哈……不、不——呃……」
「你確定嗎,父親大人?你吸得緊緊的,似乎不想要我抽出來。如果你堅持,我會離開。」
「——!」
「父親大人,請你說出你最真實的渴望吧,我會好好地、充分地讓你滿足。」
「……嗚……」
「恩?」
「……我叫你上啊——!」
「yes,my father。」
是的,我的父親大人,我始終——
忠實於你。

Forty-frist child
「請問……你知道阿古……聶駁古在裏面嗎?」
「覲愛莎夫人,大人並不在裏面。」
愛莎拽著自己的裙子,咬了咬唇,最終只是扯出一個黯淡的笑容:「好的,我知道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然後轉身離開。心臟有些疼痛,充斥著失落,最近阿古在躲她,明顯得讓她想催眠安慰自己都不行。
現在的生活簡直像是在做夢一般,愛莎從來沒有想過她還會再遇見「胖子」——不不不,他已經完全不能再叫做「胖子」了,變瘦會讓人發生如此大的改變嗎?她的阿古已經變得快要讓她認不出了,如果不是當時聶駁古手上拿著的那支旱煙,愛莎根本不敢走向前去,向那個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的纖細男人搭話——沒錯兒,她甚至可以用纖細來形容她幼年的同伴。在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愛莎發現過去那個膽小卻透著一股狠勁、向來樂觀並且沒心沒肺的胖子現在變得脆弱、纖細、還有神經質,甚至帶著一種病態的美麗與嫵媚,讓人心慟得無法制止對他罪念的生成。
愛莎不知道聶駁古這失蹤的幾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讓她的幼年同伴變得如此模樣。她已經開始對他感到陌生了,愛莎完全不了解阿古現在是什麼樣的身份,竟然可以將她——一個第七區卑微的妓.女帶到第一區,並賦予她與兒子如此富麗堂皇的生活;她也不了解現在的聶駁古還是不是她的阿古,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這間縫生存著。所以一旦聶駁古開始躲著她的時候,愛莎立刻就慌了。
發生什麼事了麼?在來到第一區後,阿古幾乎每天都陪伴著她,除了每隔一段時候的失蹤,但再見面的時候除了臉色有些蒼白,阿古還是如同以往一樣地與她相處。愛莎每次都有些強迫地不去想回來時那人身上所沾有的味道,在紅燈街漂泊了半輩子的她當然很敏銳地知道那是什麼。愛莎強迫自己不去多想,不去追問,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再卑微不過、寄生於其下的妓.女,聶駁古早已不是與她同等的地位了。就算她為聶駁古生下了孩子,這根本不代表什麼,況且在第一區愛莎也看到了那一群完美得可怕、同是那人的「孩子」們。愛莎總是安慰自己,不要多想,阿古總是會陪著她的。
只是在這一次的消失後,阿古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應該說,阿古甚至是避開她的。是阿古厭倦了她嗎?愛莎害怕得指甲都掐進肉中了。她現在才發現一個事實,她被帶回來這麼久,阿古一次都沒有,碰過她。
男人為什麼會將女人帶在身邊?——因為需求。在第七區的紅燈街掙扎了這麼久,這種道理都不懂她根本不可能活下來。被帶回來的她如果連這種功能都無法提供,那她根本就不應該在這裏,等價交換早已深深刻入骨髓。愛莎不會天真地以為,聶駁古純粹是為了愧疚而養著她——就算是因為愧疚,這種情況根本無法持續永恆,毫無價值的她只是累贅,在不遠的將來等待著被拋棄。
愛莎的腦袋亂哄哄的,踩在螺旋樓梯上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連綿不斷地傳開。不知走了多少層樓梯,愛莎突然定在原地,她的視線穿過巨大的窗戶,死死看著遠方的一點不能動彈。
那是明明不在的聶駁古,還有一個女人。
漂亮的女人嬌笑著,緊緊靠在聶駁古的身上,將一枚果子叼起來,紅豔的果實映得那紅唇越發地嫵媚,女人湊上去,將果實和自己的紅唇送到黑袍男人的嘴邊。聶駁古並沒有拒絕。
愛莎晃了晃,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走了般,要靠著欄杆才能支撐住自己。她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幅畫面,嘴唇因為血液而顯得越發地豔麗。
愛莎其實一直有一種自信,她相信聶駁古是喜歡她的。在小時候,在長大後,在從今以後,所以她也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情感,甚至為他生下孩子——這在第七區紅燈街是多麼危險的事。然後,她突然發現這種自信有多麼不堪一擊,毫無根據。遠處那郎才女貌的畫面刺目無比,讓她恨不得狠狠地撕裂、撕裂那個——
「……很難受嗎?」
愛莎驚得心臟都要跳了出來,她轉移視線,發現她只顧看遠處,居然沒有看見窗臺上坐著一名黑髮青年。層層疊疊的猩紅帷幕被風吹開,將那名青年的身形完整地展現出來,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長長的下擺拖在地上,一腿曲起搭在窗臺,一腿自然放下,整個人慵懶地靠在窗框上。
愛莎發現,青年所看的方向如她一樣,正是那人所在地方。說話期間,青年並沒有回頭,只能看到那細細碎碎的黑髮下,一個銀色的逆十字耳環冰冷地反射著陽光。沒有等愛莎反應過來,黑髮青年再次開口。他的聲音也是低沉慵懶的,宛如大提琴的鳴奏。
「……我很難受……」
那是宛若入侵神經末梢的低沉聲線,深沉暗啞的話語像是彈動了心弦,等愛莎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早已淚流滿面,像是為了自己,又或者是為了對方聲音中那壓抑到極致的情感。
似乎意識到愛莎的哭泣,青年轉過頭來,愛莎充滿淚水的眸子中只能看到那暗紅怠倦的眼眸。
「你呢?」
「我……我不甘……我很不甘啊……嗚……」像是被那片鮮紅催眠了,愛莎跌坐在地上,對著那陌生的青年喃喃地說出心語。「……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看著別人呢?」黑髮青年像是知曉了她的心聲一般緩緩地替她說下去。
「為什麼他不陪著我呢?」那個貴公子一樣的青年緩慢地轉過頭去,再次專注地看向遠處。
「為什麼他……不僅僅屬於我呢?」
愛莎只能睜大眼,任眼淚流下,她的心感到疼痛,不知是應該先舔.弄自己的傷口,還是安慰眼前像是與她有著同樣痛楚的英俊青年。
「既然如此。」看著遠方的青年像是在喃喃自語:「還是把他搶過來吧。」
愛莎愣住,對方的話語像是在她的腦中點燃一個引爆點。對呀,為什麼要感到沮喪,為什麼要退怯,為什麼要縮在角落中傷心地哭泣呢?他不看過來,那就去搶奪他的注意力,將身邊所有的障礙都排除掉,無論什麼方法。在第一區安逸的生活過久了,她都要忘了在紅燈街時為了搶奪客戶那無所不用的手段與方法。
認真地看了看遠處那人身旁的漂亮女人,愛莎抹幹了眼淚,再轉移視線時,窗臺上的青年早已不見,一切都好像做了一場虛幻的夢,夢中一位美麗慵懶的黑.天.使對她做出甜美的引誘。
而她,義無反顧。

Forty-second child

「請問……你知道阿古……聶駁古在裏面嗎?」
「覲愛莎夫人,大人並不在裏面。」
「好的,我知道了……」
聶駁古緊緊背靠門上,聽到愛莎的腳步聲遠去時才漸漸放鬆,失了力氣滑坐下來。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呢……
聶駁古抱著膝蓋,開始發抖。他最近完全不敢面對愛莎,他甚至連想像貝希莫斯把那件事告訴愛莎、他幼年的同伴該是什麼樣的表情時就已經害怕得宛若死去。他不想要任何人知道他與那些「孩子」們的扭曲關係,尤其是愛莎和貝希莫斯,一個是幼年的同伴,一個是他的兒子。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被他看到了呢……
呼吸猛地一頓,聶駁古已經反射性地不再想下去。穿著黑袍的蒼白男人疲憊地從地上爬起來,決定去陽臺曬下陽光,驅除一下身上的寒意。
午後的陽光並不太刺眼,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聶駁古站在陽臺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今天的天氣尤其地好,第一區的綠地非常多,植物這種奢侈的物種隨處可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花香,鳥兒在樹上鳴叫,其間隱隱傳來歡笑聲,還有歌聲。
嗯?
聶駁古向下看去,大片大片的樹蔭下,他的孩子們在野餐。
青草上鋪著格子毯,各式各樣的美味食物被淩亂卻不失美感地擺放,暴食正幸福地抓著一塊三明治咬著,紫色的兔子坐在旁邊,脖子上同樣圍了一個兜兜,顯得憨厚無比;色欲靠著樹根,抵著一片綠葉正認真無比地吹著歌,風將歌聲和色欲的銀髮吹散開來,漂亮得宛如夢幻;傲慢正在削蘋果,銀色的小刀在指尖舞動著,薄薄的皮一圈圈掉落,不多時一個蘋果便削好了,金髮的執事微笑地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對面的貝希莫斯;貝希莫斯坐在他們中央,接過蘋果笑得很是燦爛。空氣中滿滿的是幸福的味道。
聶駁古下意識地用手遮住眼睛。太耀眼了,他想,陽光太耀眼了不是麼?
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相處得如此好了麼?這次的野餐他這個做父親的完全不知道啊……
心中有些什麼在發酵,滿滿的、漲漲的很是難受。聶駁古皺著眉抓住衣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想,這就是被孩子們忽視的老頭心態吧?
他媽的,老子又不是女人唧唧歪歪個毛。
聶駁古轉身打算離開,卻險先撞上一個女人。
「大人,我來服侍大人了呢。」女人嘴角掛著狐媚的笑容,動作婀娜地舉起手中的盤子:「大人想要嘗嘗果子麼?」
女人很漂亮,聶駁古卻無心欣賞,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被派來幹什麼的,自從上次他難得向他們大喊大叫後,他們真的很聽話地再也沒出現在他面前。這幾天過得尤其渾噩,不知不覺又快到了那一天,眼前的女人便是黑暗送過來的下一次祭品。
女人見聶駁古沉默不語,轉了轉眼睛,嬌笑地貼了上來,她拾起一枚果子叼在唇上,將自己送上門去。
聶駁古並沒有拒絕,身後的笑聲依舊搖盪在風中。
他寂寞了,聶駁古想,他只是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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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希莫斯慢慢地咬著蘋果,口中滿滿的是甘甜的味道。他聽著色欲吹著不知名的歌曲,很好聽的旋律,莫名地觸動了他的心弦。微風帶來涼爽的青草氣息,耳朵一陣溫熱,貝希莫斯有些驚嚇地轉過頭去,傲慢正用手撥弄著他的耳際,意識到貝希莫斯的視線後,他對著受驚的少年露出溫柔的微笑。
「請原諒我的逾越,有葉子纏到你的頭髮中了。」
金髮執事收回手,白淨的手套上躺著一片綠葉。貝希莫斯只覺得熱量從耳際開始蔓延,被無意觸碰到的地方燙得可怕。他慌亂地轉移視線,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
而這時色欲停下了吹哨,通過這幾天的相處,貝希莫斯已經充分認識到,阿斯蒙蒂斯並不是想像中那般冷漠,甚至是很好相處的。趁著此機會,貝希莫斯迅速而慌亂地轉移話題。
「剛剛吹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銀髮青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苦戀。」
貝希莫斯愣住了,為這首曲的名字。苦戀嗎?難怪如此讓他心慟。貝希莫斯有些無法想像,眼前漂亮得不像話的青年會有陷入苦戀的時候,怕是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個美好的人兒吧?即使是他,也無法不對阿斯蒙蒂斯抱有巨大的好感。
色欲抬起頭,像是在通過層層的樹木看著什麼,被巨大的樹幹襯托著的身軀顯得有些纖細和脆弱,他像是在歎息,帶著無奈和寵溺。
「father……」
貝希莫斯的臉刷地變白了,隨即漲得通紅,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良好的聽力了。無法忘記,那鮮明到刻苦銘心的那一幕。貝希莫斯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媽媽,在最初的時候他恨不得將那人所作的齪齷完完整整地告訴被蒙在鼓裏的媽媽。但是最初的衝動過後,便是難以啟齒。告訴媽媽?那麼知道這一切的媽媽只會有兩個選擇,其一去找那個男人攤牌,然後被惱羞成怒的那人趕出來;其二是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地繼續與那個男人相處下去,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媽媽知道這一切並且痛苦呢?
貝希莫斯複雜地看著對面的傲慢,黑衣執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以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他很痛苦,並且羞愧,隱瞞這一切的他其實也是那個男人的共犯,因為他真的不想離開這裏,離開眼前的這個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貝希莫斯帶著憤恨,帶著不解。為什麼大家都要包庇那個人呢?
貝露賽布布是如此,阿斯蒙蒂斯是如此,路西法……也是如此。

Forty-third child

下人們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聶駁古站在其中,周圍的人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聶駁古的存在而自發地繞開他。聶駁古早已習慣了,在第一區,在這裏如果不是他主動找上一個人,所有人——除了「他們」——都會不自覺地忽視他的存在,準確來說是潛意識地避開與他接觸。他越發地像個第一區的幽靈了,聶駁古有些悲哀地想,再怎麼遲鈍的大腦已經自然而然地顯現出答案。
他的「孩子」們不喜歡他與其他人接觸。聶駁古扯出洩氣的笑。啊啊,真他媽的小孩式的獨佔欲。
黑袍男人看著四處奔走忙碌的僕人,隨便扯住一個詢問緣由。黑白馬甲的僕人像是才發現聶駁古的存在似的,對著聶駁古慌張地行了個禮。
「覲聶大人,今天是貝希莫斯少爺前往皇家學院的日子。」
聽到那個名字的一霎那,聶駁古僵硬了,恭敬地垂著頭的僕人並沒有注意男人那沒有血色的臉,而是繼續說下去。
「現下貝希莫斯少爺正要啟程,路西法先生、阿斯蒙蒂斯大人正在為其送行……大人,他們過來了。」
聶駁古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差點蹦起來,他慌慌張張地抬頭,正好對上走過來的一行人。
那簡直是一群移動的發光體,漂亮的銀髮青年依舊是那副冷漠而禁欲的樣子,藍色的冰眸卻關懷著地看著身旁的少年;英俊的金髮執事一如既往地跟隨在少年身後,像是注意到少年的領子有些問題,叫住少年細心地為其整理;灰眸少年秀麗的臉透著一股粉紅,為了方便領子的整理高高揚起了下巴,似乎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如此和諧美好的一個畫面,聶駁古像是想將自己藏起來般垂下了頭。
色欲第一個見到低著頭的聶駁古,冰藍色的眸子整個都亮了,那豔麗起來的臉讓周圍或明或暗注視這一切的人整個呼吸都頓住了,只能癡傻地盯著那誘惑的豔獸。用傲慢嘲諷的話來形容,色欲整個人都在開心地散發著荷爾蒙,與那為了雌獸而拼命展示自身美麗的孔雀如出一轍。
「father——」
聽到色欲的呼喚,聶駁古抖了抖,正在整理領子的兩人也被引來注意力。貝希莫斯先是因為色欲的變化而不由自主地癡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時,局部的神情變得有些扭曲。
「午安,父親大人。」傲慢像是沒有注意到開始變得詭異的氣氛,他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眯眼笑臉,然後毫無知覺般地……火上澆油:「請問您用過餐了麼?」
聶駁古和貝希莫斯的臉色立馬變了,上次的「用餐」簡直可以用刻骨銘心來形容。
「培裏鮮蘑,這是father今天的主食,貝露賽布布的手藝一向令人驚豔呢。」色欲冷冷地瞥了一眼傲慢,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眼前的黑袍男人仿佛快要抖成碎片了:「father是來送貝希莫斯的麼?」
因為話題的轉移,近乎凝固的空氣有放緩的趨勢。貝希莫斯深吸一口氣,出人意料地扯出一個可以說得上是燦爛的笑容。
「爸爸。」
見到男人錯愕地抬頭看過來,貝希莫斯努力壓下心中的怨恨與噁心,撐著笑容:「謝謝你來送我。」
聶駁古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第一次聽到貝希莫斯主動承認了他是「父親」,在那……之後,這個長得與他尤其相似的、再「正常」不過的灰眸少年居然還願意叫他「爸爸」?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不符實際的夢,美好得不願醒來,聶駁古只能神情恍惚地聽著灰眸少年繼續說下去。
「如果不是爸爸,我根本沒有機會去第四區的皇家學院。」貝希莫斯靦腆地抓了抓翹起的短髮,打趣著:「路西法他們也曾經去過皇家學院吧?這樣說來我應該叫我的弟弟們為學長了。」
「不,他們沒去過。」聶駁古反射性地回答,面對貝希莫斯的示好,聶駁古緊張得手指都發麻了。
貝希莫斯睜大眼,似乎感到很是詫異。
「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那群被稱為人類至高傑作的「新人類」根本不是以普通人的途徑獲得知識和技能的。
面對聶駁古的遲疑,貝希莫斯似乎有些著急,他抓了抓頭髮,然後小心翼翼地建議著:「既然路西法、阿斯蒙蒂斯和貝露賽布布都沒上過第四區,那這次不如乾脆安排我們一起進皇家學院吧?相互有個照應。」
聶駁古很是心動,不僅是因為貝希莫斯的示好,更因為這樣看來,這也是讓他的原罪們遠離的一個好方法,雖然有點道不明的失落與害怕——這樣下來,仿佛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宛如幽靈在第一區寂寞遊蕩——聶駁古差點在下一刻就答應了,讓他緊要時刻刹住口的原因是,在場的兩個原罪看的動作。
色欲用手將銀髮向後梳,從那手指縫隙露出來的丹鳳眼,正冰冷地、妖媚地閃著幽光,仿佛隨時隨地化身為噬人魂魄的怪物。傲慢取下眼鏡,從懷中取出帕子擦拭鏡片上那並不存在的塵埃,光亮的鏡片上反射出一雙充滿殘暴與嗜血的雙眼,還有金髮執事嘴角那挑高的冰冷弧度。
腿差點就軟在地上,聶駁古知道對方想要撕裂的獵物並不是自己,卻仍是害怕得發抖。他怎麼能忘了,這裏的主宰者究竟是誰,他根本沒有能力對他們做出,違背他們底線的安排。背對著色欲與傲慢的貝希莫斯歪著頭看著抖個不停的聶駁古,帶著疑惑又催問了一遍:「可以嗎?」
聶駁古拼命地搖著頭,那幅度和頻率簡直是要將頭搖斷。看著聶駁古那可以說得上劇烈的拒絕行為,貝希莫斯雖然在笑著,眼神卻越來越冰冷。他原本打著將路西法他們帶到皇家學院以逃開那個男人的魔爪的主意,那個男人是不會進入皇家學院的,自然不會再強迫路西法他們玩那種變態遊戲。
不肯放手麼?這該死的色老頭!
是人都可以看出黑袍男人那堅決的態度,貝希莫斯自然不會再跑去問為什麼,那樣毫無意義,而且會引起對方的排斥感。貝希莫斯終於可以不再用強挑起嘴角的弧度了,他跨下嘴角,似乎被聶駁古的強烈拒絕打擊到。
「噢……」灰眸少年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他偷瞄著聶駁古的臉色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那……我可不可以帶上路西法?您知道的,我現在還不太熟悉這裏的生活。」至少、至少他想要帶著金髮執事逃離這裏。
聶駁古這次連搖頭都省了,他沉默地表達了拒絕。然後,他感覺到對面那兩只獸心滿意足地收回了爪子。
灰眸少年失望之情是人都看的出來:「那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再次見到家人了呢……」
「你、你可以回來!」聽到「家人」時聶駁古整個心弦都顫抖了,他衝動地、不顧一切地做出承諾:「這裏是你的家,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回來,我會、會……」
「這樣會耽擱貝希莫斯的學業。」色欲冷漠地打斷聶駁古發著顫的聲音,冰藍色的眸子清冷地倒影著聶駁古與貝希莫斯:「……不過每個終結日(一個星轉的結尾)是皇家學院的休息日,你可以在那時候回來。」
貝希莫斯對上那幽藍色的眼睛,覺得魂魄都要被吸食殆盡,他想,阿斯蒙蒂斯還是一如既往地面冷心熱。雖然很是不甘,但現下是他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請不用擔心,在下已經在派人在那裏為你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絕對不會讓你感到不適。」這次是傲慢在開導著貝希莫斯:「每個星轉的終結日,請允許在下前往皇家學院迎接你,可以麼?」
貝希莫斯只能胡亂地點頭,金髮的執事從懷中掏出懷錶看了看,顯得有些吃驚:「哎呀呀,已經是這個時候了,我們必須出發了。父親大人,請問您與我們一起麼?」
聶駁古飛快地搖了搖頭,他那雪白色的臉對著貝希莫斯露出一個稍稍有些僵硬卻很是真誠的笑容,他宛如貓叫一般小心翼翼而又柔軟地叫著灰眸少年的名字。
「我……我就不去了……貝、貝希莫斯,路上小心。」
少年複雜地看著他的「父親」,最後扯出一個稍顯扭曲的笑容:「好的……爸爸,請求你、好好地對待媽媽,她等了你半輩子了。」
聶駁古呆呆地看著貝希莫斯走向大門的背影,就在少年的背影激將被門外的光暈吞沒時,留在陰影中的聶駁古顫抖著,低聲嘶鳴地喊出了少年的名字。
「貝希莫斯!」
少年疑惑地半回著頭。
陰影中的男人披戴著黑暗,被黑暗撐得越發雪白的臉上是一個奇異微帶點扭曲笑容:「等……等你回來,我、我會給你一個你想要的承諾——」
站在光暈中的少年似乎露出一個表情,卻被光暈渲染得看不貼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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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希莫斯乘坐的飛行車已經變成遠處的一個光點,色欲和傲慢還維持著目送的姿勢。
「真是……」良久,銀髮青年洩露了一聲歎息,那張誘惑的臉此時顯得越發美豔,而且危險:「何等幸福的傢伙呢……」
「father、father、father……」色欲環抱著自身蹲下,修長妖嬈的身軀顫抖著,好像一個被拋棄正在哭泣的小孩般惴惴不安:「father在對著他笑、father在討好他、father他竟然許下承諾……?那我們也無法妄想得到的承諾居然如此輕易地被他拿到……!?」
旁邊的傲慢沒有說話,在場的兩個人都知道,色欲並不是因為害怕而顫抖,而是為了防止自己做出某些不好的事桎梏了自身,比如說,讓那個得到父的眷戀的人再也無法出現在他們面前。
色欲抬起頭仰望著上方的傲慢,癡癡地笑著,銀髮幾縷沾到了紅唇之上,越發顯現出一種致命而絕望的魅惑。
「親愛的暴君,你沒在第一時間內撕裂他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哦,對了,我忘記你已經被father拴上鏈子,以父之名,嘿嘿,以父之名,這是我們完全無法違背的啊。路西法大人,照顧他的感覺如何,那小鬼可是相當迷戀你呢。」
傲慢睜開眼,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的銀髮青年,這一刻,兩人的表裏完全反轉。
「請把你那幸災樂禍的眼珠轉到其他方向可以麼?」傲慢血腥殘暴地微笑:「否則我會忍不住讓它成為我的皇冠上的裝飾,相信我,它會是最美麗耀眼的那一顆。」
傲慢和色欲都知道對方在發洩,所以各退了一步,劃開了理智的界限。
「懶惰怎麼還不起來呢?」因為剛剛發洩過一番,色欲停止了顫抖,但仍舊蹲在地上:「我快忍不住了,一想到今天那畫面,啊啊,我幾乎想要發瘋了呢~」
「懶惰醒過一次。」傲慢卻是顯得愉悅起來,但嘴角挑起的笑依舊暴虐。
「相信我,不得不看到一些畫面的他,起床氣可大著啊……」

Forty-forth child

聶駁古閉著眼睛仰起頭,水從四面八方噴灑在他身上,再順著那白得宛如從未見過陽光的皮膚滑下來。
自從和貝希莫斯那次接觸後,沒有想像中的不堪,沒有想像中的鄙夷,站在光明中的灰眸少年就那樣燦爛微帶著彆扭地接受了他。於是聶駁古被救贖了,那快要將他壓垮的巨大壓力像是見光的冰雪般化而不見。心臟漲得滿滿的,這是第一次,他如此鮮明感受到擁有一個普通孩子的滋味,他不用害怕他,可以與那孩子完美地保持著父與子的距離。
聶駁古像是鴕鳥般地不去多想,不去想看到那畫面的貝希莫斯為何還能向他示好——或者說害怕去想,只沉淪於貌似近在咫尺的幸福當中。從貝希莫斯最後的話可以推出,那孩子並沒有將那件事告訴愛莎。聶駁古心情變得輕鬆,他想,他應該去向愛莎道歉,並且好好對她,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愛莎也在等待他的一個解釋吧。
不過……至少得過了今晚。
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聶駁古的心情立即轉糟。溫暖的水順著皮膚的肌理滑下的滋味很美妙,但這並不是聶駁古遲遲不肯出去的主要原因。無論他接受與否,幾天一次的獻祭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做祭品的不是他,便他媽的是那些被黑暗送上來的女人!
雖然更多的時候是他在做祭品,但被孩子們抱很痛苦,並非是身體上——相反,他的身體早已趨之若鶩了——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折磨,倫理道德使他惶恐,越來越濃厚的依賴使他害怕,聶駁古從不否認他是一個自私的人,並且怕死,他的一切思想從自身出發,所以才越發恐懼——如果這樣下去,被他們拋棄的那一刻他就會死去。聶駁古並沒有那麼高尚,在選擇了他人和自身之間,他只不過是遵從了人性本能選擇了自己,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會殺死那些無辜的女人,他也不顧一切了。
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力量,聶駁古麻木地想。從最開始的抗拒到現在的只要那些女人不是死在他面前,他就會自我催眠地將頭埋入沙地,假裝一切都是完好的。一向寵溺父的孩子們這次也一如既往地滿足父親大人那可愛的自欺欺人行為,他們選擇的女人從未在聶駁古面前活生生爆開,以刺激他們的父那可憐而又脆弱的心臟。在完事後,那些女人也不會再出現在聶駁古面前。一切都風平浪靜,一切都皆大歡喜,不是麼?
聶駁古看著手中裝著紅色液體的瓶子,臉色難看地扒開蓋子一口喝掉。那液體在貴族圈中相當受歡迎,它對身體無害,帶點催情,是一個助興的小玩意。為了保證他能夠充分地發洩完畢,這玩意兒是必須的,但這越發地讓聶駁古感到悲哀,他的身體已經被調.教成一個怪物了吧?聶駁古用力地砸在開關上,噴頭裏的水像是感受到男人的憤怒與淒哀,瞬間換成烘乾氣。他跨出澡池,抓起旁邊的黑袍隨便鋪在身上,有些吃力和踉蹌地向外頭走去。
開門的一瞬間,聶駁古有些恍惚,迎面而來的是一種好聞的香味,是女人的味道。等聶駁古看到坐在床上的女人時,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
「愛莎……?」
坐在床邊的不是上次在陽臺上碰見的狐媚女人,而是他幼年的玩伴。愛莎橘色的捲髮被昏黃的光印成曖昧的顏色,她明媚的大眼睛定定地捕捉住門口那有些不知所措的黑袍男人。
「阿古……我們來談談。」
聶駁古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看著那個不應該在此時此刻此地出現的幼年同伴,聲音沙啞虛弱:「愛、愛莎,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躲了我好幾天了,我想了很久,還是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只能找到了這裏。」愛莎明亮的眸子中似乎夾雜著哀傷:「阿古,我能奢望你將一切告訴我麼?就像以前一樣,你常常跑到我這裏發洩呢……」
聶駁古別開了眼,無法面對那帶著期盼的眸子,他也想和愛莎談談,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
香味似乎越發地濃郁起來,充斥著口鼻。聶駁古雪白的臉頰上透出一層粉色,他簡直要破口大罵了,該死的,那藥偏偏在這個時候起作用——他媽的平常這個時候他已經和一個女人在床上顛龍倒鳳了。
聶駁古強壓□內的騷動,為了不洩露他現在的窘況,他壓低了聲音生硬地開口:「……那個女人呢?這之前有個女人在這裏吧,她在哪?」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了,遊移著視線的聶駁古並沒有看見,愛莎那一瞬間有些扭曲的臉,那是夾雜著失望、憤怒、不甘、恐懼、嫉恨到極致的表情。
「阿古……你不要我了麼?」
愛莎的聲音夾雜著傷心和落寞,聶駁古下意識地看向愛莎,然後被那泫然欲泣的樣子揪起了心。他慌張地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距愛莎的幾步之遙外手足無措。
「不、不是的……」
「那你能親親我,抱抱我好麼?」愛莎的大眼睛被淚水洗涮得越發明媚了,帶著期盼,勾人攝魂:「就像以前一樣……」
聶駁古的臉先是變紅,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瞬間變得慘白。他瘋狂地搖著頭,看著愛莎的眼仿佛看到一個什麼可怕的存在。愛莎見到聶駁古那劇烈的反應,仿佛聽到心碎的聲音……還有理智斷裂的聲音。
「我明白了……」
愛莎蒼白的臉色上顯現出一團異樣的豔紅,她從床上站起,一步步向門口走去。聶駁古感到焦躁和不安,他應該挽留愛莎的,但不是現在,身體已經興奮得有了反應,他必須要把愛莎趕離他的視線。聶駁古短促地喘了幾聲,然後猛然發現,那好聞的香味已經濃郁到一種地步了,並且隨著愛莎的接近越發地濃郁。
聶駁古有些晃神,這種香味很令人舒服,舒服得讓人只能沉淪進去,他有些朦朧迷糊地想,下次問問愛莎這種香在哪里弄的,很適合她。即使在這種舒服到極致的感覺中,那種越來越明顯的燥熱卻揮之不去,讓聶駁古感到心煩意亂。他像一只缺水的魚,張開嘴用力地洗了幾口氣,卻將更多迷離的香吸入肺中,腦子越發迷糊了,男人胡亂地扯開了衣袍,想要求得一點清涼。
「阿古……」
迷離中似乎有只妖精在向他嬌媚地呼喚著,聶駁古只覺得手腳都要軟了,他的視線也被那濃郁的香味熏成一片空白,只能努力地睜大迷離的眼睛,恍惚中看到一個漂亮勾人的妖精在向他招手,那妖精有多漂亮呢?聶駁古傻傻地想,如懶惰那般慵懶,同暴食那般可口,像色欲那般妖媚,帶著和傲慢一樣迷人的笑容。聶駁古不自覺地向那方向伸出手,像是被海妖誘惑的水手。然後他的手觸摸到了一片冰涼,全身的細胞都在呼喊著,那是可以解決身上燥熱的藥!
「阿古,抱抱我,親親我,好麼……」
溫熱的柔軟蓋在了聶駁古的嘴上,然後他只覺得腦中轟成一團,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Forty-fifth child

男孩和女孩坐在廢鐘之上,女孩望著天:「阿古~聶老爹的《聖經》上有寫哦,天上住著‘神’。他們英俊強大,他們無所不能,他們是萬物的主宰者呀。」
「屁~」男孩不屑地撇著嘴,拆開手中的袋子,抓起食物塞進嘴巴嘟喃:「神能做什麼?神讓將第一區的那群蛀蟲跪在小爺面前舔著小爺的腳趾嗎?!神什麼都不能幹,所以沒有神!小爺的名字就是聶駁古,沒有神!」
女孩似乎不滿男孩鄙夷的態度,她嘟起嘴,男孩看到女孩眼中醞釀的水色,在下一秒狼狽地改變立場,義正言辭堅決地擁護神的存在。這才滿意的女孩轉了轉眼珠,又露出一種憧憬的神色:「天上除了‘神’,還有一種漂漂亮亮、長著翅膀的人,叫天使噢!」
女孩站起來,轉了個圈,白色的裙子在空中劃過一道秀麗的弧度:「聶老爹說愛莎就是一個小天使噢~」
男孩看著陽光下旋轉的女孩,呆了,不自覺地點頭附和著女孩的意思。
女孩咯咯地笑了,她對著下邊的男孩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稍顯調皮的表情。
「可是呢,天使是屬於神的哦。」
男孩握緊了拳,大喊著——像是在向全世界宣言著:
「那我就把你從神那裏搶過來!」
聶駁古睜開了眼,黑色的眼珠一片茫然,他的思維停在那遙遠的記憶中不願醒來,那時候,一個女孩,一個帶著旱煙的老頭,一片天地,就構成了他的整一個世界。
四處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歡愛後的痕跡,淩亂的記憶充斥著腦海,聶駁古卻害怕得完全不敢去解讀它們。男人失神的視線遊移在淩亂的被褥之上,然後捕捉到一個小巧圓潤的肩膀。聶駁古的喉嚨發出一陣破碎的呵呵聲,像是垂死掙扎的困獸,顫抖著目光向上移去。
然後,他的世界在下一刻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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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之中,陽光像是無法進入般始終充斥著陰影與黑暗。這些黑暗並不濃郁膩人,像是一點裝飾批戴在那四個人身上,烘托著它們的主宰。
黑暗中傳來甜美的童音:「呐呐~是誰殺死了知更鳥? 」
「是我,麻雀說,用我的弓和箭,我殺了知更鳥。 」
殿堂的左側,色欲雍容地靠著石柱,整個身體形成一種張揚妖冶的弧度。他微微偏著頭,與紫發的正太對著歌謠。暴食彎起了妖眸,咧開了大大的笑容。
「是誰看見他死去? 」
「是我,蒼蠅說,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見他死去。」
……
「空中所有的鳥,歎息並且悲哀,當他們聽到喪鐘響起,為了可憐的知更鳥。」暴食哼唱著,聽著那越來越近的淩亂腳步聲,滿眼的金色快要溢出來。「啟事,關係人請注意,這則啟事通知,下回鳥兒審判,麻雀…… 」
「……將會受審判……」王座上的歎息被黑暗逐漸吞沒。
原罪們動作一致地轉頭,看向殿堂的入口,那裏,他們的父正扶著門柱喘氣,雙眼如鬼火般點亮,直勾勾地看向這邊。
聶駁古蹣跚地拖著發軟的腳,神色恐惶地跑向王座,那顫抖虛浮的身影簡直像是要在下一刻碎成一片片。原罪們沉默地看著他們的父踉蹌地摔在通向王座的臺階,然後顫抖、不顧一切地一步步爬到到王座,黑髮王者的身上。
脆弱無比的男人抓著懶惰的領子,顫抖而絕望地哭著:「……救……救她、救她……我、我會殺……殺死她的啊——!」
悲鳴在空曠的大廳之中顯得越發淒慘,殿堂中一片死寂,聶駁古在這片沉默中越發地絕望了。
「父親大人,」傲慢從右側走上來,動作熟練而親昵地幫聶駁古身上散亂的衣著整理好,垂著眼微笑:「您知道自然界有一種昆蟲叫黑寡婦麼?它們繁衍之時,雌性會在交.媾之後將雄性吃掉,作為孕育孩子的養料。」
傲慢看著聶駁古茫然脆弱的神情,微笑卻殘忍地說下去:「在父體計畫之中,母體便是孩子們的養料啊,所以她們必定會死,用血肉孕育出下一代。」
聶駁古僵硬了,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瞪著金髮執事,牙齒咯咯地顫抖。但是在下一刻,聶駁古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亮起了光。傲慢笑眯眯地將這一切看著眼底,在聶駁古將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微笑著、一字一頓地將男人心中興起的希望狠狠敲碎。
「父親大人,孩子們是無法取出的,因為他們是比母體更高級的存在,就算是殺死母體,他們也能在母體的‘養料’被吸收完前存活著。一旦將孩子從母體中取出,本人能保證,先死的那一定不是孩子,畢竟是你的種啊,父親大人呵……」
聶駁古呆呆地搖著頭,想要將那宛若嘲諷的話語從腦中排除。金髮的暴君卻依舊微笑親昵地摧殘著男人的心線,他貼著聶駁古的耳朵,曖昧地吐息著,帶著嗜血的興奮與殘暴。
「而且愛莎夫人,她的體質其實並不適於做母體哦,父親大人,您回去後是否還能再次看到愛莎夫人那漂亮的……」
傲慢微微錯開身子,一縷金髮緩緩落下,他偏過頭去看,色欲的銀髮散開,幽藍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冰冷地燃燒,眼中盡是警告。不用回頭,傲慢也知道剛剛差點將他的腦袋切下的發帶此時正插在後面的牆上,沒了速度的加持而軟軟無害地垂下。金髮的執事萬年不變地微笑著,從聶駁古的身邊退開。
聶駁古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無力地抓著懶惰的衣襟,像是抓住自己最後一根救命草,卻不知道這會不會變成壓倒牆壁的最後一根稻草。蒼白的男人機械地重複著,哀求著:「……救、救她……」
懶惰微仰著頭,血紅的眸子中倒影著他那快要崩潰的父親,如此鮮明,如此絕望。他怠倦地垂下了眼,搖了搖頭,冰冷的逆十字耳環在空中劃過無機質的光。
這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呢?聶駁古怔怔地看著那道弧度,拼命地想要說服自己去解讀它,潛意識卻始終拒絕去解讀懶惰的行為、去解讀現實。
「……阿古!」
蒼白的男人抖了抖,最後僵硬地、機械地回頭,無神的眼眸中倒影出一個身影。那是愛莎,被聶駁古恐懼絕望到極致的表情嚇到,直到聶駁古跑出去久許,才記得追上來的愛莎。
愛莎扶著門柱,不知所措地看著殿堂內部,她看到那群美麗得不像話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她看到了那在記憶中出現過的黑.天使此時正坐在王座上,她看到了男人顫抖而絕望地攀著王座上的黑.天使,就像是他最後的一個依靠。
發生……什麼事了?
聶駁古一看到愛莎,像是垂死之人最後的回光返照,拼盡最後一份力氣抓緊黑髮王者,沙啞絕望地嘶吼:
「……讓她活!讓她活著啊!無論你們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們!求求你們救救她啊……嗚……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的錯……!我會乖、乖地……都聽你們的……都聽你們的啊……」
懶惰伸出手,將哭得一塌糊塗的男人抱在懷中,暗紅色的眼眸中混著各種複雜的情緒,似是心疼,似是悲哀,似是無奈,似是愉悅。
「父親……」懶惰歎息著:
「以父之名,我們不可能拒絕你,永遠地。」

Forty-sixth child

無數的柱子如墓碑般聳立著,懶惰大步走過,翻卷的黑色風衣如同煽起的蝠翼。他停在一個柱子前,柱子因為營養液的關係而透著綠瑩瑩的光,懸浮在其中的是一個怪異的機械身體,鮮活的大腦盛在玻璃製成的頭顱之中。
懶惰揚起了頭,總是半搭著的暗紅眸子倒影著那個詭譎的身影。
「埃莫森。」黑髮血眸的青年淡淡地喚著。
機械原本是眼睛的地方閃了閃藍光,一個機械合成的聲音在四周響起。
「啊啊~原來是你啊,初代。」落得與多米一樣下場的老人完全不在意自身的改變,或者說更加享受這種改變:「有事快說。我要馬上回去,第三次送來的樣品有個非常有意思的化驗結果。」
「暫停現在的實驗。」懶惰的聲音永遠充滿一種怠倦感,點了點空氣,構造出幻覺:「……讓她活下去。」
機械眼睛的藍光閃了閃,看到了眼前並不存在的資料和影像。
「……浪費時間。」埃莫森隨意看了看懶惰給他的資料:「資料不足、沒有樣品,對於偽法特的研究早就在你佔據中央研究所的那一刻停止了,不能直接取樣的研究毫無意義。」埃莫森咻咻地笑著,一針見血:「母體本來就是消耗品!沒有必要去提升消耗品的……」
機械的藍光凝固了,如果是人的形容的話,就是眼睛發直地看著懶惰手尖的血滴。懶惰依舊用他那怠倦的、低沉的聲音說著:「……如果不夠,我可以把暴食、色欲、傲慢的血液取來。」
「好、好好……」埃莫森眼睛的藍光瘋狂地閃爍著,機械合成的聲音竟然也被模擬出一種狂熱感:「雖然不能保證一定存活,讓樣品多苟延殘端幾天是絕對沒問題的。」
長而直的睫毛搭下來,遮住那片血色:「這樣……便好。」
「另外……那個實驗。」懶惰極其輕緩地問,似遲疑似期盼,冰冷的逆十字耳環在空中微微晃著:「有成果了麼?」
埃莫森頓了頓,然後嘿嘿地冷笑。
「幾億年來人類的追求,怎麼可能在朝夕之間就實現。」
機械的藍光熄滅了,黑髮的王者站在被綠光渲染的黑暗之中,修長的身形顯得異常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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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莎細細地端量著旁邊熟睡的聶駁古,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男人眼下那鮮明無比的黑眼圈,被那雪白的皮膚襯托得更加明顯深刻。哪怕被緊緊抓住的手很是難受,愛莎依舊不忍心將手抽出來。
那次之後的阿古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明明看到她的時候害怕無比,卻又自虐般地始終堅持要和她在一起。一旦追問的時候,阿古就會脆弱得不堪一擊,瘋狂地對她說著「對不起」,就像她會在下一秒殺死他一樣。愛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她啊,那次歡愛明明是她誘惑的,迷失香也是她下的,早晨起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阿古那不可置信到絕望的表情。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但是沒有人來告訴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究竟發生了什麼。
唯一讓愛莎覺得安慰的是,至少她的阿古回到她的身邊了。而且接下來身體的變化更是意外之喜,讓已經有一次經驗的愛莎非常清楚近些天來的症狀是什麼,她有些吃驚,更多的是驚喜。她再一次地有了那人的孩子,相較於上次那人的失蹤,這次有他的陪伴,一切都顯得幸福無比不是麼?
出於這種心理,愛莎在貝希莫斯第一次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和他相見,因為她很是擔心,貝希莫斯明顯地討厭阿古,而現在她又與那人有了新孩子。愛莎苦笑著,她會被那孩子視為背叛者吧。她帶點小小的私心,明知道最後還是要告訴貝希莫斯的,但至少現在,不想到手的幸福被破壞。
這種看似幸福的生活並沒有過多久,新的意外便產生了,愛莎撫摸著自己已經漲大的肚子,有些遲疑:這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吧……?
聶駁古不知是不是注意到這個情況,他總會帶來一些味道奇怪的藥過來,愛莎並不喜歡那種藥,那仿佛饞了血液的味道會讓她倒足了胃口。但是每當她想要拒絕的時候,阿古總是一副快要死去般的表情,所以那種血腥味從此之後一直繚繞在她的嘴中。
「夫人,您的藥。」
被打斷思緒的愛莎抬起了頭,看著女僕手中端來的藥,很想任性地拒絕。這時旁邊伸出一雙蒼白纖細的手,愛莎回過頭,發現聶駁古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顫顫巍巍地拿過藥,黑白分明的眼帶著點濕潤,盡是哀求與無助。
愛莎不忍心對上那支離破碎的目光,伸出手接過藥,俏皮地嘟喃著抱怨的話:「阿古,你看我肚子大得這麼快,一定是被你灌藥灌的,再灌下去我的肚子可要爆了哦……」
愛莎收住了口,聶駁古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斯底裏的絕望與死灰充斥著他的整個眼仁,男人跪坐在地上無力地垂著頭,雙手顫抖地抓著自己的臉,用力得幾乎在臉上抓出血痕。他的表情很奇特,扭曲卻不猙獰,似哭似笑,整個人萎縮在地上如一殘花枯萎著、敗壞著。
「哈……哈……爆炸了爆炸了爆炸了……!就像氣球一樣爆炸了——」
男人咯吱地笑著,那種沙啞怪異的笑聲讓人心底發毛,卻從心底上湧上一種淒哀。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一天一個、一天兩個、一天三個……嘿……都被老子幹死了……幹死了哦……」
愛莎不知所措地看著貌似癲狂的男人,聶駁古突然仰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她,然後開始流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愛莎……」聶駁古眼角被手指劃出一道豎立的血痕,被淚水洗滌後宛如流下兩道血淚。男人蜷縮起自己,拼命地道歉,像是在向神告解並請求原諒的虔誠信徒。「對不起……愛莎,我……」
「……我殺了你,我將會殺死你呀,愛莎……」
愛莎愣住了,她完全反應不過來,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會說……「死」呢?
聶駁古蜷縮在自己的世界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支離破碎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愛莎意識到的時候,聶駁古已經虛弱得昏睡過去,蒼白的唇依舊抖動地道歉。他像一個嬰兒般蜷起了身子,環抱著自己拒絕著整個現實。
愛莎看著倒在地上的聶駁古無能為力,她的肚子已經大得無法彎下腰,剛想叫人的時候,眼前一片黑色晃過。那是一個黑色風衣的下擺,如同黑翼一般逝過,愛莎恍惚看到了從那黑翼上落下的黑色羽毛,那充滿死亡氣息的黑色羽毛。
黑髮青年輕輕柔柔地將地上的男人抱起,像是對方沒有重量般那樣輕而易舉。黑髮青年托著男人的頭,這樣一來,低下頭的他就正好可以吻到男人額頭,並一路吻到直到耳朵。
「午安,父親。」英俊的青年呢喃著,用唇婆娑著聶駁古的耳垂:「會是一個好夢。」
像是聽到了懶惰的保證,聶駁古緊緊皺起的眉緩緩鬆開了,神色變得安寧。
血紅色的眸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向一旁呆愣的愛莎,懶惰湊上到那沒有絲毫血色的唇,在愛莎驚異萬分的目光下,黑髮青年用舌頭抵開他父親的唇,毫不留情地掃蕩了對方整個口腔。在男人因缺氧而本能地掙扎後,懶惰稍稍放開了那終於有些血色的唇,轉而順著聶駁古臉上的血痕一路舔舐著。
「你們……」
愛莎馬上收住了口,這一刻她突然像是什麼都明白了。橘色捲髮的女人咬著唇,神色複雜地看向對面可以說得上是唯美的畫面。熟睡的聶駁古被黑髮青年圈在懷中,血紅色的眸子半搭著,卻牢牢地將男人印在眼底。他故意的,對方絕對是故意的,那簡直就像是一個故意炫耀手中糖果的小孩啊。
「你是他的兒子!」愛莎尖銳地指出:「你怎麼能這樣做,他明明是你的父親!」
「我是他的兒子。」懶惰細細舔著血痕,帶著深沉的愛憐,緩慢而怠倦地重複著:「所以他屬於我,我也屬於他。」
「……」愛莎緊緊地咬著唇:「……他不可能接受的!」她撫著自己的肚子,高調地宣言著:「我是女人,我能為他孕育孩子,我們之間完全不存在不倫的關係。能在阿古身邊的人是我。」
「……所以,」黑髮的王者緩緩抬起了血眸,風將他黑色的風衣吹得翻滾,愛莎在那鮮紅的瞳眸中看到被黑羽包圍的自己。
「你會死。」
愛莎像是缺氧般被黑暗堵住了呼吸,她驚恐地看著對面黑髮血眸的貴公子。她錯了,那哪是黑.天使,那分明就是一個主宰著死亡的魔王啊……
「……我會死。」愛莎喃喃失神地重複著,沒有懷疑。
魔王向她伸出食指,在空氣中點出圈圈漣漪,然後愛莎便看到了聽到了聞到了,她那註定悲慘的結局。她已經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幼年同伴的斯底裏是從何而來,可笑的是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你已經死了。」懶惰低沉的聲線永遠充滿著一股倦意:「但是父親希望你活著,所以我們會吊著你的命。」
「……但是,我還是會死。」愛莎聽出對方的潛臺詞,淒涼地笑著。
「以父之名判決,我們都有罪。我引誘了你,你的愚蠢造成了你的死。」懶惰吻了吻懷中人的額頭:「這是我們的罪,與他無關。」
「我將你的未來剝奪了。」黑暗的魔王輕輕地說著:「……所以,你沒有資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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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死。
我會死……
愛莎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有淚水落在她的臉上,明明沒有溫度的液體卻讓她覺得很是灼熱,那大概是她的身體太冷了一點吧?那被撕裂的痛楚已經不再,只剩下麻木的身體在腐朽著。冰冷在蔓延著,愛莎想要笑,沒辦法啊,肚子上被啃開一個大洞,腸子都暴露在空氣中,怎麼也無法溫暖起來吧?
上方籠罩著人影,愛莎努力睜大空洞的眼,卻只能看到一片片飛舞的黑影,那是什麼呢?是黑羽,象徵著死亡的黑羽,被魔王主宰的黑羽。
我要死了啊……
愛莎驚恐地想要揮手將那些黑色的羽毛打走,伸出的手在伸到一半的時候就無力地落下了。有人抓住她落下的手,緊緊的,絕望的。愛莎逐漸潰散的雙眼看不到,但她知道那是誰。
愛莎笑了,張開嘴卻嘔出一灘的血,但她不在意,完全不在意,用血組成她的話語。
「……阿、古……」
有聲音似乎在她耳邊拼命地說些什麼,但她已經聽不到、聽不到了呐。染血的女人勾起被血染紅的笑,死死拉住她所想的那個人,血與語言一同從口中瀉出來。
「……你……要記得……是你……殺了我……!愛莎是被……聶駁古殺死的——!」
愛莎的臉上是一種扭曲透著得意的笑容,她無神的眼睛像是在挑釁地看著某處。
——他們英俊強大,他們無所不能,他們是萬物的主宰者——
想要將他從她的未來搶過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會讓他永遠記住她的,永遠地!愛莎永遠不會從聶駁古的未來退出!
「還有……貝希莫斯……好……咕……」
雖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她獲得她想要的了。女人眼底的生機漸漸沒了,卻異常滿足地在血中呢喃著:
「……阿古……」
「……這次,是我把你從神那裏搶過來了……」

Forty-seventh child

男人的視野中全是紅色,血的紅色,腸子的紅色,女人身上的紅色,「胎兒」的紅色,燈光的紅色,那人眼中的紅色,那遮天蔽日的紅色快將他淹沒了。
聶駁古跪在愛莎的屍體旁邊,呆愣地,茫然地握著女人逐漸失了鮮活的手。
——你要記得,是你殺了我……
她在說什麼呢,她在說什麼呢?她說的他完全不懂啊,不懂啊。
——愛莎是被聶駁古殺死的——!!!
她說了什麼呢,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呢?快去理解啊,快去弄懂啊。
咯吱……咯吱……咯吱……
聶駁古茫然地抬起了頭,他看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呢?
一只血紅色的「胎兒」咬斷了自身與母親之間的臍帶,它全色的皮膚是血紅色的,沒有臉,只有一張帶著利齒的大嘴,然後用它那張大嘴開始啃著「母親」的屍體——那是使徒,父體計畫中撐不到最後的母體產下的怪物,母體的體質一旦不夠強,她們所孕育的「神」就會饑餓地破腹而出,啃食自己的母親作為最後的祭品。
聶駁古的瞳孔緊縮,他顫抖著爬過去,發瘋地將那只啃著屍體的使徒一腳踢開。
「滾開!怪物——」
血紅色的使徒被踢得撞到牆上,它蜷縮起身子,對著男人的方向發出像是受傷的小貓般的泣叫聲,帶著委屈和不解。站在一旁的色欲歎了口氣,走過去將縮成一團的使徒抱在懷中。
「father。」銀髮青年看著男人的目光帶上了絲悲哀:「這是你的孩子啊,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聶駁古瞪看著色欲懷裏的那只使徒——它的嘴上還掛著肉末和血絲,男人臉上的表情扭曲到極致。看著色欲走過來的腳步,聶駁古顫抖地後退捂著臉尖叫。
「不不不——我不承認——!」
後退的腳觸碰到柔軟,聶駁古低頭正好對上女人死不瞑目的雙眼。黑袍男人整個人都僵在原地,然後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幅度簡直讓人懷疑他下一刻會不會破碎。
「哈……哈……哈啊——」聶駁古跪在血泊中,笑得瘋狂:「怪物——怪物——是怪物的明明就是我啊——是我啊——!!!怪物殺死了愛莎……嘿嘿……聶駁古殺死了愛莎,殺死了殺死了殺死了——」
寂靜的繁育室回蕩著男人斯底裏的尖叫,聶駁古抱著愛莎的屍體,血濺到那似笑似哭的臉上,染上一片淒涼。
「father……」色欲有些不忍心,他在黑暗低吟著:「那只是個意外呢,father,這不是你的錯……」
聶駁古只是在笑著,在哭著,恍然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黑暗包裹過來,聶駁古覺得有人用力地將他的頭掰起,空洞的雙眼倒影出對方鮮紅的瞳眸。
「父親。」懶惰將聶駁古抱著屍體的手一根根掰開,帶著不容置疑。黑暗的主宰者緊緊地抓著聶駁古的目光,一字一頓將話語印在聶駁古的腦中:「把一切罪都推給我們吧。」
「是我們引誘了愛莎。」
「是我們誘導了一切。」
「以父之名判決。」他的第一個孩子死死地將他按在懷中:「是我們殺死了愛莎。」
懶惰抱著他的手很用力,用力得他覺得骨頭都開始發疼,聶駁古正是需要這種疼痛感,他的喉嚨中發出不明意義的嘶吼,他開始瘋狂地咬著,抓著抱著他的黑髮青年,不留一絲餘力。
「你明明答應過我……答應過我……」
「父親,」懶惰歎息著,將男人抱得更緊了:「我們不是神。」
所以我們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我們也會有不想做的事情,於是我們犯下了罪。
「所以父親。」
「把一切罪都推給我們吧,我們是你的原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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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午後,卻在舉行一場葬禮。
懶惰站在墓碑面前,宛如一尊神祗的雕像。傲慢的執事站在後方,手中拿著一束百合,不屑地嗤笑著。
「心軟了?」
傲慢將手中的話放在墓碑前,一如既往的笑容,話語中卻感受不到半分的尊敬。
「我是沒所謂,父親大人對我是愛還是恨,在下都不會在意呢。」傲慢帶著手套的手推了推眼鏡,嘴角的笑越發地懾人:「只要我能主宰父親大人,將父親大人掌控在手中,在下就滿足了。」
金髮執事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連多餘的一眼都不屑於去看墳墓。
懶惰沉默久許,他緩慢地摘下右耳的逆十字,掛在十字架上,像是在以表敬意,又像是在嘲諷著。
「這樣的你又能怎麼跟我們爭呢?他終究會是我們的。」
在旁邊玩著詛咒兔子的暴食瞅了瞅墳墓,少年甜到膩人的聲音為墓園中添上詭譎:「呐呐~
是誰殺死了愛莎?是我們,原罪說,用我們的愛和恨,我們殺了愛莎。
是誰看見她死去?是我,色欲說,用我藍色的眼睛,我看見她死去。
是誰取走了她的血?是我,使徒說,用我的臍帶,我取走了她的血。
是誰來當他的牧師?是我,懶惰說,用我的逆十字,我來當她的牧師。
是誰來做她的執事?是我,傲慢說,如果是在黑暗中,我來做她的執事。
是誰來充當主祭?是我,父說,我來悼念我的愛人,我來充當主祭。
是誰來吟唱聖歌?是我,暴食說,翻開黑暗的童謠,我來吟唱聖歌。
是誰來敲響喪鐘?是我,貝希莫斯說,我是她兒子,我來敲響喪鐘。
啟事:關係人請注意,這則啟事通知,下回以父之名判決……」(PS:改編自《知更鳥之死》)
暴食看著遠方,唇角咧到耳邊:
「貝希莫斯將受審判。」

Forty-eigth child

貝希莫斯煩躁地看了看時間,越發地迫不及待了。
皇家學院在開學的一星轉後,連續三個星轉都要進行軍訓,也就是說,他有近60天沒有見到那人了。從今天起貝希莫斯可以回去休息一個星轉,貝希莫斯在趕回去的時候同時也感到不安,這一次那人並沒有過來接他。貝希莫斯有些失望和彆扭,明明說好了,明明說好了他會來接他的。
貝希莫斯洩氣地拍了拍飛行器,他望著窗外,對那金髮執事難以捉摸的態度感到心慌。
一到目的地貝希莫斯就跳下飛行器,到處尋找著金髮執事的足跡。被下人告之的貝希莫斯向第一區的偏僻的邊角走去,他有些疑惑,路西法在哪里做什麼呢?
貝希莫斯跑出建築群,陽光沒了遮擋直接撒到貝希莫斯的身上,灰眸的少年只覺得心底一點寒意冒出,他看到心底的那個身影站在不遠處,垂下的頭似乎在打量著什麼。
「路西法——」
金髮執事似乎有些吃驚地轉過身子來,然後貝希莫斯就看見了,被執事遮擋住的墓碑上,所寫下的名字。
世界一瞬間死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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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欲來到繁育室,這只是他的一個心血來潮,他想要看看,那個女人的「孩子」現在是什麼樣的情況了。
那個女人的體質並不算好,當初他們就知道了,即使沒有在第一時間爆炸,她也絕對撐不到完整「新人類」的誕生,在father 的請求下他們找來了埃莫森,為那女人延長了壽命,但僅僅是延長,而已。即使她撐到最後剩下了「新人類」,她也絕對會死。這是當然的,色欲豔笑著,碰過father的女人都得死呢……
father,father,你就是毒啊,染上了如果不夠強的話,就只能死了呢……
那女人所生下的「孩子」既帶有先天的殘缺,又沒有啃食到自己的母親補充能量,在繁育室中如何能存在下去呢?早就說過了,人類的法則是無法用於「新人類」,哪怕是殘缺的「新人類」,他們所遵守的法則是至高無上的肉弱強食。
色欲拉開了門,然後愣住了。
以往四處爬動的紅色肉塊消失了,繁育室銀色光滑的地面乾乾淨淨——那些使徒呢,之前父體計畫中所有的失敗品全部不見了?
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色欲冰藍色的眸子穿過黑暗直視房間的角落,然後他看見了,「他」。
「他」已經褪去使徒那可怕的形態,雪白的皮膚遮蓋住紅色的肉膜,讓人根本無法想像那水嫩的皮膚下那鮮紅的內在,單看身軀的話,「他」已經和一般的嬰兒毫無差別了。黑暗遮擋不住色欲的目光,所以色欲很清楚地看到,「他」並沒有臉。
色欲的腳步聲似乎驚動了「他」,「他」抬起了頭,仰望著美麗的銀髮青年。
「這真是一個驚喜呢。」色欲蹲下來,將「他」像一個嬰兒般抱起:「你吸收了其他的使徒?已經很接近完全體了,那個女人的執念真不不可小看啊……」
色欲看著懷中乖巧無比的「他」,摸了摸「他」的頭。
「但是很可惜啊,father不願意承認你。」色欲的聲音很輕,帶點苦澀:「所以你什麼也不是……」
一直很乖巧的「他」在色欲的懷中顫了顫,發出像貓兒一般的嗚咽聲。
色欲沉默久許,然後站起來抱著「他」向外走去。
「好吧,至少我們可以遠遠地,遠遠地看一眼father,我們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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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色欲。」
色欲回頭就看到傲慢那張笑眯眯的臉,金髮執事似乎心情很好地打著招呼,看到色欲懷中的「嬰兒」後,傲慢有些意外地推了推眼鏡。
「哎呀呀,真是出人意料。」傲慢端詳著「他」空白的臉:「真不錯……」
色欲皺起了眉頭,他盯著傲慢那明顯愉悅的臉,開始感到不妙。對於眼前的暴君來說,能讓他愉悅的事情……
「你做了什麼?」色欲向傲慢走近一步,突然變了臉色,他聞到了令他厭惡的氣息,屬於那名灰眸少年的味道。色欲已經意識到,對面的鬼畜究竟幹了什麼。
「該死!」色欲將手中的「嬰兒」塞到傲慢懷中,轉身向臥室跑去。「你會將father逼瘋的!」
傲慢抱著「嬰兒」,看著色欲離去的背影,臉上始終掛著那溫文爾雅的笑容。
「那又怎麼樣?」傲慢抱著「嬰兒」,慢悠悠地跟過去:「瘋掉的父親大人和總是想要逃跑的父親大人,我只覺得前者更好獨佔啊。」
金髮的執事偏頭似乎瞥向黑暗,微笑。
「不好好考慮一下本人的提議麼,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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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色欲趕到臥室的時候,老遠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尖叫怒吼,他推開門,看到憤怒無比的少年抓著神情茫然的男人,毫無章法地亂打著,發洩著。
銀髮青年冷著臉,無視貝希莫斯憤怒充滿淚水的眼,將少年打昏扔到一旁。聶駁古由始至終都是一副空洞的神情,直到貝希莫斯昏在一旁時,男人才突然抖動了一下,他像是老舊壞掉的機器一樣,緩慢而機械地跪在少年身邊,他的眼中沒有站在一旁的色欲,沒有門口抱著「嬰兒」的傲慢,渾濁的眼中只有那個昏迷中的少年。男人將臉埋在少年的手中,身體佝僂成一個壞掉了的弧度。
「罵我吧打我吧殺我吧……只要你高興……只要你高興就好……」
死寂的房間中只有男人的顫音在抖動著,像是壞掉的答錄機不斷空洞地重複著。
「只要你高興就好……」
傲慢無視色欲憤怒的目光,像是在若有所思,他懷中的「嬰兒」用「他」那沒有臉的臉對著喃喃自語的男人和昏迷的少年,一直在看著,在看著。

Forty-ninth child

貝希莫斯憤怒地瞪著眼前的金髮執事,眼中帶著一絲受傷。
「為什麼?」
傲慢只是在微笑著,一如既往地眯眼笑著。
「在下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傲慢對對面灰眸少年的憤怒熟視無睹:「請貝希莫斯少爺不要錯怪父親大人,這一切並不是父親大人的罪。」而是他們的。
「可是他承認了!」貝希莫斯尖銳地咆哮著,少年的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他親口對我說,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殺死了我的媽媽——!!!」
「哎呀呀……」傲慢的態度像是在面對一個任性胡鬧的孩子,執事有些傷腦筋地扶了扶眼鏡:「父親大人只是受刺激而產生的胡言亂語,因為愛莎夫人死在他面前,讓他受到了太大的打擊。」
「……」貝希莫斯清秀的臉因表情的扭曲而顯得有些猙獰,他一言不發地瞪著傲慢,帶著被背叛的受傷和心酸。
「請務必相信本人,如果有需要的話,在下可以請阿斯蒙蒂斯少爺或是貝露賽布布少爺來作證,這裏的所有人都可以……」
「為什麼……」貝希莫斯打斷了傲慢的話,聲音沙啞顫抖。
「為什麼你們都要包庇那個男人?!」
貝希莫斯的眼中盛滿淚水,少年倔強地不讓它流下。他像只受傷的野貓,被踩了尾巴般尖叫:「明明他是罪魁禍首啊!明明就是他!他都承認了,那個混帳、那個混帳他親口對我說的:聶駁古殺死了愛莎——!殺死了殺死了殺死了——!他殺了我媽媽啊——!」
無視少年接近斯底裏的吼叫,傲慢溫文爾雅地笑著。
「那是因為,」整個空間的雜音寂滅了,執事的聲音在這片寂靜中清晰無比:「他可是我們最重要的父啊。」
貝希莫斯愣愣地看著傲慢,那溫柔宛如念著情人的話語讓貝希莫斯整個人都慌亂了。明明執事一如既往地看著他,貝希莫斯卻覺得對方像是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不在此空間的人,那個最心愛的人。
心開始絞痛。怎麼辦,怎麼辦呢?貝希莫斯很清楚,就要失去眼前的執事了。他開始慌張,腦中亂成一團:快、快做些什麼啊!做些什麼留下留下眼前的人啊——
貝希莫斯明知道這是錯誤的時間和地點,但他還是不顧一切地說出來了,將埋在心底的眷念說出來了。
「路西法……我喜歡你……所以看著我啊,站在我這一邊好不好……」
少年明明已經顫抖羞澀得無以復加,卻執拗地直視傲慢。
永遠也無法從執事眯起的眼得知他真實的情感,只能看到執事嘴角那越發迷人的弧度。
「這是在下的榮幸。」
「……」貝希莫斯睜大雙眼,看著金髮執事一如既往地禮貌和客氣,卻不應……用在這種場合。少年執拗地仰著頭,偏執地問:「那你呢?告訴我你的想法。」
「沒有想法。」傲慢歎息著,將眼鏡取下擦拭著,聲音溫柔依舊:「讓你來說,你會在意螻蟻的想法麼?」
貝希莫斯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剛剛那種無禮到極致的話真的是眼前擦拭著眼鏡的斯文青年說的嗎?
「對於我來說,整個世界都是塵埃。所有的人只不過是生活在這塵埃中的螻蟻——當然,除了我。知道我為什麼選擇成為執事嗎?因為我必須學會、強制自己去‘尊重’你們。」傲慢挑起眼睫,對著呆掉的貝希莫斯露出藐視一切的殘暴笑容:「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
無視少年顫抖的身子,傲慢繼續播撒著絕望和惡意。
「對了,我還要請你幫一個小忙。父親大人因為你而越發自責和自閉了,雖然我認為這樣很不錯,但是‘那位’卻拒絕了我的提議,所以我只能補救一下。」傲慢將眼鏡戴回去,紳士地拉起貝希莫斯的手:「來,請你去開導一下父親大人,安慰一下他吧。」
那是不容置疑的口氣,或者說根本不在乎貝希莫斯想法的命令態度。
「請你使父親大人愉悅吧。」
好殘忍……
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呢?
「不——!!!」
貝希莫斯閉上眼睛,淚水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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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希莫斯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待在一個滿是鏡子的房間。
少年無神的眼掃視了一番房間,鏡中無數個他在機械地轉動著脖子。貝希莫斯抱著膝蓋縮起身子,將頭埋在臂彎,不願看到自己狼狽到極致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貝希莫斯驚嚇地抬起頭,防備地掃視著周圍。周圍除了鏡子還是鏡子,空曠得能將房子一覽無遺。鏡中無數個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剛剛是他的幻聽麼?還是他不知不覺把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
就當貝希莫斯想要再次將頭埋起來的時候,他無意中似乎瞥見了,對面鏡中的「他」似乎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貝希莫斯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湊近了認真去看,那確實是鏡子沒錯。鏡子中的「貝希莫斯」也和本體一樣的動作,只是這次少年看得更清楚了一些——鏡中的「他」對他眨了眨眼。
貝希莫斯倒吸了一口氣,這好像是一個信號,鏡中的「貝希莫斯」越發地肆無忌憚了。
「你是什麼!?」
[我是你,你是我。]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鏡裏的「貝希莫斯」歪著頭看向境外的貝希莫斯:[我就是你啊,所以我很清楚,你為什麼這麼生氣,為什麼這麼恨‘他’,因為——]
「住口——!!!」貝希莫斯用力堵住自己的雙耳,但是「他」的話並不是通過聲音,而是直接迴響在腦中。
[——你在嫉妒‘他’吧。你嫉妒‘他’搶走了媽媽,搶走了路西法,嫉妒明明如此不堪的‘他’卻受到了所有人的寵愛,所以你恨‘他’——]
「住口!住口!住口!」貝希莫斯開始尖叫,他憤怒地瞪著鏡中的「他」:「我恨‘他’!因為‘他’殺死了媽媽!」
[在這之前,你就已經因嫉妒而恨‘他’了吧。]「貝希莫斯」風輕雲淡地點破了貝希莫斯的逃避。
[關於媽媽被殺,我知道哦,這一切的源頭。‘弟弟’們因為嫉妒而引誘了媽媽,媽媽因為嫉妒而誘惑了‘他’,然後釀下所有的悲劇,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嫉妒啊。]
看著忡愣的貝希莫斯,鏡中的「他」狡黠地笑了。
[你因為嫉妒而遷怒於‘他’,這是一個圈,由嫉妒構成的死結,圈住了所有人。還沒完哦,既然是所有人,那當然也包括我啦。媽媽因嫉妒產下了我,我帶著她的執念。]
「什……?」
「他」打斷了貝希莫斯的話語,鏡中少年眼中的灰色沉澱成深不見底的暗色。
[我嫉妒哦,我嫉妒著一切。我嫉妒著‘哥哥’們在我出生前就佔有‘他’的時間,我嫉妒著媽媽用死永遠地停在‘他’的心中,最讓我嫉妒的,是你。]「貝希莫斯」貼在鏡面上,好像下一刻就會破鏡而出:[你知道嗎,我出生後爸爸就一腳把我踢開哦,他叫我為怪物,他說他絕對不會承認我。而你,被爸爸如此地寵愛著,‘只要你高興’。我還聽說了哦,爸爸還給你許下了一個承諾,嘿嘿,多麼感人的父子情啊……真是,讓人忍不住嫉恨啊……]
貝希莫斯看著鏡中的「他」,哆嗦了一下,第六感在不斷地警示著他,很危險,太危險了。
[所以,你在不高興什麼?]「貝希莫斯」趴在鏡面,十指摳著鏡面:[如此幸福的你,究竟在怨恨什麼?]
貝希莫斯不斷地後退,心中的不祥感越發地濃厚了。
[啊,對了,我差點忘記了,路西法拒絕了你,他還要你去安慰爸爸。]「貝希莫斯」勾起笑容,一派天真無邪:[很過分是不是?這樣好了,我來代替你吧。]
[我來代替你,去安慰爸爸吧?]鏡中少年的笑容越發燦爛:[這樣你就不會傷心,再也不用傷心了。]
貝希莫斯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子,只能僵在原處看著「貝希莫斯」穿過鏡子,爬了出來。穿過鏡面的「他」沒了衣服,沒了臉,只餘一副雪白的身軀。貝希莫斯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沒有臉的怪物爬過來,貼到他的身上。
在怪物碰到他的一霎那,他又能動了。貝希莫斯劇烈地掙扎著,卻敵不過怪物的力量。怪物用手抓住貝希莫斯□的手腕,然後將整個身子貼過來。灰眸少年驚恐到極點,他發現怪物的皮膚,正與他的皮膚「長」在一起,準確來說,他的皮、血、肉、骨正在融入怪物的**中——他整個人要融入怪物體內了!
貝希莫斯絕望地掙扎著,怪物越來越近,貝希莫斯的鼻尖已經觸碰到了那張沒有臉的臉,他想要偏過頭去,卻只能感到鼻尖傳來鑽心的疼痛——他的鼻尖已經與怪物長在一起。
臉頰貼著臉頰後,貝希莫斯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懶惰靠在鏡子上,閉上的眼像是在沉睡,他一直都在,房間內發生的一切完全影響不到他。
黑髮青年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懶散地半搭起眼睫,露出暗紅的眸子。滿是鏡子的房間只剩下一名少年,他有一頭蓬鬆的灰色短髮,尾巴稍長小小地紮起,灰色的眸子靈動無比,嘴角的小酒窩配著嘴角的那一絲狡黠,整個人看起來一派天真無邪。
懶惰將一旁的皇家學院校服扔過去,慵懶怠倦:「父親在三樓。」
新生的少年接過衣服,笑得很開心:
「爸爸,我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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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駁古靠在床上,空洞的眼混沌地倒影著一切。
他感到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聽不清,也不想費力去聽,然後有人將他的頭掰起,無神的眼映出一個灰色的影子。
「……爸爸,你答應過我了,要給我一個承諾的哦。」
聶駁古吃力地去辨別,他明明能感受到,那是貝希莫斯,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受,道不明說不清。
「我們重新開始吧。所以給我一個新名字,承認我好吧?」
可他就是知道,對面的那個少年同時也是……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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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從飛船上下來,避開了守在宇宙港口的記者,看著諾頓星的淨空,勾起一抹笑。
「這就是諾頓星麼……」

Fiftieth child

紅色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帶著墨鏡的女人如同女王一般,被十幾個保鏢擁簇著向前走去,守候在通道盡頭的人趕緊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容。
「蘭納大人,歡迎您來到諾頓,請由鄙人為您帶路。」
蘭納微不可聞地皺起了眉頭。帶路人並沒有向她做自我介紹,意味著這名引路人的身份是卑微的、屬於那種可有可無的低下存在。不滿和怒氣在蘭納的心中彙聚,她不奢求諾頓星的莉莉女皇會親自來過來,以她的身份和背景由這種下人來迎接,這已經不僅僅能用過分來形容了。
得到這份差事的帶路人自然善於察言觀色,他的臉上的笑容從未中斷過,並且真誠無比。
「小人只是負責這段路的接送,外交官大人已經在接待室守候多時了。」
蘭納心中的不滿被稍稍壓下了點,保鏢們沉默地跟在身後,幾十人整齊的步伐甚至只踩出一道腳步聲。
負責帶路的人帶領著人經過數個分叉,然後率先消失在一道道水紋之中,蘭納沒有絲毫遲疑,同樣踏入那一圈圈水紋。場景猛地一變,這裏已經離開建築來到了外頭。
蘭納愣住了,不僅是她,她身後那群最精英的保鏢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一次晃神。
「你好,蘭納小姐,我叫阿斯蒙蒂斯,是諾頓的星球外交官。」
銀髮青年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蘭納簡直是被誘導般地伸出手,她有些迷離地看著那漂亮得不像話的青年吻著她的手背,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唇與手的皮膚接觸,明明青年完全是禮貌到生疏的表情,但是蘭納只能盯著青年長卷的睫毛怔怔失神,直到那纖細濃密的睫毛忽的一下煽起,露出一雙冰藍色的眸子——那是非常漂亮的淡藍色,流轉的眼光,就像純淨的水一樣透明。
蘭納只覺得一股酥麻從脊椎處升起,她觸電般地飛快收回手,墨鏡遮住了她嫣紅的眼角。蘭納又驚又怕,她剛剛差點軟了腰,呻吟出來,只不過是因為對面青年那無意間透出來的煽情與嫵媚!她不是沒有見過漂亮的人,她那受歡迎的孩子也是精緻好看得不像樣,完全可以比得上銀髮青年,但是眼前表情冷漠的青年卻透著一股骨子裏的嫵媚與誘惑,那妖媚豔麗的臉簡直與他那禁欲般的神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很感謝諾頓這次能提供場地於蘭納家族,讓這次星際拍賣得以進行。」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蘭納勾起微笑,打起了官腔。
「不,蘭納家族能選中諾頓星,這是我們的榮幸。」色欲也露出標準的官方笑容:「接下來由我代表諾頓招待蘭納家族,希望各位能在這裏玩得愉快。」
「這是自然。」蘭納嫵媚地笑著,將臉頰邊的短髮向耳後撥去:「事實上只要能見到阿斯蒙蒂斯,我已經很愉快了。」
「這是我的榮幸。」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不動聲色地看過來:「蘭納小姐,你的耳飾很漂亮,很適合你。」
蘭納愣了愣,她嘴角的笑越發嫵媚、而且張揚了,紫色鑲銀的耳飾襯著那笑容越發閃耀。
「謝謝。」她說:「這可是那孩子給我的禮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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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
聶駁古用力抓著胸前的衣服,簡直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你……要記得……是你……殺了我……!愛莎是被……聶駁古殺死的——!]
女人尖利的聲音宛若詛咒,深深刺入聶駁古的腦海中,他蜷縮起身子,無力地張著嘴,像只缺水的魚。
[還有……貝希莫斯……好……]
「爸爸?」
蒙在身上的被子被翻開,刺眼的光芒簡直要穿透那薄薄的眼皮照進腐朽的內部。聶駁古無力地張開眼,逐漸對焦的瞳孔中映入一名少年,是……貝希莫斯?是嫉妒?……不管了,反正對於他來說,那孩子就是那樣的一個存在了。
混沌的腦子不願多想,聶駁古將頭埋入枕頭細細地吸著氣,他不再敢去看少年那帶著燦爛笑容的臉龐,那對於他來說太過耀眼了,耀眼得他無處可藏。
「爸爸。」嫉妒沒有在意男人近乎躲藏的動作,少年溫熱的身體貼了上去,從後面抱住聶駁古,毛絨絨的灰發蹭著聶駁古的脖頸,像一只撒著嬌的小狗:「你又夢到了媽媽嗎?」
男人單薄的身子在抖了抖,嫉妒臉上的小酒窩渲染出單純的味道。
「爸爸,我都說了啦,這不是你的錯。」灰發少年歪著頭笑,一派天真無邪:「媽媽不是你殺的呀,不要太在意媽媽的話,是媽媽誤會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引誘了媽媽,媽媽才不會犯下愚蠢的錯誤,爸爸你只是被波及了。」
聶駁古一動不動,少年柔軟的話像是融化了耳膜般滲進來。
「拿刀的殺手殺死了人,刀有錯嗎?‘他們’太過分了,如果不是‘他們’唆使了媽媽,如果不是‘他們’太霸道了,媽媽怎麼會死,爸爸怎麼會被媽媽誤會了呢?」
——是這樣麼?
「爸爸太可憐了,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卻被傷害了。」嫉妒貼著聶駁古的耳朵呢喃著,聲音甜美帶著引誘:「把一切責任、錯誤、罪惡都還給‘他們’,爸爸,這原本就應該是由‘他們’承擔的呀。」
嫉妒柔軟地擁著顫抖的聶駁古,嘴角的小酒窩若隱若現:「別害怕啊,爸爸。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只有我們兩個,足夠了。」
——這樣做就能得到救贖麼?就像以前一樣,把一切過錯都推給別人,把一切都排除在他的城堡外,然後沒心沒肺地繼續活下去,會不會好受很多?
聶駁古佝僂著身子,無聲地哭泣著。他不會輕生,聶駁古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死,即使活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即使口中無數次說著可以死,但他清楚得很,他意識深處根本不想死,所以才在被抓去做實驗的那一刻沒死,所以挺過那生不如死的化驗時沒死,所以在被他的孩子侵犯的時候沒死,聶駁古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這種求生精神,那些以原罪冠名的孩子們是他的半身,甚至比他自己還要瞭解他,他們知道他不想死,所以才會如此無所忌憚吧。
「爸爸,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懶惰、暴食、色欲、傲慢都是壞孩子,對吧?」
嫉妒貼得更緊了,臉色的笑容越發無邪。
「爸爸討厭壞孩子,對吧。」
「……」
「只有我是站在你這邊的,爸爸,你只用相信我就可以了啊。不用再去看別人,不用再為別人而心傷。」嫉妒狡黠地笑著:「讓我們在一起。」
「以媽媽的名義。」
[……阿古……]
恍惚中幼年玩伴的聲音又出現在耳邊,卻是顯得模糊與虛弱。
[……這次,是我把你從神那裏搶過來了……]
那無力的聲音逐漸消逝,再也不現。聶駁古盯著虛空中的一點,慘澹地笑著。
沒有用了,愛莎,沒用的,就算是你將我從神那邊搶過來,我依舊是一個凡人,身為罪惡之源的愚蠢凡人。

Fifty-first child

接下來的這幾天,蘭納在諾頓星待得很愉悅,諾頓星原本就是一顆高級娛樂星球,第三區的高級商業街,號稱全宇宙的名牌都可以在這裏找到;或者可以前往第五區,在大眾商業娛樂街下隱藏的黑市也非常值得一看;第二區貴族們的享用手段可是一個比一個厲害;第四區的學院城市更是一大特色。
另外,不得不說,阿斯蒙蒂斯是一個非常好的外交官,蘭納與他相處得極其愉快,那名銀髮的美豔青年仿佛可以看穿她所有的情緒,總是能巧妙地勾起蘭納的興趣。在阿斯蒙蒂斯的身邊,蘭納總是放鬆的、愉悅的。已經有好久沒有遇見這樣讓她中意的人了,她想,或許她可以將這名美麗的青年帶走。
蘭納又看了一眼色欲,仿佛能嗅到銀髮青年無意散發的色香。被引誘了呢,蘭納習慣性地將短髮撥到耳後,唇邊是嫵媚的笑,那麼決定了哦,在計畫施行後將這漂亮的人兒帶走,讓這份誘人的美麗只屬於自己。
「怎麼了?」
色欲注意到蘭納的目光,微微偏著頭有禮地問著。
「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蘭納透過透明的屏壁,從飛行器上向下望去,下方區域中的建築排列得很有規律和特色,一簇一簇的,總是數個同樣風格的建築群集合成一個圈,與其他建築群圈涇渭分明。這裏便是被稱為學院城市的第四區,由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學院集合而成的城市,那些不同風格的建築群圈便是不同的學校。
「這次拍賣會我的孩子也來了,為了不妨礙他們的學習,我讓他們轉學過來了呢。」蘭納看向那最龐大和輝煌的建築群圈,微笑:「是皇家學院。」
蘭納的笑張揚而嫵媚。
「他們會愛上這裏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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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明朗的午後,傲慢愜意地想著,或許他可以在中庭中享用一次下午茶,紅純茶配上黑伯爵蛋糕如何?
金髮執事在心中盤算著,他偏頭看向死死咬著他肩膀的紫發正太,笑眯眯的臉很是溫良斯文的樣子。
哎呀呀,這樣能把「哥哥」大人請下來了……吧?
自從傲慢被懶惰警告了後收斂了很多,暴食不知道從哪得知傲慢「欺負」了父親,再次與暴食見面後的傲慢就再也沒能將那只正太從他的肩膀上甩下來了。暴食的思維一向是簡單而又暴力的,本著為爹地報仇的念頭的哥特正太惡狠狠地咬著傲慢的肩膀,尖利的牙齒深深刺入執事的肉中——嗚嗷~誰叫傲慢欺負了爹地呐~
被人咬著肩膀的感覺並不好受,更何況暴食為了將自己吊在傲慢的身上,刺入傲慢肉中的利齒變化為帶著倒鉤的形狀。肉被活生生扯著的滋味是人都難以忍受,金髮執事卻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眯眼笑臉,在將暴食從肩上弄下來幾次未果後,傲慢放棄了——在他們之中,暴食的**力量是最為強大的。所以第一區現在最常見的場面就是一名金髮執事帶著拖油瓶一樣的紫發正太四處晃著,旁邊或許還有一個笑得格外幸災樂禍的妖媚青年。
傲慢向中庭走去,暴食的頭搭在他的肩窩裏,嬌小的身子安安靜靜地伏在金髮青年的背上,像一只小貓般,這一幕顯現出一種異樣的溫馨感和錯位感。
「茶葉是由被稱為‘茶之都’的風雲星提供的高級茶葉,蛋糕中的奶油可是由處於哺乳期的‘姆’(一種星際稀有生物)產下的乳液提煉而來的哦……」
「嗚……」
暴食眯起了金色獸眼,發出含糊的嗚嗚聲。
「據說紅純茶的茶葉在採集過程中由始至終都是由純潔的少女用紅唇來執行的,故紅純茶又稱為紅唇茶,被水侵過便會變得如少女的紅唇般熱烈鮮紅,散發出一絲處子的芬芳。」感到肩上的勁道似乎有些鬆動了,傲慢笑眯眯地繼續煽動著:「不想試試看嗎,紅純茶與真正的少女紅唇,哪個比較美味?」
暴食的回應是當場剜下傲慢肩上的一塊肉,吞下,然後換個地方繼續咬著。執事笑眯眯地扭頭盯著正太,明明是一張笑臉卻帶著一絲面無表情的意味。正太眨巴眨巴著眼睛,水汪汪的妖眸無言地申訴著:呐呐~誰叫傲慢要誘惑暴食呐~我好餓啊~忍不住了呐~
傲慢默默地轉回了頭,金邊眼鏡下的眼睛依舊是彎成一條和藹的弧度,嘴角依舊是挑起一條好看的弧度,沒有人知道那狐狸面具似的笑臉下,是否存在一絲名為挫敗的無力感。
執事的皮鞋聲在空曠的走廊上顯得鮮明無比,已經可以隱隱嗅到中庭那傳來的稀薄花香。突然,暴食打破堅持從傲慢的身上跳了下來。抱著詛咒兔子的哥特正太認真嗅了嗅,然後興高采烈地向一個方向跑去——那邊是中庭中的一個巨大花壇。
哎呀呀,是父親大人呢。執事的笑容中透出了真實的愉悅。在花壇?父親大人,您居然從房間中走出來,從您自己做的殼中走出來,這說明您已經清醒恢復了麼,這說明在下可以繼續服侍您了麼?呵……
當傲慢來到花壇的時候,卻發現現在的情形似乎有點……微妙?傲慢站在暴食的身邊,與他們對面的是聶駁古,還有新興的原罪之一——嫉妒。
傲慢眯著眼看著他最愛的父親大人此時正躲在灰發少年的背後,畏縮著不敢面對他與暴食,即使是偶爾看過來的一眼也是充滿防備與驚懼的,唯有目光觸碰到嫉妒的時候才會稍稍柔軟一些,那對其他人充滿依賴、眷念的身姿深深刺痛了傲慢的眼睛,金髮執事笑得像個面具似的。嫉妒的雙手插在口袋中,將男人擋在身後,天真無邪地對著他的兩個「哥哥」眨了眨眼。
「爸爸,別擔心。」嫉妒歪著頭在笑,露出兩個甜美的小酒窩,一句話將四人分成兩個對立面:「我會保護你的哦。」
聶駁古攀著嫉妒在發抖,死死將自己縮在嫉妒的身後:「……離、離開……」
「呐,聽到沒?爸爸叫你們走開耶。」嫉妒無辜地挑了挑眉:「爸爸說,他不想再看到你們。」
暴食困惑地盯著對面聶駁古,他一直只注意到他的爹地,完全無視了灰發少年的話語。只是爹地一直躲避著他的視線,所以暴食只能困惑地看向傲慢。傲慢注意到了紫發正太的疑惑目光,他低下了頭看向暴食揚起的臉,從剛剛起一直抿成一條被刻意畫出來的上挑斜線的唇角終於鬆開了,執事溫文爾雅地笑著。
「暴食,怎麼辦呢?」傲慢壓低的聲線像是被來自深淵的黑暗繚繞著,磁性而富有魔力,並且危險:「父親大人他要被奪走了。」
暴食金色的妖眸猛地張大,瞳孔中的豎線縮成一條纖細的直線。
「因為有人犯規了,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身著黑燕尾服白手套的執事偏頭看向對面,陽光從上方灑落,將執事的鏡片發射成一片白光,讓人根本看不出眼鏡下的那雙眼睛究竟是睜開還是閉著的:「暴食,他犯規了,那麼該怎麼辦呢?」
「犯規的~是壞孩子——」暗黑的哥特正太緩緩彎曲了膝蓋,琥珀色的妖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嫉妒,閃閃發光,那嬌小纖細的身子卻宛如一只盯上獵物的血腥猛獸般緩緩蓄力。
「壞孩子——就要被吃掉嘍~~~咯咯、咯咯咯——」
伴隨著哥特正太尖利的咯咯笑聲,暴食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在原地,地上竟被那小小的少年踩出一個深陷的鞋印。聶駁古只覺得一陣強風從他面前刮過,眼睛本能地閉上,再睜開的時候擋在前方的灰發少年已經不見了,嫉妒和暴食出現在十幾米之外對峙著,耳邊傳來傲慢貌似溫柔的呢喃。
「父親大人,請閉上眼睛。」
於是聶駁古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Fifty-second child

「真絕情啊,暴食‘哥哥’。」嫉妒似乎心有餘悸地拍著自己胸口,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剛剛我的手可就差點被哥哥咬斷了。」
暴食在對面舔著爪子,嘴角幾乎咧到耳邊:「呐呐,小兔子乖乖~乖乖讓暴食吃到肚子裏呐好不好~?」
幾乎是在尾音剛落,暴食再一次地攻了上來,嫉妒剛想避開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歎息:
「請不要動哦。」
那是傲慢,站在被波及範圍外,饒有興趣地旁觀著,下達著絕對的命令。瞬間,嫉妒就覺得他整個身子都麻痹了——他的低級神經中樞被那金色的暴君掌控著。即使是因為同是新人類而影響不太久,但是掙脫開來的嫉妒已經完全躲不開暴食的襲擊了。
撕啦——
千鈞一髮之際,嫉妒只來得及用力吸一口氣,收起腹部躲開暴食的爪子,肚子卻依舊被暴食的指甲劃開好大一條口子。嫉妒捂著肚子逃到一邊,他很清楚剛剛他能逃過一劫的最主要原因是,暴食根本只是貓抓老鼠的戲耍態度。
「好過分啊,你們太過分了耶!」灰發少年傷心地將開始外漏的腸子塞回肚子中,皺起的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居然以大欺小,以大欺小也就罷了,還以多欺少!」
面對嫉妒委屈的指責,暴食只是咯咯笑著,舔著爪子上的血,傲慢則是不緊不慢地開口:「哦?可是在下覺得你比較過分,你可是妄想獨佔父親大人啊。」
「嗚~嗚~爹地不是嫉妒的!不是的~!」
一聽到這個,暴食就炸毛了,金色的獸眼眯了起來。嫉妒很清楚,對面的那只披著可愛外表的正太,已經完全認真起來了。抬起的腳想要逃離開,站在一旁的金髮執事漫不經心地開口:
「在下說了,請不要動哦。」
灰發少年的腳僵在原地,雖然很快就掙開了,但是他很清楚這只不過是開始,無論他做什麼,他都無法逃開傲慢的絕對命令——他的動作再快也難以達到音速。即使是沒有傲慢的「絕對命令」,嫉妒也打不過暴食,單體破壞能力中,擁有「物質分解」的暴食是最強的。嫉妒瞪著暴食和傲慢,清秀的臉上是一片委屈,像是被主人虐待的小狗。
「我要向爸爸告狀!你們欺負我!」
傲慢眯著眼:「那麼,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這一刻,紫發正太已經完全如同掙脫鎖鏈的魔獸般撲過來了,帶著獠牙和利爪,嫉妒卻在這一瞬間雙手握拳,用盡全力砸在地面上。
轟——
新人類的力量有多大?現在便可以見證這一切。岩石的地板幾乎在一秒內便以嫉妒為圓心開始分崩離析,露出的土地也開始塌陷,強大的破壞力吹起暴露出來的塵土,塵土彌漫在整個中庭中,模糊了所有。
傲慢眯著眼看著這一切,他的心情指數更是跌倒穀底。塵土將他的燕尾服上了一層新色彩,這讓注重整潔的執事又找到了一條弄死灰發少年的藉口。傲慢能感受到,嫉妒並沒有趁機逃走——當然他也逃不掉,場中依舊存在著兩個氣息,一個是暴食,另一個是——
傲慢「咦」了一聲,他望向場中。隨著空氣的靜止,飛舞的塵土逐漸安分下來,老老實實地落回土地上,場上兩人的身影也顯現出來。
——那裏有兩個暴食。
一摸一樣的小圓帽,一摸一樣的紫色短髮,一摸一樣的金色妖瞳,一模一樣的哥特打扮,就像是鏡子的兩個彼端,刻印出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影,連神情都如出一轍。兩個暴食都相互好奇地看著對方,一個齜牙,一個亮爪子,然後兩小正太同時扭頭看向傲慢,都是一副蠢蠢欲動的感覺。
「哎呀呀,在下都忍不住想要為你鼓掌了。」傲慢拍了拍手,不復潔白的手套上拍下了不少灰塵,執事像是在真心誠意地讚歎著:「古地球古中國曾有一本叫《西遊記》,其中有一個故事出現了一個叫六耳獼猴的妖怪,他與主角之一的孫悟空一模一樣,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連熟知孫悟空的師父或是德高望重的觀音菩薩都分辨不出他們。他的師父為了區別他們而使用了緊箍咒,卻同時傷害了兩個人的樣子。」
傲慢微笑:「不得不承認,在下現在就是握著緊箍咒的唐僧啊。」
「‘基因刻制’,只要獲得目標對象的DNA,什麼形態都能模仿刻制出來。」傲慢認真端詳了一下場中的兩個暴食,兩只小正太同樣瞪大眼睛回看著傲慢,傲慢歎息著微笑:「雖然不能連大腦一同刻制,但是在下承認,你的‘基因刻制’很精彩,在下完全分不出來。」
執事退了一步,表示自己的無害:「在下的‘絕對命令’必須選定對象,所以為了防止錯傷暴食,在下選擇退出。」
傲慢退出後,在場的兩個暴食便互相瞅著了。左邊的暴食咯咯地笑起來,少年甜膩陰暗的歌聲在中庭中唱起:
「大兔子病了,三兔子瞧~五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二兔子死了,七兔子抬……」
右邊的暴食大大地咧開了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
「二兔子挖坑,四兔子埋~三兔子坐在地上哭泣來,大兔子問它為什麼哭?三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兩個暗黑哥特正太同時咧嘴笑著:「高高的抬,深深的埋,別讓二/五兔子爬出來。」(改編自鵝媽媽童謠的《十兔子》,嫉妒口中的兔子分別對應:父親【大】,貝希莫斯【二】,懶惰【三】,暴食【四】,色欲【五】,傲慢【六】,嫉妒【七】。暴食口中的兔子分別對應:懶惰【大】,暴食【二】,色欲【三】,傲慢【四】,嫉妒【五】。)
爪子對爪子,獠牙對獠牙,以攻對攻,兩個怎麼看都應該養在家中的可愛少年絞殺在一起。其中一個暴食按著另一個暴食的頭向地面砸去,看起來似乎真想將對方埋入地中;被按著的暴食順著向下的力道,單手撐著地面從上而下後翻了一圈,腳跟狠狠地砸向對方的肩膀——上方的暴食不得不鬆開手,向後跳了一步避開了襲擊,甩空的腳跟狠狠砸在地上,已經支離破碎的地面再一次龜裂。
傲慢在一旁休閒地旁觀,他甚至已經鋪好了坐處,似乎想要一邊品嘗著下午茶一邊看戲。執事很是惋惜,因為塵土的原因,手中的食物是不能享用了——對面那夾雜著血腥味的廝殺在他眼中就好象只是一場溫馨互動似的。
金髮的青年完全不擔心,在單體破壞力中,嫉妒是怎麼也打不過暴食的。
正如傲慢所預料,其中一只暴食已經開始落入下風了。要維持暴食那種程度的運動水準,必須配合能將無盡能量轉換的「物質分解」;另外,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葉子,就算是克隆也不能做出兩個完全相同的生物體來——即使是「基因刻制」,也不能百分百地模擬,對於同是新人類的暴食更是難刻制出其全能力。因此,在再一次對抗角力後,因衝擊而分開的兩個暴食遙遙相對著。左邊的暴食咕嚕嚕地笑著,右邊的暴食皺著粉嫩嫩的臉細細地喘息,右大腿上被森森地撕出白骨。
「已經是結局了嗎?」傲慢從懷中掏出一個銀懷錶來看,一副惋惜的樣子:「請你再堅持一會兒吧,一刻鐘都沒到,在下關於你的追悼文只打稿了一半呢。」
知道模擬也沒多大用處的嫉妒恢復成原來的樣子,灰發少年垂頭喪氣地跪坐在地上,灰色的眸子可憐兮兮地瞅著他那兩個無情殘暴的「哥哥」,左手按著受傷的右手嗚咽著。
「爸爸……爸爸……好痛……好痛啊……爸爸……」
「高高的抬,深深的埋,別讓五兔子爬出來~」
暴食哼著暗黑的童謠,腳步輕盈地向嫉妒走去,像一只優雅的小貓。傲慢眯著眼在笑:
「永別了,嫉妒。以父之名,你的原罪將被寬恕。」
「不——!!!」
原罪們同時回頭,看見他們的父踉踉蹌蹌地向這邊跑過來。聶駁古的眼睛是閉著的,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跟著那朦朦朧朧的聲音摸過來。男人蹣跚著,然後被破碎的地面絆倒,細碎的石頭砸破了男人的雙手和膝蓋,聶駁古像是什麼也沒有察覺一樣般顫抖地爬起,繼續搖晃著向這邊跑過來——男人那血肉模糊的雙手已經說明他摔了不知有多少次了。
黑袍男人再一次摔倒在地上,這次摔得比較狠,聶駁古竟然一時起不了身。他慌張著,像是怕來不及般恐懼地大叫:
「不、不要傷害他——!不准殺他!」
暴食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傲慢沉默地看著他們的父,嫉妒像是因為疼痛而短促地叫了一聲。那小小的驚叫被靜寂的空間放大了無數倍,加倍了聶駁古的驚恐。聶駁古的臉刷的一下沒了血色,接近崩潰:
「你們、你們——你們殺了愛莎,連她的孩子都要殺掉——」男人的嘶吼充滿了絕望,那深厚的、入骨的痛楚讓每一個聽見的人都產生了被窒息般的黑色共鳴。聶駁古萎縮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手在地上拖出鮮血淋漓的痕跡:「死了死了都死了啊……你們——你們……總是這樣……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啊……」
「父親大人……」執事一向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種苦澀的嘶啞:「抱歉……請您睜開眼睛吧。」
「……爸爸。」
熟悉的味道包裹過來,聶駁古將臉埋在嫉妒的懷中,止不住地顫抖。灰發少年抱著他最心愛的父親,輕輕地哄著。他對著旁邊的兩人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那笑容純淨不帶絲毫惡意,卻比任何挑釁表情還要刺目。
「我們回去吧。」
等到嫉妒帶著男人離開久許以後,暴食在廢墟中找到他那只灰濛濛的詛咒兔子,正太死死抱著他的兔子,琥珀色的大眼睛盛滿淚水;傲慢將眼鏡緩緩摘下,第一次親手捏碎了他的眼鏡。

Fifty-third child

爸爸,我們很像哦。
嫉妒燦爛地笑著,露出兩個小酒窩,一派天真無邪。
懶惰遺傳了你的黑髮,暴食遺傳了你的白皙皮膚,色.欲遺傳了你的紅痣,傲慢遺傳了你的眼形。最像你的人就是我啦,我擁有爸爸2/3的臉哦。
灰發少年眨著他那淺灰色的眼睛,牽著男人的手按向他清秀的臉蛋。
如果我長大了,再去掉這對酒窩,就和爸爸更像了。
聶駁古的指尖碰到了嫉妒的酒窩,感覺快要醉了般,他恍惚地想像著,對面的那個孩子未來就是鏡端的自己。
嫉妒空出的一手輕輕劃開了聶駁古的衣服,感覺到男人猛地僵硬的身子,嫉妒的手指越發輕柔了。少年露出無害而純淨的笑容,能輕易地卸下所有人的心防。
「爸爸,今天是日曜日了。」嫉妒一邊哄著一邊解開了聶駁古的黑袍:「爸爸的身體需要發洩了。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再積下去爸爸的身體就會受傷了。」
聶駁古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皺著眉頭,眉間洩露出一絲痛楚的滋味。嫉妒像是為了抹去那絲痛楚,用手輕輕按著聶駁古的眉心,婆娑著向下,最後遮住了聶駁古的眼睛。
「如果爸爸實在害怕的話,就不要看了。」
黑暗降臨,聶駁古慌張了一下,揮出的手似乎碰到了少年的傷口,只聽到少年那壓抑著痛楚的悶哼聲,聶駁古的手僵住了,不敢再動彈。聶駁古雙手和膝蓋的傷口只是皮肉傷,在治療液和治療光線下很快就收口痊癒了,而嫉妒大腿上那露出森森白骨的傷口即使是在治療之後,也得用繃帶圈起而使之看起來不那麼淒慘。
嫉妒將他那毛絨絨的腦袋湊進男人的懷中像只小狗般蹭著,聶駁古被弄得很癢,卻投鼠忌器地不敢再有所動作。見到這樣的聶駁古,嫉妒臉上的笑容越發得無邪了。
「爸爸,我很開心啊。」嫉妒溫熱的吐息濕漉漉地貼上聶駁古赤.裸的胸膛,吐息過後的濕涼引起男人的戰慄:「今天你維護了我,在我被他們殺死之前保護了我。」
「好厲害啊,爸爸。」
聽到少年充滿崇拜和敬佩地說出以上的話,聶駁古感到心底一陣發澀,眼角都忍不住要紅了起來。是這樣的吧?在孩子眼中始終高大威嚴的父親,對父親充滿敬畏和憧憬的孩子,這就是正常的父與子相處,沒錯吧。恍惚中似乎聽到愛莎的聲音:阿古,你做得很好呢。
這樣被贊佩著,連身心都要柔軟起來。不能視物的恐懼被驅逐到一旁,聶駁古松軟地陷在床上,顫抖地伸出手,在空中虛劃半晌,終於顫顫巍巍地放在了靠在他胸前的那顆毛絨絨的腦袋上,像是撫摸泡沫一般小心而拼命地收緊力道。
「我、我會好、好對你的,這是我唯一能對你和你媽媽所做的……」補償。
聶駁古有些茫然了,他應該說「補償」嗎?或者說,他還有資格說補償嗎?人已經死了,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他還能「補償」什麼?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叫做懺悔,對死去的人進行的告解,卑微地祈求著絕不可能的原諒,用這一切來麻痹和安慰自己。走神的聶駁古並沒有發現,當他說出「你媽媽」的時候,嫉妒捂著他眼睛的手緊縮了一下。
爸爸,你太厲害了啊,總是可以這般輕而易舉地引出我們的原罪,卻置身度外。
嫉妒盯著那近在咫尺的雪白肌膚,無聲地笑著。
「……那麼爸爸,要好好對我哦。」
話音剛落,嫉妒就舔了一下聶駁古的乳.頭,右手輕輕握住男人的要害。聶駁古猝不及防,被刺激得幾乎彈跳起來,按著嫉妒腦袋的手反射性地用力,卻將自己的胸脯更加地送入少年口中。
「爸爸,別害怕,我只是用手幫你紓解一下。」嫉妒叼著那柔軟略帶點硬度的顆粒,含含糊糊地說著,舌頭和牙齒隨著話語或舔或磕地摩擦著那逐漸蘇醒的圓粒。
「不、不——不必了——」
「可是爸爸必須發洩了耶,不弄乾淨的話爸爸的身體就會損傷了。」少年一向開朗的聲音似乎帶上了陰霾:「還是爸爸需要除了媽媽之外的女人?」
聶駁古打了個寒戰,拼命地搖著頭。
「那爸爸是希望除了我之外的男的碰你?」嫉妒的聲音很是委屈的樣子:「爸爸,你寧願親近其他男人,也不願與我親近。」
聶駁古傻傻地搖了搖頭,明明嫉妒的話聽起來好像很有問題,他卻遲遲未能發現哪裡出了問題。
見到聶駁古的否認,嫉妒的聲音再次開朗起來:「我就知道與爸爸最親近的人是我啦,所以爸爸,不要拒絕我哦。」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的情況?聶駁古迷茫地想,他很努力地將剛剛那個話題與少年現在所做的事情聯繫起來,卻失敗了。嫉妒此時正對著那微微翹起的乳.尖親了又親,右手不緊不慢地撫慰著聶駁古那還未蘇醒的部位,試圖挑起男人的**。
「……不對……明明……」
「爸爸,別拒絕我,我會傷心的。」嫉妒用頭抵著他父親的胸口,聲音悶悶的:「……你剛剛答應過我,會好好對我的啊。」
這是聶駁古的死穴,他瞪著眼看著那片被嫉妒的手蒙出來的黑暗,良久,聶駁古僵硬的身子緩緩放鬆下來,帶著悲哀的妥協意味。
嫉妒微微抿著嘴,在聶駁古看不到的地方鮮明地表示著他的不快。明明他的爸爸已經妥協了,卻只能讓他心裏的嫉妒燒得更厲害——在說出剛剛那句話的時候,其實他已經輸了,那個承諾是他從他的「媽媽」還有他的「半身」那裏奪過來的。在聶駁古對他的每一次妥協或例外對待時,嫉妒在感到高興的同時,也妒忌得發狂:他嫉妒他那死去卻依舊帶來影響的媽媽,他嫉妒被爸爸格外恩寵的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貝希莫斯是他,他是貝希莫斯,他們是一人,互為半身,可他連他自己的另一半都在嫉妒著:啊啊,是不是沒了這張皮囊,爸爸就連眼角都不願施捨於他呢?
爸爸,記住哦,我是嫉妒。
嫉妒吮吸著男人右邊的乳.頭,像一個嬰兒般吸奶。他一手擋著聶駁古的雙眼,一手握著男人的事物,這樣一來,空蕩蕩的左乳就顯得尤其可憐了。嫉妒歪著頭想了想,然後一條尾巴——或者說觸手就從少年的尾骨處長出來,勾搭上孤零零的左乳。
聶駁古被陌生的觸感嚇了一大跳,卻被嫉妒哄著再次無措地放軟了身體。嫉妒似乎發現了新遊戲般興奮,又有幾條尾巴從少年衣服的下擺中鑽了出來,一條繚繞在聶駁古的大腿處鬆鬆垮垮地勾住,曖昧地摩擦著;一條纏繞著被放開的右乳,不住地挑撥著那已經充血的顆粒;嫉妒此時正舔著男人的喉結,他爸爸最容易興奮的地方。
數個敏感處被同時攻擊,聶駁古倒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手背堵住了差點溢出來的呻吟聲——他不敢掙紮和拒絕,只能無力地遮掩自己的放.浪的反應。最敏感的前方被不重不輕地撥弄著,除了手,還有什麼長長的形狀將他的前端包裹著,或松或緊,那模擬性.交的快樂讓聶駁古支撐沒多久就釋放出來,然後再一次地被那柔軟的條形物體挑起了欲望。
這個身體無可救藥了,聶駁古睜著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黑暗,就如他的人生一般。
纏在大腿處的尾巴婆娑著向上,最後像是撒嬌般地蹭著大腿根處,尾巴頂端有意無意地劃過那唯一的入口,煽風點火。嫉妒感受到聶駁古觸在他掌心的睫毛不住恐懼地顫抖著,少年歪著頭想了想,然後笑得格外燦爛。
爸爸,爸爸,最喜歡你了呀。
嫉妒將所有尾巴收起,蒙在聶駁古眼睛上的手也撤了下來,少年對著男人迷茫的目光笑得一臉純真。
「好了,爸爸。」
聶駁古忡愣地看著嫉妒,黑色的眼睛中充滿了迷茫和困惑,帶著對對方突然撒手的不解。男人的視線飄浮了一下,少年□的腫脹即使是在衣服的遮擋下也鮮明地昭示著它的存在。
「爸爸,我說了呀,我不會傷害你,沒有你的應許,我不會做多餘的事,只是幫你紓解一下。」嫉妒用他那毛絨絨的腦袋蹭著聶駁古的脖子,像只討要獎賞的小狗:「那個,爸爸,你可不可以……」
聶駁古的手被少年拉到下方,手心手背都是一片火熱。
「……也幫我一下?」
聶駁古驚嚇地看了一眼少年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嫉妒等了一會兒,然後愉悅地眯起了眼——男人的手遲疑開始動作,那種小心翼翼的姿態像是只要一個稍大的動作就會將男人嚇回原來的殼中。
在聶駁古看不見的地方,嫉妒無聲地笑著。一條尾巴又蠢蠢欲動地伸出來,無聲無息地繞到男人的後方。它變得極細,然後偷偷摸摸地鑽進去。聶駁古的手變得有些遲疑,他皺起了眉頭,後面似乎有些說不清的奇怪的感覺,時不時地傳來輕微的瘙癢,像是一根頭髮不時觸碰著內壁所帶來的奇異的酥麻感,是錯覺嗎?
「爸爸,怎麼了?」
聶駁古強迫自己去忽視那種古怪感覺,集中注意力在手上。嫉妒在聶駁古的脖子旁笑得更燦爛了,已經尋到地方的尾巴尖端若有若無地磨蹭著那最敏感的一點。
聶駁古的手不穩起來,他的呼吸開始錯亂,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片茫然和無措。
「爸爸?」
灰發少年將頭抬起,迷茫地看過來。聶駁古用力眨了眨眼,才使自己的眼睛不那麼濕潤,看起來不那麼……欲求不滿。他的孩子端詳了他一陣,然後恍然大悟地笑起來。
「爸爸,你有感覺了哦。」
嫉妒用手輕輕地握住男人那半抬頭的部位,天真地笑著。
「我來幫爸爸吧。」
聶駁古的腦中亂成一團,媽的這個身體簡直無可救藥了,他難道能對眼前的少年說他現在最有需求的不是前面,而是後面。他的後面已經完全蘇醒了,自發地收縮著,正可悲地哀求著別人的恩寵。聶駁古想要合併雙腿挪動身體,他可憐的自尊祈禱著少年不要發現這一切。
可是灰發少年壓著他的腿不讓他動彈,嫉妒垂著眼微笑,嘴角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我會滿足爸爸的,無論是這裏……」
嫉妒的指尖從□上劃下,直至股間深處。
「還是這裏。」
「別.....」
聶駁古虛弱地抵抗著,但連他自己都知道那拒絕有多無力。
「爸爸還是怕啊。」嫉妒提議道:「那再蒙上爸爸的眼睛好不好?」
剛剛逝去的黑暗再次降臨,聶駁古的喉結滾動了一番,最終沉默地妥協。
少年笑得像個偷了腥的貓,貓兒長出了九條尾巴,開始對他的大餐為所欲為。
聶駁古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什麼東西將他的腿拉開了,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那是什麼,因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壓低自己的反應之上。後面癢得越發厲害了,身體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快感而歡呼雀躍著。
嫉妒俯下身子,認真地看著男人毫無遮擋的下體。那顯得有這些奄奄的性器,就像是它的主人那般可憐兮兮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半抬起頭。它的顏色有點深,嫉妒的眼睛暗了下來,這代表它的主人曾經碰過很多的女人。這個認知讓嫉妒有些不快一條尾巴挑起那弱弱的半抬頭的器官,像蛇一樣扭扭曲曲地纏繞起來。還有一條尾巴變得極細,悄然無息地鑽進頂端那唯一的縫隙。
「唔.....!?」
看到聶駁古被刺激得幾乎彈跳起來的身體,灰發少年無聲地加大了笑容。
爸爸是和我做比較快樂吧,比起那些女人更加能讓你快樂吧。
可憐的男人被刺激得發抖,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那種陌生的觸感讓他難受地呻吟起來。
「不、不.....」
不對、不對、不對——那是什麼——在糾纏他,在撫摸他,在侵入他,在——
嫉妒將臉埋在聶駁古的懷裏蹭了蹭,下體找到已經被數條尾巴弄得極其柔軟濕潤的入扣,在尾巴的幫助下細膩的頂入,仿佛埋沒一般地深深抽動。
在無與倫比的快感下,聶駁古全身很快就興起了淡淡的粉紅。薄汗突破細緻的皮膚,為那片嫩紅添上一層魅惑的水澤。已經數不清多少肉條將男人和少年包裹,他們就像是兩條常春藤一樣抵死糾纏在一起,整個場面充滿血腥的肉欲氣息,看起來猙獰卻又透著一種異樣的美感。
很熱,他像是被無數的火繩束縛起來;很濕嗎,他快要和他的第五個孩子融成一塊肉團了。
聶駁古恍惚地想,他是不是在一個怪物的體內,四周都是跳動的心紅內臟....?
嫉妒將手從聶駁古的胸前拔下,手心傳來皮肉分離的撕扯感,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呢,差點就將他的父親融到體內了。
沒辦法啊。嫉妒彎著眼笑得極其無辜,他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要與身下的男人親密接觸。就這樣變成一張肉膜,將最喜歡的爸爸包裹在體內,再也無法叫人覬覦,永遠低融在一體....、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越發令人不安的氣息,聶駁古打了個顫。嫉妒回過神,把那種難以言語的衝動化為進攻狠狠頂入男人體內,聽著對方失控的驚叫。
「爸爸....不要和別人說話哦,我會嫉妒的....」
「爸爸.....不要去看別人哦,我會嫉妒的....」
「爸爸....不要想其他人哦,我會嫉妒...啊...」
喘息的聲音從沙啞漸漸變得微弱,聶駁古因為極度的疲憊而陷入昏睡,嫉妒對男人的眉心親了又親,才戀戀不捨地從父親的身上起來。少年沉默地打著領帶,蒼白的指尖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終於弄出一個有些不倫不類的領結。
嫉妒沒有在意這些,他看向遠處的一個方向,露出顫抖的微笑,灰色的眸子中恐懼和倔強交加。
他知道,那個黑暗的王者,已經醒了。

Seventyfirst child

約翰不耐煩地看著表,那個傢伙已經遲到好久了。每次每次都是這樣,那個叫吉米的混蛋沒有一次是守時的!
甬道中終於傳來了慌張淩亂的腳步聲,約翰憤怒地回頭,沖著來人大吼大叫:
「你又躺在女人的身上起不了床了是吧,吉米!等這次巡迴以後,我要申請調換搭檔!我一定要擺脫你這個噩夢!」
來人抓著他棕色的亂髮,臉上的雀斑使他看起來特別無害和無辜。
「噢抱歉,夥計。」棕發的青年笑嘻嘻地勾搭著憤怒的約翰:「我這不是來了么。那個,因為我不小心把諾亞號的SGPS弄丟了,你也知道諾亞號有多大呐,所以……嘿嘿……」
約翰用「你把我當白癡嗎」的眼神看著吉米:「這次的理由真不錯啊,你為什麼事先不把你手腕上的SGPS收起來呢,這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吉米撥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環,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呀,不要在意那麼多啦——」
「我發誓,我再看見你遲到的話,我就讓你永遠起不來!」被拖著向前走的約翰還在嘟喃著抱怨。
「啊哈~」青年笑了起來,平凡的臉在黑暗中竟顯得有些妖異:「其實不勞你費心了。」
「因為……」
約翰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他的脖子被扭曲成一個詭譎的角度。
「你的搭檔早已起不來了呀。」
棕發青年蹲下來笑嘻嘻地說,用手指碰了碰約翰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再抬頭時,青年臉上的雀斑早已消失不見,一對小酒窩在那張端正秀麗的臉上顯得無比醉人。
「爸爸,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嗎?」嫉妒雙手插在褲兜中,一步步向黑暗中走去:「沒關係,我會找到你的,爸爸。」
***
右邊帶著眼罩的藍發少年推開了蘭納房間的門,自從蘭納終於獲得她想要的後,女人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中,誰也不見。
一進門就能聽到裏面隱隱傳來的嘔吐聲,貪婪站在床邊,沒有被眼罩遮擋的左眼靜靜地看著洗漱間的方向。不一會兒,蘭納就蒼白著臉走了出來,看到藍發少年的那一瞬間,她的眼中閃過驚異,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憎惡。她實在是不想見到那個人的孩子,即使斑鳩長得和那個該死的男人一點兒都不像,她仍會在他們的身上看到那個男人的影子,讓她噁心,讓她憎惡。
「鳩,你怎麼來了?」
「母上。」鳩一步步地走到蘭納的面前,揚起了過於精緻而模糊了性別的臉,清脆婉轉的聲音帶著點小小的鼻音,像是在撒嬌:「你喜歡我嗎?」
「當然,當然喜歡,我的寶貝兒。」蘭納沒有遲疑,反射性地回答。
鳩伸出了雙手:「抱抱鳩。」
蘭納遲猶豫了一會兒,俯下身子擁了擁少年纖細的身子,然後鬆開。
「摸摸鳩。」
蘭納眼中的驚訝越來越濃厚,她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但女人最終還是將手放在了鳩的頭上,草草地摸了摸。少年露出舒服滿足的表情,在蘭納收回手的時候,鳩再次揚起了頭,眼睛濕潤得像個小動物。
「親親鳩。」
蘭納僵住了身子:「……你不要得寸進尺。」
鳩眨了眨眼:「母上,你從來沒有親過我。」
「所以你這是在指責我,恩?」
「鳩沒有。」
淡藍色頭髮的少年就那樣站在那裏,呆呆怔怔地看著他的母親。
——你要小心呢,小心最後世界上只剩下貪婪而非你的斑鳩——
蘭納驀地覺得有些恐懼,這種毫無所依的恐慌讓她俯下了身體,在鳩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冰冷的吻。
鳩用手抵著自己淡色的唇,彎著眼:「親這裏,母上。」
蘭納突然意識到了,眼前的少年正在索求與那天在養殖場底層一樣的事,他那骯髒的父親和他的孩子——強烈的憤怒和噁心感湧了上來,蘭納轉身跑回洗漱室。隔了一牆傳來水流的嘩嘩聲,還有女人變了聲調的尖叫。
「你給我滾!給我滾——!!!」
少年按著他的眼罩,一言不發地離去。
***
左邊帶著眼罩的藍發少年推開了聶駁古房間的門,自從那場不堪的性交之後,蘭納就把男人關在房間中,不許出去。
一進門就能看到聶駁古坐在床上發著呆,聽到聲響後,男人轉過頭來,看到藍發少年的那一瞬間,暗黑色的眼珠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貪婪。」
「父上。」貪婪來到床邊,趴在床沿上,歪著腦袋仰望著他的父親:「你喜歡我嗎?」
「……」
「喜歡嗎?」
「……你需要我嗎。」
「恩,需要的,父上,你來喜歡斑吧,斑等了很久很久,才見到父上。」
貪婪仰著頭,露出的右眼帶著濕潤的渴求,那樣的眼神沒有人能拒絕。聶駁古受到蠱惑般,手輕輕摸上了少年淡藍色的頭髮,那軟軟柔順的觸感得讓人捨不得離開。
「我會喜歡你的。我能夠給你們的,僅僅是這樣的了。」
貪婪彎起了眼,他蹭了蹭聶駁古的掌心,然後爬上了床。
「抱抱斑。」
聶駁古沉默地攬著少年纖細的身子,將頭埋在貪婪的肩窩中極輕極輕地呼吸著。貪婪滿足地圈著父親的腰,趴在男人的身上抬起了頭。
「親親斑。」
聶駁古沒有拒絕,將唇印在少年的額頭上。
貪婪用手抵著自己淡色的唇,彎著眼:「親這裏,父上。」
聶駁古停頓了一刹那,然後吻上了那片柔軟。柔軟的唇相互摩擦了一下,聶駁古就要離開。貪婪伸出手按著男人的後腦勺,讓剛剛分離了一瞬間的唇再次貼合在一起。他就像是個好奇的孩子發現了新遊戲一樣,唇與唇的貼合已經滿足不了他,舌尖探了出來,將男人有些乾燥的唇添得一片水光,然後一點一絲地入侵。
聶駁古沒有迎合,也沒有拒絕,男人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那精緻細膩的皮膚在這種距離下甚至也看不到一點毛孔,畫著骷髏的醫用眼罩遮住了對方的左眼,只能看到紫羅蘭色的右眼宛如一只貓般幸福地眯起。
「原來色欲在和父上做這麼舒服的事啊,貪婪也想要了。」
「父上。」少年用額頭抵著聶駁古的,連呼吸都交錯成一體。
「色欲說的沒錯,你是毒藥。斑的原罪就要被引出來了……」
「想要更多的擁抱,想要更多的撫摸,想要更多的親吻,想要更多更多的、屬於父上的一切——」
「給我吧。」不是反問句,而是陳述。少年一如既往地用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要求一切,就像是一個孩子般天然地向父母索要疼愛。「父上。」
「....」
聶駁古閉上了眼,些許怠倦順著他的睫毛微微顫動,卻是沉默的縱容。
手指傳來溫潤的觸感,柔軟的,濕滑的,那是貪婪的舌頭。貪婪舔得很認真,將聶駁古的手指含進嘴巴,舌頭摩擦著兩指間的縫隙,發出小動物一般滿足的吸吮聲。
「嗯...啫...」
隱晦的快感在指尖點燃,順著脈搏傳入心底,觸動了那最敏感的一根弦,聶駁古從來不知道他的指尖也是敏感點。快感來的如此猝不及防,男人的呼吸驀地頓住,然後刻意地放緩,瀉出濕熱的歎息。
「....吱溜....」
耳朵越是不想聽,那種淫靡的聲音聽得越發真切——吮吸聲、喘息聲、吞咽聲,一切清晰得就像是在大腦中直接播放。手很快就變得濕漉漉的了,而他也變得濕漉漉的了。
聶駁古用手被遮住了眼睛,他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剝除,像是有一只毛毛絨絨的小動物在他身上笨拙地、撒嬌地蹭著。貪婪一邊蹭男人的身體,以不安斷斷續續地在聶駁古的下巴,喉結以及胸膛處落下親吻。
身體很快就熱起來了,這個身體經不起半點挑逗。聶駁古用手背掩著眼,唇卻勾了起來,那是淫靡的弧度。
腿被大大拉開,暴露在空氣中的大腿根部掠過一絲顫抖,貪婪露出的左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一切。聶駁古的身體被擺成最無防備的姿勢,卻如壞死了般不掙扎不反抗,但是那執著熱烈的視線是讓人無法忽略的鮮明,是他腰部染上一邊酥麻。
然後——有什麼東西——在他大腿根部磨蹭著,柔軟粗造的觸感絕對不是皮膚該有的,等聶駁古意識到那是貪婪的眼罩時,他已經被舔了。
「嗚....!」
大腿根部一陣痙攣,少年炙熱的吐息觸著他最敏感的部位,聶駁古用力揪著床單,瀉出的聲音是染上歡愉的痛苦。貪婪的指尖探入了聶駁古的體內,他的動作有些生疏,帶來微微的笨拙感,就像他本身一樣如同一只小動物般探頭探腦。經過剛剛的刺激,聶駁古反射性地將入侵者夾住。等到他想清楚那是什麼的時候,男人僵硬地,笨拙地鬆開身體,他沒有看見,少年那沒有被眼罩遮住的眼中,閃過的那絲貪婪的光。
「父上...裏面很熱...」貪婪呢噥著,臉上的表情像是吸食了毒藥般迷醉不已。「好熱呀...」
少年搖搖晃晃地趴在聶駁古身上,紫羅蘭色的右眼已經濃郁成深紫,竟帶上一絲妖異。
「我要進去....父上...」貪婪嘟囔道,臉紅紅地舔了舔嘴角。
「唔——!」
聶駁古悶哼一聲,貪婪就這樣笨拙甚至有些粗暴地闖進來。
「父上....」他的孩子滿足地撐開他的腿。「我得到你了」
最開始的痛楚很快就被歡愛帶來的酥麻感淹沒,聶駁古難耐的捏動身體,他的體內被全然填滿的沒有一分空隙,這種充實讓他感到生理上的不適,但同時也讓他感到一種陰暗的滿足——他是被需要的,被支配的。
貪婪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永不知足,不停地,談心地索要著他的父親——不夠不夠完全不夠,他還要更多,更多的父上:他的呻吟,他的喘息,他的癡態,這一切他從來沒有擁有過,那就去找父上索要吧。
兩人身上的液體已經打濕了床單,被子上盡是淩亂的痕跡,聶駁古就在這一片淩亂中沙啞地喘息。
「夠....夠了....」
「不夠....父上,完全不夠...」
他的孩子如此說道,然後再一次的將他翻轉過來。
而這時,少年的動作停了下來。聶駁古以為結束了,他很累,累的只要一閉上眼就會睡過去。
但是聶駁古完全沒有閉眼的機會,貪婪爬到他的對面,對著發愣的男人露出天然的笑。然後,少年就這樣在聶駁古面前,將戴在左眼的眼罩換到右眼。
「你....、....!」
他的身體再一次被侵入,有人從他的後面進入了他。聶駁古艱難惶恐地轉同看向後方,卻看到戴著
左眼眼罩的少年對他微笑,然後湊過來親他的臉。
「住、住手....鳩...」
聶駁古有些嗚咽地說,趴在聶駁古面前的少年歪了歪頭,藍發滑落半遮住右眼的眼罩。
「父上,鳩在這」
他湊了過來,與聶駁古身後的少年一同親吻男人的臉。
「不...停下...啊...」
右邊戴著眼罩的少年順著聶駁古的臉一直親吻到聶駁古的喉結、胸前、腹部,最後停在男性中心,他伸出粉色的小小的舌,幼獸似得湊上去舔了舔,然後將其含在嘴中。另一個少年則是舒服地埋在他父親體內,感受著內壁潮濕的擠壓,緩緩突進。
「你....你們...都住手啊啊...啊...」
前面和後面同時被攻擊,聶駁古覺得快要瘋了。他開始掙扎,但先不說他是否敵得過雙子怪物班的力量,他之前已經被雙子的其中一個索要的一點力氣都不剩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的緣故,他們默契得令人髮指,愛撫的頻率如此契合。在這種強烈的刺激下,聶駁古根本堅持不了多少時間就釋放了。
「不....不要再....來了....嗚..」
「斑還想要父上。」
「鳩還想要父上。」
雙子帶著妖異的微笑,再一次地壓住了聶駁古的反抗。
「不夠、不夠、完全不夠...父上...我還想更多、更多地要你啊....」
喘息的聲音從沙啞漸漸變得微弱,聶駁古已經叫不出來也動不了了。淡藍色頭髮的兩個少年依舊不厭其煩地反復索取他,就像是他們所代表的原罪那樣——貪婪。
聶駁古因為極度的疲憊而陷入昏睡,嫉妒對男人的眉心親了又親,才戀戀不捨地從父親的身上起來。少年沉默地打著領帶,蒼白的指尖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終於弄出一個有些不倫不類的領結。
嫉妒沒有在意這些,他看向遠處的一個方向,露出顫抖的微笑,灰色的眸子中恐懼和倔強交加。
他知道,那個黑暗的王者,已經醒了。

Fifty-forth child

主說:"所以你當悔改;若不悔改,我就快臨到你那裏,用我口中的劍攻擊他們。"
色欲合上《啟示錄》,硬物敲擊的聲音被黑暗放大了無數倍。銀髮的青年妖媚地笑著,輕聲呢喃著,如情人之間撕磨的耳語:「以父之名審判,父說,你有罪。」
這裏充滿了光明,亮得仿佛整個空間都只剩下了白色。3點鐘方向站著色欲,6點鐘方向站著暴食,9點鐘方向站著傲慢,嫉妒站在中間,抬起的頭正仰望著正前方的王座——12點鐘方向的王座上,懶惰正一手撐著臉頰半垂著眼,鮮紅的眸子空洞洞地像是什麼也看入眼底。光從四面八方打過來,原罪們的影子張牙舞爪地拉長延伸,在地面上繪製出一個暗黑的逆十字,嫉妒正處於逆十字的中央——那是被審判的位置。
嫉妒被其他原罪包圍著,天真無邪地笑了起來。
「是的,我有罪。」
「那麼,請復述你的罪行,你將有一刻鐘的時間進行自白。」傲慢站在嫉妒的左方,拿起造型精美復古的羽毛磁力筆在空中懸浮的羊皮紙形狀的光屏上記錄著什麼。
「嫉妒呀。」灰發少年將雙手插入褲兜中,笑嘻嘻的樣子:「這就是我的原罪。」
「嗯哼?」執事挑眉示意犯罪者說得更詳細一些,羽毛筆在半透明的羊皮紙光屏上劃過金色的弧度。
嫉妒撇撇嘴,一板一眼地背誦著:「對自己資產的喜愛變質成了忌恨其他更美好事物的擁有者的**,我擁有以上的**,犯下了妒忌的罪。」
傲慢等了等,催促著:「……然後?」
「就這樣。」
「……沒了?」在空中繪寫著金色文符的羽毛筆停住了,金髮執事挑了挑眼鏡,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中央的少年,然後轉頭望向王座上的主宰者:「在下認為,有人並沒有好好意識到他的過錯呢。需要本人去提醒一下他嗎?」
所有原罪都順著傲慢的話語望向上方,嫉妒的呼吸沉重了,少年雖然還是在那裏無辜地笑著,微微顫抖的身子卻暴露了他的恐懼。嫉妒打斷傲慢——或是為了打斷懶惰即將開口的話語,飛快地申辯。
「我沒說錯啊。」嫉妒倔強地仰望著高高在上的懶惰:「我是犯了嫉妒的罪!我嫉妒爸爸眼中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事物,我嫉妒你們,我嫉妒任何搶走爸爸注意力的存在!爸爸是我的,是我的!」
「犯罪的不止我一個耶。」名為嫉妒的原罪臉上的笑容是燦爛的,少年站在其他原罪影子的交界處,像是所有的影子都是從他腳底的黑暗蔓延出去:「你們都在嫉妒,所以我才會出生啊。為什麼要媽媽死在‘他’面前呢?就是為了要警告我那可憐的爸爸:除了我們,誰都無法妄想你,所以請你自覺一點兒吧……哈……」
「懶惰想要擁有爸爸,暴食想要吃掉爸爸,色欲想要擁抱爸爸,傲慢想要支配爸爸,嫉妒——我想要獨佔爸爸。這樣可愛的爸爸,只有一個呀,連我們喜歡都來不及,還能讓其他人分享?」
「你們劃出一個圈,使獨佔與共享並存著——可是那僅有的一點分享都會讓我因嫉妒而扭曲,我破壞了它,破壞了你定下的規則,我不認為這是我犯下的錯誤,雖然它同樣來自嫉妒的原罪。」灰發少年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既可憐又詭異:「知道嫉妒的滋味有多難熬嗎?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爸爸對你不屑一顧,卻疼愛其他一切無關的事物,啊啊……那種恨不得將心臟挖出來好讓它別那麼疼別那麼澀的滋味、那種恨不得將所有奪去爸爸注意力的東西撕裂的滋味,沒有人能比我更懂了。」
「所以我唆使了爸爸疏遠了你們,我要讓爸爸的世界只有我一個,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我那無與倫比的**。」
嫉妒灰色的眸子在強光的照射下宛若透明,小小的酒窩顫抖著。
「這便是我的罪。」
整個白色空間都安靜下來,然後被「嗒、嗒、嗒」的聲響打破。懶惰從王座上起身,踩著影子的黑暗一步步地走下來。王座投射下來的影子正是逆十字最長的那端,暗黑的王者就這樣順著影子鋪成的長道來到了嫉妒的身前。懶惰緩慢而怠倦地眨了眨眼,暗紅色的眸子倒影著少年極力保持鎮定的臉。
「你越界了。」
不是詢問,不是反問,那樣普通的一句宣告就將嫉妒之前所有的辯解平淡地略過了,直接定罪。灰發少年抿了抿唇,在黑髮青年無意帶來的壓力面前,連一絲再次辯解的想法都無法興起。
「我是嫉妒耶。」少年顫抖地笑了,同樣宣告了一句:「我可是七大原罪之中的嫉妒!」
懶惰沉默地半垂著眼,像是沉睡去了般。色欲翻開手上的另一本書《神曲.地獄篇》,下達了最後的判決。
「以父之名判決,你將接受懲罰。」色欲哼念著,看著嫉妒的目光說不上是惋惜還是同情:「嫉妒,戒之在妒——縫眼罰之。」
「關於懲罰,這樣如何?」傲慢右手靠在左邊微微俯□子,姿態謙微地垂下頭提議著,隱去唇角那絲殘暴的微笑:「縫眼罰之——親愛的‘弟弟’,來,請你選擇一下,你是想從此以後看不見父親大人呢,還是從此讓父親大人看不見你呢?」
嫉妒灰色的眸子猛地緊縮,他知道那個「看不見」絕對不是單純的不見面,而是真正的「看不見」:懶惰的「五感操控」絕對能將父親做成他的世界裏的一個「幽靈」,或者他成為父親眼裏的一個「幽靈」——爸爸將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他,他會完全地從爸爸的生活中退出!
怎麼可以……爸爸的眼中怎麼可以沒有他呢,怎麼可以無視他呢……不能忍受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可是反過來從今以後再也不能看到爸爸……好殘忍啊……
傲慢欣賞著少年灰白的臉色,從心底感到愉悅。色欲瞥了一眼傲慢,咕嘟了一句:「鬼畜。」
嫉妒有些哀求地看著懶惰,卻沒有得到回應——黑髮的主宰者默認了執事的提議。於是嫉妒絕望了,灰發少年像只即將被拋棄的小狗,無助地囁喃著:「我選前者……」
比起看不到最喜歡的爸爸,將他從爸爸的世界中抹去更讓他難以忍受——從一開始,他的選擇就被確定了,這是由他名為「嫉妒」的原罪性質所主導的。
「呐呐……」一直沉默地抱著紫色兔子的暴食怏怏地問:「能不能讓暴食吃了他呐……?」紫發正太泫然欲泣的樣子,用力抱緊懷中的兔子,琥珀色的大眼睛中全是淚水:「呐呐,爹地不要暴食了嗎?是不是只要吃掉了嫉妒,爹地就會喜歡暴食了呐……」
嫉妒瞅了瞅正太渴望的獸眼,然後盯著懶惰的動作天真地笑了起來:「我可以死嗎?」
「……我不會阻擋你。」懶惰像是一眼看穿嫉妒的想法,緩慢的聲線中充滿怠倦與疲憊:「你的消失並不會影響什麼。」
不會影響什麼……就算他步上媽媽的腳步,他們會讓他連死在爸爸面前影響爸爸的資格都沒有,是這樣吧。
嫉妒那看似單純無辜的笑容終於破碎了,他可以依賴的權杖已經沒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再怎麼耍小心思都沒有用。嫉妒認命地閉上了眼,一動不動。
「你將被放逐。待在第四區,不得踏出一步。」
懶惰緩緩將手放在了嫉妒的額頭上,卻不是為了溫柔的撫摸:
「從此以後,你再也無法看見父親。這是你的懲罰。」

Fifty-fifth child

懶惰總是在沉睡著,安靜地坐在王座之上,左手支撐著臉頰,長長的眼睫毛將那片暗紅遮擋。
在這片黑暗的空間中,沒有光,沒有聲音,連一點生氣都沒有,黑髮青年就像是一個精緻俊美的蠟像塑在王座上,近乎死寂。這樣被暗黑包圍的魔王,卻只顯現出一種孤寂,那種深深滲透的孤傲嵌入王者直挺的背上,好像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將他從這片孤獨的黑暗中拉出來。
沒有人。其他人不行,那唯一有資格的人卻避他如蛇蠍。
所以懶惰只能選擇沉睡。生氣、羞怯、嫉妒、嫌惡等都會引起懶惰,使人無法按照自己的願望進行活動。他其實是不知所措了,因為他不知道,他該如何去與那樣害怕他的父親相處。他將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人身上,卻只能在清醒後一次次地無奈、一次次地嫉妒、一次次地焦躁,再一次次地被以上情感耗費了所有精力地陷入沉睡。
**說過:那個理智到極點的懶惰,卻單純得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
懶惰理性地安排一切,精打細算得近乎苛刻地將他們的父逼到極致,近乎崩潰卻不會越過底線,然後在沉默中等待著那人的妥協。
**對懶惰說:你理智地達到了利益的最大化,卻沒有將father的心情考慮到其中……被逼到極致的,你也是呢,懶惰。
傲慢對懶惰說:瘋掉的父親大人和總是想要逃跑的父親大人,我只覺得前者更好獨佔啊。不好好考慮一下本人的提議麼,懶惰?
懶惰閉上了眼,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嗒、嗒、嗒……
極其輕微的鞋底摩擦著地板的聲音由遠而近,來人如受驚的小動物般小心翼翼地收緊了腳底的力道,那惶恐不安的腳步聲最後的落點就在門外,那人似乎踟躕了一下,然後推開了大門。
光從門縫中直直地射進,咆哮著將粘膩的黑暗驅逐出一條筆直的光路,將一路上的纖塵照得原形畢露。它們在空中張牙舞爪著,整個空間瞬間熱鬧起來,無邊無際的死寂被打破。那不可一世的光芒最後停在了距王座只有一階的樓梯上,不敢再上一點,乖乖地臣服在黑暗主宰者腳下。所以黑暗之中沒有人能看見,黑髮青年嘴角挑起的那一絲滿足的笑。
父親,他的父親,唯一有資格將他從黑暗中喚醒的父親。
站在門口的男人睜大了眼,他看到黑暗中青年毫無瑕疵的輪廓,身體反射性地想要逃開,卻因想到了什麼而強迫自己向那黑暗的源頭走去。
「懶、懶惰。」聶駁古的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顯得又小又可憐:「你知不知道嫉、嫉妒……」
懶惰緩慢地睜開眼睛,血紅的眸子中映出男人的身影。他的父親站在不遠處,垂著頭不敢直視他,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後頸在黑暗中顯得單薄而又脆弱,散發著一股隱隱的色香,好像稍稍一伸手按在那白花花的地方就可將眼前的男人輕易地扼殺。
「他還有學業,回皇家學院了。」
聽到懶惰那充滿怠倦的回答,聶駁古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面對黑髮青年的恐懼麻痹了他的思維,延遲了他的反應,只是一小會兒的停頓,四周的靜默就開始死死擠壓著兩人之間的縫隙,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聶駁古的喉結滾動了一番:「我……我想去見、見他。」
懶惰放下了支撐頭部的手,坐直了身子,他的眼睛不再是似睡非睡地半搭著,黑紅的眼眸認真地看著他那站立不安的父親。良久,黑髮青年疲倦地笑了:
「父親,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有殺死他。」
「我只是、只是——」仿佛被對方一語道中心思的聶駁古反射性地抬頭瞅向懶惰,狼狽不堪地想要辯解,卻在望進那片猩紅中時失了聲。
「——你只是不相信我們。」懶惰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在黑暗中喑啞起伏:「可是父親,我們從未欺騙過你。」
「父親,別逃避我們,好麼?」
聶駁古不確定在那一瞬間,他在那片鮮紅中看到的類似哀求的光。黑暗主宰者的姿態放得如此低,低得讓他根本無法想像,他覺得他的心臟猛地抽動了一下,不是鮮活而是苦楚的滋味。這是第一次,他開始認真打量他的第一個孩子的樣子,似乎那遠久的血肉夢魘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淡去了。聶駁古睜大眼睛看著懶惰那充滿奢華美感的英俊面容,那種高高在上的華麗感,卻擺出如此低的姿態,這麼低聲下氣、這麼委曲求全、這麼……就連懶惰垂下的眉角,都讓聶駁古覺得讓眼前對方如此委屈的他簡直是壞透了。
「我……不逃避?」聶駁古黑白分明的眼仁中逐漸染上斯底裏,聲音嘶啞地笑了:「你叫我怎麼不逃避?」
或許是懶惰的姿態擺得太低,或許是接受了嫉妒的蠱惑,或許是已經被壓抑到極致,聶駁古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會有這麼一天,對著那個最讓他恐懼的青年不顧一切地嘶吼發洩:
「為什麼偏偏是我!是我啊啊啊——!狗娘養的老子就該倒楣!就該被扔在第七區!就該被抓去做實驗!就該當種馬!就該被你們操!老子就不該活下去是不是——!!!」聶駁古用雙手捂著臉,喑啞的笑從指縫中傳出來:「你們做了一切,然後他媽的全推到我身上!然後讓我去背負一切罪孽……哈哈哈……」
「老子就是一個軟蛋,我欺軟怕強,我打不過你們,你說說看,我除了逃避還能做什麼啊……」聶駁古歪著頭瞪著黑髮青年,雙眼通紅如鬼泣:「錯了,錯了!都錯了!我他媽就應該在實驗中死去,就不應該弄出你們來……」
「父親,你覺得我們是錯誤的嗎?」
懶惰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一不留神就會在黑暗中融化開來,青年暗紅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聶駁古,痛苦一點一絲地在黑暗中蔓延著。
「如果你認為我們本身是錯誤的,我們又為什麼會存在呢?」
「如果你認為我們所做的是錯誤的……」
「可是,父親。」懶惰的神情第一次顯得如此無助和悲哀:「你從來沒有教過我們啊。」
聶駁古怔怔地看著懶惰,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深切的悲傷感從喉間湧了上來。
原來是這樣子的……嗎?他總是在妄想著正常的父子相處,總是在埋怨著他們叛離經道、不顧倫理,在怨恨他們強迫他去「犯罪」,卻遺忘了最初的一點,他在他們的生命中,好像從未承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普通的小孩在成長中總是享有著父母的呵護和教導,但是他在他孩子們的成長中一直扮演著一種局外人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孩子們」在向他示好,茫然的懵懂的——最追求本能的,他被他們那過於成熟的外表給欺騙了,總是將自身定位受害者,錯失最好的糾正機會,於是所有人在不斷的追逐中扭曲了關係。
聶駁古茫然地想著,覺得整個思維都被那片猩紅攪成一片片了,甚至連那人伸出的手都沒有注意到。
懶惰張開五指,他的手骨節分明,伸張時筋骨突出形成漂亮的弧度,在黑暗中微泛著冷意,似是沒有溫度一般令人心寒。他透過指尖縫隙看著聶駁古,張開的手仿若完完全全地掌控住他的父親,那快濃郁成黑色的暗紅微微洩露出他的一點情緒。
只要很簡單的一個操控,眼前的父親就會被洗成一片空白,成為他獨有的人偶,再不會害怕他,再不會躲開他,再不會排斥他……嗎……
金髮的執事笑眯眯地建議著:不好好考慮一下本人的提議麼,懶惰?
或許連手的主人也不知道,那伸出去的手所代表的是強勢的掌控,還是無力的挽求。
「父親,去第四區的車已經準備好了。」
空中的手像是被耗費了所有力氣般垂下,懶惰怠倦地半搭著眼睫,纖長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顫抖了幾下,最後像是支撐不住地蓋上,將那片幽深的暗紅完全遮擋。
「請你最近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好麼?」
「……」
嗒嗒嗒奔跑著的聲音逐漸遠去,留下一如既往的暗黑封閉空間,還有沉睡的黑暗主宰者。

Fifty-sixth child

糟糕透了!
阿米斯陰沉著臉向訓練室走去,周圍的狐朋狗友們似乎也受到阿米斯的低氣壓影響,話語中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阿米斯需要發洩,狠狠地發洩,他甚至想要向學校申訴:訓練室的訓練機械為什麼不可以選擇人型或者是面龐,如果是那個討厭的家的臉,他絕對會非常樂意激發百分百的熱情與潛力去將那該死的人型拆成一片片!
有兩個談笑的女生從阿米斯一群人的身邊經過,她們發出鈴鐺般的笑聲,仿佛連空氣都泛著粉紅色的泡泡。這很正常,今天是皇家學院學院祭的第二天,又被稱為銀□人日,正是一年中男女生們促進感情的最佳時期——你可以在這一天告白,或者委婉地選擇將一只銀色的鎖送給對方表達你對對方的好感,如果學院祭的第四天你收到來自對方的一把金色鑰匙,你們就可以手牽著手參加學院祭第七天的假面舞會了。所以在這一天,女生們會歡快地討論著該如何將手中的鎖送出去,或是羞澀地等待著其他人送過來的好感;男生們絕大部分會直接多了,他們會直接找上心儀的女孩兒表白,不成功便成仁。
剛剛經過的那兩個女生歡樂羞澀的笑聲沒有影響到阿米斯的心情,但是讓他的臉越發鐵青的是她們談話中無意中飄過來的一個名字:
貝希莫斯。
貝希莫斯、貝希莫斯、貝希莫斯……!阿米斯狠狠地咬著這個名字,幾乎那名字像是帶了肉和血被他嚼碎了吞下。
好吧,這倒楣的一切要從一周前開始算起。皇家學院在是在7月開學,然後新生們開始軍訓,一般而言,檢閱新生標準的最佳時期就是在這三個星轉的軍訓當中,在軍訓中新生們將會被擠壓出全部潛力。阿米斯曾經查閱過貝希莫斯的所有資料,在軍訓途中,那個灰發灰眸的少年表現得……相當糟糕,許多數值都沒有達標,體能甚至不合格。阿米斯看過報告,上面滿滿地透露出一種諷刺味——嘿!這種傢伙居然進了皇家學院,不是開玩笑吧夥計,那傢伙唯一可看的就是那張臉,皇家學院什麼時候開了藝術系——就是這樣的一個被忽略甚至藐視的人,在休假回來後創造了奇跡:他將武裝系所有年級的NO.1踩在腳底!
皇家學院有七個年級,它的年級劃分不是看年齡,而是看所學知識和成就——如果你的技能學識不能再上一層的話,你就等著在那個年級老死或者退學吧。所有年級都有一個NO.1,就像是整個年級的領域代表,坐在那位置上不必擁有像學生會成員一樣的管理能力,只要你是年級中所學領域中最強的,你就永遠不會從那個位置上掉下來,享有著NO.1的權利。但是,那個叫貝希莫斯的一年級新生,居然將每個年級最厲害的NO.1,給挑了?——老天,這真是一個瘋狂的世界。
整個皇家學院一瞬間沸騰起來,貝希莫斯徹底地火了,他的名字出現在風雲榜上,並被高高掛起。
阿米斯是皇家學院五年級生的NO.1,他理所當然地被貝希莫斯打到——事實上,在這件事中年級越高的NO.1越尷尬,因為他們被一個可以說的上是小P孩的傢伙給揍了。但是阿米斯根本沒有用「頭上還有兩個更尷尬的傢伙」來自我安慰、開導心情,他在被貝希莫斯揍趴下的那一瞬間徹底地恨上了對方。
阿米斯知道那個總是露出燦爛無辜笑容的傢伙,到底有多惡毒。本來在比賽的第五分鐘的時候,他就應該輸了。阿米斯想要認輸,但是他裝甲的發聲系統已經被破壞了,所以他只能選擇「倒在地上倒數十秒鐘不起者為敗」來結束比賽。但是每當他想要倒下的時候,對方總是可以利用各種地形技巧讓他「頑力」地站著,然後接受對方贈予他的暴風雨般的毆打——不不不,那不叫毆打,那叫摧殘!阿米斯根本不敢回想起他是怎麼度過那一小時的,最後一次的撞擊是在他的胃部,對方總是尋找那些讓人體特別難受的地方進行摧殘。然後他終於被放過了,阿米斯如願地倒在了地上,然後整個臉刷地綠了,又馬上變得慘白。他的□,正好撞擊到地面一個尖銳的突起——阿米斯不確定是不是被鑽出一個洞之類的。在被送去醫務室的時候,阿米斯幾乎快翻白的眼珠最後望見了,那站在醫務員身後的貝希莫斯,臉上露出了一個純潔無暇的笑,向他惡作劇般地眨了眨眼。
他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阿米斯想要咆哮,他強迫自己去思考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對方,好吧,也許在比賽之前他向那傢伙挑釁了一番,問候了一下對方的父母,但是人都知道那都是垃圾話!只是為了在比賽中取得一些心理優勢,當真就輸了——好吧,那傢伙當真了,然後他被陰了。
接下來的幾天阿米斯都是在醫務室度過的,他該感謝現在科技的發達,那種傷都可以完全恢復過來。等阿米斯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學院祭的第一天了,他原本在開幕式上的表演被取締了,他的導師用著興奮愉悅的口氣對他說,取代阿米斯上場的貝希莫斯是如何驚豔全場、如何令那些大人物感到震撼的。
阿米斯皮笑肉不笑地與導師告別,下午,與他交往了三年的女友與他分手。然後,就在剛剛,阿米斯從別人那裏聽說,他那親愛的前女友是如何羞澀如何勾引地將一只銀鎖交給貝希莫斯。
這一切都糟糕透了!去他媽的貝希莫斯!去他媽的狗屎!
憤怒扭曲了阿米斯的視線,他那彎曲的視線中似乎真的出現了貝希莫斯的那張臉。阿米斯幾乎在下一刻咆哮著沖過去,卻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步伐。
那不是貝希莫斯,卻是與貝希莫斯長得六分像的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袍,眼角一顆誘人的紅痣,雙眼總是不住地四處轉著,那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整個人在陽光下顯現出一種怪異的通透脆弱感。
聶駁古不止一次覺得陽光太明媚了,照得他有些發暈,甚至讓他迷了路。皇家學院很大,太大了,各種像是經過精確複製的建築群們很容易誤導所有人的路,即使是在皇家學院生活了八年的阿米斯也不得不隨身帶著SGPS,現在發達的科技可以隨時隨地讓一棟建築消失,或者平移。
「你看起來很需要幫助。」
聶駁古扭頭,幾個年輕人站在右方,說話的是那個領頭的褐發青年,對他露出相當友善的笑容。
聶駁古踟躕了一下,還是決定尋求幫助,他不確定他在天黑之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我迷路了,我第一次來這。」
褐發青年露出了然的笑容:「我想我可以幫助你,先生,你是來參加學院祭的嗎?」
皇家學院的學院祭在諾頓相當有名,這一周學院中總是可以看到各種慕名而來的遊客們。
「不,我是來找人的……你認識嫉妒嗎?」
阿米斯愣住了,有一瞬間他認為自己的猜想是錯的,他有些不甘心:「……不認識。不過先生你和我認識的一個學弟長得很像,他叫貝希莫斯。」
「!」聶駁古突然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對,貝希莫斯,我要找的是貝希莫斯。」
自從灰發少年用了嫉妒這個名字後,就相當不滿聶駁古叫他為「貝希莫斯」,總是用小狗式的濕潤眼神申訴著他的不滿。聶駁古不太敢拂逆少年,久而久之他對貝希莫斯這個名字都感到陌生了。
阿米斯松了一口氣,拳頭卻握得更緊。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我可以帶你去。」
「謝謝。」
阿米斯轉過身來對著同伴耳語了幾句,然後掛上親切熱情的笑容轉身向聶駁古走去。
「先生,能問一下你和貝希莫斯是什麼關係嗎?」
「我……」聶駁古抓了抓眼角的紅痣,似乎在掩飾一些莫名的情緒,他說得有些斷斷續續,聲音很含糊,最後那兩個字更是快模糊得聽不清了:
「我是他的,父親。」

Fifty-seventh child

阿米斯將聶駁古帶到了表演廳,這是一個穹頂式的大型建築,典型的「巨蛋」,它的底層是一個寬闊的舞臺,層層疊疊的觀眾席採用了視線疊加技術,蜂巢式的設計能使更多的人欣賞到表演。
「學院祭的七天都有表演,每天由一個年級負責,昨天是一年級的表演,先生沒看到貝希莫斯的表演真是可惜了,那絕對只能用pefer來形容!」阿米斯帶著聶駁古在迷宮一樣的甬道中左拐右拐,一邊解說著:「今天是二年級生的表演,我聽說他們準備了舞臺劇,還找來了貝希莫斯當客串,他們現在應該在後臺做準備……啊,到了,我說的沒錯吧。」
在穿過一道光幕後,聶駁古發現他們像是來到了一間觀察室,透過透明薄膜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底下正在忙碌準備的一切。
「他們準備的劇本好像叫《聖戰》?」阿米斯向下指了指:「貝希莫斯在那裏,據說他出演的角色是一個叫‘利維坦’的海怪。」
聶駁古順著阿米斯的指尖向下望去,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了嫉妒。現在的舞臺劇絕不像古時候那樣文縐縐地念臺詞和做動作,星戰、機甲戰是劇本中絕不可或缺的元素,武裝打鬥更是重中之重。星戰太過恢弘,就連航艦都是滄海中小小的一粟,更注重的是團體指揮的力量;機甲戰中人被封閉在那厚重的機甲裏,機甲性能型號總比裏面的人更吸引觀眾們的眼球;而武裝打鬥雖然也穿上了裝甲,但那只是薄薄的一層「衣服」——相對機甲來說真的薄得和紙一樣——所以武裝打鬥更有技巧性和衝突性,更能體現出一個人的強大,塑造出一個「英雄」,通常是一部舞臺劇的亮點或者高.潮。灰發少年此時正仔仔細細擦拭著裝甲,惹眼的臉上露出的純淨笑容屢屢讓經過他旁邊的人或明或暗地關注著他,少年手中的裝甲已經很好地說明了他在這部戲中的重要性。
這時候,一個女生被同伴們催促地推向了嫉妒,女孩兒的臉紅得不能再紅了,她的同伴們全是善意的哄笑聲。嫉妒放下手中的裝甲,站起來對著那女生露出燦爛的笑。少年臉上那不含一絲雜質的笑容似乎安撫了少女,女孩兒滿臉通紅地將一樣東西遞出來,聶駁古認出那是一把銀色的鎖。嫉妒似乎害羞地抓了抓他那毛絨絨的灰色短髮,接過微笑地道謝。少女的羞澀,少年的靦腆,這一切都構成一副甜美詩意的畫面。
「你的兒子相當地受歡迎啊。」話一說出口阿米斯就反應過來那句太過了,他飛快地瞟了一眼聶駁古,拿不准男人有沒有注意到剛剛那句話中的嘲諷。阿米斯馬上又接上一句,努力想要營造出一種打趣的口吻:「我敢打賭,貝希莫斯今天收到的銀鎖能融制出一輛新機甲!」
「……恩。」
空白了一段時間,聶駁古說不上是同意還是回應地嗯了一聲,從阿米斯的角度來觀察,男人的臉除了比剛剛的白了一些,沒有顯現出其他什麼特別的徵兆。
阿米斯顧不得那麼多了:「先生,你不打算下去和貝希莫斯說說話?」
聶駁古的目光有些游離,最後「飄」到了阿米斯的身上:「不,不了……我只是來打算看看他……」
「為什麼不下去呢?貝希莫斯知道你來了肯定會高興的。」
聶駁古看了看下麵,又轉回看向阿米斯,他的目光難以言喻。
被那目光盯得有些難受,阿米斯換了個角度勸說:「或者先生可以留下來看看今天的表演,昨天錯過了貝希莫斯的演出,今天可不能再錯過吧。」
這次聶駁古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從這可以直接前往觀眾席。」阿米斯按捺著心中的激動,指了指房間的另一個出口:「我就陪伴先生到這裏了,祝你在皇家學院玩得愉快。」
聶駁古向阿米斯點頭致謝,目送著褐發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光幕後,然後不屑地撇撇嘴。
在曾經是第七區的人的面前,阿米斯拙劣的掩飾比紅燈街女郎的脫衣舞還沒看頭。他要裝,聶駁古就陪著他裝,對方主動找上門來,如果撕破了臉還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來,還不如維持著和諧的假像與對方虛以委蛇,捕風捉影見機插縫,這正是曾經的「胖子」最為擅長的。反正提出指路的人是那傢伙,聶駁古只不過是順勢達到目標而已。所以一路上各懷鬼胎的兩人連雙方的名字都沒通起——阿米斯是不願多透露自身資訊,聶駁古是完全不在意——聶駁古甚至有些感謝阿米斯,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清醒」了。
聶駁古再次看下去的時候,女孩兒與她的同伴已經離開了,嫉妒又恢復為原來的姿勢,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發生過。黑髮男人靠著欄杆滑坐在地上,黑色的眼珠微帶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虛空。自從來到第四區,聶駁古就處於一種詭異的亢奮狀態中,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但身體卻亢奮得不像樣。他知道為什麼,那個黑暗王者在黑暗中沉寂的身影依舊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鮮明無比。
父親,如果我們是錯的,又為什麼會存在呢。
他的第一個孩子要有多悲哀,才會說出這種自我否定的話呢。聶駁古將身子蜷起,雙手抱著膝蓋呆呆地想著。愛莎曾經這樣對他說過:「胖子,他們都說你皮粗肉糙,盲目樂觀,怎麼欺壓都不會受傷,只知道沒心沒肺地活著,那其實是因為你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上,怎麼會受傷呢?你給我的感覺是這樣的,你是你世界中的國王,你的王國之中永遠只有你一位國王,你幾乎不會讓別人進入你的王國,你小氣得連權利都不願去擁有——因為那代表著相應的義務。無論其他人多想走進你的王國,哪怕你站在城樓上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臉焦急而又虔誠的圍著城牆轉了一圈又一圈,你也絲毫不為所動。你連讓他們進去王國表現的機會都吝嗇給予,親愛的,你簡直自私得讓人無可奈何了呢。」
猥瑣的,欺軟怕硬的,沒心沒肺的,自私的……幾乎所有負面形容詞都可以掛在他身上。愛莎說的沒錯,他就是自私,無可救藥地自私——別人的自私則是表現為過分注重自己,而他的自私只不過表現為過分忽視他人。鞏固自己的城堡,將試圖入侵的一切拒絕,包括他的、孩子們。他的孩子試圖入侵他的王國,所以才引起他的強烈拒絕。
——是這樣嗎?
在這之前,聶駁古都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他狼狽不堪地從懶惰面前逃走的那一刻,心臟湧上的酸澀騷動提醒了他一個事實:其實從很久以前,他或許已經將他的孩子們迎入他的王國了。如果他們都是不相干的人,他根本不會憤怒、傷心、甚至被逼到快要崩潰。聶駁古絕對會沒心沒肺地活著,被豢養起來也就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主人一樣,面對他們就和麵對埃莫森沒什麼差別,哪怕被上了也不會有多大反應,要知道第七區的人向來是沒有節操的,大家都有爽到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
聶駁古在潛意識中已經將他們擺在了「孩子」的位置,他是個孤兒,從未感受到所謂的父愛,所以他只能根據聽說而來的「正常父子關係」來想像雙方的相處。在聶駁古做好心理建設、為父子之間的相處努力之前,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迎來了毀滅性的破壞。
如果我們做錯了……可是,父親,你從來沒有教過我們啊。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這……算不算是一種自作自受?繞了一圈,原來罪魁禍首還是他。聶駁古眯著眼想,他遲了一步,於是他們的一切都被扭曲了,被腐化的關係如同暗黑蛛絲般將他與他的孩子纏繞,剪不斷,理不清。
然後聶駁古逃離了懶惰,他覺得他更需要逃離他自己。大腦中的思緒被青年悲哀無力的姿態撕成碎片,聶駁古只能本能地從那堆碎片中選擇最初的一個目標——去見嫉妒,於是聶駁古來到了皇家學院。他知道「他們」誰都沒有跟上來,因為他沒有再感受到那種被黑暗盯上的壓力。這讓聶駁古無意識地放鬆下來,他待在靜悄悄的觀察室中,沒有人來打擾,那被逼迫得快要生銹凝固的腦漿終於活動開來,記憶中的聶駁古仿佛被一點一絲地找回來。
聶駁古的心底開始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想法,但是那個想法實在是太朦朧了,模糊得連他都無法確切地體會到。他想,等到他徹底明白了心中的想念,就是他能夠完完全全地面對他的孩子的那一天。
聶駁古扯出一個模糊的笑容,深切的悲傷感從喉間湧了上來。
——有誰來告訴他,他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
***
「你知道……」低低沉沉的聲音在黑暗中彌漫開來:「我剛剛夢見了什麼嗎?」
整理著手中資料的銀髮青年有些意外地抬起頭,看向倚在門邊的黑髮青年。
「嗯哼?」
「我夢見了,」暗紅的光在黑暗中暗了又明,卻是黑髮青年眨了眨眼睛:「我與父親的第一次見面。」
「父親受到驚嚇跑開了。」
「我看著他,然後決定了:我要抓住他,我會讓他留在我身邊。」
黑暗中除了那緩慢閃爍的猩紅光點,還有一抹銀色的金屬制光澤,那是一枚逆十字耳環。
「今天父親再次跑開了。」
「我幾乎沒有控制住。」那平平淡淡的聲線仿佛在說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卻讓銀髮青年整個人僵住:「我差點洗腦了父親。」
「我不知道……」懶惰血紅的眼眸掃過**,聲音不含一絲起伏,滿滿地充滿怠倦:「我還能忍受多久。」
從來沒有聽過懶惰一次說完如此大段的話,但這種現象讓**覺得並不是什麼好兆頭,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完全開不了口。
「最近父親會待在第四區。」似乎說完了想說的話,懶惰站直身子向黑暗走去,黑色逐漸吞沒了他的身影:「我必須沉睡,不要弄醒我,我已無法克制了……」
**看著懶惰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上關於拍賣會的資料,心情突然糟得無以復加。暴食現下不在諾頓星,傷心無比的哥特正太決定用暴飲暴食來發洩他的委屈——對於暴食來說,他的暴飲暴食絕對得用星球為單位;傲慢去監看後三區,最近因星際拍賣會來到諾頓星的人絡繹不絕,魚龍混雜,在第五、第六、第七區引起了一些騷亂。一時間,連空氣都寂寥了許多。
銀髮青年用指尖輕輕圈著眼角的紅痣,輕聲低吟著:
「father,‘罪就伏在門前。它必戀慕你,你卻要制伏它。’」 (《創世紀》4:7)

Fifty-eigth child

聶駁古撐著身子站起,阿米斯已經離開了好一陣子,現在離開應該不會撞上吧?
底下的忙碌已經達到了極點,不同裝扮的人和道具被源源不斷地送去舞臺,表演即將開始。嫉妒依舊抱著他的裝甲坐在角落中,他的戲是在第三幕:名為利維坦的海怪愛上了女主角,它瘋狂地嫉恨男主角,引誘男主角到海邊想要殺死他;在海裏的利維坦是無敵的,男主角差點隕落了,隨後趕來的父神阻止了瘋狂的海怪;父神將大海變成了沙漠,男女主角殺死了虛弱的利維坦,將利維坦的皮製成了最強的裝甲參與了最後的聖戰。簡單來說,利維坦在這部戲的作用就是男主角裝備的材料外加男女主角感情的催化劑:在男主角差點死去的那幾次,倔強的女主角終於意識到了她對男主角的感情,從此兩情相悅。嫉妒用手撫摸著紋著鱗片的裝甲,層層銀色的魚紋倒影著少年兩個甜美的小酒窩,誰也不會知道,從剛剛起,灰發少年就處於一種神經質的燥熱當中,皮膚幾乎快束縛不住那將近蓬勃的血肉——它們在期待著,渴望著什麼。
「嘿,‘利維坦’,該你了!」
劇組的人都喜歡用戲裏的名字來互相稱呼對方,這樣據說能讓他們更快地入戲。嫉妒抱著他的裝甲向化妝師走去,眼睛卻自發地掃視著周圍,心底的失落逐漸發酵開來。
聶駁古在嫉妒站起來的那一刻離開了觀察室,他自然沒有選擇阿米斯「推薦」的那條路,而是從原路返回。聶駁古走得很小心翼翼,他不確定阿米斯究竟是不是徹底離開了,這種熟悉的躲藏感讓他從骨子裏興奮起來。巨蛋裏的甬道四通八達,因為演出即將開始,巨蛋甬道裏殘留的人十分稀少,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
於是甬道之中,一副悠閒摸樣的聶駁古和一群統一制服打扮的人就顯得尤其突兀了。
聶駁古看見一只機械鳥盤桓在那群制服上方,然後突然像是被打了雞血一般呼嘯地向這邊沖過來,聶駁古愣愣地盯著那只機械鳥在他的頭頂不斷打轉,一邊發出尖銳的合成音:
「警告!警告!發現目標!發現目標!已經和目標接觸!」
那群制服在這刺耳的警報聲中晃悠悠地走過來,領頭的男人隨意地揮了揮手,聶駁古頭上的機械鳥就撲扇撲扇著金屬翅膀落在男人肩上,安靜下來。
「喲,潛入者是你啊。」
聶駁古一向對制服沒有好感,他曾經數不清多少次被穿著制服的暴力機關毆打。面對制服時,聶駁古總是下意識地垂頭躲閃,擺出弱勢的姿態,在過去這副摸樣會讓他好過很多。
「我們接到舉報。」對方的聲音意外地讓聶駁古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熟悉,那種油腔滑調,那種不懷好意,一切都隱隱和記憶中的某個人對應起來:「有學生的學員卡被偷了,保安部用定位儀後發現,盜竊者似乎潛入了表演廳,好像……就在眼前呢。」
沒有給聶駁古反駁的機會,制服男人打了個響指,肩上的機械鳥瞬間沖向聶駁古,尖利的爪子抓破聶駁古的黑袍,叼出一張黑卡撲扇著翅膀返回制服男人面前。對於那張黑卡,聶駁古比所有人更加驚異,然後他馬上反應過來,用□想都知道會是誰搗的鬼。聶駁古曾經也做過這一類栽贓的事,這次會著道是因為他忘記這裏的人不是第七區那群廢物,在不被聶駁古察覺情況下將卡塞入聶駁古的衣袍中,這對被強化藥劑、激發素養大的高級區精英們來說和呼吸一樣簡單。
「人贓俱獲哦。」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那個男人的手,得意而囂張地晃了晃:「你被逮捕了。知道嗎?正是由於你們這些總是想混進來的垃圾們,我最近的工作量才尤其多……不過我很滿意。」
對方粘膩的聲音一點一絲地刺入聶駁古耳中:「這樣我就能好好‘疼愛’你們了,狂歡吧。」
聶駁古猛地抬頭看向對面,雙眼瞪大。看著記憶中的那張臉,聶駁古恍惚覺得骨骼之間都泛起了疼痛——那是對面那個人在過去留在他身體的痛楚記憶。
「瑞德……」
「喲,你認得我?」
瑞德很意外地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他上下打量著聶駁古,尤其是聶駁古的臉,眼前的黑袍男人看起來纖細而又脆弱,皮膚白得將近透明,眼角的紅痣太過扎眼,這一切都似乎泛著一股熟悉味兒,但瑞德那怎麼也想不起他曾經在哪里見過這樣的一個男人。
聶駁古盯著瑞德的眼,嘴巴蠕動了幾下,似乎說了一句話:「……」
瑞德反射性地湊上去:「什——啊!!!」
瑞德捂著鼻子慘叫地倒退幾步,血瞬間就從指縫中滲透出來,因為受創部位的問題,那聲慘叫帶有濃厚的鼻音調。
「老子很久以前就想這樣對你說了,我.操.你.媽.逼!」
聶駁古轉身就跑。
「給我抓住他!!!」
身後的怒吼就像是一只野獸在咆哮。聶駁古跑得更快了,那種久違的、心臟鼓動的逃跑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巨蛋裏的甬道四通八達,聶駁古憑藉著那記憶深處的本能借用各種道路障礙來阻擋對方的追擊。在第七區聶駁古無數次被員警們追得上天入地,作為領頭的瑞德更是像聞到腥味的狗一般窮追不捨——對於瑞德來說,「吃飯,睡覺,打胖子」簡直是他在人生的行動指南——現在,聽著身後瑞德那變調的怒吼,聶駁古有種宛如隔世的錯覺。
在第五區被瑞德盯上的時候,只要聶駁古能在被抓到之前跑到第六區,他就能憑藉著熟悉的地形安全無恙地逃脫,現在是在巨蛋中,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四通八達的甬道分岔根本不知會通向哪里,聶駁古只能像只沒頭蒼蠅一樣亂撞,見到分岔隨便選,見到傳送直接上。在不知道穿過第幾道傳送門之後,聶駁古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視野都空曠起來。
底下傳來巨大的喧嘩聲和聲樂。
聶駁古向下望去,整個人傻了。他再一次確認幸運女神對他的藐視,此時男人正在巨蛋的頂端,下方正在上演著精彩的武裝打鬥。整個舞臺都像是滲進巨大的海洋水立方之中,技師利用空間技術將舞臺製作成一個簡單水空間,在這個簡單水空間內,一切水動態都被模擬出來,連打鬥興起的水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正在水中武裝戰鬥的其中一個是穿著銀色裝甲的英俊青年,另一個被深色裝甲包裹的灰發少年是,嫉妒。
嫉妒穿著他那身魚鱗紋的裝甲,墨色的裝甲在水中幽幽地蒙著一層藍光,陰冷而妖異,數十條類似觸手的條形從裝甲上蔓延,隨著水波悠閒地一起一伏,只有五六條在動作著,卻也將對手逼得狼狽不堪,少年臉上是近乎妖異的邪惡笑容,卻又透著一股純真,這種看似矛盾的組合卻意外地讓人移不開視線。
聶駁古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他瞄向旁邊的一個人,這裏貌似是一個舞臺入口,一個穿得很神棍的中年人目瞪口呆地指著突然出現的聶駁古。
「你……你是誰?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聶駁古沒有和他廢話,他急匆匆地沖向傳送門,想要在追兵們趕來之前離開。然後聶駁古再一次地確認了,幸運女神對他簡直是不屑一顧。
瑞德擋在傳送門面前,他的鼻子已經不再流血,卻因陷下去一塊而顯現出局部的不和諧感。那人陰冷地看著聶駁古,雙眼透出惡毒的光。
「我發誓,」瑞德的聲音還帶點可笑的鼻音:「我絕對會好.好.疼.愛.你的!」
聶駁古神色變得有些詭異了,他的視線漂移了一下:「我想,我們還是算了吧。」
「現在才知道求饒,恩?」瑞德冷笑著:「晚了!」
聶駁古無視了瑞德那直接想給他下達死刑的目光,貌似努力地說服著:「我不想驚動他們,你也不想死吧?」
這句聽起來像是威脅的話無異是火上澆油,瑞德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猙獰,像一頭被刺激了的凶獸。旁邊的中年人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看到瑞德那可怕的臉色乖乖閉嘴閃到一邊,聶駁古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切,聲音誠懇,語氣真切。
「下麵有怪物,」聶駁古頓了頓,垂眼瞥向下方,又加了一句:「很可怕的怪物。」

Fifty-ninth child

宇宙737年的暗星11日註定將被小部分諾頓人記住一輩子,在皇家學院第二百七十五屆學院祭的第二天,第一表演廳深度崩毀,等救助人員趕到事發地點的時候,他們驚恐地發現巨蛋變成了一個圓形的「乳酪」,外殼上盡是大大小小的圓形空洞,比復活節的彩蛋還要光輝燦爛。裏面的舞臺被碾成粉末,亮晶晶地鋪落了一地,整個地面凹凸不平,他們像是穿越到了隕石表面,面對上下左右數不清的缺口所有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開什麼玩笑,那簡直像是被星際戰爭獸踐踏過!
在這個被稱為血腥情人節的11日中,整個會場3萬人無一生還。正值星際拍賣會如火如荼地舉行,諾頓皇族將這件「意外」死死地壓了下去,血腥情人節這詞只在特定的一個小圈裏流傳,卻也讓某些人永生難忘了。第一區的皇族說這是意外,即使是失去親人的貴族們聯合上書,也被莉莉女皇壓了下去,面對那些鬧事的人,或打壓,或暗中操作,或者乾脆讓他們永遠地消失,在絕對的強勢面前,那一天的成為了「意外事故」。
於是除了死人,誰也不知道血腥情人節的真實是什麼了嗎?
色欲用食指抵著唇,冶豔地彎起了紅唇:
噓——
***
嫉妒懸浮在海水中,輕巧地躲開了對手的襲擊,比起對方的遲緩,灰發少年的動作輕鬆流暢得宛若不存在海水阻力。
強大的利維坦在海底是無敵的,他像是貓抓老鼠般地戲弄著男主角。邪惡的海怪要在女主角面前殘忍地玩弄男主角,傲慢地昭示著自己的強大與對手的渺小,直到利維坦厭倦之時,就是男主角的死期。幽藍的海水中,數個灰發少年從不同的方位攻擊著中央的金髮青年,這不是人工製作的投影,而是一種真正的強大武技:利用光影角度還有自身的速度,所有人眼前出現了複數的「利維坦」,仿佛在同一時刻攻向男主角,這種被稱為鏡像術的技巧在武技認定會中被評為3A+的難度——比起用投影製造的虛假幻影,這種純武技的強大更讓觀眾們興奮難耐,他們剛剛見識了三線Z型閃避、瞬移步、超速變向等強大武技,那些武技無一不是超過A級以上的高難度,這簡直讓所有人大開眼界,為舞臺上那個強大的海怪而狂熱。
在這一刻他們都相信,利維坦是無敵的!
「利維坦——利維坦——利維坦——!!!」
嫉妒無聊地打著哈欠,表達出一種漫不經心的藐視味道。事實上他真的無聊了,灰發少年看著對面狼狽躲閃的英俊青年,有些惡意地想:真的將觸手插入他的身體如何?
這樣想著的嫉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對小酒窩無辜而又誘人,他期待地看著男主角,身後的觸手有些蠢蠢欲動了。
錚——
血紅在深藍中擴散,一會兒就沒了影。嫉妒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剛剛他所想的差點在下一刻變成了事實,已經嚴重處於劣勢的男主角在強烈對抗中居然還走了神,如果不是嫉妒反應得快了,觸手絕對會橫穿對方的鎖骨而不會只帶了一點血皮了事。嫉妒歪頭看向男主角,此時他的對手正傻乎乎地仰頭看著上方。
上面……?
***
聶駁古的處境不妙,相當不妙,他正吊在圓蛋頂上,手指死死地扒抓著舞臺入口的臺板,只要他一個鬆手,他就會像枚炮彈垂直地砸向舞臺,貢獻出一灘血肉——哦,好吧,現在下麵被模擬成簡單水世界,或許將他形容成秤砣更為恰當。
咯噔——
手上傳來一陣劇痛,一陣陰影罩下來,聶駁古吃力地抬頭,籠罩在他上方的瑞德正站在臺板邊,穿著軍靴的腳毫不留情地將聶駁古的右手作為鞋墊。
「怪物,怪物,我好怕喲。」
瑞德碾著聶駁古的右手,一點一點,骨頭發出的悲鳴聲和男人的痛苦表情讓他越發地興奮和用力。
「叫怪物來啊,讓它看看我疼愛你得爽——麼?」
尖銳的疼痛從右手傳來,十指連心的痛苦讓聶駁古的臉整個都扭曲了,他細細地吸著氣,無力垂頭望向下方——那裏,有他的「孩子」。聶駁古其實在無謂地掙扎著,他真的只是想來看看嫉妒,遠遠地看上那麼一眼,現在的他並不想與他任何一個孩子接觸,那樣會讓他的思維混亂,然後重複走向崩壞的道路。
咯吱咯吱的碾碎聲沒了,右手已經痛得麻木了,聶駁古卻在下一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已經麻痹的右手再次傳來讓人眼前一黑的巨大痛楚——剛剛那人輕飄飄地抬起了腳,然後再一次狠狠踩下,手骨發出不堪負重的呻吟聲,幾乎是在一秒內被碾成了粉碎。
「啊啊啊啊——」
「噓,」瑞德蹲□子把臉湊近,臉上的笑容油膩無比:「小聲點,你想要打擾到學生們精心準備的舞臺劇嗎?先省著點力氣,等到牢中我疼愛你的時候再盡情發揮,懂?」
他們所在的舞臺入口極其隱蔽,從觀眾的角度是絕對看不到這裏發生的一切,所以瑞德才毫無忌憚,唯一能看到這入口的就只有下麵舞臺上的演員們了。
聶駁古眼前一陣發黑,他用力眨了眨眼,才使眼前的黑暗變成星星點點的彩色一點一點褪去。然後,聶駁古愣住了,因為逐漸清明的視線中,那雙熟悉的灰色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灰發少年在海水中,舉目高高仰望著他的父。
……嫉妒……
少年冷漠疏離地收回目光,像是什麼也沒看見般無動於衷。
男人的臉一瞬間刷白了,心像是不知被誰咆哮著挖去了老大一塊,比起疼痛,那種空蕩蕩無所依憑的滋味更是難受得讓人宛若死去。
瑞德抓起聶駁古的頭髮將他像條死魚般扯起,見到男人那慘白慘白的臉愉快地笑起來。瑞德親昵地拍了拍聶駁古的臉,準備將男人帶回去:
「來,讓我們回去好好享……啊——!!!」
***
「怎麼了,你已經不行了嗎?」邪惡的海怪嗤笑著。
男主角像是才反應過來現在還在演戲當中,他開始努力地掩飾剛剛的聲音與失誤:「你、你太卑鄙了,居然用聲音分散我的注意力!」
「哦?可是我明明什麼聲音也沒聽見。」利維坦輕蔑地瞥了一眼男主角,嘲笑道:「當然,除了你的慘叫聲——」
嫉妒的話語被截斷了,因為他現在也聽到了上面傳來的慘叫聲。男主角現在整個臉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望向上方。嫉妒仰起頭,一個迅速墜落的身影出現在他眼中,那是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姿勢奇異扭曲,他的手滲著血,看起來像是被什麼力量咬著。
聶駁古死死地咬著瑞德的手,眼睛卻一直在看著越來越近的少年。飛速下墜的風刮得眼睛生痛,聶駁古卻偏執地不願閉上眼,一直一直、自虐般地看著嫉妒那無動於衷的身影,連身心都顫抖起來。
後頸一陣巨痛,男人終於閉上了他的眼。
嘩啦——
巨大的衝擊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已經昏過去的聶駁古直直地沉下去,男主角有些慌張地帶著沖到這邊來的瑞德向上浮去,回頭卻發現灰發少年無動於衷地待在原地,而那個黑袍男人已經快沉到水底了。男主角慌亂地對著嫉妒大叫:
「快將那個男人撈起來啊!」
嫉妒驀地睜大眼。
「什……麼……男人?」
「就是你腳下的那個人!穿黑衣的!他已經昏迷了!」
灰發少年呆呆地懸浮在原地,雙眼茫然地掃視著下方。
沒有——沒有——明明——什麼都沒有——
少年纖細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他知道了,他知道那會是誰了。
男主角將瑞德送上去後,看到嫉妒無措地呆在原地,只能再一次地潛入水底,將昏迷的男人撈上去。
「……給我。」
男主角驚嚇地回過頭,發現嫉妒幾乎貼著自己,少年灰色的眼瞳一片深暗,水滴從濕漉漉的灰發從前額滑下,順過鼻樑落在嘴角,看起來極其驚心動魄。
「把他給我!!!」
恐懼如針一點一點刺入所有的毛孔,男主角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堵得自己呼吸都覺得困難,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暴怒受傷的野獸盯上,只能瑟瑟發抖,無力地向黑暗呈上他手中的祭品。
嫉妒盯著男主角空無一物的手,是的,空無一物,即使他明明知道那人就在那裏,但是他什麼都看不到——嫉妒伸出手去撈,但是他手上的觸感告訴他他什麼都沒有摸到,那裏只是空氣。
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碰不到——被封鎖的五感再也無法觸碰到那人、他最愛的父。這是懲罰,對嫉妒原罪的懲罰……多麼的,殘忍。
以父之名懺悔,他犯了嫉妒的罪,所以他受到了懲罰;他選擇了看不見父,但是當他真正面對這一切的時候……爸爸,我發現我好像又要犯罪了哦——
「……你們都看得見——他。」
少年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詭異,一點一絲的不祥在巨蛋中蔓延。
「你們都看得見爸爸——看得見看得見看得見——哈哈哈——只有我看不見爸爸,我——」嫉妒用雙手掩著臉,他的身形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開始膨脹:「我嫉妒你們,嫉妒你們喔——真的好嫉妒、好嫉妒!嫉妒得快要瘋了!」
瑞德呆滯地看著這一切,他的表情從憤恨、到驚訝、到難以置信、到目瞪口呆、到驚慌失措、到恐懼再到最後的絕望,發昏的大腦如同壞掉的收音機一遍遍回放著一句話:
下麵有怪物、下麵有怪物、下麵有怪物……很可怕的怪物——
巨大的黑影籠罩了舞臺,怪物張開它碩大的血紅眼珠,冰冷睥睨著底下的一切。
「把屬於我的,還回來。」
當父神降臨,利維坦將被鎮嚇,邪惡的海怪表示臣服。一切新生。
——《聖戰》
當父神隕落,利維坦將失去桎梏,邪惡的海怪發了狂。毀滅一切。
——《血腥情人節》

Sixtieth child

醫務室中,男人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沉睡,黑髮下的眉頭細細地擰著,仿佛正陷入某種夢魘之中。
「你可以克制一點兒嗎?」色欲坐在男人身邊,他對面是垂著頭的嫉妒:「我不想再次去發表什麼意外聲明呢。」
關於血腥情人節事件,色欲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然後再將所有遭殃的家族叫到第一區好好地談了一次心。在色欲的「外交赦免」下,所有家族都乖乖地表示服帖,沒有鬧事——當然,色欲覺得無比鬧心,以往這些事只要懶惰的一次「清洗」,便會毫無痕跡地被抹去,而現下懶惰沉睡去了,這些鬧心的事全部堆到了色欲的面前。
嫉妒低著頭沒有回話,一副乖乖認錯的摸樣。
「原來的身份已經不能用了,因為‘貝希莫斯’已經‘死’在皇家學院第一表演廳中。」色欲偏頭示意嫉妒將旁邊的一張黑卡拿起:「這是新轉學過來的身份,你自己設定一下吧。」
嫉妒拿起黑卡,看著上面空白的基本頭像資訊。灰發的少年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彎起了眼,他用手從額頭向下抹去——就像是非常古老的一種戲法「變臉」一樣,手掌抹過之後顯現的卻是另一張臉。病房內一陣晦暗詭異的骨頭咯吱聲和血肉蠕動聲,出現在色欲面前的是一個18歲上下的少年,英俊陽光的臉笑得格外燦爛。黑卡上名字一欄出現了「利維坦」三個字,頭像也顯現出來,少年撫摸著黑卡上的照片,然後親吻了上去。
「太像了呢。」
「是的。」嫉妒的神情透出一股陶醉意味:「我叫利維坦,是貝希莫斯的哥哥,更是爸—爸—的孩子。」
「讓我給你一個忠告,恩?」色欲轉過身俯□子,將男人全部籠罩在身下,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瞥向一旁的嫉妒:「你還是別出現在father身邊了。」
「反正你也看不到father不是麼。」青年唇角勾起了嫵媚的弧度。
嫉妒看著色欲像只慵懶美豔的埃及貓一樣伏在空蕩蕩的床上,瞳孔開始緊縮。
「這是father的發。」蔥白的指尖挑起空氣中的一縷。
「這是father的眼、鼻……唇。」手指向下滑落,停在一處微微捏壓褻玩,像是在揉捏著一團軟綿綿的春泥。
「這是father的……」
銀髮從色欲的肩頭滑落,青年水色的眼眸中盡是濕意,上挑的眼角仿佛連人的魂魄都能勾了去。色欲細細喘著氣,冶豔地笑著:
「這是father的乳.頭……」妖媚的豔獸伏貼在雪白的床上,手指惡意地彈動了一下那處,受到襲擊的男人不自覺地發出呻吟:「還有father的聲音……」
「……克制點。」色欲眼波流轉,靜靜地瞅著旁邊快要爆發的怪物:「我不會再為你收拾爛攤子了,所以你最好別再出現在father周圍。」
蒼白的空間中一片死寂,良久,嗒嗒嗒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色欲將頭埋在男人的懷中,銀髮遮住了他的表情,滿室的春色只剩下一片寂寥。
***
阿米斯覺得那絕不是什麼血腥情人節,而是他的幸運日。他最討厭的貝希莫斯死了,死了!死在第一表演廳,連骨渣都不剩!阿米斯簡直想要歡呼,如果不是女皇的命令,他絕對會大張旗鼓地開個party來慶祝。
既然公開不許說,那私下裏就無所謂了吧。阿米斯將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他的朋友聽,告訴他們,那個不可一世的貝希莫斯是怎麼一文不值地死去,哦,還有那個傢伙的父親,是怎麼愚蠢地被他騙到了第一表演廳、被他栽贓,現在那倒楣父子二人組一定在地下興高采烈地見面了吧。
阿米斯和同伴們哄笑著,毫無忌憚。他們太年輕了,也被保護得太好了,他們完全無法想像被隔離的第一表演廳是一副怎樣的地獄情景,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太遙遠,僅僅只是消失。因此,討人厭的貝希莫斯消失了,嘲笑吧,譏諷吧,歡呼吧,讚頌吧——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阿米斯一群人停住了腳步,他們的對面站著一名18歲上下的灰發少年,雙手插在褲袋中,正對著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一樣。
「啊拉,你們好。」
阿米斯睜大眼睛,死死地瞪著對面那張噩夢般的臉。
「初次見面,我是今天轉學過來的,利維坦。」
***
聶駁古已經醒了,卻不願睜開眼,他蜷縮起身子,覺得很是難受。現在的科技條件只要不是即死,無論多麼嚴重的傷都能抹去。他身上的也只不過是一些皮外傷,最嚴重手骨也只不過多廢了一天去重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但他依舊覺得難受無比。
原來被他們拒絕,是比想像中還要難受的事。
灰發少年那漠然的身影還殘留在視網膜上,灼傷著他的神經。心臟傳來的酸痛,讓聶駁古不得不用力將自己蜷成一團才不那麼難受。
原來被拒絕是這麼令人難受的事麼……
突然有一雙手鑽進了聶駁古的被子中,繞過過他的背部和膝下,然後將他猛地抱起。驟然失重的感覺讓聶駁古驚嚇地張開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個將他抱起的……少年?
那人垂下頭看著聶駁古,長長的淡藍色劉海搭下,一只醫用眼罩斜斜地遮住他/她的左眼,紫羅蘭色的右眼正認真地看著聶駁古,他/她的臉過於精緻,那種精緻模糊了性別,挨著聶駁古的身軀也很纖細,讓聶駁古根本分不清眼前正抱著他的少年是男是女。
已經被對方外貌震撼得呆掉的聶駁古完全忘了他此刻的處境,直到被少年抱著走出了醫務室,聶駁古才開始慌亂地掙扎起來。
「你、你幹什麼!?」
明明抱著一個比自身大許多的男人,藍發少年卻完全沒有一絲吃力的感覺,他/她輕而易舉地制止了聶駁古的掙扎,有些茫然地看著聶駁古,似乎相當不解聶駁古的掙扎:「鳩迷路了。」
少年的聲音也是介於男聲與女聲的清脆,雌雄莫辯。
「你迷路抱我走做什麼?!」
「鳩迷路了,因為鳩是最近才轉學過來的。」精緻少年依舊是一副迷茫的表情:「斑說這時候要找人問路,鳩只找到了你,你在睡覺。」
所以他就成為了「待機的SGPS」?還是隨身攜帶的!
聶駁古的臉綠了綠,他很懷疑,少年的腦袋是不是有點兒問題。
「……你找錯人了。」
精緻少年停下了腳步,低頭直勾勾地盯著手上的聶駁古。
「我不是這個學校人,我也不認得路。」聶駁古平和地說,心底卻在罵娘:「所以現在,立刻放我下去。」
藍發少年沒有說話,神情間卻露出了掙扎的神色,那種掙扎讓聶駁古打心底裏覺得相當不妙。
「鳩不想放手,想抱著你。」
「……」
將聶駁古的無言心安理得地視為默認,精緻少年心滿意足地繼續前進。
「我很重,你放我下來。」
「不重,鳩很輕鬆。」
「……有人在看了啊。」
「鳩習慣了。」
「……」
武力上聶駁古完全奈何不了對方,只有說服少年親自放手。但是無論聶駁古一路上怎麼說,對方都很認真地回答,然後堵得聶駁古說不出半分話來。
「……我說錯了,其實我認得路。」
藍發少年的腳步終於頓住了。
「你放我下來,我給你帶路。」
於是聶駁古終於腳踏實地了,少年眼中的不舍讓聶駁古默默地向旁邊挪了好幾步,然後聶駁古整個人傻掉了。因為角度的問題,直到現在聶駁古才看清了少年的全貌:對方上半身是皇家學院統一的白襯衫,下半身則是在女生中非常受歡迎的,百褶裙。
也就是說剛剛他被一個15歲的纖細少女公主抱著走了十五分鐘……?聶駁古被這個事實擊中了。
淺藍色頭髮的少女抓著聶駁古的黑袍,僅露的一只眼中帶著莫名的眷念:
「帶鳩走。」
***
蘭納正在看著拍賣物的資料,一雙手從後面圈著她的脖子。
「母上,斑回來了。」
蘭納的嘴角勾起,拍了拍她脖子上的手。
「拿過來了?」
那雙手從蘭納的脖子撤走,一名藍發少年走到了蘭納的身邊蹲下,將一瓶血紅色的液體試管呈上。他與鳩如一個模子刻出來,唯一的區別恐怕就是戴在右眼的眼罩了。
蘭納接過來,著迷地看著那血紅色的液體,液體所散發的光將女人的眼底也印成一片猩紅。
「真是令人期待呢……」蘭納嘴角的笑越發張揚:「那個將由我掌控的世界。」
女人像愛撫著寵物般撫摸著少年的藍發,偏過頭慵懶地問著:「我的寶貝,你們是愛著我的吧?」
精緻少年露出的左眼眨了眨:「是的。斑愛你,非常非常地愛你,母上。」

Sixty-first child

「阿斯蒙蒂斯,好久不見了。」
色欲轉過頭,蘭納在不遠處招手,臉上是掩不住的愉悅。
「因為最近家裏出了一點兒事。」青年冰藍色的眼睛似乎亮了,冰冷的神情間出現了一抹喜色,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種見到對方的欣喜感:「很高興見到你,蘭納小姐。」
「我也很高興。」蘭納嫵媚地笑著,將臉頰邊的短髮向耳後撥去:「沒有你的陪伴,感覺有點寂寞了呢……」
喑啞晦澀的曖昧暗示,銀髮青年漂亮的臉蛋蒙上一層淡粉的羞澀,迷人得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睛,那無意散發的色香,能從所有人的靈魂深處撩撥起晦暗的**,蘭納的眼神暗了暗。
真的很想把眼前美麗的禍害給……
「母上……」
色欲眨了眨眼,讓那一抹引誘逝去。他看見一名精緻漂亮的少年從女人的身後走出來,用手扯了扯女人的衣擺,小動物似的叫喚,僅露出來的一只眼睛斜斜地瞅著色欲。
色欲用手撫著眼角的紅痣,他好像聞到了同類的味道,很接近,卻又缺乏了一點什麼。
「阿斯蒙蒂斯。」蘭納領著那名少年走了過來:「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孩子,蘭納斑。」
她親昵地拍了拍少年的頭,對少年介紹色欲:「這是阿斯蒙蒂斯。」
色欲與少年對視,像兩只野獸在互相確認對方的味道。對視只是那一瞬間,那個叫斑的少年就好像很害羞似地躲在蘭納的身後,將整個身子藏起來。
「這孩子……」蘭納無奈地笑笑,卻透著一股寵溺:「比較怕生。」
「我見過他,在電視上。」色欲將目光轉移到蘭納臉上:「‘斑鳩’現在是全宇宙的偶像,我很高興我居然能在這裏見到了偶像之一。」
受到恭維的蘭納咯咯地笑了,神色間是掩不住的自豪與愉悅。
「這孩子也只有歌唱的不錯了,我打算讓他們在拍賣會上獻一首歌,表達對各位贊助的感謝。」
「傳說中,人們把斑鳩為祭物獻給上帝,以得上帝的喜悅。」銀髮青年挑起唇角,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我很期待。」
蘭納和色欲又聊了幾句,就帶著斑離開了,色欲站在遠處目送著,他用手插入劉海向後梳去,冰藍色的眼眸泛著不明的光亮。
色欲說:[____。]
遠去的兩人均沒有回頭,銀髮青年似乎覺得很無趣地放下了手,也轉身離開了。
藍發少年小心翼翼地抓著女人的衣擺跟在後方,一只眼被醫用眼罩遮擋,一只眼空空洞洞地直視前方,單薄的嘴唇開了又合上,像是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開了口,無聲無息地說:[____。]
「斑。」蘭納突然停了下來,少年茫然地看著女人。
「你想不想……要個父親?」
***
「駁古,陪鳩出去。」
少女趴在床頭,淡藍色的碎發鋪散在床鋪上,露出的右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聶駁古,像一只乞食的小動物。
「陪鳩出去。」
剛起床的聶駁古慌張地擋住少女伸過來的雙手:「我自己走!」
鳩安靜地站在床邊,柔弱而無害的樣子。這些天來聶駁古都住在醫務室,那個帶著單邊眼罩的少女常常跑過來,就差沒一同住在醫務室了。通過這些天的相處,聶駁古知道這看似柔弱的少女到底有多……危險。事實上,單從性格上來說,鳩只是一個有些迷糊的少女,缺乏一些常識,像一個孩子般純淨,但是純淨並不代表無害,正因為她太過「純白」,所以她做事根本沒有分寸,顯現出一種孩子一樣的無知殘酷。她那柔弱的外表下,卻是一種肆無忌憚的強勢——鳩從來沒有說過問句,她想要得到什麼或者做什麼,只會在做之前向其他人宣告一句,而不會詢問對方的意志。
就是這樣一個因純淨而危險的少女,聶駁古卻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讓他很難真正意義上地拒絕鳩,就好像、好像是他完全無法拒絕他的孩子們一樣。而且這幾天正是因為鳩的出現,讓他沒那麼多精力去想其他,能短暫地遺忘一切。
皇家學院學院祭第五天,這一天最火熱的就是交易市場,中央廣場被分成大大小小的攤位,學生們將自己精心準備的商品擺上來販賣。聶駁古對這裏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人,到處都是人,堆滿了他整個視野,如果沒有重疊通道的話,他早已被擠得不知東南西北了。鳩靜靜地跟在他身後,伸出一只手小小地抓住黑袍。每當聶駁古盯著某件商品超過五秒,第六秒的時候聶駁古就會聽到「叮」的一聲,回過頭去發現鳩已經將那件商品買下,討好地舉著,仰著頭像是期待著誇獎的小動物。所以三分鐘後聶駁古就果斷決定眼觀鼻鼻觀心,他們身後的購物機械車已經排成一條購物火車了。
「別買了。」
「可是駁古喜歡。」鳩迷茫地看著聶駁古:「喜歡就要弄到手。」
「不是喜歡的都必須弄到手。」聶駁古開始覺得頭疼,每次面對鳩那嚴重缺乏的常識他就變得嘴拙:「就讓它們放在那裏也行。」
「為什麼不要呢?」
聶駁古愣住了,他第一次從藍發少女那兒聽到反問,卻覺得那句反問比任何一句否認還要堅決。鳩站在對面,茫茫的人海模糊了遠去,只留下少女纖細的身影格外分明。她按著自己帶著眼罩的左眼,聲音平緩沒有一絲起伏,甚至帶著不屬於這個時空的空洞。
「為什麼不要呢?……要吧要吧要吧,要更多一點兒,你可以要更多一些。這些不夠,完全不夠。把那些喜歡的、不喜歡的、討厭的都拿過來,把那些不屬於你的、不該要的就變成自己的,然後你就可以恣意地處理你的所有物了。」精緻的少女站在人流中,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一樣,就那樣單純而又滿足地笑著:「只要映入你眼中的,都可以拿過來;只要你喜歡的,都可以變成你的。駁古,你還可以更有野心一點,你還可以更貪心一點,鳩都會滿足你的。駁古,告訴鳩,你想要的是什麼?」
聶駁古的喉結滾動了一番,聲音像是擠出來的:
「我……我沒想要的。」
「駁古在說謊。」鳩依偎過來,張開雙手擁著僵硬的男人,頭埋在聶駁古的胸前,像是在傾聽他的心跳聲:「鳩聽得很清楚,駁古有一個巨大的野心,很大很大,鳩被吸引了,完完全全地。」她抬起頭,紫色的右眼中充滿深深的迷戀:「駁古,告訴鳩吧,告訴鳩你的願望,鳩想滿足你,鳩會滿足你的。」
少女中性的聲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引誘,悄然無息地撥動著內心深處的渴望。
他想要的……是什麼呢?
他……究竟想要什麼呢?
在第七區,他想要逃離饑餓、逃離那一文不值的下場;在中央研究所,他想要逃離實驗、逃離那個叫埃莫森的瘋子;在第一區,他想要逃離他的責任、逃離他的「孩子們」;而現在,他不知所措了。他一直以為他想要的是自由,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快活,一個人自由自在,並沒有什麼不好。這本是他想的,一輩子就那樣自私自由自在地走下去。但是,現在為什麼這麼心酸,這麼痛苦呢?
血緣真的是太過奧妙的存在了。固若金湯的城堡在國王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悄然無息地打開了大門。
「臭老頭……你把我教得太好了……」
聶駁古恍惚地看著遠方,喃喃自語:「老子是第七區的人,什麼倫理道德,什麼家庭觀念,第七區根本不需要這些,你想要我死得更快一點兒嗎……好人在這個世界是活不久的……嘿嘿,你不是‘親自’告訴我這一點了嗎……」
一滴淚水從聶駁古的眼角滑落,聶駁古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如果不是你……我還可以再壞一點……壞到完全不在意我弄死了多少女人,壞到完全不在意被小兔崽子們上了多少次——壞到把一切錯誤完.完.全.全.推給別人,完全地、無所顧忌……」
由孩子們操控著屠刀架起的罪孽,最後全部被父下意識地攬在身上,然後壓垮了脊背。
「如果我……能再自私一點兒……就好了。」聶駁古流著淚:「是不是……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拋棄所有了。什麼也不用在乎,即使是犯下罪孽也不會感到痛苦,即使是被他們拒絕也不會感到心酸……?」
懶惰疲憊的歎息還在耳邊回繞,嫉妒漠然的身影還在視網膜上灼燒。從那一刻起,他已經找不到任何藉口來回避心中的苦痛。
透明的液體將聶駁古眼角的紅痣洗得越發明豔,男人的神情卻是平靜接近死寂的。
「我承認,我在意他們。」聶駁古嘴角的弧度悲涼而淒哀:「雖然我無法面對他們,但是……」
「我想要他們。」
***
「你回來了啊,鳩。」
蘭納一進門就看見少女坐在椅子上,拿著一張板子在畫些什麼。鳩抬起頭,沒有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彎了起來:
「母上,歡迎回來。」
鳩掃視了一下蘭納的周圍,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斑回房間了。」蘭納放鬆地坐在沙發上,將耳際的頭髮撥到耳後:「那孩子在跟我慪氣呢。」女人頓了頓,然後貌若無事地開口:「鳩,你想要一個父親嗎?」
藍發少女睜大了雙眼,紫色的眼珠怔怔地看著蘭納。
「父親……?」鳩有些遲疑地呢喃著,然後出乎蘭納意料地點了點頭:「……鳩想要。」
蘭納太過震驚以至於什麼也說不出話來,不太對,她很清楚她的兩個孩子對她的獨佔欲,對於任何和她親近的人,無論男女都會被他們不著痕跡地抹去。蘭納很享受雙子對她的依賴和獨佔,剛剛的話也只不過是逗弄居多,而現在……?
鳩沒有看到蘭納驟變的臉色,她很開心地在畫板上又畫了好幾筆,然後將畫板上的畫展現在蘭納面前。
「鳩想要他。」精緻的少女笑得很滿足,指著畫上的人:「鳩喜歡他。」
畫上是一副精細的素描,非常細緻,連畫中人皮膚的紋理都細細打磨出來。那是一個男人,半長不斷的黑髮,黑白分明的眼睛下,一顆痣尤其顯眼。蘭納的呼吸沉重了,她死死地、用力地盯著畫中的男人,似乎要燒穿了畫板。
「這個男人——」蘭納的臉因極度激烈的情感而顯得分外扭曲,她指著畫中的男人質問,聲音尖利得近乎尖叫:「是誰!?」

Sixty-second child

全金屬制的房間中,女人飛快地在光屏上敲出通訊密碼,藍光在她的眼睛中幽幽地跳著,冰冷而又熾目。她咬著唇的牙齒越發地用力,神情也越來越扭曲,最後猛地一砸虛擬鍵盤,尖叫:
「斯林!給我滾出來!」
一圈圈的光暈波紋從鍵盤擴散,整個房間的空氣扭曲了一下,逐漸顯現出一些虛擬場景。虛影中,一個詭異的老人站在一堆實驗器材中虎視眈眈地看著這邊,然後在下一刻像是變魔術般換上和藹可親的笑容,胖乎乎的臉如彌勒佛一樣討喜:
「有事嗎?送去的原液沒到手?我記得明明讓你那只寵物給你拿去了。」
在說到「寵物」的時候,老人的臉一瞬間閃過一絲扭曲。蘭納吭哧吭哧地瞪著對面的虛影,高分貝地怒吼:
「我見到他了!」
在斯林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蘭納抓著臉,扯著自己的眼瞼,聲音越發地尖利:
「是他是他是他——!絕對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認識!!!那個噁心的、變態的實驗體,那個叫‘父體’的玩意兒——」
「你說你見到了……你給我閉嘴!停止你那毫無意義的嚎叫!現在,馬上!」斯林臉上討喜的笑沒了,他厲聲喝止了蘭納過於激烈的情感:「你說你見到了,恩,父體?」
「……呵呵呵……對,我看見他了,就在諾頓,那噁心的傢伙就在離我不到4琺裏的距離——」
斯林的整個眼都亮起來,他甚至跑離了他最重要的實驗器材,臉上的肥肉劇烈抖動出油膩的波紋。
「寶貝!這太好了,太好了。」斯林一興奮起來就喜歡叫人寶貝:「我把阿加雷斯,布銳斯,吉蒙裏,歐塞都派過去!把父體抓過來!把那可愛的寶貝給我搶過來!」老人已經陷入狂亂的狀態,他又蹦又跳,放聲大笑:「不對,這不夠,還不夠——我要讓埃莫森那個鼻涕鬼好好見識一下,我可愛的‘七十二柱魔神’,他們才是真正站在人類進化頂端的存在——!!!」
蘭納看著斯林那瘋狂的亂舞,冷靜下來:「你要抓父體?」
「當然,當然寶貝兒。」斯林搖晃著手指:「將那個鼻涕鬼的最高傑作奪過來,寶貝只有在我這裏才能發揮出最強的作用。而且……」老人的臉上又出現了貌似慈祥親切的笑容:「你不想要更多一點兒的、寵物嗎?」
蘭納將垂在耳邊的頭髮撥到耳後,一遍又一遍。最後,女人嫵媚地笑了,眼中幽藍的光是燒不殆盡的野心。
「好吧,我被你說服了呢。」蘭納直視著斯林:「那你呢,斯林,你不打算來?」
這句像是觸動了斯林的一個逆鱗,老人突然開始發狂地砸東西。
「我才不去——我怎麼可能去——!!!在那個該死的、無能的、討厭的埃莫森親自伏在地上央求我之前,我怎麼可能去那些沾有噁心鼻涕蟲味道的地方!!!」
因為是虛影的緣故,這次蘭納不用擔心被斯林的瘋狂波及,她冷漠地站在一邊旁觀,虛影構建的物體不斷地穿越過女人的身體。
「發夠瘋沒?發夠了就聽聽這次的計畫。」
斯林沉默地站在一堆雜亂物中,突然抬起頭笑得像個彌勒佛:「你說。」
「父體周圍不可能不存在保護層,他的資料很含糊,應該是被人抹去了。想要將父體帶離諾頓星,必須破掉那層看不見的保護,這就需要一個好時機。」蘭納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快:「拍賣會……真是一個非常讓人期待的活動呢。」
老人非常認同地眯起了眼:
「是的,十分地、令人期待。」
***
阿米斯覺得自己蠢透了,居然會被一個陌生人嚇破了膽。那個自稱為利維坦的傢伙據說是貝希莫斯的哥哥,但,那又怎樣?死在血腥情人節的貝希莫斯和貝希莫斯的父親又不是他殺的,他緊張個屁,而且他見鬼的只是因為對方的一個招呼而心慌得睡不著覺。
去他媽的貝希莫斯……還有利維坦!阿米斯決定將那些惱人的玩意兒統統拋出腦袋,出去好好玩樂一番——他為什麼要被敗壞了心情呢?貝希莫斯已經死了,最後的贏家還是他!
阿米斯的心情一瞬間好轉,他歡快地哼著歌走出宿舍,卻被他的同伴們堵在門口。
「阿米斯,你瘋了嗎!?」
所有人都是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他們看著阿米斯的目光帶著憐憫和疑惑,阿米斯覺得有些不妙了。
「怎麼了?」阿米斯皺著眉問:「我怎麼了嗎?」
同伴們都愣住了,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米斯,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你還說怎麼了!」其中一個人開了口:「你發了什麼瘋?居然弄殘了西蒙,雖然誰都不喜歡西蒙那胖子,但是人家……」
「等等!」阿米斯抓住說話人的領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你說什麼?我,把西蒙,弄殘了!?」
西蒙是一個胖子,他下作、殘暴並且恣意妄為,幾乎是皇家學院最汙的那一個點,沒有之一。但是沒有人願意收拾他,因為西蒙他是個皇族,而且那個胖子小心眼、瑕疵必報,惡毒得無法無天,誰惹上了誰倒楣。
「不、不是我……」阿米斯全身發冷,他茫然地看著他的同伴:「我、沒有去碰西蒙啊——」
阿米斯那不願面對現實的樣子讓所有人眼中的憐憫更盛,被阿米斯抓著的那個人歎息著:「阿米斯,別否認了,18個攝像頭將你的行動從頭到尾拍了下來,從西蒙身上採集到的DNA直接指向了你。你、你還是快逃吧,西蒙已經氣瘋了,他說、他說要把你……」
「不,不,不!真的不是我!」阿米斯絕望地吼叫著:「我沒有!我沒有做!」
所有人看著貌若癲狂的阿米斯,像是在看一個不願面對現實的可憐蟲,沉默地表達了他們的憐憫與同情。
「你、你們要相信我……相信我啊……」
他們那憐憫的姿態深深刺痛著阿米斯,無論他怎麼申辯,他怎麼解釋,所有人都用一副「別再掙扎了」的神情回饋過來。阿米斯感到恐懼,他害怕得無以復加,面對瘋狂的西蒙,他的父母保不住他,這樣下去、這樣下去……他會完的!
阿米斯的視線漂移了一下,透過同伴們之間的縫隙,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樹蔭下,站著一名灰發少年。
那是利維坦。
利維坦像是注意到了阿米斯的目光,他對阿米斯露出微笑,那笑容即使是在樹木的陰影下也燦爛得近乎炫目。然後,阿米斯就看見了這輩子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幕:灰發的少年伸出一只手,從上而下地撫過自己的臉,然後、然後他的臉……!
那是阿米斯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每天早晨他都會對著鏡子無數次地端詳著,那分明是只屬於他的臉,卻頂在其他人的臉上——
阿米斯的瞳孔猛地緊縮,他瘋狂地想要衝出同伴們的包圍,對著樹蔭下的那人咆哮:
「是他!是他!是他冒充了我!你們快看!快看啊——!!!」
所有人被阿米斯的動作弄得猝不及防,他們回過頭去,看到灰發少年無辜地向著他們眨了眨眼,非常意外和無措的樣子。
「阿米斯,阿米斯!你冷靜點!那是利維坦,沒有什麼——」
「不——就是他冒充了我!我看到了!」阿米斯的雙眼通紅,被同伴們架著不住掙扎:「他變成了我的樣子!是他陷害了我——!!!」
「冷靜點阿米斯——沒有人能變臉——」
「你們不相信我!你們居然寧願幫助他也不相信我!?」
「好吧,阿米斯,即使是臉可以偽裝,可是DNA——」
「是他弄的!絕對是他!他栽贓給我啊——!」
「……」
「放開我!我叫你們放——開——我——啊!!!」
……
嫉妒目送著被逐漸推遠的阿米斯一群人,吹了一聲口哨。少年笑得極其燦爛,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一派天真無邪。
被**警告了,所以他得收斂點。於是嫉妒決定了,他的目的其實很單純:他只不過想要告訴阿米斯,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栽贓。
他很好心呀……
灰發少年心情極其愉悅地轉身,然後有些意外地看到遠方站著一名藍色頭髮的、少女?那名少女的長相很中性,那種精緻的中性使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性別,嫉妒捏了捏鼻子,空氣中淡淡地傳來貌似同類的味道,卻又差了一些什麼。
再看去時,少女已經沒了蹤影。嫉妒慢慢地眯起了眼。
是錯覺嗎?
***
耳邊傳來隱隱的歌聲,那是非常含糊的小調,內心深處卻因這模糊不清的調子而蠢蠢欲動著,聶駁古張開了眼,頭頂是一片藍空,還有與天空同樣顏色的碎發。鳩低頭看著聶駁古,耳邊淡藍色的長髮柔軟地垂下,小巧的嘴巴微微抿著,那模糊不清的小調便是由少女哼出來的。
「我睡著了……?」聶駁古用手遮擋了一下眼睛,天空太過明亮了:「剛剛的歌,很好聽……」
鳩的聲音很奇特,既不像男生那樣沉厚,也不像女生那般尖細,就這樣模糊地介於兩者之間,純粹得讓人只能跟著音調走,而遺忘了歌者本身。聶駁古不知道斑鳩這個名字在娛樂界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全宇宙有多少人為斑鳩的歌而狂熱,他只是覺得,這種奇妙的歌聲似乎帶有隱隱的魔力,它們不著痕跡地、微妙地勾起人心底中那抹最深沉的渴望,讓那種渴望越來越鮮明,越來越難以抗拒。
突然很想去見他們,很想很想,想得心都要顫抖了。
聶駁古將表情掩在手下,他想,他也許被蠱惑了:把一切顧忌都拋下,把一切偽裝都除去,順從心底最深切的渴望與本能,魔性的歌直白地對他指出,聶駁古最大的野心是什麼。
「駁古喜歡鳩的歌。」受到稱讚的女孩兒彎起了眼:「明天是拍賣會的開幕式,鳩會在那裏唱歌。」
鳩像是小動物一樣抓著聶駁古的小指頭,晃了晃。
「駁古,去拍賣會吧,鳩唱歌給你聽。」
少女的手極其柔軟,聶駁古微微勾起了小拇指。他想,等明天拍賣會結束之後,就是他去面對他們之時。
「好。」
已經無須逃避了。

Sixty-third child

星際拍賣會是四年一次的重大專案,每一屆的星際拍賣會都會吸引全宇宙的目光。對於承辦星際拍賣會的星球來說,這種類似古地球的奧運會的巨大盛事往往會吸引無數人的到來——高階層是來參加拍賣會的,這對那些人或商團來說是一種炫耀和榮譽;低一層次的商團直接將拍賣會當成一次星際商業交流會,他們舉行一些小型拍賣會和交流宴會,尋找無處不在的商機或是合作夥伴;還有一些則是偷偷潛進來想要混水摸魚的雜亂團體,他們會對該星球的治安形成嚴峻的挑戰——總之在舉行星際拍賣會的途中,承辦星球將會處於一種「爆滿」狀態,更別說本屆星際拍賣會中的壓軸是蘭納家族提供的96剋星源體,要知道1剋星源體就可以維持一隊航艦七個星轉的能源消費!這種大型戰略資源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前往諾頓的人簡直要塞爆這顆不算小的星球。
聶駁古當然聽說過星際拍賣會,但這對於第七區的「胖子」來說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男人抬頭看著五彩斑斕的夜空——巨大的光影效果將第三區的天空印成一片彩色,帶著姹紫嫣紅的迷醉。對面就是拍賣會開幕式的入口,往來的人絡繹不絕,連空氣都被火熱的人氣加熱膨脹出一種騷動意味。聶駁古想,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如此熱鬧的場面了呢?
對面越熱鬧,映襯著角落裏的男人越發孤寂。聶駁古已經習慣於站在陰影中了,在過去,在現在,在未來,但意外地他並不感到悲哀——站在陰影裏的他還有黑暗陪伴。
……就這樣吧。
聶駁古最終邁開腳步,向那片輝煌走了過去,黑暗鋪灑在他的背後,如影如隨。
「歡迎您的到來,請您搭乘CET4P號萊卡。」
把鳩給的白卡放在感應器一刷,聶駁古順著機械合成音的提示搭乘「萊卡」,那是一個像水母般漂浮在空中的生物機械,半透明的身軀散發著瑩瑩的藍光,不同編號的萊卡通向不同的目的地。聶駁古站在平穩漂浮移動水母體上,看著遠方成千上萬的光點懸浮在空中——那是無數個被模糊成光點的萊卡,載著人們向不同的方向移動,光是看到那堪比繁星的光點數量,就知道這次拍賣會到底有多火爆了。
水母體看似緩慢的飄蕩移動比想像中快得多,沒過多久聶駁古就被送到一條甬道上。甬道的盡頭只有一扇金屬門,聶駁古剛接近那扇門,金屬門就刷地一下自動打開,展現出門內的一切。
這似乎是一個高級觀賞室,房間的一面牆完全透明,可以清楚地看見奢華的舞臺,並不算寬敞的房間中被舒適地佈置好沙發和桌子,桌子上擺滿了精美的食物。聶駁古一眼就看見沙發上坐著的藍發少女。
鳩今天沒有穿皇家學院那套襯衫和百褶裙,她的脖子上圍了一圈長長的青色圍巾,上身是樣式別致的墨藍色毛衣,□是松垮的筒褲,戴在右邊的白色眼罩上畫了一個Q版的骷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鳩的性別,單從現在這副摸樣打扮根本辨別不出對面那個精緻得像個娃娃的少年究竟是男是女。
藍發少女坐在沙發上,露出來的左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聶駁古,她的臉被淡淡地上了一點妝,將那份精緻細膩地描繪出來,那份極致中性的漂亮演變成強烈的氣勢,壓得聶駁古有些喘不過氣來。
聶駁古覺得有些怪異,對面的鳩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感,但是他怎麼也找不出那一絲違和的地方——好像、好像有什麼和過去的不太一樣?
「鳩……」
鳩像是沒有聽到聶駁古有些尷尬的聲音,依舊是直勾勾地看著聶駁古,那強烈的視線透出一種強烈的渴望,甚至可以說是貪婪的。
「鳩?」
聶駁古加大音量,沙發上的藍發少女終於眨了眨眼睛,回應了他。
「鳩不在這裏。」那人彎起了眼睛:「駁古,斑看見你了。」
聶駁古睜大眼睛,對面的人有著聶駁古熟悉的容貌和聲線,卻自稱為「斑」。他終於發覺剛剛那絲異樣的違和感在哪里了,鳩一直以來都是左邊帶著眼罩,而對面的藍發少年帶著眼罩的卻是右邊。模糊的記憶中,鳩曾經提過「斑」這個名字,那麼眼前與鳩長得如出一轍的斑是鳩的雙胞胎血緣?
理智上是這樣推理的,可是腦中有什麼在大聲尖叫著說「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眼前的人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鳩!」
斑露出迷茫的神色。
聶駁古瞪著眼,用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幹澀聲線重複著:「不對,你明明是鳩……」
斑像是被蠱惑了,表情由迷茫變成迷離,重複著聶駁古的話語:「駁古說,斑是鳩。」
金屬門再次開合的聲音響起,聶駁古反射性地回頭,然後他看見了,門口站著的那名藍發少女,熟悉的容貌和戴在左邊的眼罩都在宣告著她才是貨真價實的「鳩」。聶駁古傻了,他呆滯地看著斑來到鳩身邊,兩個簡直是一個鏡子彼端的人兒站在了一起,那強烈的視覺衝擊讓聶駁古腦袋一陣發昏。
左邊帶著眼罩的藍發少女對右邊帶著眼罩的藍發少年說:「看到了?」
「恩,斑看到了,斑很喜歡。」斑白皙的臉透出一股粉色。
「要嗎?」
「要的。」
「斑想要駁古。」
「鳩想要駁古。」
精緻的雙胞胎一同偏頭看向僵在原地的聶駁古,異口同聲:「駁古,成為斑/鳩的所有物吧。」
聶駁古不可置信地瞪著對面宛如複製品的雙子,他的腦袋漲得快要爆開了,那一直隱隱的感覺從來沒有在這一刻如此清晰過:為什麼會對鳩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和親切感呢?為什麼一直以來沒有意識到呢?為什麼他會執著於把斑當成鳩?即使是現在雙胞胎同時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是覺得眼前其實一直只有一個人。
因為潛意識已經告訴了他,那玄妙的、難以言喻的血緣聯繫主導了一切,就像是曾經那樣,他不知為什麼就是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本質的一切。過去他被誤導了,聶駁古總是覺得奇怪,明明鳩一直讓他覺得很熟悉,卻總是缺少那麼一點什麼似的,直到斑和鳩同時出現在他面前,聶駁古才明瞭,這才是完整的……「他」。
「你是……鳩……也是斑……」聶駁古用了「你」而非「你們」,他的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原來這就是你啊……貪婪。」
聽到聶駁古近乎喃喃的話語,斑和鳩同時出現了迷離空茫的神情。
「母上說,這是斑,斑是男性。」斑按著自己帶著眼罩的右眼:「駁古說,斑是鳩。」
「母上說,這是鳩,鳩是女性。」鳩按著自己帶著眼罩的左眼:「駁古說,鳩是斑。」
然後,兩個一模一樣的藍發少年同時露出了曖昧帶有一絲不明邪惡意味的笑容,聲音同步得簡直像是只有一個人在說話:
「以父之名,我是貪婪。」

Sixty-forth child

「斑鳩,準備好了?」
「是的,母上,斑/鳩準備好了。」
蘭納的視線遊移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咬著唇開口:「把……把他弄上來,把阿斯蒙蒂斯給我弄過來。」
精緻的雙子直勾勾地瞅著他們的母親,右邊戴著眼罩的少年歪了歪腦袋:「母上,斑和他沒有什麼不同。」
「這樣的話,」左邊帶著眼罩的少年迷惑地眨了眨眼:「母上還是想要他嗎?」
「……沒錯!我想要阿斯蒙蒂斯,我要他成為我的!」
「母上想要阿斯蒙蒂斯。」鳩說。
斑接上:「那就去把阿斯蒙蒂斯搶過來吧。」
「這是母上的欲.望。」斑和鳩同時彎起了眼,那一模一樣的動作像是一個人在照著鏡子,就連眼角勾起的弧度也沒有絲毫差別:「母上,告訴我你還想要什麼,我會將它們取來,獻給母上。」那重合如一體的清脆聲音夾雜著隱隱的蠱惑,雙子分毫不差的笑容隱隱染上一絲妖異:「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母上的,所以母上,更多更多地要點吧。」
蘭納的眼睛中微微帶點迷蒙,她得意而又張揚地笑著,喃喃自語:「我要這個世界……很快了……很快這個世界就是我的了!」
藍發的少年像是被女人的野心所取悅,他們溫柔甚至可以說地上是寵溺地看著他們的母親,聲音柔軟:「是的母上,這個世界都是你的。」
蘭納滿足地歎息著,她揮了揮手,讓斑鳩離去,卻在雙子離開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那個——」女人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男人,怎麼樣了?」
斑和鳩同時回頭,紫羅蘭色的眼亮晶晶的。
「父上他……」
「不要叫他父!」蘭納尖銳的聲音近乎尖叫,她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一片猙獰:「你們——給我滾!滾啊!」
就在雙胞胎轉回頭的那一刻,蘭納又惶恐地改變了聲調:
「寶貝、寶貝兒——」女人的聲音中充滿了一種弱勢的無助和哀求:「我的寶貝們,你們是愛著我的吧?」
斑和鳩轉過身來,靜靜地瞅了一下蘭納,然後各自按著自身的眼罩,微笑地問:「母上,這是誰?」
「鳩——」蘭納將目光從左邊的鳩移到右邊的斑身上:「——還有斑。」
然後在下一刻,左邊的少年將眼罩從左眼移到右眼,右邊的少年將眼罩從右眼移到左眼,兩個一摸一樣的少年天然地笑著:「母上,這是誰?」
「你們——!」蘭納額角的青筋開始鼓起,她覺得自己被戲弄了。
「母上,你說過的。」左邊的少年指著自己:「這是斑,斑是男性。」
「母上,你說過的。」右邊的少年指著自己:「這是鳩,鳩是女性。」
「我……」
「母上,別擔心。」精緻的雙子眨了眨露出的眼睛,打斷女人有些驚恐的話語:「斑/鳩愛你,非常非常地愛你,母上。」
***
會場上一片喧嘩,星際拍賣會的開幕式正式開始。
色欲透過透明的屏障看向會場之中,巨大的會場四方盡是密密麻麻的光點,連成一片光海。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名觀眾,這恐怖的數量恐怕是歷屆星際拍賣會上都未曾出現過的——事實上現在只是星際拍賣會的開幕式,拍賣會是在7小時後舉行的,因此會出現如此恐怖的人數,更多的是因為名為「斑鳩」的星際歌手組合的號召力。
銀髮青年靜靜地思索著,他其實也對斑鳩很感興趣,上次在蘭納身邊看到的淺藍色頭髮少年,格外地勾起了色欲的興趣。色欲舔了舔上唇,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泛著一股勾引獵物的奇異色香——他很好奇,那個名為「斑」的少年,身上為什麼會出現貌似同類的氣息。
外邊的巨大喧嘩引起了色欲的注意,此刻會場上正在下著「錢雨」,那閃爍的星際幣(宇宙流通的貨幣,面值很高)源源不斷地從會場上方落下,洋洋灑灑,一片金碧輝煌。所有人都被這大手筆的場面給震撼了,他們呼吸沉重,雙眼通紅,有些人甚至瘋狂地探出身子伸出手去撈——這太令人瘋狂了,簡直是只有做夢才會出現的場景,整個會場被刺激得一片沸騰。
真是不錯的創意呢。銀髮青年勾起了唇,笑意深沉。人性中最為直白的**在這一刻被體現得淋漓盡致。
很快,落在地上的星際幣就堆成了閃爍的錢幣堆,時不時地有寶箱落下,砸在錢堆裏興起一片金銀的浪花。一聲鷹吟長長地劃破虛空,然後從上方飛下一只雪白的鷹。
「我突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傳說,莉莉。」色欲仰頭看著在星幣間飛舞的雪鷹:「傳說中有個被稱為財富和錢的惡魔。」
血腥女皇乖巧地倚在色欲身邊,認真地聽著。
「它的化身是人身雙頭鷹,名字是——瑪門。」
空中的星幣已經停止灑落,雪鷹姿態優雅地滑翔下來,越接近地面形狀就越發生改變,最後落在錢幣堆砌的穀峰上的,卻是一名藍發少年。少年過於中性精緻的臉還有纖細嬌小的身軀讓人辨別不出男女,但是知道斑鳩的人都從少年戴在右邊的眼罩認出他是「斑」。
[一直想要向你傾訴的/明明只是那唯一的話語
無法壓抑的那份衝動/如果就這樣毀壞了的話]
斑一落地就爆發出高昂的歌聲,與他那在空曠晝亮的舞臺上顯得尤其嬌小的身影形成鮮明對比,一瞬間將氣氛點爆到極點。觀眾們瘋狂地大叫,舞動肢體,那狂熱至極的神態簡直像是被海妖蠱惑送死的水手般燃燒著自己最後的生命力。
[想要被緊緊地抱住/被強力地佔有
重疊著身體的溫度是IMITATION
太陽的照射/會讓我感到困擾
因為那樣就無法注視著你了]
不知從哪溢出的聲音與舞臺中央的少年合唱著,色欲撫著自己眼角的紅痣,水藍色的眸子裏晶瑩地盛滿了深沉的**:這首歌……
被蠱惑了呢。銀髮青年妖媚地笑著,他將手放在眼前,看著那染上顫抖的指尖,那細細的顫動說明他壓抑的欲.望已經快要決堤了。非常高明的手段,無論是誰也無法抵禦這首歌的捕獲。因為那根本不是歌,而是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欲.望的映射。那被激發的**組成了歌詞,傳到了人們的耳邊——於是所有人都淪陷了,誰能拒絕自己最深沉的欲.望呢?色欲歎息著,沒有人能拒絕,他也無法拒絕他聽到的歌聲——那是名為father的、他最深沉最真實的,欲.望。
[Please teach me the answer,father.]
一陣激昂的伴奏,還有細碎的水聲。水從舞臺底下溢出來,逐漸淹沒了地面,斑像是被驚動了,他輕巧地跳到空中,巨大的雪翼從他身後展開,落下的羽毛在空中變成了錢幣,清脆地落入了水中。水漲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整個舞臺變得水汪汪的一片,唯有金錢堆砌的岸和小島。精緻的少年輕巧地站在水面之上,垂首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淡藍色的碎發細細地垂下。
[無論何時都思念著你喔
這曾擁抱過的肩膀的觸感
在它融化消失化為無之前
我將前去與你相會喔]
水面的倒影彎著眼唱著歌,水上的少年俯身子,向水中伸出手,水中的倒影也湊近了做出同樣的動作,兩只白皙的手隔著一層水面交錯在一起。
[被飄蕩搖曳的幻想給擁抱住
曾對你說過的話是IMITATION
在那冰冷肌膚上/無法消逝的吻痕
全部的記憶
不管什麼東西都沉入黑暗/而墮落下去]
水上的藍發少年輕輕一拉,水下的倒影就被他拉了出來。纖細的少年抱著他的「倒影」,如出一轍的兩張臉仰著,一左一右的兩只眼睛如同月牙般彎起,像是在對某一個人進行最終的審判宣告:
[將常識和道德全都擊潰
只要懲罰我們就足夠了]
色欲看著那宛如複製品的兩個少年,眼中閃過驚異。
[___。]色欲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而這時,整個會場異象突生。
最初是觀眾席上的一個人,他突然抓著自己的臉開始吼叫,那充滿痛楚的、淒厲的嘶吼像野獸多於人類,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皮膚像是被火舌舔舐的紙一樣破開並且分解,露出那鮮紅的、油膩的紅色血肉。很快那人全身上下只剩下紅色——血肉的紅色——已經沒了人樣的怪物撲哧撲哧地喘著粗氣,開始襲擊它的前同類。
會場上已經開始充斥著各種驚叫和嘶吼,仿佛星星之火開始燎原,會場中的人類都或快或慢地開始產生異變,無數個紅色怪物開始嘶吼,還倖存的人類發出絕望的慘叫,血肉紛飛,濃郁的血腥氣息仿佛將空氣都染成了血色。在這地獄一般的景象中,斑和鳩依舊在甜美地唱著歌。
「呵,開始了。」蘭納坐在觀測室裏,透過攝像機將會場上的一切盡收於眼底,她愉悅地端起紅酒抿了一口,酒幽幽的紅色映得女人的唇越發地猩紅:「這是一個新的紀年。」
蘭納對面的巨大螢幕上除了諾頓星拍賣會的會場,還存在其他大大小小的窗口,每一個窗口顯現出一個星球的狀況,全都是大同小異的煉獄情景。
「從此,人類終於走上了終極進化的道路。」斯林的投影站在蘭納的後方,老人胖乎乎的腦袋陶醉地左搖右擺:「歷史上將永遠記住我的名字!至於埃莫森,那是誰?哦,好像是一條鼻涕蟲的名字。」
「埃莫森,好好看著,好好看著!」斯林發出桀桀的笑聲:「世界會證明,我是對的!我才是最接近真理的!」
蘭納沒有去管老人那怪異的笑聲,她舒適地靠在柔軟的皮椅上,欣賞著她的孩子們的演唱會——那以地獄為背景的演唱會。
色欲掃視了一眼已經變為煉獄的會場,那四處撕咬爬動的紅色人型滿滿地將色欲的視野填滿,他揉了揉眉頭,貌似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外面那些[___],是你們的傑作嗎。」
銀髮青年回過頭來,瞥向不知什麼時候闖入房間的數人,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著,冰藍色的眸子中流轉著晦暗難明的光。

Sixty-fifth child

房間多出了五個人。最左邊的是帶著一把古怪器具的男人,他的旁邊則是一名衣著暴露、長相妖嬈的漂亮女人;中間的中年人一副學者打扮,相貌平凡卻透出極致的親和力,與他右邊的花花公子形象的青年形成強烈反差;花花公子此時正笑嘻嘻地勾搭著身邊全黑打扮的男人,黑衣男人蒼白著臉,沉默地抱著他武器。
聽到色欲說的話,五人的神色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絲疑問:銀髮青年剛剛的話語中,似乎出現了一個相當古怪的……空缺?很快中間的中年人作為代表站了出來,語氣溫和像是在和好朋友打招呼:「你好,阿斯蒙蒂斯,我叫古辛。」
自稱為古辛的中年人由左到右地點出其他四人的名字:「這是布銳斯、西迪、化勒、拉默,你可以這樣稱呼他們。」
布銳斯將那古怪的器具取下來,禮貌地向色欲點點頭;西迪毫不掩飾她對於色欲的好感,緊緊捉著色欲的目光,曖昧而誘惑地舔了一下她那豐潤的紅唇;化勒的表現比西迪好不了多少,他對著色欲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放肆的目光像是在用眼睛脫著色欲的衣服;拉默拿著武器的手垂下,無言地將色欲映在眼底。
「……」銀髮青年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冰藍色的眸子透出一股淡漠,就像是在冰冷地欣賞著古辛一行人的獨角戲。
沒有被色欲的冷漠所干擾,古辛自如地說了下去:「這次前來是受到蘭納大人的囑託,她希望能邀請你前往蘭納家族做客。阿斯蒙蒂斯,我們這就出發,可以麼?」
古辛無異是個意外能讓他人產生好感的中年人,即使是這樣強勢的話語,用他那溫潤的嗓音這麼一烘托,好像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讓人根本產生不了拒絕的念頭。色欲靜靜地瞅著對面,莉莉緊緊地挨著他,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血腥女皇是一副虎視眈眈的表現——就像是擔心手中的寶物被其他人覬覦搶走而快要發狂的母龍。
血腥女皇憤怒地用手砸在權杖的一處凸起的浮雕上,幾乎在下一刻,古辛五人就感到腰間被頂上硬物,五個全身裝備得嚴嚴實實的紅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古辛他們身後。那是皇家精英騎護衛隊,除了古辛五人身後的那五個,許多同樣裝扮的紅衣人紛紛出現,他們沉默地將五人包圍起來,把色欲和莉莉護在安全圈內,一時間空曠的房間開始顯得擁擠了。
莉莉緊緊地抱著色欲的腰,雙眼通紅地瞪著宛如甕中鱉的五個人,尖利地笑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咯咯咯咯——不能和我搶,誰都不能和我搶,阿斯蒙蒂斯是我的,是莉莉的噢——」
皇家護衛沒有絲毫遲疑,沉默而迅速地執行女皇的命令。然而,在武器的威脅下的五個人卻沒有絲毫緊張感,他們的臉上除了輕鬆,就只剩下輕蔑了。
化勒笑嘻嘻地說:「喂,打打殺殺的不好啊。」
西迪嗔怒地瞥了一眼皇家護衛,介面道:「是嘛,你們忍心對我下手嗎,恩哼?」
拉默沒有說話,只是無言地看著所有人,在他的目光下,仿佛拿著武器都是一種罪孽。
布銳斯同樣沒有開口,他撥弄了一下那古怪的器具,古怪器具發出一聲低鳴,那竟然是一種樂器。然後布銳斯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彈奏了起來,在這無法形容的聲樂中,所有的皇家護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看著莉莉瞪大的眼睛,古辛謙虛地笑了,「好心」提醒著:「請不要做多餘的動作,我想我現在不用解釋什麼了。」
「……拉默、化勒、古辛、西迪、布銳斯。」
色欲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感:「排名第40位、第47位、第11位、第12位、第13位,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
古辛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他的意外:「阿斯蒙蒂斯居然看過《所羅門之鑰》,相當博學。」他微笑著:「這樣比較輕鬆了,阿斯蒙蒂斯應該相當瞭解那些傳說中的魔神的力量了吧……我想我只用說一句,聰明的你應該懂的。」
「我們之所以擁有魔神的名字,是因為我們所擁有的,就是魔神一般的力量。」
仿佛為了驗證古辛的話,西迪用手摸著自己臉,媚眼如絲地看著色欲,曖昧喑啞地呢喃著:
「寶貝們,幫我勸勸這位可人兒,恩?」
所有的皇家護衛用武器指著色欲和莉莉,他們的動作整齊一致,堅定並且果斷,一點都沒有自己拿著武器指著自家主人的自覺。
色欲的臉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那種冰冷禁欲卻透著一股無力和脆弱的摸樣卻更讓人有種想要摧殘和征服的欲望。布銳斯的彈奏似乎中斷了一霎那,西迪和化勒的呼吸沉重了幾分,就連拉默也不由地盯著那份絕色。
「……讓莉莉走。」沉默了一會兒,色欲才遲疑地開了口:「她不會影響到你們。」
「好。」古辛沒有猶豫,在他看來,諾頓的女皇是死是活已經沒多大關系了,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被重新洗牌,更何況現在外邊已經成為了煉獄,血腥女皇在煉獄裏面也只不過是一個纖弱的小女孩兒,能不能活著離開那只能看女諾頓皇族的先輩們是否在保佑她了。
莉莉怔怔地看著色欲的臉,突然流出血淚來:「阿斯蒙蒂斯,莉莉是不是很沒用,是不是幫不了你。」
銀髮青年在看向莉莉的時候,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他輕輕地推開了女孩兒:「……好孩子,回到第一區。」
莉莉被推著走了幾步,沒了作用力,她的腳步越來越慢,但她最終沒有停下。血腥女皇用手抹去眼角的血淚,挺直腰板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那麼,」化勒吹了一聲口哨,對著色欲輕佻地勾了勾食指:「過來吧,寶貝兒。」
色欲定定地看著化勒,突然勾起唇笑了。
「為什麼不是你過來呢?」
那抹笑如那融化了冰池的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化勒只覺得眼前一片無邊豔色,他癡迷地向前走了好幾步,直到被西迪一把抓住才驚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
「親愛的,你可不能這樣壞心眼。」西迪微微翹起那性感的紅唇,嗔怒地道,她很快又變成一幅迷離誘人的神色:「不過我就喜歡這樣壞的你呢……」
「那麼,」色欲冰藍色的眸子蒙了一層水光,水盈盈地望過來,清冷帶著點喑啞的聲音宛若歎息:「就請你更多、更多地喜歡我吧。」
西迪迷離地點了點頭,然後在古辛重重的一聲咳嗽中猛地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在七十二魔神中,魔神拉默、化勒、古辛所主宰的力量是仇恨平抑,魔神化勒、西迪、布銳斯主宰的力量是愛情引誘。」色欲的目光在「被策反」的皇家侍衛身上一晃而過,銀髮的豔獸彎起了眼:「我見識到了,你們的力量。以人類的基準來說,你們已經相當不錯了。」
「人類?」一直沉默的拉默突然開了口,蒼白的臉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殷紅:「你覺得,我們還是那種低等的人類?」
「我們已經進化了。」西迪的臉上透出一股高傲,她傲慢地瞥了一眼皇家護衛:「我們現在可是站在人類頂端的‘新人類’!」
「抱歉呢,我說錯了。」色欲相當坦然地承認他的錯誤,微微上挑的丹鳳眼似笑非笑:「你們現在確實說不上是‘人類’了,應該是[___]……」
詭譎的空白再次出現,色欲從五人的神色中看出了迷茫,他頓了頓,然後輕笑著解釋:「用現有的名詞來翻譯,你們都是‘使徒碎片’,呵,或者說是被‘偽法特’病毒感染了的‘偽使徒’?」色欲沒有去看五人難看無比的臉色,而是用一種近乎詭譎的溫柔目光去看外邊那些四處爬動的紅色人型:「外面的它們,這裏的你們,都僅僅是‘使徒碎片’,沒有差別。」
「什麼——」化勒第一個大叫起來:「你說我們和外面那些level E沒什麼區別!?你居然說身為魔神的我是外頭那群垃圾!?」
化勒的反應很劇烈,其餘四人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就像是被戳到痛處般露出被侮辱的表情。
「原來你們是這樣稱呼的麼。」色欲微微眯起了眼:「我知道了。那麼,現在補上剛剛漏掉的見面禮。」
「晚上好,魔神們。」
處在黑暗深處的惡魔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撕去外表的偽裝,銀髮藍眸的妖豔青年用手撫著眼角妖嬈的紅痣,向世界宣告:
「我是色欲,是father的原罪。」

Sixty-sixth child

「現在,」色欲細長的眼微微一挑,瞥向底下依舊唱著歌的雙子,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引誘:「請你們告訴我,‘他’是誰?」
「少主……」
化勒馬上就住了口,他有些驚懼地不再敢看向色欲。七十二柱魔神是以實力強弱來排名的,五人中排名最後的他是最弱的,同時也最難以抵禦來自色欲的誘惑。
「好孩子。」銀髮的妖孽輕笑著,那若有若無的喑啞笑聲,仿佛能將人心底的不明欲.火撩撥得更旺。化勒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就連拉默蒼白的臉上也浮現一種異樣的殷紅。
「寶貝們,去把他拿下!」西迪一看不對,當機立斷地嬌聲呼喝。皇家護衛默默地舉起手中的武器,向色欲靠近。
「我喜歡好孩子,」色欲冰藍色的眸子中倒影著武器無機質的光芒,薄唇含著一抹勾魂攝魄的弧度,輕輕地拍了拍手:「好孩子可要聽話呢。」
皇家護衛們停下了腳步,他們遲疑地放下了武器,最終轉過身來,整齊一致地將武器再次指向古辛五人。西迪的臉色變得蒼白,有些無法相信她的誘惑竟然失效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麼,‘他’是誰?」
拉默掃了一眼脫離控制的皇家護衛,他抓著武器,冷聲道:「你覺得這樣能威脅到我們?」
色欲只是微笑著,皇家護衛緩慢而堅定地向五人逼去。布銳斯的額頭有些出汗了,但是他依舊堅持著彈奏,西迪的臉色難看無比,她無法承認她的失敗,除了排名第2的阿加雷斯 ,在誘惑這一領域她不可能失敗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在她和拉默、化勒、古辛、布銳斯四人的聯手之下,即使是阿加雷斯也不肯能全身而退,為什麼對方卻如此輕而易舉地擺脫了他們的引誘,甚至反將了他們一軍!?明明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應該是進化了一次又一次的他們啊!
心中唯一的信仰岌岌可危,西迪死死咬著唇,最終狠下心來從乳溝中拿出一顆玻璃珠。透明的玻璃珠中包裹著一滴淺紫色的液體,色欲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被吸引過來。銀髮青年眯起了細長的鳳眼,只漏出眼中一線微光。
他好像在哪里見過這種物質呢……
紫色的液體在透明玻璃中流轉著迷醉的光,好看得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最讓色欲在意的是那液體中所蘊含的能量,非常奇特複雜的能量結構,絕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
自從西迪拿出那滴液體後,其餘四人似乎臉色變了變,然後他們或多或少都放鬆下來,像是有了某種非常厲害的依仗。西迪吻了吻玻璃珠,幽怨而癡茫地瞅向色欲,眼神迷離:
「別欺負我,好嗎?」
時間和空間像是在一瞬間停止下來,被染成了黑白,唯有西迪那美麗無暇的面容色彩鮮明,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那種熱情洋溢的色.香,直接讓男人想要將她推倒,然後在床上愛撫著、舔舐著、親吻著她的胴.體,顫抖地和她做.愛到渾身發熱直至癲狂,然後在快樂的巔峰嘶吼叫喊。
護衛們的呼吸早已沉重不堪,面罩掩去了他們的表情,但即使在面罩的掩蓋下,也能感受到他們那近乎癲狂的神情,像是在下一刻就要撲倒在西迪的腳趾前,瘋狂地膜拜、膜拜地親吻,以換取女人的垂青。
色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攤開手示意自己的失敗。
「很不錯。」
銀髮的青年低低沉沉地笑了,他用手插入劉海向後梳去,嘴角的笑、眼底的光都是曖昧不明的:「真不愧是能讓人欲火焚身、抵死纏綿,掌管□、熱情的魔神呢……」
「怎麼辦,我被鼓動了。」那纖細修長的身軀微微顫抖著,色欲微仰著頭,吃吃地笑著:「father,我好想抱你,我好想愛撫你的身子,我好想吮吸你的乳.頭,我好想用生.殖.器進入你的……」
那越發下流不堪的話語從那形狀姣好的嘴唇中吐出,銀髮的妖孽毫無顧忌地展現著他的欲.望。比這更下流不堪的話西迪也聽過,卻沒有像這次這般讓她動容,那種身體深處升起的寒意恐懼在這粉紅情.色的氛圍中顯得格格不入。她好像快要弄醒一只壓抑到極致的淫.獸了,這個認知讓西迪下意識地將又淺了幾分的紫色液體按在胸前,尋求安全感。
「色欲就是這麼沒節操呢。」色欲宛若恍惚地歎息了一句,他濕潤的眼輕輕地掃了一眼五人,迎面而來媚意讓人呼吸一致:「我去找father了,你們慢慢玩。」
說罷,銀髮青年就動作輕盈地向門走去。
「快!快阻止他!」西迪慌張地叫道。
陷入狂熱狀態的皇家護衛低吼著向色欲撲過去,卻在碰到青年的那一霎那頓住身子,畏縮著收回去,隔得較遠的幾位護衛用遠程武器指著色欲非要害的部位,遲疑來遲疑去,最終還是沒有射出子彈。西迪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阻止他!我叫你們阻止他啊!」
西迪抓著玻璃珠,有些斯底裏地叫喚。可現實是,護衛們都很聽話地要撲過去,卻總是在真正碰到色欲的那一瞬間讓開了身子,那小心翼翼的姿態像是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弄傷了銀髮青年,於是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色欲以一種並不算快卻恒定的速度向門走去。化勒不再靜默,率先出手,卻在將要抓住色欲的那一刻,從心底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忍和後悔,他怎麼能、怎麼能向色欲出手呢?等化勒回過神來,色欲已經快要接近門口了。
同樣的心緒出現在拉默心底,他僵硬地抓著他的武器指著色欲,最終一咬牙,死死壓住心底的不忍用武器一劈,一道疾風從色欲的耳邊劃過,吹散了妖豔青年的銀髮,甚至帶走了幾縷銀絲在空中懸舞。拉默僵在原地,他剛剛、剛剛明明瞄準的是色欲的腿,卻在出手的那一瞬間,身體自發地改變攻擊的軌道,避開了色欲。
色欲的手輕輕地搭在門框上,他微微偏頭瞥向呆住的五人,輕笑著:
「這是我的,‘外交赦免’。」
外交赦免。其一,除父與七宗罪,皆不得將色欲定為攻擊目標;其二,除父與七宗罪,皆逃不過色欲的引誘。
***
斑鳩的歌,已經停止了。
舞臺上的水已經消失不見,像是被詭異地蒸發了。遍地的星際幣無人來拾取,因為現在在會場中還活動的全是爬行的紅色血肉人型,「正常的」人類已經死光了——不是變成了血肉怪物,就是被血肉怪物撕裂了吃光。現在爬動的血肉人型已經少了很多,因為在吃光了前同類之後,因為新陳代謝加快而感到饑餓的怪物們將目光放在了現在的同類身上。整個會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蠱器,它們相互撕咬著,吞噬著,並且進化著——進化得快的已經顯現出個體差異了,有的肥碩如肉山,就像是將幾噸的血肉揉成一個油膩膩的肉團子;有的乾癟如幹屍,黑褐色的皮緊緊地貼在骷髏架子上。嘶吼和嘶叫聲從未停止過。
藍發紫眸的雙胞胎在這煉獄中美好得如同天使一般,他們踩著金錢鋪成的路,來到一個巨大的寶箱面前。雙子打開寶箱,右邊帶著眼罩的少年半探入身子,然後抱出來一個人。黑袍男人閉著眼,在這血色的煉獄中睡得安詳無比。
「父上。」
左邊帶著眼罩的少年用手將手貼在聶駁古的臉上,感受著手心的溫潤,彎著眼純淨地笑了。
「跟我回家吧。」「他」如是如說著。
旁邊的箱子也相繼打開,分別爬出兩名女性來,一個是像一只貓一樣的短髮少女,另一個女人則是一個黑人,橙黃色的爆炸頭滿滿地佔據了脖子以上的空間。
「少主。」
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他」想,很快「他」就可以抱著「他」的父上回去了。
[___。]
短髮少女和黑女人剛露出戒備的表情,卻在下一刻支離破碎,變得目瞪口呆起來。
[___!]
藍發紫眸的雙胞胎側了側頭,映在他們一左一右的眼睛中的是一個令人驚豔的身影。色欲站在不遠處,冰冷地看向這邊。兩個一摸一樣的藍發少年茫然地看著銀髮青年,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___。]色欲眯起了眼,危險而煽情:「father……為什麼會在這裏?」
沒有感到,完全沒有發現,father最終殘留的氣息是在第四區,他甚至不知道father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如果不是在離開前無意中看到這一幕……色欲蹙起了眉頭,他被欺瞞了呢。
精緻的雙子依舊是一副迷糊的表情,短髮少女拿著一把鑲著紫水晶的短杖,圓圓的貓眼警惕地瞪著色欲,偶爾會閃過一絲迷醉。色欲瞥了一眼少女,忽地露出一抹輕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帕爾……」短髮少女呆呆地回答,聲音意外地嘶啞粗嘎。
爆炸頭黑女人剛露出驚異的表情,就看到銀髮青年靜靜地瞅過來:「你呢?」
「格萊楊拉波爾 。」
帕爾,七十二魔神第10名;格萊楊拉波爾,七十二魔神第25名;他們所擅長的是虛體隱身。
「[___],你想做什麼呢?」色欲偏著頭笑,總是噙在唇邊的輕笑蘊出一份跟此前截然不同的深沉:「隱瞞father的行蹤,你想要把father帶到哪里去呢?」
雙胞胎偏著頭回看色欲,一左一右像兩只呆呆萌萌的小動物。
「你、究竟想要對father做什麼呢?」
斑和鳩終於不再是一副茫然的樣子了,他們互相瞅著,旁若無人地一問一答,通常是一個說了,另一個幾乎不斷地接上,那種連續感加上毫無差別的聲音像是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
「斑有母上了。」 「恩,鳩一直都有母上。」
「夠嗎?」 「不夠的。」
「斑和鳩還想要什麼?」 「想要父上。」
「想要父愛,想要他對斑和鳩的疼愛。」「想要父上,想要他身體的精神上的一切。」
「想要更多的,更多的。」雙子同時彎起了眼:「父上說我貪婪,那麼我就可以更貪心地要很多很多吧。」
「既然father給你名字了……」色欲清冷的目光在雙胞胎身上遊移著:「那就別裝了,一個人在那裏自問自答很好玩嗎,貪婪。」
人類是怎麼區分一個人的呢?用相貌,用形體,用聲音,用指紋,用性格……最精細的就是DNA鑒定,區別一個人的方法太多了,但是對於新人類呢?他們不會用以上的方法來區分彼此,對於嫉妒的「基因刻制」,DNA也可以達到99.9987%的相似度。外形可以複製,性格可以模擬,但是唯一不同、那唯一的「指紋」就是他們的腦波。只要腦波有0.1%的差別,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同樣的,沒有絲毫差別的腦波,就算是裝在兩個不同的身體中,在他們的認知裏,那就是同一個人,就比如斑,比如鳩,比如貪婪。
在帕爾和格萊楊拉波爾驚嚇的目光中,兩個宛如複製品的藍發少年真像是在照鏡子了,他們的動作完全一致,沒有絲毫差別,就連說的話也重合得聽不出兩把聲音。
「沒辦法啊,因為母上似乎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貪婪臉上的笑容邪氣而微妙扭曲的寵溺:「她生下的兩個孩子其實是‘一個人’的怪物。」
貪婪伸出手掩著自己的眼罩:「其實從科學上來說,雙胞胎原本就是一個人。但是母上還是無法接受,所以只能依順母上了。」貪婪指了指右邊的眼罩:「這是斑。」貪婪指了指左邊的眼罩:「這是鳩。斑是男性,鳩是女性,這是母上的設定。」
「對於我來說,僅僅是斑的性別和鳩的相反,鳩的性別與斑相反。」貪婪將兩邊的眼罩互換了一番,那過於中性的臉讓人根本分不清他的性別:「為了滿足母上的欲.望,我接受了她的設定。」
「我也有些意外。」銀髮青年細細地打量著雙子,此時雙子正圍著同一條圍巾,遮住了脖頸,光看那張臉和纖細的身子,沒有人能夠分辨出他們的性別:「你居然會要兩具身體。」
「我是貪婪,所以我很貪心啊。不僅男性的軀體想要,女性的也想要。」
「所以我錯過了得知真相的最好時機。」色欲歎息著:「我看見了‘斑’,卻沒有認出‘你’。」
斑和鳩合起來才算是一個人,反過來說,分開的斑鳩不能說是一個「完整的」人。他們就像是貪婪的半.身,光看一個人的半.身,難以認出那個人的全部,尤其是那個人你連熟悉都說不上,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聽到色欲的話語,貪婪似乎顯得有些無奈:「如果將兩具身體分開,滋味說不上難受,但兩個身體只能缺一根筋似地傻乎乎的。」
「不過不這樣的話,我怎麼能遇見父上?」貪婪用身體將聶駁古圈起,露出滿足的表情。「父上有欲.望,所以我的半.身被吸引了。那種壓抑到極致的欲.望,真的非常地甘美。」
「你知道……father的欲.望。」色欲極輕極輕地說,聲音帶著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祈求:「告訴我。」
貪婪沉默地看著色欲,抿緊了唇。
轟隆隆——
所有人一致抬頭,會場上方的天幕被打開了,露出一片深沉的黑暗——天有這麼黑嗎?那根本不是黑夜,而是一巨大望不著邊緣的黑色戰艦。在平時,這種巨型戰艦一靠近諾頓星50裏就會被警報,但是現在瞭望塔中,還存在活人麼?
藍發的雙胞胎彎起了眼:「母上,你來接我了。」
貪婪抱著聶駁古猛地後退,險險避開色欲的襲擊。帕爾和格萊楊拉波爾一看不對,馬上沖過來想要攔住色欲,卻被冷著臉的色欲扔到一邊。而此時又有五道身影跳到場中央,是古辛五人,兩個魔神攔不住色欲,但七個呢?
色欲原本就不是擅長戰鬥的原罪,七人無法傷害色欲,色欲也完全接觸不到貪婪。
「把father給我,那不是你該佔有的。」銀髮青年絕色的臉上一片寒霜:「你應該知道,‘他’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從我踏上這個星球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這個星球的真正主宰者在哪。」貪婪垂下了眼,用手蹭著聶駁古的眼眉:「但是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貪念就無法停止了,就如同你的欲念,對吧。」
我們都有罪,是父的原罪。
「所以我趁著他在沉睡做了這一切。」雙子的眼睛如月牙般彎起:「我不後悔,我想要他。」
貪婪的聲音啞然而至,色欲彎起了唇角:「‘他’醒了。」
雙子沉默地瞅著遠方,又安靜地轉回目光。
「我知道‘他’會醒的,我無法瞞樁‘他’很久。」貪婪抬起了頭,看著從戰艦上降下的交接機:「只要我在‘他’趕來之前離開就可以了。」
「你覺得,我會讓你離開麼?」
色欲站在那裏什麼也沒做,就連肌膚最細微的擴散都沒有出現,但是所有人都不知不覺地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甚至移上去就不願退下來了。從上方而下的風吹散了那一頭銀髮,如水波一樣輕微的蕩漾,銀絲的那最細微的翩躚也讓人覺得心癢難耐,冰藍色的眸子明明沒有絲毫波動,卻總像是隱隱有芳華流轉,不可方物,令人覺得只要讓那雙眼一直看著他,他做任何事也願意。
「把father給我。」
貪婪眨了眨眼,眼睛波動了一番又恢復平常。而有人似乎看不慣了,他們的心底充滿了對色欲的憐愛,想要幫助那只銀髮妖孽達成任何願望,七魔神中有五個被策反,轉過身沖向雙胞胎。
「我不擅長戰鬥。」貪婪低低地說:「在單體作戰中,我是輔助的。」
右邊帶著眼罩的少年將聶駁古整個抱起,左邊帶著眼罩的少年鬆開了手,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紫色石頭,那石頭蒙著幽幽的紫光,整個都是能量的結晶。色欲眯起了眼,他終於想起他在哪見過這紫色物質了,在蘭納的耳飾上,在西迪的玻璃球中,在帕爾的手杖上,在貪婪的手中。此時,藍發紫眸的少年拿起那顆紫色的小石頭,極輕極輕地說:「謹祈,願敵對者五人死亡。」
還在向這邊奔跑的五個人在半路中就分崩離析,少年手上的紫色石頭也碎成了粉末,風一吹就了無痕跡。
憑藉著新人類良好的視力,色欲很清楚地看到,那五個人是怎麼死的:他們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迅速老化,從壯年一直長到垂暮老者,最終腐朽成枯骨,被風一吹就碎了。
「催化?」色欲掃了一眼地上的灰燼,又看向雙子。
「是的,是催化。」貪婪又從口袋中取出一顆紫色石頭:「這是我做的,是最好的催化劑:能把石頭變成黃金,能使人延長壽命,剛剛的老化死亡都是催化的結果。他們把這個石頭叫做第五元素、賢者之石、祈願石或是其他的,因為這石頭可以給他們帶來力量,財富,甚至可以實現他們的願望,於是他們上癮了。」貪婪快樂而純粹地笑了:「欲.望是最容易滋生的存在,一個石頭不夠,兩個石頭還不夠,三個太少了,四個……就這樣,他們的野心越來越大,欲.望越來越無法滿足,終是,好戲上演了。」
色欲靜靜地瞅著貪婪:「你在餵養野心呢……」
「這會讓我感到快樂。」貪婪開心地笑著:「想要更多更多,去要更多更多吧。石頭催化的不僅僅是他們的願望,還有他們的欲.望。這就是我的能力,‘願望催化’。」
「你是母上的欲.望。」精緻的雙子偏著頭看向色欲:「要送給母上。」
「我應該說我很榮幸麼?」色欲勾著唇淺笑,那笑容中不含一絲笑意。
貪婪捧著那顆石頭,雌雄莫辯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謹祈,願能捕獲原罪色欲。」
色欲很清晰地感受到石頭粉碎產生的能量從哪個方向襲過來,他剛想要側身避開之時,貪婪的聲音再次響起:
「父上唯一的欲.望,就是擺脫你們。」
色欲睜大了眼。
***
他在飛快地賓士著,黑色的風衣被速度加持展開在空中,如同魔王的蝠翼。他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世界上沒有一艘飛行器能比得過他的速度,周圍的一切被模糊拉長成一片五彩斑斕的橫線,但是他還得更快、更快一點。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煉獄,無數的紅色怪物在黑夜中游蕩著,尋找著比自己弱的「食物」,它們統一地無視了那正在飛速賓士的身影,就好像他是那無處不在的黑暗。
等到他趕到拍賣會會場的那一刻,正是戰艦回收交接機的那一瞬間。
黑暗的魔王站在會場的頂端,高高揚起了頭,黑髮下總是半搭的眼睛第一次睜大,殷紅的眸子如地心深處最熾烈的岩漿。
「父親……!」

Sixty-seventh child

「啊哈~看來我給你準備的‘驚喜’似乎相當成功的樣子。」
綠色的水泡咕嘟一聲上升溢出,怪異的機械人型在營養液中發出「呵呵」的刺耳笑聲,眼睛部位的藍光瘋狂地閃爍著,機械形態的埃莫森不懷好意地盯著對面。
黑髮的青年坐在階梯上,雙手交叉垂在兩膝之間,他微微彎著身子,用手肘撐著上半身,黑暗之中,只能看到那雙泛著血腥味的炙紅眼珠。
「初代。」埃莫森大笑著:「與失散的兄弟重逢的滋味如何?」
緋紅的眸子在黑暗中靜靜燃燒著,懶惰如同恒久凝固的無機質雕像溶在黑暗裏,埃莫森看著他的至高傑作,如果機械能有表情的話,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是慈祥或者說是縱容的。
「我會告訴你的。」老人說:「這畢竟是送給你的驚‘喜’。」
機械合成的音頓了頓,埃莫森像是在思索著該從哪里講起才好。
「那時候出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母體,她和父體交合時正好排出兩個卵子,然後兩個卵子都同時受精了,以人類的標準來說就會產生一對異卵雙胞胎。這真是絕無僅有的樣品啊,一萬分之一的幾率選出能與父體交合的母體,一千分之一的幾率產生雙卵子,一百分之一的幾率母體能撐過初次受精,光是想到這特別的例子能給我的研究帶來多大擴展,我就忍不住顫抖。」埃莫森那冰冷的合成音染上了一層狂熱:「知道嗎?那個母體根本不能離開營養液一步,作為新人類的養料,而且是雙子的養料,她本身根本不能提供那麼多的能量,所以母體發生了某種改變,也許是那兩顆受精卵使她的身體達成了某種平衡,她的身體更像是一個提供營養的介面而不是營養本身,這樣推斷下去的話,那個母體最後不會被新人類‘吸收’得只剩下一具空殼,也就是說,在生完雙胞胎後,母體能活下來。呵呵呵……這太有趣了,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一系列的變化呢……」
老人喃喃自語了一陣子,在某一刻突然回過神來,然後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三代馬上出生,我就更沒有約束你們的能力。」埃莫森古怪地笑了:「——但是我為什麼要約束你們,你們本該站在人類頂端,你們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人能掌控你們。但是我還是有些不甘啊,不甘我的研究就這樣終止了,我沒有料到你們會留下我,所以那時候我做了一點小小的反抗——不是為了拒絕死亡,而是為了讓我的研究繼續下去,非常地、無傷大雅。」
「我將所有知道這個母體的人全部處理掉了,我知道他們逃不過你的捕獲,所有人都逃不過,包括我,所以我在賭。」機械的人型毫不掩飾他的愉悅和得意:「事實證明我還是賭贏了,我做了一切,然後將自己洗腦,遺忘了這件事,只在中央電腦的最深處留下密封的記錄,純物理的機械是你們的弱項。」老人惋惜地說:「這不太好,不太好,你們不應該有弱點。我最近才翻出這項記錄,才發現這麼有趣的一件事居然是我的傑作。」
「知道我做了什麼嗎?」黑髮青年一言不發。面對懶惰的冷漠反應,埃莫森不在意地自問自答:「我把那個特殊的母體送了人。」
「我有個死對頭,他叫斯林。」即使是合成音,也能聽出埃莫森語氣中濃濃的嘲諷:「雖然那只跟屁蟲大腦還沒發育完畢,但不得不說上帝是公平的,給了他一份還過得去的智商。那份智商都用在向我瘋吠,我做什麼,那只跟屁蟲馬上會在下一刻跳出來向我挑釁。在進化的領域上,他一直叫囂著要我好看,哼,我看好他,我非常地、看好他,所以我給他送上了一份‘大禮’。」埃莫森想到了什麼,笑得更刺耳了:「收到帶著四代的母體,想必那只跟屁蟲一定喜極而泣了罷,這對於他的研究來說可是無與倫比的幫助啊。他也沒有讓我失望,現在外頭的世界可是再熱鬧不過了。」
通過中央電腦的聯線,埃莫森看到外頭發生的一切,只需幾眼,他就知道他那死對頭做了些什麼,更別說對方還囂張地將一組數據包發送過來,裏面詳細地記載了各種實驗數據和資料,就差沒有手把手教了。埃莫森對此嗤之以鼻,當初他把實驗數據連同母體一齊打包發給斯林,純粹是為了將研究延展下去,從來沒有想過會在今日收到對方孩子氣的以牙還牙。
機械的藍眼閃了閃,埃莫森操縱了一番,將資料圖像投影在空中,嘲諷地點評著:
「那個蠢材從四代的基因中提取了類似‘法特’的部分,然後將之改造成一種‘偽法特’病毒——噢好吧,他叫那病毒為進化因數——這種因數與人類的基因具有極高的契合性,也就是說,它的感染性很強,能將被感染的生物體按它所期望方向發展:為了錘煉肉體,感染者的新陳代謝加快,產生無法滿足的饑餓感,它們將開始吞噬周圍的生物體,不僅為了滿足口欲,也是為了提取對方的基因,再不斷地重組自己的身體——噢,他叫這為‘進化’?」埃莫森嘲笑著:「我承認那只跟屁蟲確實有點才能,那將進化因數嵌入人類基因確實是神來一筆……但那以人類為目標的大範圍病毒感染,這就是他所堅持的‘最優後天進化’?白癡到一種境界了。那個白癡還給那些喪屍劃分等級,level E到level A?還有魔神?愚人節已經過了吧?」
懶惰的目光在那投影上一晃而過,血紅色的眼珠中寫滿了對這一切的漠視。埃莫森凝視這樣的懶惰,有些惡意地說:「話說父體和三代被抓去了,四代還是挺能幹的不是麼?我對他所做的‘第五元素’很有興趣,有了那樣優秀的催化劑,說不定那項實驗會有突破性的進展呢。」
「這樣的話,」埃莫森與黑暗對視著,聲音冰涼宛若微諷:「你們就可以和最.愛.的父,永遠地在一起了。你們活著的時候帶上父,你們死的時候也拖上父,這是你們所謂的永遠……呵……呵呵呵呵,太好笑了,我做出了怎麼樣的一群怪物啊,亂倫與背德同在,如此扭曲不堪,如此罪孽深重,如此強大完美啊……」
「……我會把貪婪帶給你。」
黑暗第一次出了聲,淡漠的,冰冷的,仿佛在說一件再渺小不過的事了。埃莫森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罩裏的大腦一陣猛地顫動,機械眼睛的藍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啊哈~」機械合成音非常盡職地將埃莫森那顫抖的情緒給模擬出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怎麼不對勁呢你這樣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機械發出刺耳的大笑,埃莫森猛地抬起頭,望向遙遠的虛空:「斯林,看來這次又是我贏了——我原以為這又是一場你我之間的博弈,看究竟誰堅持的進化之道是正確的,是你的‘後天’,還是我的‘先天’——沒錯兒,這本該是一場戰爭,我們在下一盤棋,但是你絕對不會想到,在下棋之前你已經輸了……不不不,是我們都輸了,因為——」
埃莫森的聲音戛然而止,機械眼睛的藍光驀地滅了,整個機械人型像是壞掉了般懸浮在營養液中一動不動。
黑髮青年起身向外走去,他的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恣意的優雅,黑暗中響起的腳步聲極其規律,像是被機器丈量般精確到一秒一毫。懶惰來到門口,磁力門自發地滑開,門外同樣是一片黑暗:正太將臉埋在他的兔子身上,只露出一雙金色的獸眼在閃閃發光;執事姿態恭敬地守在一邊,右手靠在胸前,白手套與黑色燕尾服形成鮮明對比;灰發少年雙手插在褲袋裏,臉上露出一對小酒窩,笑得一派天真無邪。
魔王微微側頭撇向埃莫森所在的方向,聲音低沉:
「是的,這是一場戰爭。」
***
在醒來之前,聶駁古就感覺到一種極其讓人不舒服的視線,那種視線對他來說相當地熟悉,因為在第七區的時候,前幾區的人都是用這種像是看除不掉的害蟲的眼神來看他的。
聶駁古睜開了眼,然後就見到了那股視線的主人。那是一個很美豔的女人,相貌意外地讓聶駁古感到熟悉,但是他怎麼回憶都想不出在哪里見到過那一頭黑色的短髮,還有那雙寫滿了憎惡的藍色的眼珠——聶駁古甚至覺得,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一具佈滿蛆蟲正在腐爛的屍體什麼的。
聶駁古就那樣看著那個女人強忍著厭惡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
「我是蘭納。」
藍色的眼中翻卷著黑□緒,自稱蘭納的女人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像是被擠出來的。
「我們來做吧。」

Sixty-eight child

一覺起來,一個美豔的女人來到你的面前,向你發出邀請。
聶駁古覺得他再也找不回當初那正常男人該有的衝動了,他對此的反應僅僅是掀了掀眼皮子,有氣無力地說:
"你想死嗎?"
聶駁古很平淡地陳述事實,但這很顯然激怒了蘭納。蘭納的眉頭先是高高挑起,然後死死皺著,眼中翻卷的黑□緒簡直想要將對面那個不知好歹的男人燃燒殆盡。
「你以為,」蘭納伸出手,鮮紅色的指甲輕輕地劃著聶駁古的下巴,帶著危險的親昵感:「我很想碰你麼?」
永遠無法忘記,當她誠惶誠恐地被家主召見的時候,迎接懷著終於被蘭納家重視的欣喜心情的她的卻是一群冰冷的儀器,她被按在儀器上,機器將尖端刺入她的眉心,很痛很痛,比當初被兄弟姐妹們拿針紮入十指時還要痛。在她的慘叫中,有人像是在評論市場上的豬肉分量一樣不含一絲感情地說:她可以。
那先生就帶走她吧。家主如此微笑著。
於是她就這樣被送走了,之後的記憶一直都是一段空白,那是被深度催眠的後遺症。噢,她算漏了,期間她有一次的清醒,可她卻怨恨為什麼要記住那一刻,為什麼不乾脆將所有的都忘記——忘記她被糟蹋的那一刻,忘記那個毀了她的男人,就當這一切從未發生過,她還是蘭納家族裏一個不起眼的庶子,小心翼翼地生活著。
——誰也無法理解,當一個少女好不容易從死亡的混沌中清醒過來,得知面前兩個染血的嬰兒是她的孩子時,該是一幅怎麼樣的心情。
女人嫵媚地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想你有必要認識到你現在是我的囚徒這個事實呢,現在可不像是你在諾頓星那麼舒服了,再沒有數不清的女人被選出來讓你為所欲為了。我其實很想將你身體的部位一塊塊地切下來,這樣在性.交的時候,說不定我可以大大減少碰到你身體的幾率了,反正你只有留下那活兒就可以了,那是你唯一的存在價值。」
「那就不要碰我。」聶駁古無視下巴處的刺痛感,語氣平淡帶著認真建議的意味:「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勉強我和自己?」
「那當然是為了‘造神’。」蘭納的表情張揚而恣意,眼底燃燒著野心:「就像是我那兩個可愛聽話的孩子斑鳩一樣,創造一個、兩個……無數個‘神’——神掌控世界,我掌控神。」
「……你是貪婪的母親?」聶駁古直勾勾地盯著蘭納,他的表情難以言喻。
「不是、不是、不是!他們是斑和鳩!不要擅自給他們起名字,你沒有資格!」一陣刺痛傳來,聶駁古感到下巴與脖頸的交界處流下一片滑膩。蘭納的指尖劃破了男人的皮膚,鮮血將那指甲蓋上的紅色染得越發亮麗:「只是我的斑鳩!」
聶駁古恍惚地看著蘭納,眼前的蘭納是過去埃莫森送到他面前無數女人中的其中一個,她還活著,如此鮮明的憤怒,如此鮮明的怨恨,如此地、鮮活——
男人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自語著:「你沒有死啊……」
「很遺憾。」蘭納一字一頓地將字咬在牙齒裏,指尖死死地擠壓著聶駁古的傷口,表情已經從扭曲開始向猙獰轉變:「我.還.活.得.好.好.的,好得甚至能將你請過來做客——」
「對不起。」
蘭納僵住了,那聲道歉來得如此突兀,如此的、不真實。
聶駁古極輕極輕地說:「我沒有想過要殺死你們。」
不管怎麼樣,身為「兇器」的聶駁古始終是直接造成她們死亡的直接原因。逃避了這麼久,他終於面對這一切。
「……你覺得這樣有意義嗎?」蘭納嘲弄地勾起紅唇:「你難道覺得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將一切抹去了?又或者是,你想說‘其實我也是受害者所以可以放了我’嗎?該說你天真過頭呢,還是說你那將所有過錯推到別人身上的行為讓我噁心呢?」
鮮紅的指甲一點一絲地將傷口劃開、扯大,那猩紅的傷口一如女人嘴角那絲最豔麗的笑容。
「這麼想要贖罪的話,不如將自己的腸子拉出來打個結如何?」
黑髮的男人轉動他那黑白分明的眼,古怪地瞥了一眼蘭納,然後又直勾勾地盯著上方的虛空,黑暗一點一絲地將那漆黑的眼珠染得一點光都無法滲入。
「你說的沒錯。」聶駁古開始笑了,輕鬆的,沒心沒肺的,如同第七區那個猥瑣到極致的胖子:「老子從來沒有天真過,剛剛的話只是一個形式罷了,大家都不必太較真,對吧。」
他對過去所造成的罪孽說了一聲抱歉,今後他就會自私地走下去了,不再回頭。沒辦法啊,無論是第七區的胖子、還是現在的聶駁古,他從來都是這樣自私到無可救藥的人。
蘭納的臉色青了又白,她一巴掌打在聶駁古的臉上,眼睛氣得發紅:「你這個——該死的——人渣——」
聶駁古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過於白皙的皮膚將那巴掌印襯得鮮明無比,黑髮遮住了男人的眼,只能看到那鮮紅的巴掌印旁,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
那是敗壞的弧度。身為罪孽源頭的父,已經開始不再拒絕骨子裏的腐朽和崩壞。
「是的,」蒼白的男人微笑著:「我是人渣。」
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向崩壞吧,聶老頭已經不能再抽著他那老舊的旱煙,愛莎已經不再能在陽光下旋舞,他們都變成了墳墓冰冷而沉默著,所以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是最重要的了吧。
「你要我上你。」這句話連著上一句簡直就像是在說「你讓一個人渣來上你」,聶駁古笑嘻嘻地看著那憤怒到極致的蘭納,表情無辜而淳樸地陳述事實:「我現在對女人一點性趣都沒了。」
脖頸被狠狠扼住,聶駁古依舊沒心沒肺地在笑著,聲音因缺氣而顯得有些斷斷續續:
「當然……在……死亡的、威脅下,我會和你、做.愛……」
「……如你所願地、上你。」
「反、正……」
最後死的不會是他,不是麼。
聶駁古微笑著,敗壞著,一點一絲地扭曲。
***
以下為小劇場
***
關於懶惰的五感操縱:
聶駁古:最近出去旅遊吧喂。
懶惰:……
聶駁古:再宅在第一區老子要發黴了。
懶惰默默拿起一本旅遊雜誌。
聶駁古:去哪好?克萊姆星的雪山、萊亞星的的海洋灘、風雲星的……呃……?(眼前一花)
聶駁古(望著周圍的場景一瞬間從室內切換到白雪皚皚的雪山頂,迎風淩亂著):……
懶惰(看著在白雪上瑟瑟發抖的男人):……(打響指)
聶駁古(低頭看看地上的白雪一瞬間變成沙灘,頭上的烈日默默烘烤,海風習習吹來):……
懶惰(看著在沙灘上流汗的男人,想了想):……(打響指)
聶駁古(光溜溜地護住重點部位):……你好歹給我留一條游泳褲啊!!!不、這不是重點!快把我從幻覺中放出去啊啊啊——
懶惰(愉悅地):父親,還有哪里想去?
聶駁古:……
懶惰:沒了,那就睡覺吧,父親。
一瞬間切換回臥室。
聶駁古:=A=!

Sixty-ninth child

蘭納最終還是怒氣衝衝地離開了,聶駁古從床上爬起,紅色的巴掌印和脖子上的勒痕在那蒼白的皮膚上顯得鮮明無比。他開始打量四周,這裏是一個金屬制的房間,讓聶駁古覺得眼熟無比,在中央研究所的時候,他所住的囚牢就是這種風格。
最後的記憶是雙子那如出一轍的微笑。
[以父之名,我是貪婪。]貪婪就這樣純然地笑著:[沒有人來救你,我來救你;沒有人來可憐你,我來可憐你;沒有人放過你,我會讓你擺脫他們;沒有人讓你自由,我來給予你自由——這就是我誕生的理由。]
[父上,貪婪來了,來滿足你最初的欲望。]
那是多麼久遠的事了?他以為記憶都開始模糊了,卻在雙子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那被下意識舍去的記憶如此鮮明展現在他面前。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只被可憐圈養的種馬,在殺死□對象和孩子們被解剖的恐懼中逐漸走向崩潰和瘋狂。他一次次地在黑暗中詢問著: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不放過他?明知毫無意義,卻一次次地在心底可恥地妄想著:如果有人來救他多好,如果老天終於可憐他不折騰他多好,如果能擺脫埃莫森、擺脫所有人多好,如果……他能自由……多好啊……一個人能有多無恥啊,在第七區的時候妄想著溫飽富貴,在溫飽富貴達成後又開始不知足地妄想著自由。
聶駁古掩著眼開始笑。
然後那個人又在獲得解放的時候開始妄想著逃避責任,等離開了他的責任後,卻又開始妄想……
這是一個黑色笑話。聶駁古想。
男人來到門邊,自動門毫無聲息地向旁邊劃開,不知道是蘭納離開的時候太過衝動而忘了鎖門,還是本來就沒有打算關住他,聶駁古毫無壓力地向外走去。門外是一條巨大的空間,無數甬道如蛛網般四通八達地連通著,房間像是蜂巢一樣密密麻麻地排在壁上,頭頂的天花板清晰將外頭的星空展現出來。
聶駁古盯著那片星空怔怔失神,不知不覺地向外走了一步,微微的失重感充斥在身體中,聶駁古下意識地抓住一旁的移動扶欄才堪堪穩住身子。
他已經離開諾頓星了麼……?
平生第一次離開諾頓,卻是在這被綁架的情況下。聶駁古嘿嘿地笑了兩聲,對於第七區的胖子來說,他的眼中由始至終只能印出後三區的風景吧。
移動扶欄沉默地將聶駁古帶往不知名的方向,聶駁古漂移的視線驀地頓住了,他看到了他的孩子。
藍發少年高高地坐在一蘑菇型的裝飾上,精緻的眉頭微微皺起,沒有被眼罩遮住的右眼迷茫地看著四周,一副呆呆的、不知所措的可愛樣子。在聶駁古看到他的時候,少年也看到了聶駁古,一瞬間,紫羅蘭色的眸子亮了起來。
「父上。」
貪婪從蘑菇裝飾上跳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扯住聶駁古的袍角,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他的開心和依賴。
「你的……半身呢?」聶駁古頓了下,才組織好語言詢問。
「我迷路了。」貪婪臉上的表情茫然而無措:「斑把鳩弄丟了,鳩把斑弄丟了。」
「……」聶駁古也有些茫然了,好像當初他第一次見到鳩的時候,那孩子也是一副迷路到強抱一個男人作為移動SGPS的情況。可是對於貪婪來說,斑和鳩就像是左腦和右腦的區別,該是一種怎麼樣的路癡境界才會把左腦和右腦走丟啊……
「父上,」聶駁古低下頭,少年正彎著眼對著他笑:「母上她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
「是我做的,你可以責備我。」
藍發少年微微睜大了眼,顯得有些錯愕和迷茫。
「不,斑並沒有在責備父上。」貪婪又微笑起來,那笑容純淨不含一絲雜質:「父上要對母上做什麼,斑不會阻止也不會反對,就算是,父上殺了母上也可以。」
精緻的少年就那樣微笑著,語氣輕快:「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斑不會為了母上傷害父上,也不會為父上傷害母上,也不會讓其他人傷害你們。」聶駁古在貪婪紫色清澈的眼中看見了自己漆黑的倒影:「父上,母上現在選擇了一條最終走向滅亡的路。」
在父體計畫中,母體是養料,只能是養料,只有神知道蘭納還能不能在那千萬分之一的幾率下生出雙胞胎。
「……你不告訴她?」
貪婪的聲音很清脆,帶著一種甜美,但裏面所蘊含的殘酷讓人不寒而慄,少年的眼睛如月牙般彎彎地在笑:
「父上,斑剛剛說了。能傷害母上的,只能是父上,或是母上自己了。」
這是蘭納選擇的死亡,是蘭納的欲.念,而她的孩子不會阻止。
「父上不開心了。」貪婪認真地看著聶駁古的臉,用手按著自己的眼罩:「那斑給你講故事開心一下吧。」
在聶駁古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少年已經開始微笑地說下去了:「從前有個女孩兒,她的父上是一家之主,母上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僕,她從小就是兄弟姐妹們欺負的對象。長大後,家主將她送人了,當她再回來的時候帶著一個孩子。她很恨,恨欺負她的兄弟姐妹,恨將她送人的家主,恨她不該有的孩子,她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只能拿她的孩子來發洩。然後女孩兒開始許願了,她想要吃飽穿好,神達成了她的願望,僕人死了;她想要有美貌和財富,神達成了她的願望,兄弟姐妹死了;她想要受人尊敬的地位,神達成了她的願望,家主死了;然後她當上了家主,得到了只有家主才能有的稱呼‘蘭納’的時候,神問她:你還想要什麼?她想,美貌有了,財富有了,地位有了,那就要整個世界吧——」
貪婪笑得很開心,他捧起聶駁古的手,用臉輕輕地蹭著:「父上,母上要了整個世界,你想要什麼?」
「等母上死了,斑把世界送給你好不好?」少年的笑容一直是純白的,如同一個孩子般沒有意識到話語中的殘酷:「這樣的話……」
「母上或父上有了整個世界,我有了母上和父上,那就等於貪婪擁有了一切。」
***
銀髮青年雙手捧著一杯茶,垂著藍眸,像是在看茶中自身的倒影,遠遠看去青年整個人就像是一幅無與倫比的畫。
「我聞到了father的味道呢。」
蘭納剛走過去,就聽到了這樣一句讓她的臉瞬間扭曲的話。
「你覺得你現在最該做的是取悅我而不是激怒我。」蘭納伸出手劃過色欲的銀髮,像是在挑弄著寵物:「你現在可是我的所有物,阿斯蒙蒂斯。讓我看看,你的鏈子還栓得緊不緊。」
銀髮青年的脊椎處被直直地插入一個機械通管,蘭納撫摸著那條通管,像是非常滿意的樣子。
「這條‘鏈子’能讓你乖一些,如果你乖乖聽話的話,我可能會把它取掉,但是現在看起來,你仍然很需要它。」
「你就這麼喜歡我?」色欲微微揚起眉,挑起一屢似笑非笑的風情:「喜歡到要把我拴起來?」
「是的。」蘭納很享受與色欲的調情,糟糕的心情好轉了一些:「你將是我最棒的寵物。」
「這樣啊,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father。」
「什——」
「我是father的原罪,是father的半身,喜歡我的你,最愛的不正是我的father麼。」色欲嘴角的弧度宛若嘲諷,他直直地瞅著僵硬的蘭納,語氣接近情人之間的呢喃:「這樣說來,你是我的情敵呢。」
「乖乖的,別和我搶father好……麼……呵……」
色欲的話語開始顫抖起來,他的臉變得蒼白,身體因疼痛而微微抽搐著,強烈的電流從機械通管直直注入色欲體內,銀髮青年微微闔上狹長的丹鳳眼,左眼角的痣映襯得整個人顯現出一種淒豔感。
「你……居然愛上你的父親?」蘭納的聲音中充滿著不可置信:「你們……你們……」
「……father啊,他是毒藥。」等疼痛慢慢退去後,色欲像是歎息般泄了一口氣:「嘗過之後,就再也戒不掉了。無論是我,還是其他原罪——當然你的孩子也是。」
「你可要小心了,一旦他嘗過father的味道,這個世界上就只會剩下貪婪而非斑鳩了呢……」
女人倒退了幾步,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最終演變成憎惡。
「我不要你了。」蘭納的聲音不含一絲感情:「你們讓我感到噁心。」
「沒用的寵物會成為其他寵物的口糧,到時候,我會請你親.愛.的父親來參觀。」
蘭納的笑冰冷而嫵媚。
「相信我,你會在變成碎片之前見到他的。」
***
以下為小劇場
***
關於一個願望:
神:你的誠心誠意打動了我,我可以許你一個願望。
聶駁古:我想要愛莎復活。
神:起死回生難度太大,換一個。
聶駁古:我想要和聶老頭見一面。
神:不行,時光倒流也很難,換一個簡單的,我馬上給你實現。
聶駁古(偷偷地瞥了一眼七宗罪,小小聲的):……那就讓我的孩子別再上我了。
神(同樣瞥了一眼七宗罪):……你想要她什麼時候復活?
聶駁古:=A=!

Seventieth child

昏綠色的燈光一直在晃一直在晃,寫著養殖場三個字的牌子陰森地掛在門口,上面被濺上可疑的斑跡,漆黑的門如同怪物的嘴巴一樣上下打開,等待犧牲品的進入。
聶駁古扭頭看向身旁,蘭納似乎意識到了他的目光,轉頭對他露出曖昧不明的笑容。
「進去吧。」
聶駁古瞥了一眼身後,兩個少女——不,應該是一個看似少女的偽娘和一個像貓的短髮少女沉默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鎖定著他,只要男人一有異動,他們的武器便會在第一時刻切入聶駁古的身體。
「還不過來?」
蘭納已經在門內了,雙子靜靜地跟在母親的後方,從第二次見面起,女人就禁止雙胞胎去接近他們的父親。
聶駁古踏進了黑門,迎面吹來的風是潮濕微帶點腥味的,讓人只能想到在陰暗的地底腐爛發酵的屍體。這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呈圓柱狀,一圈圈螺旋向下的樓梯盤桓在圓柱的內壁上,圓柱的中央則是一層層的牢籠,如塔一般堆砌而起,籠子裏的陰影中傳來各種不詳的聲音和味道。
「啊哈~你們來了。」
一個小型飛碟飛了過來,它繞著聶駁古轉了好幾圈,不停地發出「嘖嘖」的感歎聲,最後飛碟停在所有人的面前,打開了上方,投影出一個怪異老人的身影。
「初次見面,父體。」老人渾圓的臉上露出一個油膩的笑容:「鄙人是斯林。」
「斯林,別廢話。」蘭納不耐煩地踩著樓梯向下:「再不快點的話,‘他’連骨頭都不會剩下了。」
「我們還是遵從女士的意見吧。」飛碟晃悠悠地向下飛去:「來吧,父體,我給你看看這世界的奇跡。」
身後的兩人在無聲的催促著,聶駁古一步步地向下挪去。隨著高度的降低,最上面一層的囚籠已經完全地展現在聶駁古的面前了。有些意外的是,由籠牢構成的巨大空間中沒有鎖著什麼奇形怪狀的不明生物,那裏僅僅關著幾個人,他們涇渭分明地呆在牢籠的各個角落,在聽到聶駁古發出的聲響後,其中數人只是稍稍抬起了眼向這邊撇了一下,然後又事不關己地垂下。
「我希望你別誤會。」飛碟繞了回來,老人的虛影與聶駁古並肩站在樓梯上,他的神情是慈祥的,眼神是愛憐的:「他們可不是舊人類那種低等的生物了,經過不斷的進化與完善,已經達到level A的他們是全新的、無與倫比的!我那可愛的七十二魔神就是由他們組成的軍團,啊啊……不過稍稍有部分傢伙不太聽話呢,這叫我有些傷腦筋,只能將他們養在這裏冷卻冷卻了……」
聶駁古快步越過開始喃喃自語的斯林,他很久之前已經學會了,不要和科學瘋子講什麼道理——他們只活在他們自己的世界中,整個世界只有他們是正確的。跟著聶駁古的少女和偽娘在經過第一層的時候瞄了一眼對面的牢籠,眼神有些複雜。
「這是level B,你看他們已經很接近正常人的形態了……」
「level C還處於基因重組的狀態,所以這時候的他們的形態種類是最豐富的……」
「看到了那些肉瘤了嗎?那些可愛的level D正在將肉體膨脹到足以承受基因重組的地步了呢……」
「嘖嘖,看到了嗎?level E是最低級別,那些紅色的爬行者的級別僅僅比人類高出一線……」
一路上飛碟跟在聶駁古的身邊喋喋不休,聶駁古一言不發地往下走,那些越往下越扭曲的生物形態僅僅在他的眼中停留了一瞬間,便被風輕雲淡地拋在身後。直到聶駁古踏上了最底層的土地,這裏實在是太黑了,只能勉強能看到對面是一條條欄杆圈成的牆,在黑暗中暗淡地反射著無機質的光澤。貪婪雙子安靜地站在樓梯口,沉默的注視著聶駁古,紫羅蘭色的眼睛仿佛在說著什麼。
「啊,已經到這裏來了麼。」飛碟直直地飛向對面的黑暗:「父體,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些特殊的level S。」
投影上的斯林的表情是愉悅的,他興奮地揮舞著手:「每從一個階段跳到下一個階段,像是從level C跳到level B,會有極小部分人產生突變,他們的肉體維持不住崩壞了,然後演變成了level S。你知道嗎?這些level S的腦開發域有多大嗎!?75%!他們就像是一個終端大腦,可以產生分裂體,隨時隨地地寄生到其他生物身上,然後隨心所欲地控制一切——當然,要維持這種腦消耗,他們所需要的食物……」
「終於來了。」蘭納打斷了斯林興奮的演說,她站在牢籠前對聶駁古勾了勾手指,笑得極其嫵媚:「過來看看,我給你準備了一項驚喜。」
聶駁古站在原地沒動,他看著黑暗中的牢籠,覺得它在張牙舞爪地嘲笑著他:覺得熟悉嗎,這種場景?來來,來回憶一下,快想起吧,當初——
他忘記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於是當他被推倒在欄杆上的時候,他還處於一種失神的狀態。
「來。」蘭納的聲音在後上方惡意地響起:「來看看吧,你的孩子在等你呢。」
[來。]記憶中的埃莫森在輕柔地宣佈著:[來看看吧,這是你的半身!]
然後過去的他看見了他那只剩下一堆骨頭和血肉的孩子。
聶駁古抓著欄杆滑坐在地上,迎面而來的空氣陰寒而潮濕,血腥味和腐爛的臭味充斥著鼻腔。對面的黑暗在竊竊私語著,然後他才發現,不是黑暗在私語,而是陰影中,有什麼——在細細地啃食著另一樣——比如骨頭什麼的聲音——
哢噠……咯吱……吧唧……咕……
最後的「咕」吞咽聲鮮明地回蕩在聶駁古的耳邊,聶駁古直勾勾地看著那片黑暗。
「啊,是……father嗎……?」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低沉的,喑啞的,纏綿而溫柔。
「father……你來找我了呀……」
聶駁古睜大著眼睛,睜得眼睛都開始發酸了,只能勉強看到不遠處的地面上,有暗銀色的光在微微晃動。
「我好高興呢,father……」
然後現在的他看見了他那被啃食得殘缺破敗的孩子。
銀髮淩亂地披灑在青年缺了一塊的肩上,其中絕大部分被染成了紅色,用血做的染劑。頭髮上、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污垢、血跡和齒痕,那與血糾結成結痂的銀髮遮住了色欲的右眼,只能看到不斷有血順著那原本完美無瑕的臉頰流下,一直流一直流,經過被撕裂的脖頸,經過血肉模糊的胸膛——直到灌溉在小腹上的大洞裏,給暴露在空氣中的青色腸子填上一份鮮紅的色相——小腹之下,只剩下一片破敗的碎肉末子。
色欲湊上牢籠的邊緣,雙手穿過欄杆撫上聶駁古的臉,用力卻不失溫柔地將男人的臉拉過來,聶駁古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中那滑膩粘稠的觸感。
「father……」
銀髮青年用力地吻上那片蒼白的唇,囁著妖異的笑,放浪而放肆。溫軟的舌尖抵開了男人的唇瓣,感受到男人沒有拒絕甚至可以說得上配合的反應——銀髮的妖孽彎起了漣漪,用力將他的父親按向自己,舌頭緋淫而纏綿地將男人口中的每個角落都舔舐個遍,捕獲住那呆呆地、無措地、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的舌頭,抵死纏綿。濃郁的血腥味充滿了兩人的口腔,但誰也不願放過誰,聶駁古甚至覺得那股血腥味被吸入五臟六腑,燒得他快要化為灰燼了。
黑暗中響起的水聲被寂靜的空間放大了無數倍,色.情淫.穢得不像話。蘭納的臉色陰晴不定,斯林的飛碟不知道跑哪去了,偽娘和短髮少女則是震驚得目瞪口呆,精緻的雙子認真地看著那在黑暗中接吻的兩人,突然抬手各自按著自己的眼罩。
「你在這裏,真是……太好了呢……」
色欲放開了聶駁古,順著聶駁古的嘴角舔舐到耳際,喑啞曖昧地笑著。聶駁古只能用力吸著氣,想使自己的喘氣聲在黑暗中顯得不那麼突兀和不堪。
然後聶駁古的身子僵硬了,他睜大眼,怔怔地看著色欲身後的黑暗,那裏,一只有一人來高的碩大眼睛驀地出現——或者說睜開了,它的瞳孔是一條橫線,橙黃色的眼珠子冰冷地注視著這邊。這就像是一個信號,欄杆的那一邊的黑暗裏,密密麻麻地張開了無數的小眼睛,如繁星一般佈滿在碩大眼睛的周圍。被成萬上億的眼珠子同時注視的感覺,簡直會讓意志薄弱的人在一瞬間瘋掉。
「father。」耳邊傳來色欲的輕笑:「我不會有事的。」
聶駁古猝不及防被狠狠推開,與此同時,黑暗中的眼球們突然鋪天蓋地地撲了上來,瞬間將青年的身影淹沒。聶駁古就像是一只被燈照到的傻兔子呆在原處,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在一瞬間發生。
聶駁古張了張嘴,他以為他會像過去那樣撕心裂肺地嚎叫,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他甚至連像曾經那樣哭泣都做不到了。
「啊,真可惜,一個極品尤物就這樣消失了。」蘭納的聲音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愉悅:「真是好孩子,當初明明可以逃走,一看到父親被拐走了,馬上就乖乖地跟上來了呢。」
看到聶駁古的身體似乎顫了一下,蘭納眼中的興奮越發明亮,她踩著高跟鞋來到聶駁古的身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男人,一字一頓地、惡意地說:
「你認清你的無力沒有,你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挽回不了。」
聶駁古維持著被推到在地上的姿勢,雙手前臂微微支撐起上半身,男人向後揚起頭對上了蘭納俯視的眼睛,黑得沒有一絲光澤的短髮下,皮膚雪白得驚人。
「……你說錯了。」男人蒼白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古古怪怪的笑容,嘻嘻哈哈的,沒心沒肺的:「其實我可以做些什麼的,比如說,做你。」
女人的眼睛中瞬間被黑色的憎惡和憤怒所充斥。
「來吧。」聶駁古沒臉沒皮地笑著,被血漆成豔紅的唇向上挑著,在黑暗中彎成詭譎的鮮紅弧度,漆黑的眼睛中所蘊含的情感與蘭納的毫無差別。
「我們來做吧,我有興致了。」

Seventyfirst child

約翰不耐煩地看著表,那個傢夥已經遲到好久了。每次每次都是這樣,那個叫吉米的混蛋沒有一次是守時的!
甬道中終於傳來了慌張淩亂的腳步聲,約翰憤怒地回頭,沖著來人大吼大叫:
「你又躺在女人的身上起不了床了是吧,吉米!等這次巡迴以後,我要申請調換搭檔!我一定要擺脫你這個噩夢!」
來人抓著他棕色的亂髮,臉上的雀斑使他看起來特別無害和無辜。
「噢抱歉,夥計。」棕發的青年笑嘻嘻地勾搭著憤怒的約翰:「我這不是來了麼。那個,因為我不小心把諾亞號的SGPS弄丟了,你也知道諾亞號有多大呐,所以……嘿嘿……」
約翰用「你把我當白癡嗎」的眼神看著吉米:「這次的理由真不錯啊,你為什麼事先不把你手腕上的SGPS收起來呢,這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吉米撥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環,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呀,不要在意那麼多啦——」
「我發誓,我再看見你遲到的話,我就讓你永遠起不來!」被拖著向前走的約翰還在嘟喃著抱怨。
「啊哈~」青年笑了起來,平凡的臉在黑暗中竟顯得有些妖異:「其實不勞你費心了。」
「因為……」
約翰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他的脖子被扭曲成一個詭譎的角度。
「你的搭檔早已起不來了呀。」
棕發青年蹲下來笑嘻嘻地說,用手指碰了碰約翰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再抬頭時,青年臉上的雀斑早已消失不見,一對小酒窩在那張端正秀麗的臉上顯得無比醉人。
「爸爸,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嗎?」嫉妒雙手插在褲兜中,一步步向黑暗中走去:「沒關係,我會找到你的,爸爸。」
***
右邊帶著眼罩的藍發少年推開了蘭納房間的門,自從蘭納終於獲得她想要的後,女人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中,誰也不見。
一進門就能聽到裏面隱隱傳來的嘔吐聲,貪婪站在床邊,沒有被眼罩遮擋的左眼靜靜地看著洗漱間的方向。不一會兒,蘭納就蒼白著臉走了出來,看到藍發少年的那一瞬間,她的眼中閃過驚異,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憎惡。她實在是不想見到那個人的孩子,即使斑鳩長得和那個該死的男人一點兒都不像,她仍會在他們的身上看到那個男人的影子,讓她噁心,讓她憎惡。
「鳩,你怎麼來了?」
「母上。」鳩一步步地走到蘭納的面前,揚起了過於精緻而模糊了性別的臉,清脆婉轉的聲音帶著點小小的鼻音,像是在撒嬌:「你喜歡我嗎?」
「當然,當然喜歡,我的寶貝兒。」蘭納沒有遲疑,反射性地回答。
鳩伸出了雙手:「抱抱鳩。」
蘭納遲猶豫了一會兒,俯下身子擁了擁少年纖細的身子,然後鬆開。
「摸摸鳩。」
蘭納眼中的驚訝越來越濃厚,她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但女人最終還是將手放在了鳩的頭上,草草地摸了摸。少年露出舒服滿足的表情,在蘭納收回手的時候,鳩再次揚起了頭,眼睛濕潤得像個小動物。
「親親鳩。」
蘭納僵住了身子:「……你不要得寸進尺。」
鳩眨了眨眼:「母上,你從來沒有親過我。」
「所以你這是在指責我,恩?」
「鳩沒有。」
淡藍色頭髮的少年就那樣站在那裏,呆呆怔怔地看著他的母親。
——你要小心呢,小心最後世界上只剩下貪婪而非你的斑鳩——
蘭納驀地覺得有些恐懼,這種毫無所依的恐慌讓她俯下了身體,在鳩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冰冷的吻。
鳩用手抵著自己淡色的唇,彎著眼:「親這裏,母上。」
蘭納突然意識到了,眼前的少年正在索求與那天在養殖場底層一樣的事,他那骯髒的父親和他的孩子——強烈的憤怒和噁心感湧了上來,蘭納轉身跑回洗漱室。隔了一牆傳來水流的嘩嘩聲,還有女人變了聲調的尖叫。
「你給我滾!給我滾——!!!」
少年按著他的眼罩,一言不發地離去。
***
左邊帶著眼罩的藍發少年推開了聶駁古房間的門,自從那場不堪的性交之後,蘭納就把男人關在房間中,不許出去。
一進門就能看到聶駁古坐在床上發著呆,聽到聲響後,男人轉過頭來,看到藍發少年的那一瞬間,暗黑色的眼珠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貪婪。」
「父上。」貪婪來到床邊,趴在床沿上,歪著腦袋仰望著他的父親:「你喜歡我嗎?」
「……」
「喜歡嗎?」
「……你需要我嗎。」
「恩,需要的,父上,你來喜歡斑吧,斑等了很久很久,才見到父上。」
貪婪仰著頭,露出的右眼帶著濕潤的渴求,那樣的眼神沒有人能拒絕。聶駁古受到蠱惑般,手輕輕摸上了少年淡藍色的頭髮,那軟軟柔順的觸感得讓人捨不得離開。
「我會喜歡你的。我能夠給你們的,僅僅是這樣的了。」
貪婪彎起了眼,他蹭了蹭聶駁古的掌心,然後爬上了床。
「抱抱斑。」
聶駁古沉默地攬著少年纖細的身子,將頭埋在貪婪的肩窩中極輕極輕地呼吸著。貪婪滿足地圈著父親的腰,趴在男人的身上抬起了頭。
「親親斑。」
聶駁古沒有拒絕,將唇印在少年的額頭上。
貪婪用手抵著自己淡色的唇,彎著眼:「親這裏,父上。」
聶駁古停頓了一刹那,然後吻上了那片柔軟。柔軟的唇相互摩擦了一下,聶駁古就要離開。貪婪伸出手按著男人的後腦勺,讓剛剛分離了一瞬間的唇再次貼合在一起。他就像是個好奇的孩子發現了新遊戲一樣,唇與唇的貼合已經滿足不了他,舌尖探了出來,將男人有些乾燥的唇添得一片水光,然後一點一絲地入侵。
聶駁古沒有迎合,也沒有拒絕,男人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那精緻細膩的皮膚在這種距離下甚至也看不到一點毛孔,畫著骷髏的醫用眼罩遮住了對方的左眼,只能看到紫羅蘭色的右眼宛如一隻貓般幸福地眯起。
「原來色欲在和父上做這麼舒服的事啊,貪婪也想要了。」
「父上。」少年用額頭抵著聶駁古的,連呼吸都交錯成一體。
「色欲說的沒錯,你是毒藥。斑的原罪就要被引出來了……」
「想要更多的擁抱,想要更多的撫摸,想要更多的親吻,想要更多更多的、屬於父上的一切——」
「給我吧。」不是反問句,而是陳述。少年一如既往地用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要求一切,就像是一個孩子般天然地向父母索要疼愛。「父上。」
「....」
聶駁古閉上了眼,些許怠倦順著他的睫毛微微顫動,卻是沉默的縱容。
手指傳來溫潤的觸感,柔軟的,濕滑的,那是貪婪的舌頭。貪婪舔得很認真,將聶駁古的手指含進嘴巴,舌頭摩擦著兩指間的縫隙,發出小動物一般滿足的吸吮聲。
「嗯...啫...」
隱晦的快感在指尖點燃,順著脈搏傳入心底,觸動了那最敏感的一根弦,聶駁古從來不知道他的指尖也是敏感點。快感來的如此猝不及防,男人的呼吸驀地頓住,然後刻意地放緩,瀉出濕熱的歎息。
「....吱溜....」
耳朵越是不想聽,那種淫靡的聲音聽得越發真切——吮吸聲、喘息聲、吞咽聲,一切清晰得就像是在大腦中直接播放。手很快就變得濕漉漉的了,而他也變得濕漉漉的了。
聶駁古用手被遮住了眼睛,他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剝除,像是有一隻毛毛絨絨的小動物在他身上笨拙地、撒嬌地蹭著。貪婪一邊蹭男人的身體,以不安斷斷續續地在聶駁古的下巴,喉結以及胸膛處落下親吻。
身體很快就熱起來了,這個身體經不起半點挑逗。聶駁古用手背掩著眼,唇卻勾了起來,那是淫靡的弧度。
腿被大大拉開,暴露在空氣中的大腿根部掠過一絲顫抖,貪婪露出的左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一切。聶駁古的身體被擺成最無防備的姿勢,卻如壞死了般不掙紮不反抗,但是那執著熱烈的視線是讓人無法忽略的鮮明,是他腰部染上一邊酥麻。
然後——有什麼東西——在他大腿根部磨蹭著,柔軟粗造的觸感絕對不是皮膚該有的,等聶駁古意識到那是貪婪的眼罩時,他已經被舔了。
「嗚....!」
大腿根部一陣痙攣,少年炙熱的吐息觸著他最敏感的部位,聶駁古用力揪著床單,瀉出的聲音是染上歡愉的痛苦。貪婪的指尖探入了聶駁古的體內,他的動作有些生疏,帶來微微的笨拙感,就像他本身一樣如同一隻小動物般探頭探腦。經過剛剛的刺激,聶駁古反射性地將入侵者夾住。等到他想清楚那是什麼的時候,男人僵硬地,笨拙地鬆開身體,他沒有看見,少年那沒有被眼罩遮住的眼中,閃過的那絲貪婪的光。
「父上...裏面很熱...」貪婪呢噥著,臉上的表情像是吸食了毒藥般迷醉不已。「好熱呀...」
少年搖搖晃晃地趴在聶駁古身上,紫羅蘭色的右眼已經濃郁成深紫,竟帶上一絲妖異。
「我要進去....父上...」貪婪嘟囔道,臉紅紅地舔了舔嘴角。
「唔——!」
聶駁古悶哼一聲,貪婪就這樣笨拙甚至有些粗暴地闖進來。
「父上....」他的孩子滿足地撐開他的腿。「我得到你了」
最開始的痛楚很快就被歡愛帶來的酥麻感淹沒,聶駁古難耐的捏動身體,他的體內被全然填滿的沒有一分空隙,這種充實讓他感到生理上的不適,但同時也讓他感到一種陰暗的滿足——他是被需要的,被支配的。
貪婪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永不知足,不停地,談心地索要著他的父親——不夠不夠完全不夠,他還要更多,更多的父上:他的呻吟,他的喘息,他的癡態,這一切他從來沒有擁有過,那就去找父上索要吧。
兩人身上的液體已經打濕了床單,被子上盡是淩亂的痕跡,聶駁古就在這一片淩亂中沙啞地喘息。
「夠....夠了....」
「不夠....父上,完全不夠...」
他的孩子如此說道,然後再一次的將他翻轉過來。
而這時,少年的動作停了下來。聶駁古以為結束了,他很累,累的只要一閉上眼就會睡過去。
但是聶駁古完全沒有閉眼的機會,貪婪爬到他的對面,對著發愣的男人露出天然的笑。然後,少年就這樣在聶駁古面前,將戴在左眼的眼罩換到右眼。
「你....、....!」
他的身體再一次被侵入,有人從他的後面進入了他。聶駁古艱難惶恐地轉同看向後方,卻看到戴著
左眼眼罩的少年對他微笑,然後湊過來親他的臉。
「住、住手....鳩...」
聶駁古有些嗚咽地說,趴在聶駁古面前的少年歪了歪頭,藍發滑落半遮住右眼的眼罩。
「父上,鳩在這」
他湊了過來,與聶駁古身後的少年一同親吻男人的臉。
「不...停下...啊...」
右邊戴著眼罩的少年順著聶駁古的臉一直親吻到聶駁古的喉結、胸前、腹部,最後停在男性中心,他伸出粉色的小小的舌,幼獸似得湊上去舔了舔,然後將其含在嘴中。另一個少年則是舒服地埋在他父親體內,感受著內壁潮濕的擠壓,緩緩突進。
「你....你們...都住手啊啊...啊...」
前面和後面同時被攻擊,聶駁古覺得快要瘋了。他開始掙紮,但先不說他是否敵得過雙子怪物班的力量,他之前已經被雙子的其中一個索要的一點力氣都不剩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的緣故,他們默契得令人髮指,愛撫的頻率如此契合。在這種強烈的刺激下,聶駁古根本堅持不了多少時間就釋放了。
「不....不要再....來了....嗚..」
「斑還想要父上。」
「鳩還想要父上。」
雙子帶著妖異的微笑,再一次地壓住了聶駁古的反抗。
「不夠、不夠、完全不夠...父上...我還想更多、更多地要你啊....」
喘息的聲音從沙啞漸漸變得微弱,聶駁古已經叫不出來也動不了了。淡藍色頭髮的兩個少年依舊不厭其煩地反復索取他,就像是他們所代表的原罪那樣——貪婪。

Seventy-second child

清晨的霧還未散開,石板上佈滿了微涼的晨露,外邊是陰沉沉的一片,而教堂內的黑暗則被層層疊疊的蠟燭渲染出一片曖昧的光。老舊管風琴在角落喑啞地伴奏,沉重得每個音符都敲在心底最柔軟脆弱的地方,龐大的身軀伏在十字面前,擺出最虔誠的姿態祈禱著。
噠、噠、噠——
腳步聲最後停在那人身後,祈禱者龐大的身軀一動不動,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身後多了一個人,依舊伏跪在地上,低聲哼著不明囈語。
「……nel nome del padre, del figlio e dello spirito santo, amen.」
祈禱者身後的人非常有耐心地等到對方的祈禱完畢,輕聲喚著:「巴爾。」
被稱為巴爾的祈禱者終於站了起來,那一瞬間像是立起了一座山,他的身軀極其龐大魁梧,覆下的陰影直接將身後的那人籠罩得一點兒都看不見了。巴爾側過身來,露出一張剛毅的臉,他的臉就像是被最堅硬的石頭雕刻而來的,鬢部的鬍子為那張過於剛硬的臉添上一份滄桑。無論是巴爾那魁梧的身軀還是他那張兇悍的臉,都與他所穿的神父袍嚴重不搭,顯現出一種古怪的違和感。
「吾友,阿加雷斯。」
巴爾的聲音即使經過刻意壓低,依舊如同雷霆在教堂中沉悶地迴響著。沒了那龐大陰影的遮擋,巴爾身後的人就暴露在昏黃的光中。那是一名拿著酒的紅發青年,古銅色的皮膚,長相帶著一種野性,明明是如此剛陽的相貌,那雙眼卻總是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一種纏綿的媚意。
「還是老樣子。」阿加雷斯笑了笑:「你總是在這裏荒廢你的時間,明明早就知道所謂的神不存在——你不必辯解了,你、我、還有大家早就在那一刻就認清了現實和事實。」
在被帶進實驗室的那一刻、在被注射病毒的那一刻、在被控制住的那一刻、在掙扎活下來的那一刻……有無數時刻讓他們認清,這個沒有神的殘酷世界。
巴爾沉默著,不知道是默認,還是在無言地反對。
「斯林那老傢伙會抓狂的哦,他可是申明你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呢,一次又一次地對你強調進化,你卻窩在這兒浪費時間,這種沉默的反抗我喜歡。」阿加雷斯痞笑著,打開酒壺喝了一口:「不過你也得小心哦,小心不知道從哪跳出的level A把你從第一魔神的位置踢下來,要知道,現在全世界都成了我們的‘同類’了……」
青年在笑著,卻不知道為什麼顯得有些悲哀。
七十二魔神的組成很簡單,他們領導level E-B的軍團,按實力的強弱從高排到低。感染者們只要進化到level A,再幹掉魔神中的一個,就可以取代那個位置上的人成為新魔神。在這一切的前提是,所有魔神必須接受斯林和蘭納的掌控,不聽話的level A輕則關起來供研究作用,重則……成為食物。
「這一切就要終結了。」
巴爾沉悶的聲音像是在打雷,阿加雷斯盯著巴爾的臉,臉色變了變。
「你……確定了?」阿加雷斯的神情極其複雜,說不出感到歡喜還是害怕:「我不相信他們。」
青年的聲音有些發顫:「我不相信他們有那麼強大,強大到能幫助我們,你看,現在光憑3/4的魔神就可以把他們困在一個廢棄星球中。如果是你的話,那3/4的魔神絕對不成問題,他們連你都比不上,更別說現在全人類幾乎都被感染了,誰也說不清龐大的人口基數究竟能產生出多少個level A、甚至比你強的level A!這些level A在那玩意的控制下全部會站在斯林那方!」阿加雷斯尖銳地指出:「最重要的是,我不相信他們會幫助我們!」
「他們很強大。」巴爾低沉地歎息著:「比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強大。」
越接近那個層次,越能體會到那種層次所蘊含的力量,就好像站在地上的人永遠比不上站在恒星旁邊的人更能體會到恒星所散發的熱量。
「我不知道,巴爾,我只知道如果你失敗的話,你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相信我,阿加雷斯。」
巴爾看了一眼阿加雷斯有些蒼白的臉,然後挪動著巨大的身軀以一種詭譎輕盈的步子越過阿加雷斯,向外頭走去。
「我們出發,去見他們。」
灰色的霧已散去,天剛剛破曉。
***
高跟鞋的聲音一圈一圈地向下,直到來到最底層的囚牢。
女人走到囚牢的欄杆旁,蹲下,對著欄杆另一邊的銀髮笑得燦爛無比。
「恩?還活著麼。」
「……如你所見,死不了呢。」
銀髮動了動,然後傳來色欲懶洋洋的聲音。
「真是慘不忍睹。」女人用將近愉悅的目光打量著色欲,被打量的對象此時只剩下一顆頭、一段脖子、一邊肩膀、一半胸膛外加一只手好好連著,其他部分支離破碎地斷在一邊:「需要我幫忙麼?把你拼起來?」
「你能給我最好的幫助,就是換掉你那張臉。」色欲用他那唯一存在的手挑起銀髮,露出狹長的丹鳳眼,斜上瞅著女人:「嫉妒。」
「不喜歡這張臉嗎?」女人笑嘻嘻地說,揉了揉臉,手放下的時候已經是另一副容貌了:「我能進到這裏,多虧這張臉哦。」
「你來了,懶惰他們呢?」
嫉妒聳了聳肩:「懶惰宅在一顆廢棄星球上,那裏只有一群魔神在叫囂,很無趣,所以我偷跑出來,來和爸爸玩捉迷藏了。」灰發少年天真無邪地笑著:「爸爸藏得真好,他是作弊啊,我現在可‘看不到’爸爸,所以我先來找你了。」
「……有點奇怪呢。」
「你也發現了啦。」
「他有說什麼?」
嫉妒露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懶惰說,這是一場戰爭。」
色欲眯起了眼,然後勾魂攝魄地笑了。
***
廢棄星球的土地一片荒蕪,連大氣層都缺乏,站在星球上可以直接仰望無盡的宇宙。黑髮紅眼的青年坐在巨石上,用手撐著下巴,半闔著眼,他像是沒有看見層層包圍著他的機械和生物體,只是純粹在思考著,又或者是在,等待著什麼。

Seventy-third child

暴食嘟嘟喃喃地抱著他的兔子,蹲在一旁無聊地盯著岩石上的花紋,像是想要將它盯出一個洞;傲慢姿態端正地站在懶惰後邊,好像沒有得到懶惰的命令,執事便會一直這樣恭敬地守下去;懶惰坐在巨石上用手撐著下巴,似睡非睡,他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很久了,久到將懶惰包圍的人都認為他們困住的不是人而是雕塑。
三個人的姿態說不上輕鬆愉快,但絕對看不出被人困住應有的緊張和慌亂,他們就那樣旁若無人地在這個荒蕪的星球呆了好幾個星轉,並且像是想要將此行為持續下去。這給包圍他們的人帶來很大的壓力,魔神們甚至有種錯覺,他們是來給那三個人當護衛的而不是當對手——他們被無視得很徹底。
懶惰突然偏了偏頭,一道子彈從他的耳際劃過,炙熱的溫度甚至將幾絲黑髮燙落了,如果懶惰沒動的話,那道光將會精准地將他的逆十字耳環打落,這很明顯是一種挑釁。黑髮的青年終於抬起頭來,紅色的眸子半搭著,懶洋洋地看向光射過來的方向。魔神群中很鮮明地站著一位綠衣少年,他看到懶惰望過來的目光,挑釁地揚了揚手中的武器。
「原來你會動的啊。」綠衣少年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笑著:「下次瞄準的是你的頭哦。」
隱隱騷動的魔神們趨於平緩,他們或興奮或嘲諷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一成不變的僵持——準確來說是單方面的僵持——讓他們將近爆發,而此時綠衣少年的挑釁正是那根導火線。
「我叫列拉金。」綠衣少年將武器指著懶惰:「我們來玩玩吧。」
被威脅的對象只是掃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視線。列拉金也不廢話,直接開火。
三道子彈直射向懶惰的要害,時間和空間像是凝固住了,魔神們睜大眼睛,他們看見黑髮青年明明以一種很慢很慢的動作起身走了一步,卻偏偏避開那三道索命的子彈。列拉金的唇邊瀉出一點得意的笑,在懶惰剛剛站穩的那一刻,迎面而來的是五道反物質射線——沒有人能快過光的速度,在戰場上除了提前規避,沒人能躲開光武器的襲擊,所以那五道光毫不留情地穿過懶惰避無可避的身體。
整個星球寂靜無聲,一部分魔神愣愣地眨了眨眼——就這樣,解決了?
黑髮青年懶散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然後又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一點兒都沒有受到致命攻擊的跡象。
列拉金睜大眼,死死地盯著懶惰。
「噗。」突然響起一陣悶笑,魔神們反射性地盯著懶惰身後的傲慢,執事掩著嘴的右手才剛剛放下,不用懷疑剛剛的笑聲是從哪里洩露出來的。
「哎呀呀,請原諒在下的唐突。」金髮執事動作優雅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眯著眼在笑:「本人只是覺得列拉金先生向空氣開槍很有趣,如果冒犯了,請見諒。」
列拉金突然抬頭瞪向懶惰斜後方的一片空地,傲慢讚揚地拍了拍手:「哦?列拉金先生已經發現了。」
什麼意思……?魔神們瞪大了眼睛,原來懶惰所坐的地方一陣光影的扭曲,在所有人的眼下消失殆盡,而傲慢所指的那片空地上顯現出黑髮青年的身影,就像是懶惰連同他所坐的巨石硬生生地平移了好幾米。懶惰依舊是撐著下巴的姿勢,即使是被傲慢出賣了也懶得追究的樣子,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真正地動過。
「……哈~」列拉金嘿嘿地笑了,眼角抽搐著:「太有趣了,這樣才好玩!」
「……你能發現我。」魔王站起來,半搭的血紅眸子與列拉金對視著,點點愉悅爬上了他的唇:「我陪你玩。」
懶惰打了個響指,一瞬間天空地上出現了無數個黑髮青年,數不清的血紅眸子盯著列拉金,作出無聲的邀請。
列拉金抓起武器瘋狂地向所有方向掃射著,黑髮青年的影子被打穿,在另一個位置又補上一個。無論列拉金怎麼攻擊,漫天鋪地全是那黑色的影子,如那怎麼也驅除不盡的黑暗。
「幻覺!幻覺!全是幻覺!」列拉金一陣瘋狂掃射後大笑著,突然收手:「你以為這樣能難住我嗎?」
綠衣少年從口袋中拿出一顆紫色石頭,獰笑著將它塞入武器的一個槽中。
「啪。」卻是列拉金用嘴巴做的擬聲,他將武器指向前方:「然後擊中。」
一道光從武器中無聲無息地射出,在射出的那一瞬間由一道變成兩道,兩道變成四道……直到分裂成2的65536次方,然後全部命中黑影的頭部。
一瞬間,所有的黑影在同一時刻破碎,天空像是下起了黑色的雨。最後站在列拉金面前的是受了傷的懶惰,嘴角的血和眼睛同樣地殷紅。
列拉金用武器指著懶惰,大笑著:「我贏了。」
懶惰看著列拉金,然後勾起了一抹血腥的微笑:「我給你看看真實。」
他像是謝幕似的拍了拍手,一瞬間,周圍的空氣像是拉開了帷幕。地上到處都是死屍,熟悉的、不太熟悉的臉上全是驚懼的神情,這一刻,列拉金髮現自己站在所有魔神屍體之上——他在剛剛,殺死了所有的同伴。在那堆扭曲的屍體中,他甚至看到了他最愛的阿加雷斯,瞪著他最喜歡的那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在申訴:為什麼要殺了他。
「殺死同伴的感覺……」黑髮青年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在一瞬間被轟沒了半個腦袋,只餘下小半張臉還能看出驚異的神情。
「很帶感。」列拉金神經質地笑了,放下手中的武器:「GAME OVER,你輸了,我贏了。」
綠衣少年站在屍體堆之上,直勾勾地盯著腳下的屍骸,自言自語:「殺了就殺了,死了就死了,已經殺了還能怎麼樣啊哈哈哈哈——」
……
傲慢饒有興趣地盯著手舞足蹈的列拉金,笑眯眯地問:「你給他看了什麼?」
懶惰一言不發地坐在原地,一副昏昏欲睡的摸樣。魔神們都神情微妙地看著列拉金,剛剛綠衣少年向懶惰挑釁地開了一槍後,就開始呆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虛空的一點,臉上露出各種匪夷所思的笑,到現在開始癲狂地舞動。突然,綠衣少年的動作猛地一頓,直直地倒在地上,如果有人打開他的大腦,就會發現他的大腦已經爛成一團泥。
「啊,他死了。」執事笑眯眯地平述著。
「這是他的‘夢’,我做了引導,他構建了故事。」懶惰半搭的眼漸漸合上:「……最後,在那個‘世界’中,他殺光了所有人,最後一個是自己。」
暴食咧嘴笑了,哼唱著童謠:
「一個扭曲的少年,做了一個扭曲的夢。
手拿扭曲的武器,殺死扭曲的同伴,
看到歪歪扭扭的愛人,愛人瞪著歪歪扭扭的他。
他們一起死在歪歪扭扭的世界裏。」(PS:改編自鵝媽媽童謠《一個扭曲的男人》)
魔神們都覺得很冷,那種從心底冒出的寒意一點一絲地在身體中蔓延。
「列拉金——」
沒了大氣的遮擋,由上而下的那個身影就顯得尤其清晰鮮明,那人還沒接近地表,憤怒的吼叫已經傳遍了每個人的耳邊。那是一個紅發古銅色皮膚的青年,在使用斥力裝置落在地上後,青年抱起綠衣少年已經沒了聲息的屍體,憤怒地看向原罪們。
「你們居然殺了他——」
***
「走這邊?」
「我覺得我們已經在這裏轉了好幾圈了呢。」
「可是你說爸爸的氣息在這裏。」嫉妒盯著手腕上的SGPS,然後微笑地將它捏碎。
色欲看著嫉妒一臉燦爛地將那唯一的指路儀器捏碎後,歎息:「貪婪把father藏起來了。」
「我們換個方式吧。」
「嗯哼?」
「我們不去找爸爸。」嫉妒笑得很甜美:「我們去找貪婪。」
「這個主意不錯。」色欲瞥了一眼嫉妒腳下的碎片,語氣溫柔:「可是剛剛你把我們唯一的指路儀器變成碎片了呢。」
嫉妒純真地看著色欲,那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我們換個方式吧。」
「嗯哼?」
「我們不需要儀器。」嫉妒笑得很無邪:「我們走直線路程——」
灰發青年整個身子溶掉,變成一個果凍般的半透明生物,灰溜溜的眼睛像是葡萄乾鑲嵌在果凍般的身體上,它張開三瓣嘴,向金屬制的牆壁吐了一口口水,瞬間,金屬牆被溶解出一個巨大的口子,與此同時,嘹亮的警報聲響起。
「我覺得,」
色欲看著嫉妒變化的「穆利」(一種以金屬為食的生物)滾動它軟乎的身子擠入缺口,再望向將整個甬道映得紅彤彤的警報燈。
「或許我們能提早見到貪婪也說不定。」

Seventy-forth child

警報響起的那一刻,蘭納正在休息室中喝茶,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圓滾滾肉呼呼的,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個生命的脈動。蘭納盯著自己凸起的腹部,驀地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過去孕育雙子的時候她被深度催眠中,基本上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就得面對她已經生了一對雙胞胎的事實。而這次的妊娠過程蘭納的意識一直很清醒,所以她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肚子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大起來,裏面的「怪物」一天比一天鮮明,一天比一天饑渴——它窩在她的腹部竊竊私語呢。這讓蘭納感到越發惶恐,她的情緒變得極不穩定,即使斯林一遍遍對她說這很正常、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蘭納還是一天比一天神經質——以一種女人的直覺,她覺得,她可能活不久了。
瞬間亮起的紅燈打翻了蘭納手中的紅茶,女人驚嚇地站起來,大聲尖叫:「來人!來人!發生什麼事了!?」
「蘭納大人,」外邊匆忙地跑進一個侍者:「有人正在破壞諾亞號的內部……」
蘭納的臉色變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用力甩了那人一巴掌,尖銳地大叫:「你們都是廢物嗎?居然讓敵人摸進內部了,巡邏組、警戒組呢!?人都死光了嗎!!!」
「別責備那可憐的孩子了。」
蘭納怒氣衝衝地回頭,斯林的投影站在飛碟上,肥胖的臉上露出祥和的笑容。
「那兩只偷溜進來的小老鼠畢竟是那鼻涕鬼的傑作之一,普通人怎麼擋得住。」老人在伸手在空中抹過,一塊虛擬螢幕展現在蘭納面前,螢幕上正好是一只半透明的「穆利」抱著一塊金屬門板在啃,三瓣嘴一動一動的似乎吃得幸福無比。
「這裏怎麼會有穆利——」
「那是六代。」斯林指著螢幕上的果凍體:「經過這幾個星轉的跟蹤和採樣,我終於得到了他的大部分數據。六代的能力是‘基因刻制’,只要他得到其他生物的DNA——即使只有一根頭髮或是一點皮屑——他都能99.997%地模擬出來,不過這能力還是受到腦容的限制,對於腦域解鎖率比他的生物他只能模擬出部分形態——」
「斯林!」蘭納打斷了老人越發興奮的解說,咬牙切齒地說:「你早就知道那怪物潛進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女人憤怒的摸樣讓人絲毫不會懷疑,如果站在她面前的老人不是投影而是真身的話,她一定在第一時刻撕裂對方。
「孕婦注意情緒。」斯林擺擺手,語氣輕柔近乎安撫:「放心,我一直都能監控到他,決不會讓你出半點意外。」
螢幕上的穆利眨了眨它那灰溜溜的眼,似乎撇了這個方向一眼,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蘭納狠狠地盯著斯林的投影,深吸了幾口氣,終於把情緒稍稍平緩下來。
「斯林。」
「恩?」
「我真的會沒事嗎?」蘭納盯著自己的腹部,最終還是顫抖地問出她的不安。
——聶駁古說,你想死麼?
「當然,這是當然的,寶貝兒。」斯林微笑著:「你是特別的,寶貝兒。當初不是成功地生下那對雙胞胎麼?那可比這一個兇險多了。你現在會不安,是因為這是你精神上的第一次當孕婦呢。」
蘭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對此保持了緘默,轉而問起另一個話題。
「現在是什麼情況?」
「恩,小老鼠好像在找爸爸,找不到後又決定直接來找你問路。」斯林看著蘭納變了顏色的臉,憨厚和藹地笑著:「他們正在向這邊挖洞,挖出一條直達這裏的通道——嗯,預計1小時候後他們可以和你成功會晤……別擔心。」眼見蘭納又要爆發,老人快速地說下去:「別擔心,寶貝兒,別忘了我們手中還有最大的那張王牌。」只要父體一直在他們手中,他們就有了最大的倚仗。
蘭納雖然沒有爆發,但是額頭的青筋一直鼓起,斯林知道她的不滿,一直開導安撫:
「諾亞號剛剛抵達牛頓星系,已經快到家了,我馬上派人來接你和父體。」老人的手指如指揮家般晃了晃:「至於這之前,你可以讓你的寵物去阻擋一下老鼠的襲擊,我相信他們不會讓他們最愛的母上失望的。」
蘭納深吸了一口氣:「把巴爾派過來。」
「很遺憾,你欽點的魔神已經出任務去了。」
「把巴爾給我叫過來!」蘭納歇底斯裏地尖叫,她知道自己變得不可理喻,像個壞脾氣的小女孩兒,一不如意就任性地大吵大鬧:「我只要第一魔神!」
「……」斯林的投影沉默了:「寶貝兒,我覺得你需要冷靜一下。」
語畢,投影消失,飛碟搖搖晃晃地要飛走,卻被蘭納一把抓住狠狠摔到地上,破裂。女人狠狠地碾著飛碟的殘骸,直到她確定它再也不能飛起來對她指手畫腳後,才收回了腳。
「你。」蘭納疲憊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指揮著噤若寒蟬的侍者離開:「去把斑鳩叫過來,還有,把那個該死的男人給我帶過來。」
***
直到看到蘭納的那一瞬間,聶駁古才恍然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蘭納了。再次見面時,蘭納華美依舊,但改變確確實實存在著,聶駁古一直盯著女人的腹部,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你再管不住你的眼睛,我不介意將它們挖出來。」
蘭納的眼角抽搐了幾下,用還算平靜的語氣說道。見聶駁古老實地垂下目光,蘭納一言不發地端起茶杯,盡可能地澆滅心中不明的煩悶。
聶駁古像個被老師訓完話的老實學生般地站在蘭納對面,他的身後依舊守著兩個魔神,還有一大群的機械人——當蘭納發現那個應該已經「死」了的銀髮囚徒出現在監控螢幕上的那一刻,她砸壞了三個茶杯,然後不得不讓機械包圍她,因為對於色欲的外交赦免,只有由金屬和指令組成的機械體才不會受到蠱惑反叛。
蘭納很不安,即使她已經叫雙子前去阻攔敵人了,即使她知道斯林來接她的船已經在路上了,即使她讓人將這裏包圍了一圈又一圈,即使她周圍的機械已經可以攻打一個小型星球了,但是她還是絲毫沒有安全感,越來越大的惶恐包圍了她——她聽到死神冰冷的呼吸,觸手可及。
蘭納猛地抬頭,臉色蒼白,視野中根本沒有那黑色的死亡身影,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蘭納坐在椅子上,手腳冰涼,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咚、咚、咚」地跳得飛快,簡直要擺脫她從胸脯中蹦出來似的。
在哪里?在哪里?要奪走她生命的死神,在哪里?
明明周圍再安全不過了,但是蘭納恐懼地想要尖叫,房間中的每一個陰影都變成了死神的棲身處,它們在竊竊私語呢——她甚至產生了幻覺,絲絲疼痛從她的腹部襲上,如死神的爪子扼住了她的呼吸……不,那根本不是幻覺!蘭納恐懼地盯著自己的腹部,驚恐地尖叫:
「是它!是它!它要殺了我!它會殺了我!」
劇烈的疼痛淹沒了蘭納的話語,女人抱著自己的腹部痛苦地呻吟。聶駁古臉色微微發白,但他依舊執拗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它要……出來了……要撕裂——我了……我會死的……會死的——」
血水從蘭納的下腹滲出,被厚沉的地毯吸食殆盡,暗色的地毯宛如永不知足的饕餮,在不停地索要更多的血液來點綴自身。死亡的預感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晰了,蘭納扭曲了臉,原來死神一直在她身邊,躲在她的肚子裏嘲笑她呢。
「好痛……好痛啊啊啊——快殺了它,它要出來了殺死我了,殺了它阻止它,拜蒙!帕爾!」
短髮少女別開了眼睛,偽娘歎息了一句:「蘭納大人,您走好。」
蘭納睜大了眼睛,她懂了,女人一邊流血一邊慘笑著:「……斯林——騙了我,該死的你居然騙我……」
斯林給她下了甜美的毒餌,而她就這樣傻傻地咬上去了。
蘭納流著淚蜷縮著身子:「我不甘心呢……不甘心呢……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毀掉我呢……所有人都是這樣……」她猛地抬起頭,滲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聶駁古:「你殺了我……你居然殺了我啊啊啊……」
聶駁古沒有避開蘭納的眼,他極輕的聲音甚至帶著溫柔的錯覺。
「斑鳩所代表的原罪是貪婪,這是你我的原罪。」他說:「如果你不是貪心地想要更多,你不會死……不會、被我殺死……」
提到斑鳩,蘭納的眼中興起一點希望:「斑……鳩……快來救我啊,快來救你們的母上啊——救救我、我不想死……」
撕拉——咯嘰——
一陣明明很普通的撕裂擠壓聲,在這黑暗染血的空間中顯得詭譎到極致。女人的眼睜大到極致,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張開的口中湧出的血塗滿了她整張嘴。蘭納眼中的希望很快變成了絕望,她凸著極大的眼,死不瞑目地瞪著男人。
「沒有人能救你。」男人蒼白著臉:「因為殺死你的人,是你自己。」
正如同沒有人能救世界上名為聶駁古的傢伙,那個傢伙只能選擇妥協,又或者是滅亡。

Seventy-fifth child

地毯上到處都是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像人能流出那麼多的血。但是聶駁古知道,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人的血可以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滿世界都染成了血色。今天他再一次地見證了一個女人的死亡,和另一個新生。
阿古……是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你居然殺了我啊啊啊……
黑髮男人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說不出地詭異。
血泊中女人的屍體上有東西在動,那是一個濕漉漉的嬰兒,小小的,軟而無力的,伏在死去的「媽媽」身上小聲小聲地在叫——沒有利齒、沒有血紅的皮膚,他看起來是如此地脆弱和柔軟,仿佛輕輕一拍就會軟成一團肉泥。但是所有人同時也看見了,隨著嬰兒身上的液體的乾涸,那皺巴巴的皮膚像是被吹氣般變得水潤白嫩起來,稀疏的毛髮漸漸脫落,重新生長起一層茂密而柔軟的白髮,與此同時,蘭納的軀體像是被從內部挖空般陷了下去,到最後,蘭納和嬰兒之間的臍帶像是耗盡了所有的能量般變黑脫落,一個滿頭白髮的嬰兒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他很白,頭髮是白的,眉毛是白的,皮膚是白的,整個人就像是一枚白乎乎的團子。
嬰兒張開了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如上好的葡萄鑲嵌在那粉嫩的臉上,望向聶駁古的方向——他伸出了白嫩的手,向著他的父親。
[___。]
聶駁古魔怔地看著嬰兒,他恍惚地向前走了一步卻被攔下,短髮少女擋在聶駁古面前,數不清的機械人冰冷地舉起了武器。
偽娘將嬰兒從血泊中撈起來,他似乎對抱嬰兒完全不在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把孩子還給我。」聶駁古沙啞地說,他此時才發現他的聲音喑啞得不像樣:「那是我的孩子。」
短髮少女堅決地搖頭,用武器示意聶駁古安分一些。
「反正我也沒有能力從你們手中逃出。」黑髮男人露出哀傷的表情:「我只是想抱抱我的孩子。」
短髮少女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動搖,偽娘抓著嬰兒站在少女的後方:「不行,斯林大人他說了……帕爾!帕爾!」偽娘驚叫著:「他哭了!」
嬰兒沒有等來父親的擁抱,他被偽娘抓在手中,不鬧不叫不折騰,小小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開始靜靜地流淚,黑色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著父親的方向。
短髮少女回頭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在場的三人都沒有注意到,包圍他們的機械人眼中的藍光閃爍了一番。
「怎麼辦?帕爾,我們打昏他?」
話語進行中,嬰兒一直沉默地流著淚,靜靜地瞅著聶駁古。
帕爾也覺得難辦,最終點了點頭:「拜蒙,你小心一——」
少女沙啞的聲音驀地中斷了,兩個魔神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手中的嬰兒起了變化,他白色的頭髮開始逐漸變色,白色,淺黃,黃色,橘色,橘紅色,紅色,亮紅色!那炫亮無比的紅色像是火焰般開始燃燒,拜蒙下意識地用手去撫摸,然後尖叫。
「好燙——!!!」
嬰兒被他反射性地扔掉,帕爾還沒反應過來,快要摔到地上的嬰兒被他的父親狼狽地接住。聶駁古眼前一陣發黑,他接到嬰兒的那一刻因重心不穩狠狠坐倒在地上,然後咯吱一聲崴到了腳。預想中的灼燒感並沒有降臨,聶駁古低頭看著懷中的嬰兒,一頭耀眼紅發的嬰兒安靜地伏在他胸前,仰著頭看著他,透明的液體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大大的眼睛中滑落。
周圍一片混亂,聶駁古抬頭,傻傻地看著已經亂了套的一切。拜蒙和帕爾此時的處境有些不妙,因為包圍他們的機械,已經暴走了。
正常的藍光已經徹底地轉變成故障的紅光,所有機械都狂暴化,它們不分敵我地相互攻擊著,其中一個機械人感把另一個機械人切成一半,它在下一瞬間被其他機械人射成了馬蜂窩,被包圍的拜蒙和帕爾更是接受了八成以上的機械的攻擊,同樣被包圍的聶駁古卻沒有受到暴走機械們的攻擊。
「這是……你做的嗎……?」
嬰兒只是靜靜地流淚,鮮紅的頭髮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耀眼無比。
聶駁古不知道蘭納在這裏佈置了多少機械,他只能看到源源不斷的機械人湧入這個房間,然後變成殘骸。事態變得越發不可控制,聶駁古已經完全看不到拜蒙和帕爾的身影了,他只能拖著傷腳狼狽地躲開機械們無意間投射過來的攻擊。房間在顫抖,聶駁古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明明已經被拆成零件的機械殘骸緩慢卻確確實實地開始聚合在一起,將要重新組成一個扭曲的龐然大物,而且還是狂暴化的——聶駁古絲毫不懷疑,它們會毀掉這個房間!
「別哭了,寶寶,別哭了。」
聶駁古慌亂地用指尖抹去嬰兒眼角的淚水,嬰兒眨了眨眼,他伸出小小的手,捉住了父親的手指——他的手實在太小了,堪堪包裹起聶駁古的手指。
「寶寶,我在這裏,別哭了。」
聶駁古的手拍著嬰兒的背,那動作流暢沒有絲毫不順,自然而然地作出了安撫的動作。
嬰兒抓著聶駁古的手指,顫顫巍巍地送入自己的嘴中,輕輕地吮吸著,終於不再流淚,鮮紅的發也一點地褪色,直到變回最初的純白。聶駁古松了一口氣,他抬起頭,此時房間中一片黑暗——照明系統不知道什麼時候破壞了——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堆堆銀色的殘骸,那是機械的「屍體」。拜蒙和帕爾不知所蹤,估計是凶多吉少。
緊張過後,聶駁古開始迷茫了。沒了限制和監.禁,這裏只有一片黑暗,還有他的孩子。
指尖傳來一陣溫熱的酥.癢,男人茫然地低頭看著手中的嬰兒,嬰兒安靜地吮吸著他的手指,依舊那麼弱小無力,並且脆弱,純淨而無害的樣子根本無法讓人將他與這被毀了一半的房間聯想在一起。
這就是他的孩子,和魔鬼一樣強大,如神祗一般完美,與人類一同扭曲。
聶駁古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一刻回想起,在那昏暗曖昧的教堂中,他的第三個孩子如此微笑地向他宣稱。
——七個。father,你將會擁有七宗罪,七宗罪將會擁有你——
一股深切的悲傷感從喉間湧了上來,聶駁古看著雪一樣的嬰兒,用力地抱著那幼小的生命開始痛哭。
「憤怒……你以後就是憤怒了……」
這是他的,最後一宗原罪。
***
貪婪雙子相互攙著自己的半身,色欲的發帶早已在戰鬥中不知所蹤,嫉妒變回了他的原身,用手抹去臉上的血跡。他們極有默契地在某一刻停下了攻擊。
「不打了?」嫉妒雙手插在口袋中,嘿嘿地笑著。
「沒有開戰的理由了。」斑檢查鳩手臂上的傷,鳩拍掉斑被燒焦的幾簇頭髮:「母上不在了。」
「‘他’出來了。」色欲隨便從下擺撕出一條布條,將散亂的銀髮收攏紮起。
原罪們同時抬頭望向一個方向,露出詭譎的微笑。
「father/爸爸/父上,我們來迎接你了。」
***
抱著屍體的紅發青年悲憤地怒吼,阻止他爆發的是一個魁梧的身影。
巴爾站在懶惰對面,擋住了阿加雷斯,代替紅發青年與懶惰對視。魔神們默默地讓出一條道路,只為那第一魔神的強勢。
「我是巴爾。」雷霆般的聲音在荒蕪星球上傳出很遠,魁梧的大漢穿著一身黑色的神父服,迎視著懶惰的目光:「第一魔神。」
「我來請求你們。」
在魔神們驚異的呼聲中,巴爾彎緩慢沉重地單膝跪下,作出臣服的姿態。其他的魔神開始騷亂,巴爾那過於龐大的身軀就像是一座小山,一直以來第一魔神的強大和強勢死死壓在所有魔神的頭上,一旦他跪下,那座山在他們眼中瞬間坍塌了。巴爾沒有去看其他魔神驚異質疑的目光,即使跪下,他依舊高高仰頭對上懶惰猩紅的眸子。
「我願臣服於你們,請求你們解放我們。」巴爾說:「我尊崇你們為主宰,為你們掃平一切障礙,為你們管理起一切。」
懶惰沒有回話,傲慢挑了挑眼鏡,溫文爾雅地笑著。
「能告訴在下,巴爾先生這樣做的理由嗎?」
「你們很強,比斯林強。」
「既然我們很強。」金髮的執事笑眯眯的,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那我們就不需要你了啊。」
氣氛一時間緊繃起來,巴爾沉聲道:「你們沒有興趣。你們對管理世界沒有興趣,而我們可以為你們打理好一切。」
巴爾粗獷的外表下的心思是極其細膩的,他早就看出他們這唯一的出路了。在斯林瘋狂的行動下,整個世界將會被洗牌,全人類將會被分成兩類:沒有被感染的原人類,被感染正在變異的進化者。進化者是最強的存在嗎?不,並不是,此時站在他們對面的三個「人」才是站在世界頂端的存在。而他們並對人類並沒有過多的欲望,也是唯一能幫助巴爾擺脫斯林的控制的存在,那時候的魔神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自由」。
「然後,你們的價值僅此而已嗎?」
「巴爾!」阿加雷斯大叫:「不要再說了!他們和斯林沒什麼兩樣,在斯林面前我們是工具,在他們面前我們是螻蟻!」
巴爾沒有在意阿加雷斯在他身後的呼喊,他鬢部的鬍子茂密地糾纏在一起,顯得眼窩深邃,帶著濃郁的滄桑感:「過於自負,你們會失去你們最重要的存在。」巴爾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傲慢,而是牢牢地盯著懶惰。
懶惰突然抬頭,他仰視著遙遠的星空,眼睛微微睜大,鮮紅色的眸子完全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遙遠的星星在一閃一閃,仿佛在傳遞著某種神秘的資訊。魔王愉悅地勾起了唇。
「我們去接父親。」
身後的兩宗原罪,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Seventy-sixth child

懶惰向前走了一步,這一步立刻打破了之前詭異的平靜。
阿加雷斯忍了很久,終於找到機會爆發了。他打破隨身攜帶的酒壺,這片區域瞬間被酒香籠罩。
「巴巴托斯、阿斯莫德、馬加錫亞……」阿加雷斯大喊:「阻止他們!」
被叫到名字的魔神們立刻跳了出來,極其默契地攻向三人,他們的眼睛泛著一種淡淡的紅光,處於一種半蠱惑的狀態。懶惰半垂著眼,低聲道:「傲慢。」
傲慢走上前來,像個恭敬地打發客人的盡職管家,笑眯眯地半鞠著躬:「請你們不要動哦。」
進攻的魔神們以一種詭譎的姿勢僵在原地,執事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種萬年不變的笑容。
「很抱歉我們正在趕時間呢,就請你們讓一下路,好嗎?」
魔神們不能自主地將要行動,阿加雷斯冷喝一聲:「別讓!」
傲慢挑起了眉,魔神們的臉上浮現了掙扎的神情,他們一臉不甘,即使依舊聽從傲慢的命令行動,但是那行動的速度比沒動快不了多少。
被.干擾了……
「……您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傲慢碰了碰眼鏡,溫文爾雅地笑著:「他叫色欲,是在下那不成器的兄長,此時正受邀於你們的主子在諾亞號做客,說不定你們有見過面。」
阿加雷斯舔了舔唇,這動作讓他來做無言地染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嫵媚和誘惑。魔神們的動作越來越慢,將近停止。
「怎麼說呢。」傲慢摸著下巴,潔白的手套婆娑著下顎,像是陷入甜美的回憶中無可自拔:「本人和色欲是兩個極端,無論是性格、三觀都是完全相反的,甚至連能力也是。他的‘外交赦免’是通過影響人的情感而左右人的意志,而我的‘絕對命令’則是完全無視人的情感、左右人的行為而達到絕對的控制。」
「因此,即使是我們兩個再怎麼相互看不順眼,我奈何不了他,他動不了我,就像這樣——」執事微笑地點了點阿加雷斯的方向:「請你們殺死他。」
魔神們遲緩地舉起武器,指著阿加雷斯,卻遲遲不肯動手,臉上是極其掙扎的表情。被眾多武器瞄準,即使是阿加雷斯也感到一絲恐慌,只能盡力催動自己的能力。
金髮的惡魔又笑眯眯地重複了一次:「請你們,殺、死、他。」
咕噗——
那是有什麼破裂了的聲響,數個魔神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上,眼中一片灰白。
「就像這樣。」執事依舊溫文爾雅地笑著,輕描淡寫得好像他只不過展示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了:「他們的身體想要殺死你,但是情感上他們想要保護你,所以他們的大腦崩潰了,變成一團稀泥。」
「一般而言,當在下命令人類自殺的時候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哦。」傲慢用指尖推著眼鏡,眼鏡上的反光遮住了底下那殘忍的眼神:「現在由你來體驗一下腦子團成稀泥的滋味,如何?」
「拜帕、斯伯納克。」巴爾雷霆的聲音打斷了傲慢的語句:「蛆蟲之術。」
悉悉索索的聲響傳出,土地在顫抖翻滾,傲慢倒退一步,正好避開從泥土中鑽出來的巨型蛆蟲的襲擊,圓形的口器內是一圈的鋸齒,正一張一合地收縮著。傲慢又後退了幾步,執事頗為傷腦筋地看著數不清的巨蛆從地底源源不斷地翻出。
「無脊椎生物……哎呀呀……」
咕嚕一聲,傲慢回頭,暴食異常淳樸地回看著他。執事摸了摸正太的頭,微笑:「多吃點,那都是蛋白質,營養價值很高。」
看到那一幕的魔神們集體沉默——剛剛那是錯覺嗎?可是是錯覺的話那片區域的所有蛆蟲哪去了……那簡直是一只怪獸!
「阿加雷斯、艾利歐格……對付暴食。」
「拜帕、斯伯納克……對付傲慢。」
巴爾巨大的聲音回蕩在戰場,魔神們進過最初的混亂,開始變得有條不紊。幾個魔神不能對付原罪,那就十幾個、幾十個!整個星球立刻轉化為戰場。在戰場中,巴爾魁梧的身軀聳立在懶惰對面。
「我們不能讓你離開這個星球。」巴爾指著自己的心臟:「斯林在這裏種下了level S,它們會在你們離開後奪走我們的一切。」
「只要你能解放我們,我們將成為你最忠實的擁簇。」
「不幫我們擺脫控制,我們只能成為你們的敵人。」巴爾沉聲道:「我們還是有能力阻擋你們一時間,直到悲劇來臨!」
「這是我所預知的未來。」
***
「走這邊?」
「我覺得我們已經在這裏轉了好幾圈了呢。」
色欲和嫉妒同時回頭看向貪婪:「你在帶路?」
左邊帶著眼罩的少年回看著色欲,右邊帶著眼罩的少年回看著嫉妒,非常乖巧地點點頭。
「啊,鳩迷路了。」
「恩,斑又迷路了。」
「……」色欲扭頭看向嫉妒:「我怎麼覺得這無辜的感覺似曾相識。」
嫉妒純真地看著色欲,那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突然,原罪們的表情同時變了,他們一言不發地向一個方向奔去,打破牆壁,穿越障礙,直到來到戰艦的尾端——那裏是一個小型飛船發射點。
「哈……你果然來了。」
黑暗中傳來低啞的笑聲,一個人姿勢怪異地走了出來,他一手按著自己的脖子,脖子歪著將近九十度角,嘴巴張得極大在笑著,露出黑色的牙齒,邪惡的氣息迎面而來。
「我等了很久、很久,終於讓我等到這一刻了。」那人的眼睛一直在看著嫉妒,完全無視了其他兩人,眼中盡是貪婪:「我終於又見到你了,貝希莫斯。」
「那個,」嫉妒很天真很無邪地笑著,露出一對小酒窩:「你誰啊?」
那人的眼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一番,然後伸出猩紅的長舌舔了舔鼻子:「沒關係,沒關係,過去的名字不重要,就像你一樣,不管你是貝希莫斯、還是利維坦,這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那人的臉下一秒徹底扭曲:「你居然不記得我!你居然敢不記得我!?你比你老子還要提前進入老年癡呆啊!?你老子都能——」
「阿米斯。」嫉妒笑得越發燦爛:「我爸爸呢?」
阿米斯扭曲著頭看著嫉妒,神經質地笑開了:「啊……你果然記得我……怎麼會不記得呢……你怎麼可能忘記那個被你幾乎打死的人呢……嘿嘿……你怎麼能忘記那個被你陷害到快要瘋了的人呢……哈哈哈哈……咕……我來找你了,我拼了命活下來來找你了……在監獄中被感染,吞噬了所有人……為了你……我很努力地進化哦……最終終於進化到能與你見面的level A了呢……啊啊啊……你幾乎快成為我的神了,沒有你我怎麼可能活下來啊嘿嘿嘿……為了與你重逢——」
阿米斯用手抵著自己的唇,黑色牙齒看起來瘆人無比:「啊……別急……你親愛的爸爸剛被斯林接去喝茶……斯林想要他……我留了下來……我不會讓他破壞你我的重逢的……咕呵呵呵……」
見嫉妒看著他,阿米斯似乎越發興奮了,甚至能看到他扭曲的欲望。他顫抖地抓起爆破控制器,狠狠摔在地上,然後放聲大笑。
「貝希莫斯……我的神……我們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
無數的枝條垂下,這是一種星際植物,它們會纏繞住所有接近它們的生物,直至獵物餓死,現在它們被用於囚禁起一個特殊的囚徒。
長長的白髮垂地,映得青年那毫無情感的面容越發冷峻。這是一個介於雪與冰之間的青年,他很白,卻不讓人感到雪的柔軟,也不像是冰那般寒氣淩然,在那線條冷酷剛毅的臉部輪廓上,僅僅只是面無表情。綠色的枝條將白髮青年牢牢綁起,青年平靜的表情好像那枝條只是身上一堆無用的裝飾而已。
白髮青年突然睜開了眼睛,斯林就站在他面前,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波動,隱隱的顏色一點一絲地染上白髮,卻在下一刻猛地縮回——強烈的電流貫穿了青年的身體。
「寶貝兒,我覺得你還是老實一點。」斯林繞到青年背部,那裏的脊椎插著一根塑膠通管:「你的脾氣要收斂一點,我不是說了嗎,每次你動用能力的時候,就是它活躍的時候。」
即使是被電流貫穿了身體,青年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就像是一個精緻的木偶娃娃一般無力地被枝條支撐著。
「而且站在你面前的我可不是正體啊。」
老人腳下踩著一飛碟,正是虛擬投影器。他開始圍著青年轉圈,嘖嘖有聲,像是在打量一個上好的貨物。
「雖然有些遺憾現在不能親自來研究你,嘖嘖,‘機械暴走’啊,不僅是做好的機械,只要有金屬體你就可以弄出一個暴走機械。啊哈,和古地球的一個古老的電影不是很相似嗎?我想想,對,叫‘火種源’來著……當然,你不是創造一個生命,而是單純地控制金屬變形做出一個機械,然後輸入暴走亂碼……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斯林手上的環發出滴滴的響聲,打斷他的自言自語。
「好了。」老人嘿嘿地笑著:「好戲馬上要開始了。」
投影消失。

Seventy-seventh child

聶駁古被機械人催促地來到一個房間。在諾亞號上,抱著憤怒的他意外地碰上一個老熟人,那是斯林派來接蘭納的阿米斯,對方二話不說打昏了他。醒來後聶駁古就發現手中的憤怒不見了,他所在的位置好像是一艘小型飛船——這飛船實在太小了,從窗口一眼就可以看到它的大半部□體,然後就有一個機械人領著他前往另一個房間。
這房間似乎是小型飛船的操控室,一個怪異的老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聶駁古操控著眼前的大螢幕。螢幕上是一個白髮青年的投影,青年垂著頭,長長的白髮遮住了他的臉,層層疊疊的枝條封鎖了他,聶駁古睜大了眼。
「他就是七代。」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椅子來,看出聶駁古所想的:「我提供營養液給他,長到這麼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那是斯林,他點了點座椅的扶手,椅子帶著老人迅速來到聶駁古的面前。
「這算是真正的初次見面吧,父體。」
聶駁古的視線向下,斯林的腳下並沒有投影儀,這說明坐在他面前的怪異老人是實體而非虛擬投影。
「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斯林指了指角落,那裏放著一張桌子,老人率先滑了過去,聶駁古頓了頓,跟了上去。
桌子上有一組茶杯,斯林取了其中一個茶杯倒滿,然後推向桌子的另一端。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父體。」老人敲了敲桌子:「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聶駁古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沉默地低頭看著那滑過來的茶杯,自從他被阿米斯送到這裏,他就一直保持這沉默的姿態。斯林看著這樣的聶駁古,開始了他的演說。
「你不想報復嗎?」斯林如彌勒佛般笑著:「你是多麼無辜啊~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卻被埃莫森那老玩意弄去做實驗。很可怕不是嗎,很無助不是麼。他憑什麼決定你的命運,憑什麼決定你的未來,憑什麼決定你的一切。抓住你,毀了你,讓你變成一個儈子手、一個怪物——」
黑髮男人依舊垂著頭,眼睛一直死死盯著那只茶杯,像是在盯著他的整個世界。
「啊啊,還有你的‘孩子們’,那是一群怪物不是麼。它們甚至不能稱為人類,因為沒有人類會如此扭曲,如此瀆神,沒有倫理,沒有道德。它們居然對它們的父親產生欲望,渴望擁抱它們的父親——」
懶惰抱著他,垂著紅眸緊緊地與他貼合:你是我的,父親。
暴食蹭著他的臉,咧開唇角大大地撒著嬌:呐呐,爹地,我好餓啊,讓我吃呐。
色欲親吻他的眉心,銀髮落下:father,滿足我的罪吧。
貪婪一前一後地環著他,彎起眼睫:想要更多的擁抱,想要更多的撫摸,想要更多的親吻,想要更多更多的、屬於父上的一切。
傲慢右手靠胸,擺出最恭敬的姿態:yes,my father。
嫉妒將臉埋在他的背後,聲音朦朧:爸爸,要好好對我哦。
憤怒向他伸出了手,無聲地喚著:[____。]
「這不正常,這太不正常了。這種齷齪的欲望,這種畸形的關係,太讓人噁心了。」老人眼中淡淡的厭惡加大了那種鄙視感,他逼近那無路可退的男人:「你願意被你的‘孩子’上?你願意被它們插入肛.門刺激前.列.腺達到高.潮?你願意像個婊.子一樣雌伏於它們之下,恩?不願意,怎麼可能願意是吧。你想要擺脫掉這骯髒的一切,對吧?」
茶杯裏的水興起波瀾,那是桌子帶起的微微顫抖,漣漪中一圈圈地擴散著斯林可以說得上聖潔的笑容:「沒錯,一個人怎麼能如此‘賤’呢?你不會那樣下賤的。」
「所以我們合作吧,把那見鬼的一切統統甩掉,然後去創造一個只屬於你我的世界,那個世界由你主宰,你再也不會不安了。」
聶駁古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是古怪微帶點扭曲的笑容:「你需要我做什麼?」
斯林看著男人神經質顫抖的指尖,親切地笑了。
「首先,為了慶祝我們合作達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老人的手在空氣中抹過,手指如彈鋼琴點了幾番:「剛剛接到報告,諾亞號在19時32分11秒2微——也就是你離開後的6分鐘後發生了毀滅性的爆炸。」
空氣中的光屏清晰地投射出一片鮮紅,詭譎的是火焰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那是一個微型黑洞,鯨級以上的戰艦爆炸後都會產生這樣的死亡虛空。
「也就是說,」斯林愉悅的聲音在聶駁古的耳邊響起,空洞洞地傳入聶駁古腦中:「諾亞號上的所有生物全軍覆沒……當然,包括你的那三只小怪物。」
「三個……?」
「哦哦,我忘了你不知道,那是三代、四代還有六代——六代大約是在三個星轉之前混進去的……哎呀呀,真沒辦法啊,新晉的一個level A好像和六代頗有淵源,於是我答應他讓他去和六代見面了,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斯林一副真拿那孩子沒辦法的口氣,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聶駁古的臉。
男人的臉先是有一瞬間的空白,那是一種類似思維中斷的茫然,又像是完全無法理解自己聽到了什麼的無措,然後那種無措漸漸褪去,聶駁古對上斯林的目光,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白的太白,黑的太黑,沒有絲毫光澤,根本無法從那片黑色中看出什麼。
「我需要做什麼?」
斯林掩去眼中的探究,重新變回那個憨憨笑著的彌勒佛。
「我們去讓剩下的怪物們乖一些。」
老人揮舞著四肢,椅子轉了一圈,帶著老人又回到操控臺上,聶駁古靜靜地跟上去。當他來到操控臺時,大螢幕上的投影一瞬間切換到一個荒蕪星球,整個星球像是被看不見的隕石砸了無數個坑,變得一塌糊塗。聶駁古一眼就看到那被團團圍攻的原罪們,傲慢的白手套已經變成血色了,暴食正將射向他的能量子彈一口咬掉,懶惰正與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對峙著。突然,所有人在同一時刻停下了攻勢,抬頭向這邊看過來,像是穿越螢幕直直看向這裏的兩人。
「沒錯,我放出了投影,他們能看到我們。」
螢幕上的黑髮青年直直地看過來,那認真專注到極致的目光將聶駁古牢牢地釘在原地,他甚至有種錯覺,他可以在那血紅色中看見自己真正的倒影。
「寶貝兒們,晚上好。」斯林在一旁手舞足蹈:「可以停止戰爭了,我們即將成為一家人。」
老人回頭看向聶駁古:「父體,你也來說兩句如何?」
聶駁古張了張嘴,卻完全吐不出任何語句,他的視線被那片鮮紅死死捕獲住了,失卻了自主。
而這時,懶惰笑了。
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劃在了黑髮青年的嘴邊,卻華美得讓人覺得炫目。懶惰站在巨石之上,披戴著黑暗,鮮紅色的眼瞳在黑暗中迥然異燦。
「父親,等我。」懶惰說:「我馬上來接你。」
有多久,他再也沒有看到過懶惰的笑容了呢?聶駁古恍惚地想,還是他從來沒有讓對方笑過……?好像在最初的時候,黑髮青年的嘴角還是能看到那好看的弧度的,但自從他們之間的關係扭曲後,日益緊張崩壞的相處讓他們走向了末路。聶駁古像是被那絲笑容蠱惑了,他極輕極輕地點頭。好像他真的只是出了一趟遠門,然後至親守在家中等候著他的回歸,如此簡單。
「爹地~爹地~」暴食揮舞著他的兔子,琥珀色的獸眼閃著興奮的光亮:「等暴食喔~等暴食吃完這些就去找爹地~」
傲慢扯掉他的血手套,重新拿出一雙潔白的手套帶上,笑眯眯地挑了挑眼鏡:「父親大人,在那裏住得習慣嗎?我十分掛心父親大人呢。」他理了理衣襟,面向圍著他的魔神們,那群魔神不知看到了什麼,臉色集體變了變。
「我被感動了。」斯林用手撐著自己的臉,偏著頭看向聶駁古:「為了讓你們這偉大的父子情得以昇華,我就當一回反派吧。作為反派需要提醒你們,」斯林放下手,視線轉回螢幕:「如果你們再不聽話的話,我只好勉為其難地讓你們的父親委屈一下了。」
一把粒子光劍貼著聶駁古的脖子劃了劃,機械人精確到毫米地破開聶駁古脖子上的表皮,聶駁古的脖子並沒有流血,粒子光劍在花開皮膚的那一瞬間將傷口灼燒了。
暴食將臉隱在兔子下,露出的獸眼染上絲絲瘋狂的嗜血感。傲慢將眼鏡拿下來,擦了擦,又擦了擦,最終沒有將它戴回去。聶駁古垂下了頭,他有點害怕,害怕剛剛在懶惰眼中看到的近乎毀滅的血光。
「你們最好別試圖追過來,我會瘋狂的。在被逼到極處,我就算死也會拉上你們最愛~的父親陪葬!」斯林嘿嘿地笑著:「這艘船很小,小得我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它。這裏只有父體和我,只要我發現有其他人潛進來,我會在第一時刻按下自爆鍵。」
巴爾歎了一口氣,一瞬間他魁梧的身軀顯得有些頹敗,看向原罪們的眼中有著無奈。
「讓我想想該怎麼處置你們。」斯林摸了摸下巴,然後轉頭看向聶駁古:「父體,不提一個建議嗎?啊,抱歉抱歉,委屈你了。」斯林揮了揮手,讓機械人將武器從聶駁古的脖子上放下。「是廢了他們還是殺了他們,來決定一下吧?我比較傾向後者,在埃莫森那裏出生的他們實在太不乖了,反正以後孩子要多少有多少。怎麼樣啊,父體,你不是最討厭他們嗎?」
聶駁古突然想到,他「討厭」的孩子已經死了三個呢。
「……是啊。」聶駁古露出古怪的笑:「他們是我最無法接受的存在。」
「恩?」
「我應該討厭他們,恨他們。因為他們毀了我,讓我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去犯罪……然後接受他們的‘安慰’。」
懶惰疲憊地閉上了眼,父親的低語不斷傳入他的耳中。
……父親,我們只是想要你,僅僅是想要你……
「錯了,錯了,這一切都錯了,他們是錯誤的,我也是。」
暴食眨了眨眼,透明的淚水最終順著小小的臉滾落下去。
「爹地……暴食真的……不行麼……嗚……」
「媽的我怎麼可以那麼下賤?賤這個字都無法完整地概括我。」
傲慢低頭,看著手中的眼鏡沉默不語。
這是高傲的執事第一次承認他的挫敗,還有無力。
「然後?」斯林催促聶駁古說下去,這對老人來說是最好的調味劑。
聶駁古看著斯林,臉上的笑容越發地古怪:「我不要了,這一切我都不要了。」
「什麼意……你!!!」斯林尖叫地跳起來,狂怒的老人將聶駁古按在操控臺上,聶駁古的手邊,一個不起眼的按鈕剛剛被狠狠砸下。「你瘋了嗎!?你知道那是什麼……!?」
「我知道啊。」聶駁古笑嘻嘻地說,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很快我們就會‘boom’地一下變成煙花~剛剛你說自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這個按鈕,別小看第七區人的觀察力啊。」
「你怎麼能……你怎麼能——!你怎麼敢!!!」
[……將在5秒後自爆,開始倒數……]
男人蒼白著臉,臉上的笑容奇異地輕鬆。
「那是我的孩子們。」
父說:
「我愛他們。」
[……3、2、1、0。]
火光撕裂了一切……
迎來終結。

Last child

天是濛濛的霧,微涼的晨露鋪灑在石板路上,一片灰色當中清晰地傳來「咯噠、咯噠」的腳步聲,清脆的連綿的。黑色風衣的下擺柔軟地滑過石階梯,它實在是太柔滑了,晨露在其上滾了一番,最終不甘地從黑暗上滾落。
黑髮的青年垂著眸子在晨霧中走過,清脆的踱步聲在石階的盡頭停止,那裏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墓。
懶惰放下了手中的白薔薇,換下枯萎的殘花,修長的指尖細心地將墓碑上的塵土抹去,那溫柔認真的姿態像是在為自己最心愛的情人上妝,不容自己出一點兒差錯。黑髮青年近乎虔誠地做完這一切——這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儀式——血色的眼眸映出十字架冰冷的銀光。
「以父之名判決,我有罪。」
四周是灰濛濛的一片,為懶惰那過於黑的發和過於白的皮膚添上一份過渡。
「請原諒我的自負。」懶惰低吟著:「父親,我殺死了你。」
詭異的弧度慢慢爬上青年的唇角,邪惡地擴散著,懶惰垂著猩紅的眼愉悅地笑著,那笑容明明很好看再正常不過了,卻讓人森森地感到一股扭曲和瘋狂。
「我終於殺死了你。」
沒有風,潮濕的空氣透著腐朽的氣息,黏濕氣悶得叫人發狂。
「這是一場戰爭,我和父親的戰爭。父親死了,我贏了。」懶惰凝視著墳墓前的十字架,聲音溫柔:「我贏了你,愛莎。」
雪白的薔薇從墓碑上掉落,砸出白色的花瓣,仿佛薔薇在淒慘地流淚。
懶惰閉上眼,他似乎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當中,神情微微帶著緬懷。那一天,懵懵懂懂的父親撞了進來……不管是什麼原因,父親打開了黑暗的空間,主動找上了他,帶著甘甜可口的氣味,於是他被引誘了。
「我為父親織了一個夢,一個甘甜到極致的夢。」魔王掀起眼睫,殷紅中那片強烈的情感無人能對視:「夢的最後,父親說,他愛我們。」
「父親愛我們。」黑髮青年低語著,溫柔地殘酷地微笑:「我們愛他……所以,我殺死了他。」
空氣終於不是那種半凝固的狀態,不知從何而來的強風狂暴地撕裂了這片霧靄,黑色的風衣大大展開了它的下擺,危險而具有攻擊性。
「我撕裂了他的懦弱,抽離了他的逃避,榨盡了他的反抗。‘皮肉’、‘骨頭’、‘血液’都沒了,過去的父親就這樣被我殺死。」鮮紅的眸子泛著血光,卻很溫柔:「然後我就可以盡情地享用、並且疼愛新生的父親了。」
——父親,你只要有我們就夠了。
眼睛只用看著我們,耳朵只用傾聽我們的話語,腦中只用記著我們的影子,什麼也別去在意,純粹地為我們而活著,就好了。
愛莎早已成為墳墓,不能跳出來指責這扭曲的一切。白薔薇的花瓣在風的帶動下一抖一抖,好像連風都為這畸形的黑暗而戰慄。
「你早就意識到結果了,最先看出父親本性的是你。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魔王愉悅地笑著:「——自私,如果自私也被劃為原罪,父親所代表的原罪便是自私。」
「因為自私,父親永遠不會看上別人;因為自私,父親只會在意自己;因為自私,父親永遠無法拋棄和他血緣締結的我們。結果從一開始便註定了,我們是父親的半身,是父親的原罪,他只會接受我們,只能接受我們。」
遲到久許的陽光終於劃開霧靄的重重阻攔,照在十字架上卻沒有絲毫溫度。
「我不會來了。」
「咯噠、咯噠」的踱步聲漸漸遠去,只留下一句低語與霧靄一同消失在陽光下。
「會記掛你的最後一個人,已經‘死’了……」
那是飽含著愉悅、來自深淵充滿褻瀆的暗之低語。
***
聶駁古看著眼前的黑暗發愣,他這算是死了嗎?
最後記憶中的火光如此鮮明,被火卷席的觸感如此清晰,原來——他死了啊。這是一個很奇異的空間,思維在這空間像是被停止了,只能回憶,卻不能去思考,一切都洋溢著懶洋洋的氣息,讓人怠倦得不願去多費腦筋。
但是黑暗中隱隱傳來了聲音,聶駁古模模糊糊地聽著,大腦像是壞死了般完全無法理解——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觸,明明那些句子他都聽得懂,但是他完全無法解讀它們,並且在下一秒像是做夢般將它們忘掉。
[懶惰……還真是過分呢。]
[嗚~?]
[居然從father前往第四區就開始寫劇本,把所有人都蒙在‘夢’裏。]
[哎呀呀,其實你早就發現‘真相’了。]
[太明顯了不是麼。如果我說有人能將father從我們身邊帶走,你信麼;有人將father從懶惰身邊帶走,懶惰沒有失控,你信麼?]
[斑不信。][鳩也不信。]
[懶惰太偏心了,我們這邊被壓制得多慘——我居然死在諾亞號的爆炸耶,連爸爸的面都沒見上一次。]
[在下覺得他很仁慈了,至少他現在解除了你的‘懲罰’,其實在下很想建議他有時候能更加狠心一點……]
[呐呐,爹地為什麼總是想要逃呢?]
[不會了,father不會再跑了。]
[本人有個提議,我們找個鏈子將父親大人拴起來,如何?]
[鳩同意。][斑也同意。]
[手鏈怎麼樣?我覺得憤怒手上那個很不錯喔。]
[……]
[啊,拴起來了。]
[拴起來了~]
[很適合father呢。]
他們一齊露出甜膩的、鮮紅的微笑。
[抓住你了,我們最愛的、父。]
聶駁古勉勉強強地睜開了眼,上一秒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那無邊際的黑暗中,下一秒眼前一片光明。
「爸爸?」
聶駁古用手按著自己的額頭坐起來,有什麼光在手際一閃而過。聶駁古將手腕舉在眼前,那是一個銀灰色的鐲子,還沒等他多看幾眼,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爸爸,走吧,都在等你喔。」
抬頭就看見了嫉妒笑得燦爛的臉,一對小酒窩被陽光投射出誘人的陰影。然後他就這樣被拉著向前走,穿過叢叢植物,向主殿中走去——就好像他剛剛只是在花園打了一個小盹然後回去,如此簡單自然。
朦朦朧朧的熟悉感湧上來,聶駁古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好像在最初,他也是這樣被孩子們引導著,走向一片看不清的未來。
主殿裏面被黑暗佔據,聶駁古站在門口,黑暗與光明的交界之處,凝視著完全的黑。他的對面是一片罪的國度,懶惰坐在王座之上,慵懶地眯著他那雙血紅的眼眸;暴食抱著他的兔子坐在王座的右扶手,琥珀色的豎瞳閃閃發光,咧著嘴大大地笑著;色欲靠在左扶手邊,吊起的眼勾魂攝魄地瞅向這邊;貪婪雙子待在王座之前,斑屈膝坐著,鳩趴在斑的膝蓋上,像兩只相互舔毛的小動物;傲慢站在聶駁古對面右側,執事微微傾斜著他的上半身,溫文爾雅地笑著迎接他的父親;嫉妒剛剛放下聶駁古的手,扭頭笑得一派天真無邪;聽到聶駁古發出的響聲,原本背靠著王座的一白髮青年轉過身來,卻是憤怒,一身白色的長袍,清冷的臉部線條在看到聶駁古的一瞬間變得稍稍柔和了些。黑色簾幕被風吹動,陽光無法穿透,整個主殿就這樣被一片黑暗統帥。
所有原罪對著他們的父微笑,他們在引誘著,引誘父走向屬於他們的黑暗,一同淪陷。
——過來,父——
是錯覺嗎?那聲黑暗的呼喚。是錯覺嗎?那煽動的祈禱。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
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
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
救我們脫離兇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遠。]
前進一步是黑暗,後退一步是光明,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聶駁古不知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望了一眼身後,那裏陽光一片,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向黑暗。
大門緩緩合上,鎖住那片暗黑的、奢靡的、罪的國度。

番外

2月14日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無論是在古地球時期,還是在宇宙紀年時期,甚至到了現在的地獄紀年,這一天都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
聶駁古很苦惱,相當地苦惱,並不是因為這天所蘊含的粉紅意義。2月14日,同時也是他其中一個孩子的生日。
「呐呐~憤怒真是狡猾呐,今天生日的話,就可以獨佔爹地了~」
「所以,父親大人,你現在在苦惱怎麼給憤怒過生日?」傲慢微笑著,為聶駁古添了一杯茶。
「是啊……」聶駁古有氣無力地哼哼。事實上,生日這兩個字是現在最能讓聶駁古發抖的詞,沒有之一,因為無論是他自己的生日還是「他們」的生日,他的下場總是好不到哪里去。那時候,他那英俊的、漂亮的、可愛的孩子會這樣對他說:父,把你送我我吧。然後,沒有然後了……可憐的禮物先生含蓄地表示自己是非贈品的決心:「幫忙想想吧,最好讓憤怒非常滿意。」滿意得不要再來找他了。
在場的原罪們相當熱心地向禮物先生提供如何成為非贈品的方法。
「呐~給憤怒準備大大~的食物,他絕對會滿意~」
「那是只有暴食才會滿意的吧。」嫉妒沒有去看暴食鼓起的腮幫子和危險眯起的妖眼,而是貌似純良地建議著:「爸爸,其實你不記得憤怒的生日對吧,這樣就不用為他準備禮物了。」
聶駁古看著灰發少年露出兩個純良的小酒窩,無語凝噎。
「今天是2月14日,father,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呢。」躺在搖椅上的色欲慵懶地挑起了狹長的鳳眼,剛睡醒的冰眸一片漣漪,豔色無邊:「father,我這裏有兩張空中舞會的票,一起去玩玩?」
「本人有個提議,既然今天是憤怒的生日,那就讓父親大人帶上憤怒去吧。」
「嗚~暴食也想和爹地出去玩。」暴食抱著他的兔子,在長椅上打滾。
「恩……爸爸,祝你玩得開心。」聶駁古驚嚇地看著嫉妒,卻見嫉妒對他笑得一派天真無邪:「下次爸爸可要好好補.償.我哦。」
於是,這就是他出現在憤怒門外的原因與過程嗎。聶駁古手上捏著兩張票,踟躕地敲了敲竹門。
這裏是第一區最特殊的地方,整個區域完全看不到金屬製品,完全是按照古地球古時候的民居來設計的,一片竹林中的竹屋,仿佛一推門就能看到一個來自古代的隱居僧人。
竹門發出吱呀的聲音向內敞開,憤怒清冷的臉就出現在聶駁古的眼前,他此時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外頭罩了一件淺灰色的外褂,雪白色的長髮鋪在竹榻上。白髮青年微微垂著眼,骨節分明的手扶著一杯茶,像是在品味著茶香。聶駁古看著憤怒,像是真看到了一位古時候的劍客,而不是那冠以暴怒與憤恨的原罪。
扇形的眼睫煽起,黑色的眼珠倒映出男人微微發怔的身影。
「……爹?」
憤怒很少說話,他比懶惰還要沉默,配上他那副清冷淡漠的表情,真的很有欺騙性啊……
聶駁古扯出一個笑,晃了晃手中的票。
「那個,今天我們去……去約會?」
***
聶駁古木然地看著人山人海的入口,突然覺得,這個日子來參加舞會實在是一個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決定。話說在「大災變」後人類的數量不是銳減嗎,還是他太小看人類的繁衍能力了?
而且從剛才起,聶駁古就覺得很違和,身邊的憤怒像是在寫實油畫中硬生生插入的水墨畫,那種仙風道骨的超然在這片奢靡迷醉中顯得格格不入,聶駁古深刻地認為,一身白袍的憤怒應該去起武而不是起舞。再加上憤怒那張惹眼的臉——事實上他的所有孩子都長得很惹眼——於是他們成為門口的一個焦點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沒、沒問題嗎?」聶駁古必須稍稍仰起頭才能對上憤怒的眼,憤怒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用手輕輕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就表明青年此時的狀態不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們回去吧?」
「……不。」
波瀾不興的臉和眼,但是聶駁古卻清晰地感受到白髮青年的情感,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應,由血緣連接。
與其說不舒服不如說是心情差,記憶中憤怒確實很少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因為種種原因,白髮青年總是呆在自己的竹屋,鮮少出門。聶駁古伸出手觸碰到憤怒的額角,輕輕按壓:「呃,如果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應該早點告訴我。」
觸碰憤怒的手被握住了,青年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搭下,有種異樣的溫順感。
不……我只是無法忍受……那麼多人接近你……
「啊呀,這種日子站在門口可是謀殺人生的幸福哦。」
聶駁古回頭,一個打扮得清純可愛的女孩兒站在他身後,對他調皮地眨眨眼。也許是看到兩個惹眼的男性站在門口太久了,那些有伴的沒伴的女性有些蠢蠢欲動,最終一個女孩兒跳了出來。
「你好,」女孩兒大大方方地向聶駁古伸出手,比起那個帶著冷意的白髮帥哥,還是矮一點的看起來好勾搭。女孩兒笑得很甜美:「我在向你搭訕喲~」
過於直白的話配上那調皮可愛的相貌,意外地讓人產生好感,是人都無法拒絕女孩兒,讓她的手尷尬地停在空中。
聶駁古只好伸出手握了握,掛上笑容想,該怎麼委婉地拒絕:「你好……」
他沒有看見,他身後的白髮青年,一瞬間張大的眼。
***
「你們覺得……」傲慢為自己的茶杯填滿茶水,笑眯眯地問:「憤怒這次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果然啊,說出那個提議的你只能是不懷好意呢……」色欲將手指插入頭髮向後梳,眯起狹長的眼睛輕笑:「纖細,易怒,神經質,這就是我們最小的‘弟弟’。」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乾脆破壞這天的「約會」。
「太壞了~太壞了~」暴食咯咯地笑著:「你們太壞了,憤怒的脾氣也太壞了~」
「他可是憤怒耶,七大原罪的憤怒哦。」嫉妒對著暴食眨了眨眼:「他不容易炸毛的話,就像你不是個吃貨哦。」
「吃了你。」暴食咧開嘴角,軟軟的聲線像是在撒嬌。
「你們兩個……」
阻止已經開始亮爪子的原罪們的是急匆匆經過的古辛。「大災變」後,原來的七十二魔神由巴爾領導,重新整合已經崩潰的人類社會,創造了新秩序,將宇宙紀年改為地獄紀年,就像是傳說中的地獄一樣,整個世界由七大魔王和其麾下的七十二魔神統領。沒有人反對,大災變後的世界確實只能用地獄來形容,巴爾只說這樣的一句:這裏沒有神,我們就創造屬於自己的神。
古辛作為七十二魔神之一,現下正是第三區的負責人,他剛剛接到了一個緊急通報,現在正馬不停蹄地趕過去。
原罪們目送著匆匆離去的古辛,傲慢輕描淡寫地端起茶杯。
「一小時,有進步。」
***
等古辛趕到舞會的時候,他看著一片廢墟目瞪口呆,還有一個巨大的「變形金剛」舉著它那碩大無比的拳頭,狠狠砸下。
「砰——!!!」
地震了。
古辛在顛簸的土地上好不容易穩住身體,然後看到一個淡藍色短髮的少年坐在廢墟突出的一塊鋼筋上,托著腮,一只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震動的鋼筋對他一點兒影響都沒有。見到古辛望著他,少年還很友好地揮了揮手。
古辛艱難地爬到少年身邊。
「少、少主,你怎麼在這?」在蘭納的手下時,古辛已經習慣於稱呼對方為少主。
「鳩迷路了。」貪婪的手指像是指揮家一樣在空中一晃:「鳩來到這裏,然後‘砰’的一聲。」少年眼兒彎彎地笑了:「坍塌了。」
「怎、怎麼回事?」
「父上,在這裏。」貪婪指向一個方向,古辛順著看過去,然後他看到一片廢墟當中,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顯得各位突兀。那是兩個人,其中一個背對這邊跪著,死死地抱住另一個人,一頭鮮紅的長髮像是炙熱的岩漿從頭頂流瀉,在地上鋪開一片;另一個被抱住的黑髮男人一直在安撫地拍著紅發的人的背,古辛很清晰地看到男人臉上微帶點僵硬的笑。除此之外,一股渾濁的殺氣一直從紅發人的身上溢出,惡狠狠指向這邊。
古辛被激出冷汗了,他旁邊的藍發少年在這片蝕骨的殺氣中依舊笑得很天然。
「憤怒也在。」
古辛艱難地咽下口水:「發生什麼事了?」
貪婪很乖地回答:「剛剛有人和父上搭話,父上和她握了手,然後憤怒發瘋了。」
不就是握了個手而已嗎——古辛想要咆哮,卻只敢在心底實現。究竟是這個世界太脆弱還是他不正常?
聶駁古也想問,為什麼他只不過和人握了個手,皮膚和皮膚接觸甚至都沒有超過三秒,然後這個世界就變天了?
聶駁古一邊拍著憤怒的背,一邊求救地看著古辛和貪婪。古辛剛向前走了一步,那殺意已經簡直像是具現化了般,仿佛無數根細針一般穿透古辛的皮膚。古辛猛地咳嗽,咳出來的血中帶著小小的鐵屑,那是未完全成型的微型機械。
貪婪雌雄莫辯的聲音在古辛身後響起:「不要接近。憤怒的‘機械暴走’針對所有金屬,包括人體血液中的鐵元素。」
求救的對象一秒吐血退下,聶駁古只能盡可能地安撫死死將他摟緊的紅發青年。
「憤怒、沒、沒事了……你、你看,所有人都消失了——」
鮮紅的發絲依舊飄蕩在他面前,變形金剛依舊在做背景破壞世界。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敢觸碰你的人全部,全部都得——
「……」
聶駁古突然湊在憤怒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古辛霎時有種錯覺,整個時空在這一瞬間停止了。下一刻,正在瘋狂破壞的變形金剛散架,漫天下起了金屬的大雨。一切就好像聶駁古說出了午夜12點的魔咒,所有被施加魔法的事物全部回歸原點,唯一能見證那人的瘋狂便是一地的破破爛爛。
貪婪拖著腮,紫羅蘭色的左眼裏面似乎湧上絲絲渴望,中性的聲線所指的對象不知是聶駁古還是憤怒:「……太狡猾了……」
古辛喃喃地問:
「這就……解決了?」
當然沒有解決。
左眼帶著眼罩的少年加入到暴食、色欲、傲慢和嫉妒的茶會。
「斑迷路了。」貪婪眨了眨眼:「父上呢?」
執事一如既往在高深莫測地笑著,根本無法從金邊眼鏡下看出他真正的情感;紫發的正太大口咬著蛋糕,似乎在抒發心中的鬱悶;灰發少年直勾勾地看向一個方向,有些彆扭地撇著嘴角;銀髮青年露出古怪的神色。
「father……」色欲說:「他在滅火。」
***
河蟹爬過,定制補全
***
兩具濕漉漉的身體靠在一起,聶駁古還有一點兒緩不過氣來,就被他最後一個孩子攬在懷中。聶駁古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感到剛剛才和他親密接觸過的事物又頂在了他的腰際。
「……」
聶駁古艱難地回頭看向憤怒,青年的表情依舊是平板成一片空白,簡言意駭地表達了他的要求。
「……滅火。」
怒火和欲火根本是兩碼事——
「等、等一……嗚……!」
三天後才能下床的禮物先生很認真地思考著,下次無論是誰生日,他是不是應該離開諾頓,才比較安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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